第14章 闵真真
粉衣少女面色狡黠,由上往下歪頭看何泗二人,倒好似他二人是好稀罕的大馬猴一般。
沈佑瑜勉強紮掙着叫道:“你是誰,幹什麽捉我們,快放我們下來!”
粉衣少女故作驚訝道:“哦,原來你不喜歡吊在下面,難道今天天色不好看麽?”她說罷又仰頭望天,搖頭晃腦道:“天高雲淡,我瞧着好看得緊,你大叫大嚷什麽,毫無文雅之風。”
沈佑瑜只覺倒吊着極為不舒服,面色已有些發紅,叫道:“你若是覺得好看,你下來,咱們換換。”
粉衣少女呸一聲,朝沈佑瑜吐舌道:“你當我是你麽?我坐在這裏便能欣賞領會大好風光,哪似你愚鈍蠢笨,不将你吊起來瞧瞧都不曉得天有多高。”
何泗按住沈佑瑜手臂,向那少女道:“姑娘,你與我們有甚冤仇,為何要這麽害我們?”
粉衣少女咯咯一笑,道:“我害你們了麽?你可別紅口白牙無憑無據就胡賴人。”沈佑瑜氣道:“陷阱便在這裏,難道你還想說不是你做的?”粉衣少女一副恍然大悟模樣,道:“你說這陷阱呀,不錯,是我布下的。”沈佑瑜道:“既然如此,你還有何話說,難道還是冤枉你不成。”
粉衣少女站起身,身形輕旋,輕飄飄落在地上,站到何泗與沈佑瑜面前,他二人吊在那裏,離地正要一人高,恰恰與這少女面對面,只不過世倒着對面。那少女歪頭笑道:“陷阱是我設下的不錯,我請你們過來了麽?你們自己非要跑到我陷阱裏,怪我做什麽。”
這少女如此胡攪蠻纏,何泗不免有些又氣又笑,道:“姑娘何必不認,這荒郊野外,罕有人經過,你偏偏在我們二人前行路上布下這許多陷阱,說不是沖我二人而來,恐怕姑娘你自己都不信。”粉衣少女嘻嘻一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何泗道:“我只是不明白,姑娘,我與你素不相識,為何要設陷阱對付我們?”
沈佑瑜亦大聲道:“就是,我也不認得你,幹什麽要害我們?”
粉衣少女轉臉瞧了眼何泗,道:“你又是哪個無名小卒,我也不認得你。”
何泗一怔,扭臉看沈佑瑜,沈佑瑜此刻被吊了好一會兒,頭發散亂形容狼狽,一見何泗看他,心內咯噔一下,忙叫道:“我方才就說了,我不認識她,這可不是我惹來的麻煩。”
何泗還未開口,粉衣少女扭臉盯住沈佑瑜,笑道:“沈佑瑜,是不是你惹來的,你說了可不算。”
她話一出口,何泗心內便是一緊,暗道:又是沖沈佑瑜來的,莫非是快活堂那些邪魔外道?想罷,便開口問道:“姑娘是快活堂中人?”
粉衣少女輕咦一聲,細眉高高挑起,很是不悅道:“我幾時說自己是快活堂中人了。”何泗放下心來,道:“姑娘不是快活堂中人便好。”
少女似笑非笑道:“我幾時說過我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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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泗一怔,沈佑瑜又叫道:“那你到底是不是?”
少女故作憂愁地嘆一口氣,瞧着沈佑瑜道:“我到底是不是,你不清楚麽?”
沈佑瑜臉本已半紅,現下更是全紅了,道:“我怎會知道?”
何泗聞言,又扭臉看沈佑瑜道:“你真的不認識這位姑娘?”沈佑瑜漲紅臉道:“不認識!真的不認識!我又未曾失憶,不認識便是不認識,還有什麽真的假的?”
何泗疑惑道:“可她倒像是認得你。”
沈佑瑜憋紅了臉又轉頭看那粉衣少女,就見那少女也正笑吟吟看他,滿臉調皮神色,又仔細想了一圈,還是覺得這少女陌生之極,便道:“我真不記得與這位姑娘相識,敢問姑娘芳名?”
那粉衣少女倒也不隐瞞,道:“闵真真。”
沈佑瑜愣了一愣,道:“闵真真……我真的不認識呀。”他苦着臉看何泗道:“何大哥,我可沒說假話,我真不認識她。”
何泗又看向闵真真,心內越發不解,闵真真卻道:“你又叫什麽名字?”
她這話卻是問何泗,何泗不知她要做什麽,便道:“何泗。闵姑娘問我名字做什麽?”闵真真咯咯一笑,手心一把寒涼匕首一旋,道:“立碑啊。待會兒我要給你們兩個收屍,總得知道碑上刻什麽名字吧。”
沈佑瑜叫道:“我跟你有什麽仇,你竟還要殺人?”
何泗嘆一聲,道:“你叫什麽,這般荒郊野地,便是死了人,只随便仍在這裏,只怕一兩個月都不會有人發覺,闵姑娘還想勞神費力将咱們埋了,還要立碑留名,這要多花費多少功夫,你該感激闵姑娘才是,瞎叫嚷什麽。”
何泗這話一出,闵真真也怔了一怔,仔細看他,卻見何泗對她微微一笑,道:“只是你一個小女娃,做那麽多力氣活太過勞累,我于心不忍,還是算了罷。”
話音未落,何泗已雙臂一展,綁縛住何泗二人的繩索盡皆斷裂,闵真真只覺面前一陣氣勁襲面,塵土飛揚,忙疾步後退。
但她快,何泗更快,還未落至地面便身一旋,直向闵真真飛身撲來,闵真真雙手一亮,匕首如毒蛇般向何泗面上飛去,何泗橫劍一擋,劍未出鞘那匕首便已前進不得。闵真真雙腿連踢,卻被何泗一一拆解,她氣力不如何泗,幾招過後便覺手腳俱麻,便向後一撤,忽地粉袖一揚,一蓬紅色粉末炸開。何泗急急以袖掩口,向後退了兩步,闵真真借機向後倒飛而去,離去之時還咯咯笑道:“我餓啦,就先放過你們,待會兒再來找你們玩耍!”
眨眼之間,闵真真已不見蹤影,沈佑瑜急步沖上來道:“何大哥,你沒事罷?”
何泗放下手臂,搖頭道:“無事。”
他說罷,又走至那片落下粉末前,俯身細看了一會兒,擡頭道:“百花軟骨散,一旦吸入口鼻便身骨俱軟,施展不開。”
沈佑瑜忙拉住何泗衣袖往後退,道:“何大哥別走得太近,小心沾上。”
何泗随着沈佑瑜後退幾步,又道:“無妨,軟骨散內,百花軟骨散算是不甚毒的,那闵姑娘身上應是有更毒的毒藥,只是她并未料到我突然發難,倉促間只撒了這個。”
沈佑瑜眼見離那堆紅色粉末遠了,才松一口氣,又高興道:“何大哥真是好點子,她闵真真就算再狡猾也料不到咱們中陷阱是故意為之,到底露了狐貍尾巴,不能躲在暗處使壞了。”
何泗卻道:“雖這次引得她現身,但她卻未必便就此甘心離去,定會再回來。”
沈佑瑜“啊”地一聲,撇嘴道:“咱們還未趕到地方,還要費心應付她麽?這姑娘幹什麽非要與咱們為難。”
何泗轉頭向沈佑瑜笑道:“這可就要問你了,剛一打照面時,她可只叫出你的名字,我只是一個無名小卒罷了,人家也并非沖我來的。你可要仔細想想,是在哪裏見了這麽愛捉弄人的漂亮姑娘,竟還将人家給得罪了?”沈佑瑜登時又漲紅了臉道:“何大哥莫打趣我,我說的全是實話,我并不認識她,便是她的名字我也未曾聽說過。”他說着又瞪大眼道:“該不會這名字是假的罷?她又哄騙我們?”
何泗搖頭道:“不會。她方才已準備動手殺我們了,何必再作假說個假名與我們聽。”
何泗雖與沈佑瑜說笑,心內也是納罕不已,那闵真真孤身一人,武功雜亂似乎并非出自各大門派,行事也不大像是快活堂的人,若是快活堂的人,必然是許多人結伴要活捉沈佑瑜的,她卻是要殺了沈佑瑜。可闵真真既然不是邪派中人,為何要來找沈佑瑜麻煩呢?沈佑瑜一直堅稱自己并不認識那小姑娘,看着也不似作僞,這可怪了,素不相識為何要跑來荒郊野嶺要取沈佑瑜性命?
何泗一面想,一面又細細打量沈佑瑜,沈佑瑜一個哆嗦,似乎已知何泗心中所想,忙舉起右手道:“何大哥信我,我對天發誓,我從未見過那個叫闵真真的姑娘,非但沒有見過,便連聽都沒聽過。”
沈佑瑜都說到這份上,何泗也只好笑道:“好罷,我信你了,只是實在奇怪,她到底為何要找咱們麻煩。”
二人都無法可想,只得又繼續趕路,心知定然又少不了麻煩,果然接下來又遇見了兩個陷阱,幸而何泗時時警惕,都小心避過。只是如此一來,難免會耽誤行程,二人這一天下來,竟只行了還不足往日半天的路程。
眼瞧天色黑沉,何泗已停下馬預備歇宿了,沈佑瑜怒道:“便是那小丫頭害的,本來再兩日便到了,咱們又要多走兩三日,我還不知我那兩位朋友現下如何了,真叫人心焦。”
何泗笑一聲,道:“沒辦法,她一直在暗處搗亂,又離得遠遠的,咱們除了小心提防別無他法,若是她肯現身與我相鬥一場倒是好說些。”沈佑瑜一面撿拾枯枝堆在一起點火,一面道:“何大哥,先前你們倆交手,我瞧着她的武功比你差遠了,便是連……連大哥也勝過她不少,若是她出來與你動手,必然不是你的對手。”
何泗憶起連玉聲,亦不免輕輕嘆息一聲,道:“正是,你都瞧出來的事情,那位闵姑娘何等精明,自然也曉得不能和我當面動手。”
沈佑瑜恨聲道:“所以她便躲起來,只在暗中給我們使絆子,背後布些陷阱暗箭傷人實在可惡,簡直是卑鄙下作。”
沈佑瑜嘀咕抱怨,何泗本不甚在意,只坐在火堆旁拿樹枝撥攏火苗,此刻聽沈佑瑜如此說,忽地心內一動憶起一樁事來,擡頭向沈佑瑜笑道:“你還說別人暗箭傷人,你不也曾用過暗器的,豈不連自己都罵進去了。”
沈佑瑜一怔,道:“我哪裏用過暗器了?我爹從不教我暗器。”
何泗扭臉一指樹後白馬,笑道:“休要抵賴,證據還在那裏呢,由不得你不認。”
沈佑瑜也轉臉看去,看到何泗那匹白馬正低頭咀嚼,初時還滿面不解,及至看了一會兒,似乎想起了什麽,“哎呀”一聲,面上就有些發紅,結巴道:“那時,那時我是一時情急,沒有多想,我,我已放輕力道了,現下想來,實在是對不住。”
何泗搖頭笑道:“無妨。”他雖如此說,心內卻越發好奇起來,道:“你那日用的是什麽暗器?便是連我都不及反應,你怎會說還放輕了力道?若是你全力而為,那豈不是——”何泗說着,又想起來,納罕道:“以你內力,怎能發出如此厲害的暗器?”
沈佑瑜噗嗤一聲笑道:“何大哥可真看得起我,若是以我自身功力發出暗器,何大哥定然早已察覺動靜,怎會叫我得手。”
沈佑瑜說罷,擡起手腕舉至何泗眼前道:“便是這個小機括了。”
何泗定睛一瞧,卻見沈佑瑜衣袖下,銀色束腕之上有一極不明顯的突起,細一看,竟是個扁扁的銀色方盒,猶如小銀片般貼住衣物。沈佑瑜道:“這是水影盒,裏面可以裝下百枚細如牛毛的水影針,發動之時依主人力道不同,威力便也不同。若是高手用得好,力道得當精準,瞬間可殺百人,只是我功夫實在不到家,旁人只稍稍施展輕功我便對不準了。再者我爹也一直說這個機括太過厲害,也不大教我,也不許我告訴旁人,只讓我拿這個防身,是以我爹只給盒裏面裝了一根水影針,還囑咐我不到絕地不可用。”
何泗“唔”一聲,道:“所以你就拿來背後刺我的馬了,這唯一一枚水影針也給你用掉了,只剩了個空盒。”
沈佑瑜“哎呀”一聲,羞愧道:“我當時并未想許多,也是趁着何大哥未曾留意,馬兒又站住不動我才能僥幸刺中,現在我已知錯了。”
何泗笑一笑,他倒并非在此時計較這些,只是越發勾起好奇之心,道:“你怎會有這麽厲害的暗器?據我所知,水影針乃是滄水谷中獨門暗器,已有多年未在江湖中出現了。”
沈佑瑜點頭,一副理所當然模樣道:“我娘便是滄水谷中出來的啊,這盒水影針便是她留下的。”
何泗一愣,道:“你母親?沈夫人?可,我聽聞沈夫人是不懂武功的富家小姐啊。”
沈佑瑜道:“我只說我娘,我娘又不是沈夫人。”
他說的坦然,何泗倒是怔住,一時不知該如何說,也不好再問下去,只又看向那銀色盒子,沈佑瑜倒是毫不在意,又道:“我娘名叫水漣漪,是滄水谷谷主的女兒。”
何泗應了一聲,忽地又想起一事,不由睜大眼睛道:“可,可是滄水谷不是十多年前便已遭了滅門之災,無一個活口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