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立城事
連玉亭忽然下了逐客令,衆人皆是一愣,秋霜晚道:“方才不是說要我們在此住下麽?玉绫姑娘還說要告訴母親……”
連玉亭道:“玉绫姐姐若是問起,我就告訴她你們還有急事不能久呆,走罷。”
何泗轉眼看連玉亭,卻見她身子仍在微微顫抖,卻強撐着假作鎮定,心內不由酸澀不已,道:“連姑娘,你若是有什麽不順意的,我都替你出氣。”
連玉亭道:“我沒什麽不順意的,你們走罷。”
何泗低聲道:“我方才聽你喚那位玉绫姑娘的母親為伯母,這裏,不是你家麽?玉亭妹子,你的父母呢?”
連玉亭身子一抖,道:“不關你的事。”
何泗道:“武林中人最重義氣信諾,我對連兄弟發過誓,絕不叫你受委屈,誰要是欺負你,我絕不繞過他。”他一語說完,沈佑瑜忽地一抹臉,也道:“連姑娘,誰要是待你不好,你說出來。”
連玉亭默然片刻,忽道:“你們都是會武的麽?”
何泗一怔,點頭道:“不錯。我們都是自幼習武。”
連玉亭道:“那你們武功是不是極為厲害?”
何泗不明就裏,但仍道:“不能說獨步天下,但也算不錯,你就是想要我殺哪個武林高手,我也能給你辦到。”
連玉亭怔然道:“我不要殺誰……”她低下頭,又擡起來道:“你們要在立城住幾天麽?”
何泗不解其意,道:“連姑娘是要我們住還是不要我們住?”
連玉亭微微颦眉,道:“罷了,你們随我來罷。我帶你們去客房。”她說罷,便轉身向前行去,何泗幾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也只得跟在她身後,何泗一眼瞥見沈佑瑜雙頰微紅,秋風遲正低聲同沈佑瑜說話,不禁輕聲問道:“疼不疼?”沈佑瑜搖頭,只道:“我該得的。”
秋霜晚跟在連玉亭身側,聽見後面說話之時,只覺連玉亭身子頓了一頓,卻并未回頭,仍舊向前走去。
連玉亭将幾人帶到客房,何泗只見一路之上所見的家仆衆多,卻都不搭理連玉亭,心內不由大為光火。及至到了這客房,那房外的仆婦分明瞧見連玉亭來了,卻連頭也不擡,見此情況,何泗更是惱怒之極,連玉亭卻似已習慣了似的,只走過去對那仆婦道:“這幾位是我的朋友,要在府內住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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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仆婦哼了一聲,不答言也不動,何泗登時氣上心頭,沈佑瑜與秋家姐弟亦覺出不對,秋霜晚上前一步正要與那仆婦理論,連玉亭卻又道:“他們都是玉聲哥哥江湖上的朋友,武功很好,我請他們來保護姐姐。”
連玉亭話音未落,那仆婦便跳了起來,滿面歡喜道:“這敢情好!四小姐放心,我這便去收拾客房!”說罷,她便忙進院裏招呼另幾名仆婦一同去整理客房去了。
連玉亭回首道:“一會兒她們收拾妥當便會帶你們進屋歇息了。”
何泗按捺不住問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連玉亭道:“立城內近年總有美貌少女失蹤,前日姐姐院內便闖入了蒙面人,雖然被人發覺便逃走了,但我總是不安心,恰巧你們來,我想請你們暫住幾天,保護姐姐。”
何泗壓住火氣道:“我并非問這個。我是想問玉亭妹子你到底是怎麽回事,這裏的人為何這樣待你?你若是不開心,我幫你出氣就是。”
連玉亭神色淡然,道:“我們兄妹的父母早逝,自幼便借住在伯父伯母家,他們一向如此,我沒有什麽不開心的。”
何泗望着連玉亭蒼白面頰,一時說不出話,沈佑瑜亦呆呆望着她,心內酸楚,不由得低下頭,卻見連玉亭一只手仍緊握成拳,将那小小玉荷牢牢握在手心,一時百般滋味齊齊湧上心頭,猛地上前抓住連玉亭那只手道:“咱們走,我帶你離開這裏,再不叫你受她們欺負。”
連玉亭吃了一驚,掙了幾掙卻沒掙開,蒼白面頰頓時微紅,急道:“你放手,這裏是我家,我為何要同你一起走?”沈佑瑜呆了一呆,眼中就湧出淚來,哭道:“可是,可是這裏的人待你不好,我看着難受。”
連玉亭見他突然哭起來,不禁楞住了,道:“你哭什麽?”
何泗忙上前拉開沈佑瑜,沈佑瑜仍舊哽咽道:“是我對不起連大哥也對不起你,我會好好照顧你的,你跟我一起走,不要留在這裏吃苦。”何泗哭笑不得,忙一把捂住他口,又向連玉亭正色道:“玉亭妹子,我瞧着這裏的人實在不大好,我曾對着連兄弟起過誓的,絕不叫你受委屈。咱們雖是今日才見面,我心中早已将你當做我親妹子,讓你留在這裏,我實在不願意,你若是不嫌棄,往後就跟着何大哥,我便是拼了命也不會叫你吃苦。”
秋霜晚亦上前道:“連府裏的情形,我們都已看的清楚,連姑娘,此處既然已經沒有你的親人,你就随我們一起離開罷。”
連玉亭默然片刻,張口正欲說話,幾名仆婦已自裏面出來,恭敬道:“客房已收拾妥當,幾位請進來罷。”
見有了旁人,連玉亭便道:“你們暫且歇息罷,明日我再來尋你們。在府中這幾日,還請多留心些姐姐那邊動靜。”說罷,她便轉身匆匆離去了。
何泗無奈,只得随着仆婦進去安置下來,沈佑瑜依舊雙眼通紅,倒引得仆婦們紛紛看他。
待打發仆婦們離開,沈佑瑜又扯住何泗和秋霜晚道:“何大哥,秋姐姐,咱們得想法子帶連姑娘走,她可憐得很。”
秋霜晚啞然失笑,揉了揉沈佑瑜微紅的面頰,道:“你自己這副狼狽樣,卻說別人可憐。”
沈佑瑜呆了一呆,自己摸了摸臉,道:“她不會武功的,打的不痛。”
何泗亦忍不住想笑,卻又嘆道:“難怪之前連兄弟說放心不下,連姑娘已無父母兄長,她伯父家又是待她如此,正是孤苦無依。”
秋霜晚亦是心下恻然,轉身拉了秋風遲道:“細說起來,連家妹子比我們還要孤苦。好歹我們倆自幼從未離散,又有董姐姐梁大哥照料。”
沈佑瑜越想越是難過,道:“何大哥,咱們怎麽辦呢?”
何泗仰頭向外一望,道:“天色尚早,咱們出連府看看罷。”
沈佑瑜一怔,道:“去做什麽?”
何泗站起身道:“立城那些少女失蹤,能這般不露痕跡,我總疑心是哪個武林中的高手所為,咱們既然到了這裏,就要管上一管。如今又受連家妹子所托,趁着天色未晚,咱們出去探聽探聽消息。”
秋霜晚點頭道:“不錯,若是能查清是誰做下的這些惡事,定要好好懲戒。”
連府內家仆似乎已被交代過何泗幾人是來保護大小姐的,登時态度大變,衆人一路出去,那些家仆都極為殷勤,連聲問候。何泗出了連府,回首一望,想起連玉亭所受冷眼來,不禁心內難過,暗下決心等此間事了了,定要帶連玉亭一同回群英山莊。
欲要探聽消息,自然是要到市井當中,秋霜晚又戴起面紗,一行人在立城幾個茶館酒肆四處一打聽,衆人所說皆與先前那婦人一致,失蹤少女皆是美貌女子,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失蹤之時毫無征兆,也未發覺她們與何等可疑人接觸。那些姑娘失蹤之時,只有人遠遠見過似乎是有一個黑衣人出沒,除此之外便再無任何線索了,官府束手無策,城中妙齡少女更是人心惶惶。
待又問過一家茶館夥計,并未得知什麽新消息,那夥計正要下去,秋霜晚忽地想起一事,問道:“先前我在街上見到一位很是美貌的小姐坐在馬車中招搖過市,怎麽那位小姐卻并不懼怕這件事麽?”
那夥計略一思忖,道:“姑娘所說那位小姐,周身可是跟了許多家仆?行人遇見紛紛讓道?”
秋霜晚道:“正是。”
夥計登時來了精神,道:“姑娘有所不知,那位小姐是我們城中的第一美人——”
何泗奇道:“第一美人不是連家的大小姐連玉绫麽?”
那夥計道:“咱們立城有兩位第一美人,性子各異但都極為美貌,一位是連大小姐,另一位便是這位姑娘所說的那位,劉家的大小姐劉菱。”
秋霜晚一怔,道:“劉菱?她們二人名字倒是相似。”
那夥計笑道:“正是巧了,是以這兩位小姐也是往來甚密的朋友。連家大小姐什麽都好,就是身子骨弱,成天小病不斷,劉大小姐,咳。”那夥計左右張望一下,又壓低聲音道:“劉大小姐除了容貌極美,什麽都不好。她脾氣極壞,驕橫跋扈,但偏偏無人敢惹,只因劉大小姐她,她是會武的,且極為厲害。”
何泗一怔,道:“那位劉大小姐會武?”
那夥計一拍掌,道:“正是!咱們立城是個小地方,何時有過什麽武林高手?最厲害的也就是镖師護院差役平日所耍的幾套拳腳。可劉大小姐她可不一樣了,滿城的人,沒有一個是她對手。”
秋霜晚道:“既然沒有厲害的高手,劉大小姐又是從哪裏學的武藝?”
那夥計道:“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劉家是十年前遷來立城的,那時劉大小姐才十一二歲,就已經極為厲害了。她性子不好,剛來時城內人還不曉得她的脾氣,有人沖撞了她,嘿!那可被教訓的呦——”夥計搖搖頭又道:“如此幾次下來,劉大小姐的名頭便傳開了,無人敢惹。再者劉家不止劉大小姐會武,她那些家仆也都有些功夫,如今城中少女都怕,但只有她是絕不會怕的。”
幾人從這夥計口中又聽了一些消息,但對于暗害少女的惡人還是毫無頭緒,只得又走出這茶館,才一出門,何泗忽覺一陣異樣,仿佛有人暗中窺伺,忙擡頭左右環顧,那目光卻又消失了。
秋霜晚見何泗面色有異,低聲道:“怎麽了?”何泗搖搖頭,還未說話,卻忽覺那股目光又投過來,只一瞬又不見了,這回連秋霜晚也察覺了,詫異擡頭,卻始終未曾見人,便道:“何大哥,此處不宜久留,咱們回連府罷。”
何泗點一點頭,幾人便往回走,行了一段路,何泗突覺又有人看過來,一轉眼,道旁不知何時站了兩個老者,那兩個老者鶴發童顏,容貌卻一模一樣,竟是一對雙胞胎。
那二人正站在道旁,饒有興致地盯着何泗一行人。何泗與他二人目光一對,忽覺心內一緊,定一定神卻發覺那兩個老者又轉眼看向沈佑瑜。
沈佑瑜與秋風遲并肩跟在何泗身後,何泗忽地停下,他不明就裏也跟着停下,擡頭順着何泗目光所向一轉臉,還未看清前方何人,就聽那兩名老者忽地連聲驚嘆道:“啊呀,太像了,太像了。”“不錯,不錯,實在很像。”
沈佑瑜只覺莫名其妙,何泗更是心下警覺,那兩名老者卻忽地身形一動,何泗還未看清,那兩名老者竟已來到沈佑瑜身側,一人一邊抓住沈佑瑜的手道:“好孩子,你今年多大了?”“小娃兒,你是哪家的孩子?”
沈佑瑜吓了一跳,何泗更是驚訝之極,立時手一擡,青山劍已橫檔在那兩名老者面前,沉聲道:“兩位前輩,這是要做什麽?”
此時,秋風遲也醒過神,當即抓住沈佑瑜想要将他扯回來,可誰知以他全身之力,竟不能動搖沈佑瑜分毫,倒是叫沈佑瑜痛得龇牙咧嘴道:“阿遲你松手,拉的我肩膀好痛。”
秋風遲一驚,還要再扯,卻被秋霜晚按住手。秋霜晚心下亦是驚訝,秋風遲力氣極大卻不能拽動沈佑瑜也就罷了,沈佑瑜說得卻是秋風遲将他肩膀拽痛了,可沈佑瑜雙手明明還被那兩名老者握在手中,怎麽卻全然感受不到力道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