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聽人言
人心變幻莫測,這事何泗也是難以說清,默然片刻也只能道:“這世上又有誰總是一成不變的?變就變了罷,橫豎你還有未變的朋友。”
聽了何泗這話,秋風遲也振奮起來,道:“不錯,我還是有未變的朋友,阿瑜這些年一直都未忘記過我和姐姐。”
何泗笑了一笑,心內卻忽地想起舊事來,先前沈佑瑜被闵真真刺了一刀,何泗帶着他去醫館求醫,沈佑瑜醒來後曾說小時候極向往外面山川江河,大了卻不想出來了。秋風遲是因發覺舊時朋友已變無情,才一時感慨說想回小扇谷,那沈佑瑜又是為何不願外出,只想待在群英山莊呢?
何泗怔然想了一會兒,又仰首望了望天邊月色,嘆了口氣,扭臉向秋風遲道:“不想那些事了,咱們再去庫房瞧瞧。”
秋風遲詫異道:“不是已去過了麽?”
何泗笑道:“镖物是從那裏丢的,還是再仔細瞧瞧,也許會有什麽線索。”
秋風遲點點頭,跟着何泗一同出去,這時镖局內大多人已歇下,四下也靜了許多,橫豎也不急,何泗索性一面慢慢走一面看月色,只覺得心下靜了不少。
待行到庫房時,庫房外看守白日見過何泗等人,聽何泗說要再去看看那房子,便立即将房門打開。夜間庫房內極為黑暗,何泗舉了燈盞在房間四處角落走了一圈,秋風遲瞧着納罕,問道:“何大哥,你在瞧什麽?”
何泗住了腳步,又舉燈往牆壁上照了一照,道:“瞧瞧這房內有沒有什麽機關。”
秋風遲奇道:“這房內怎會有機關?何大哥,你怎會這麽想?”
何泗道:“東西既然丢了,那必然有個出處。這庫房四周均是高牆,若有外人過來必定會有些動靜,再則林總镖頭又信誓旦旦說,沒瞧見有誰将東西帶出去,那四名镖師又都說沒有碰過镖物,既然看不出有人明盜痕跡,就一定是有我們瞧不見的機關,将東西暗中送了出去。”
秋風遲道:“有理。那何大哥你瞧出什麽沒有?”
何泗舉燈又在房內溜了幾圈,嘆氣道:“沒有。這可就怪了,沒有任何偷盜痕跡,那東西是怎麽出去的呢?這又不是一件或兩件東西,這可是整整十箱物件,怎會憑空不見?”
二人在房中苦思冥想,想了許久也想不明白,直至何泗手中燈盞蠟燭燃盡,房內漆黑一片,秋風遲道:“何大哥,燈都滅了,什麽也看不清了,咱們出去罷。”
何泗嘆道:“好。這事真是奇哉怪也,難道真如沈煥那小子所說,是那四人勾結一同将東西帶走?可林總镖頭也說了他們四人住處沒有任何異樣,就算他們四人将東西帶走,又能藏到哪裏呢?”
何泗說話間,秋風遲已站到門邊,扭臉道:“何大哥,你出來再想罷,裏面黑漆漆的,呆着怪難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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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泗只好往外走去,走到門邊又扭臉往屋內望了一眼,黑洞洞的屋裏只能勉強辨出那些箱子的輪廓,何泗瞧着,心內忽地一動,道:“先前林總镖頭說過,東西是在晨起卯時前後丢的,馮良和餘福昌是夜間值守,姜興安易俊是天亮才來接班的。”
秋風遲想了一想,點頭道:“林總镖頭是如此說的,怎麽了?”
何泗道:“據他們說,姜興安易俊是接手半個時辰後才來查驗東西,發現東西不見的,而馮良和餘福昌離開時四人并未來看東西在不在,是不是?”
秋風遲又點一點頭,不解道:“是如此啊,那又怎麽了?”
何泗沉吟道:“林總镖頭說,他們只在交接時查驗妥當後,便會關門落鎖不再進來查看,那馮良和餘福昌二人既然離開時未曾查看,他二人怎麽一口咬定不是他們值守期間丢了镖物呢?”
秋風遲道:“那餘福昌不是說了麽,他們接手時是查驗過的,東西好好的,後來便一直守在外頭直到他們離開都沒見任何動靜,是以他們才覺得自己冤枉。”
何泗想了一會兒,只覺有些不對,卻又想不出哪裏不對,腦海之中似有什麽未能串聯起來,一時苦惱不已。
這當口秋風遲已走到院子裏,四處一望,又瞧見那兩名看守正在院門處站着,便道:“這院子裏真是寬闊,要是有人潛入,必定會有些動靜。”
何泗也跟着出來,又往回看那一排庫房,只覺那些房間皆是一樣黑洞洞的,看不出有什麽古怪,不由搖頭道:“唉,我是想不明白了,那些镖物難道能自己長腳跑了不成。”
何泗只是随口一說,秋風遲卻認真道:“那麽多镖物,就算自己長腳跑了,當時值守的人也必然能瞧見。”
何泗哭笑不得,擡頭見已至深夜,頓覺疲憊,橫豎還有三天期限,當下也不再多想,便和秋風遲一道回了客房,各自回房歇息。
第二日一大早林芳蘭便過來客房,言道林總镖頭尚在歇息,派她來陪着何泗三人一道去問話。說罷,林芳蘭亦是嘆息道:“叔叔近日因這事愁眉不展憔悴許多,這次也是見了諸位過來,心下稍稍安定才醉了一場。但願咱們早些查明真相,也好叫大夥都安心。”
何泗道:“林姑娘放心,我們既然已來了,必将竭盡所能。”
沈煥并未多說什麽,只道:“煩請林姑娘帶我們去見那些镖師。”
林芳蘭點頭,領着幾人一路走,一路向幾人說道:“我們威遠镖局有镖師一百多人,所住之處都相隔不遠,沈少俠若是要問什麽,沿着镖師住處一路問下去便是。只是我不大明白,這回镖物丢失,只在四人手上經過,問其他人又能問些什麽呢?”
林芳蘭此問也是何泗心中納罕之事,卻聽沈煥慢悠悠道:“正是要問那四人的事。”
林芳蘭一怔,未能明白沈煥話中意思,沈煥并未細說,镖師住處已到了。
林芳蘭先是叩了一間房門,喚一名镖師出來,恰恰正是何泗等人先前所見那個段坤鵬,沈煥見那人來到面前,便又示意林芳蘭離遠些,才向段坤鵬問道:“镖物丢失那天經手四人如今正押在後院,依你所見,那四人中最有可能做出此事的是誰?”
段坤鵬一怔,雙目游移不定半晌才道:“這,這我也不曉得。”
沈煥道:“你們平日都在镖局,哪個人哪樣品行,都該多少有些了解,哪個人有可能作出偷盜之事,你怎會不知?”
段坤鵬道:“我真是瞧不出。”
沈煥倒也并不意外,只點了點頭,又道:“除那四人之外,你覺得镖局內還有誰是有可能作出此事的?”
段坤鵬登時吃了一驚,退後一步驚道:“你,你這是什麽意思?不是只有那四人麽,怎麽還有其他疑心的人?”
沈煥道:“镖物是在镖局內丢失,镖局內所有人皆是可疑之人。”
段坤鵬慌忙搖頭道:“怎麽可能?镖物丢失時除了他們四個沒有其他人過去那裏。”
沈煥面露不耐道:“你怎麽這樣啰嗦,我問什麽你就老實答,橫豎這賊跑不脫是镖局內的人,你瞧見誰有異樣之處就說,不說就回去,我會一個個問過去,你不說自然會有旁人來說,不信沒人指認。”
段坤鵬怔了一怔,道:“我沒覺得有誰異樣,可少俠你此言實在不妥,便是發覺誰有異樣,那人也未必就是賊呀,單憑言語指認——”
段坤鵬還未說完,沈煥已轉臉向林芳蘭叫道:“林姑娘,我問完了,再找一人來。”說罷,又瞥了段坤鵬一眼,道:“你可以回去了。”
段坤鵬張了張口,見沈煥已不再理他,只得垂頭喪氣回去了。
林芳蘭又找了一人過來,沈煥依舊是同樣的三句話,一問那四人誰有可能行此事,二問镖局內誰品行不端可能會作此事,三便是告訴那人镖局內所有人沈煥都會一一問過,他不願說自會有旁人指出。
那些镖師聽了這些問話,自然是神色各異,有的支支吾吾,有的一言不發,有的坦然自若,還有的竟怒氣沖沖。
何泗冷眼旁觀了一會兒,心中已大概猜出沈煥所想,但對此法是否有用卻頗不以為然,待見一人猶豫許久又被沈煥打發走,忍不住道:“二公子,你這般問,他們恐怕不會多說什麽,就算說了也未必是有用的,若是有镖師素日得罪了人,有人趁機報複,故意說他可疑,那可怎麽辦?”
沈煥頭也未擡,道:“問話無用,我自然有其他法子。更何況此時尚未問完,你又怎知問不出什麽?”
何泗正欲再說,林芳蘭已又帶了一人來,将人帶到面前,林芳蘭便自覺退開。這次來的是個膚色微黑的俊秀少年,沈煥只略略看了他一眼,便道:“林芳蘭已走了,我問你什麽,你就老實答,其他人不會知道。”
那少年點一點頭道:“好。”
沈煥照例問道:“依你平日了解,馮良和那四人中,誰最有可能與镖物丢失有關?”
那少年猶豫片刻,道:“這我也說不好。”
沈煥點點頭,又道:“镖局內誰最有可能犯下這等偷竊之事?”
那少年當即搖頭道:“咱們做镖局生意的,哪能行這等事。”
沈煥冷笑道:“總不能镖局內人人都是高風亮節,若真如此,镖物又怎會丢失?你不說就回去,我問的人多了,總有他人開口。”
沈煥說罷,便欲叫林芳蘭過來,哪知那少年聽了沈煥的話,竟忽地漲紅了臉,道:“你這話什麽意思?難道還有人背地裏指認別人會偷竊不成?”
沈煥冷聲道:“無人偷竊,镖物怎會丢失?總得有個偷兒在這裏。”
那少年道:“凡事要講憑證,單憑人三言兩語就要冤死人麽?”
沈煥冷冷看了那少年一眼,道:“我冤枉誰了?既有人指認,就不算冤枉。”
那少年雙目圓睜盯住沈煥,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道:“你,你們這是查不出偷兒,準備拿人來頂罪了?”
沈煥冷笑道:“無人說怕什麽?若真有人說你有罪,那你就是有罪。你若無罪,好端端的旁人做什麽說你?”
那少年目呲欲裂,竟忽地揮拳砸向沈煥面門,叫道:“你這是胡亂冤枉人!”
這少年陡然動手,何泗亦是一驚,卻見沈煥不慌不忙,那少年拳頭将至沈煥面門時,沈煥右手已悄無聲息搭在那少年手臂之上,只手腕一轉,未見沈煥多用力,那少年已是哀叫一聲,手臂格拉一響,登時整條手臂都已往外扭曲。
沈煥一手扭住那少年手臂,一手抵住那少年額頭,冷聲道:“有話就說,你沒有話我還要聽別人如何說,再在我這裏啰嗦什麽,另一只也給你卸了。”
沈煥動作極快,直到此時,林芳蘭才聽見動靜,擡步欲往這邊走,沈煥卻忽地揚聲道:“沒什麽事,林姑娘不必過來。”
林芳蘭聽見,雖面露猶豫,到底還是停住腳步,只神色不安往這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