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事已畢
何泗一怔,那邊段坤鵬已大叫道:“有證據!有證據!我要說那人就是易俊!是易俊!你只去抓他就好,放了我們!”
饒是此時已是大火燒上房梁,衆人也都是一驚,便有被火熏的滿面黑黃的镖師叫道:“老段,你可莫要為了自己活命就誣賴人!咱們行走江湖,就是自己死也不能行這等下作事!”
段坤鵬叫道:“我沒有誣賴他!真的是易俊!”
沈煥卻慢條斯理道:“你說我就信?放了你們出去又說認錯了,白費功夫,不如現下就把你們燒死幹淨些。”
這時又有一個少年镖師叫起來道:“段大哥說的不錯,就是易俊!大夥都知道他和林镖頭的事,他家境貧寒卻得了林镖頭青眼,為了叫林總镖頭答應他倆親事,易俊在镖局內一向鞍前馬後勤快得很。可林總镖頭直到現今,還是未發話将林镖頭許給他,他一定是看到這些財寶就動了歪心思,又想得財又想給林總镖頭找麻煩!”
段坤鵬忙接道:“不錯!不錯!就是小姚說的這樣!”
何泗定睛一看,那大叫着指認易俊的少年卻也十分眼熟,正是那日被沈煥扭折兩條手臂的少年。
林芳蘭騰地站起,滿面全是淚,卻仍咬牙叫道:“段坤鵬!姚宇!你們胡說八道!”
沈煥亦認出了那少年,卻只慢慢道:“誰知道你們是不是信口胡說。照你們所說,易俊動了歪心思,當日與他同班的姜興安難道也幫着他?據我所知,姜興安可是镖局的老人了,對镖局忠心的很。”
段坤鵬大叫道:“當然不是!我知道易俊那小子床鋪下藏有迷藥,不信你們就去搜他床鋪下!他那天定是下了迷藥讓老姜神思恍惚一時不查,事情都是易俊做的!你們去查他——”
沈煥插口道:“我可不知道有什麽迷藥能讓人神智恍惚過後又不會察覺的。你少信口杜撰了。”
段坤鵬叫道:“有!有!他床下藏的那藥名叫一思迷,因為一旦過量用了後便會使人生病,效用時間又短,是以用的人不多,江湖上極為少見。那藥無色無味,能叫人一嗅便迷糊一刻鐘,任是身側人再怎樣都不會察覺只覺迷糊了一瞬——”
段坤鵬還要再說,忽地姚宇面色慘白大叫一聲:“段大哥!”段坤鵬登時愣住,似乎還未明白怎麽回事。
何泗眼角瞥見只見沈煥冷面含笑,只覺心內忽地一亮堂,所有線索均串聯在一起,不禁揚聲道:“那麽,你又是怎麽知曉這一思迷是如何用的呢?”
此刻烈焰仍在簇簇燃燒,廳內卻靜了下來,便是那被火星燙傷手背的镖師也咬牙忍耐,轉眼看向段坤鵬,林芳蘭與林總镖頭更是睜圓了眼盯着段坤鵬。
段坤鵬支吾道:“我方才已說過了,我無意中發現易俊床鋪之下藏有迷藥,我也是因此才疑心他的。”
Advertisement
沈煥道:“你既已說了那藥無色無味,又怎麽知道那藥就是一思迷?照你所說,一思迷江湖上極為少見,你對它卻如數家珍,這些總不至于是易俊親口告訴你的罷。”說罷,沈煥又轉眼看向林總镖頭道:“林總镖頭,若是我所猜不錯,段坤鵬與姚宇二人,就是在馮良和餘福昌二人前面值守的那一班人罷?”
林總镖頭已顧不上滿面灰,瞪大眼道:“不錯!不錯!因為他二人是先前一班,我只道丢失之事與他們毫無關聯,也就未曾提起,你怎麽——”林總镖頭行走江湖多年,亦非蠢人,說話間已經自己明白過來,竟是不顧身處烈火之中,哈哈大笑起來道:“我明白了,竟是這樣!竟是這樣!”
在場衆人也都漸漸醒悟過來,段坤鵬與姚宇互相一眼,均是面色頹然心知大勢已去。此時又是身處人群之中,登時就有幾人伸手将他們二人制住。
沈煥微微一笑,随手向後一拍,廳門便騰地打開,外間早已有許多家仆等着,門一開便全都湧進來撲滅火焰。
這火說也奇異,看着火勢極大,滅起來倒極為容易,衆镖師被燒灼半天,許多人面色黑黃衣袍破爛,便連頭發也燒焦了,也有些人手足微黑,卻無人重傷。
何泗瞧着頗感怪異,不禁問道:“二公子,你灑的究竟是什麽?”
沈煥轉眼瞧了何泗一眼,道:“青煙磷。我家中外祖母給我的,遇火即燃火溫極低,瞧着陣勢吓人,不過若只燒灼片刻,是燒不進皮肉裏去的。”
秋風遲松了一口氣,高興道:“原來阿煥你還有這東西!你早些說,我也就不必擔心了。”
沈煥只淡淡一笑,并未說話,那邊林芳蘭已攙着林總镖頭過來,對着沈煥千恩萬謝,身後又有幾名镖師拖着段坤鵬與姚宇過來,叫道:“總镖頭,這兩個內賊該如何處理?”
林總镖頭轉身道:“沒想到竟是你們兩個,真是好深的計謀,竟将自己摘的幹幹淨淨,若不是沈少俠他們,我險些便被你們瞞過去了!你們到底将镖物藏到哪裏了?”
段坤鵬擡眼望着林總镖頭,嘴唇顫抖正欲說話,沈煥便已道:“何必問他們。”
話音剛落,何泗便接口道:“不錯,林總镖頭不必問他們,镖物在哪裏我們已曉得了。”
林總镖頭詫異道:“在哪裏?還請明示。”
沈煥道:“镖物一直都在庫房裏未曾動過。”
林總镖頭道:“庫房裏?可那十個箱子分明都空了。”
沈煥道:“庫房裏又不止那一間房。”
林總镖頭登時恍然大悟,喜上眉梢,連聲催促林芳蘭道:“快,芳蘭快去庫房裏找尋一下!”
林芳蘭應了一聲,領着人飛快往庫房那裏去了。姚宇這時才擡起頭來,陰森森盯着沈煥,切齒道:“沈少俠好智謀。我們分明早已謀劃妥當,你偏偏來了,我們這兩日左思右想,只想着若實在難以應付便推給易俊,連迷藥都已布置好了,不料還是功虧一篑。”
沈煥泰然自若道:“只怪你這同夥沉不住氣,自己說漏了嘴。”
林總镖頭轉目怒瞪着段坤鵬姚宇二人,罵道:“畜生!畜生!”随後便手一揮,道:“帶下去關起來,嚴加看管!”
幾名镖師齊齊應一聲,将這二人拖了下去。
林芳蘭帶人在庫房找了一會兒,果然就在臨近一間房內堆疊雜物中找出十個箱子,箱子上已是落滿灰塵,打開一查驗,正是丢失的那十箱財寶,林總镖頭親自帶着單子核對,一樣不差,都已找回。
既然事情已真相大白,馮良和等四人也都放了出來,易俊與林芳蘭一相見便喜極而泣,馮良和餘福昌知曉事情真相,亦回想起當日交接之時似乎确實恍惚了一瞬,便是在那恍惚之間查驗了镖物,之後便一直在院內值守,直到易俊姜興安到來。
想來段坤鵬和姚宇在自己值守時便已将箱中寶物換到另一個房間,待馮良和二人來到之時,便趁二人不備令他們中了一思迷。在他們恍惚之間引他們去另一房間查驗镖物,然後再趁他們在院中恍惚時,将這一房間雜物堆放起來,将镖物蓋住,關門落鎖。
馮良和二人恍惚中進的便是段坤鵬二人藏匿镖物的房間,而那原先存放镖物的房間,馮良和餘福昌始終未進去過,卻自以為是在那間空房內查驗的镖物。
段坤鵬二人這樣費盡周折,自然是為了嫁禍給馮良和二人,待馮良和二人頂罪之後再趁機将寶物取走。也是陰差陽錯,一思迷用過量會令人身體不适,可偏偏馮良和餘福昌身體健壯,倒未生病,只是雙雙鬧起肚子,以至于接班時并未開箱匆匆離去,姜興安易俊又是遲了片刻才開箱,令镖物丢失時間也成了謎團,将他四人都套在了裏面。
因寶物到底是在誰手上丢失尚未清楚,林總镖頭便鎖了庫房又封了镖局來搜查,這卻是在段坤鵬二人預料之外,也就無法将寶物帶出去。至于之後段坤鵬與姚宇串通嫁禍給易俊,那卻是何泗一行人來了之後,他們唯恐不能輕易脫身,臨時定下的計策了。
待這事已全部清楚,林總镖頭對沈煥是感激涕零佩服之至,滿口感恩戴德,也絲毫記不起先前還痛罵沈煥的事了。短短幾天,威遠镖局衆人對沈煥先是歡迎,後是懼怕,再是後悔請他來此,更又痛恨,直至現今又感佩無比,這大起大落個中滋味怕只有他們自己才能明白了。
三人回程之時,秋風遲亦是不住口的稱贊沈煥,又道:“多虧阿煥設計逼問,才能讓那兩人露出馬腳。”
何泗心下亦有疑惑,便問道:“二公子,你是何時對那二人起了疑心的?”
沈煥瞥了何泗一眼,道:“我沒有起過疑心。”
何泗一怔,道:“你沒有對那二人起疑心?那你為何會想出這樣一個法子來逼問他倆?”
沈煥淡淡道:“我問的是整個镖局的人,又不單只是他倆。只是他倆做賊心虛,寶物到手又舍不得就此死掉,自動跳出來罷了。”
何泗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在詐他們。可若是他們兩人嘴硬到底,那該如何收場?”
沈煥漫不經心道:“橫豎內賊就在那些人當中,沒人吐口那就繼續燒下去,燒到有人說出為止。”
何泗與秋風遲俱是一怔,何泗遲疑片刻道:“二公子,你那青煙磷燒多久會傷及人身?”
沈煥扭臉看向何泗二人,似笑非笑道:“我若是遲了片刻再開門,說不好,就會有人四肢變為木炭。”
何泗心內一寒,不禁憶起臨走之時镖局衆人千恩萬謝模樣,他們定然不知自己竟是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
秋風遲聽沈煥如此答,登時倒吸一口涼氣,道:“這,這也太懸了,阿煥你先前可有把握救出人?”
沈煥道:“沒有。我不想救人的事,我只猜測盜賊不會願意就此死去,必然會鬧出動靜。”
秋風遲磕巴道:“僅憑猜測就……可是阿煥,若是你猜錯了呢?”
沈煥淡然道:“猜錯就猜錯。”
秋風遲呆了一呆,又道:“阿煥,似這等危險的事,還是要考慮後路。”
沈煥道:“還未開始,又講什麽後路,先做了事再說。若真有什麽不妥,再設法止住便可。”
秋風遲仍犟道:“阿煥,我總覺得,并非所有錯都能及時止住,若是你止不住,那後果你可想過?你承擔不了該怎麽辦?”
沈煥面無表情,平靜道:“到那時再說。”說罷,他忽地策馬揚鞭,直向前奔去,秋風遲與何泗對望一眼,只得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