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孟伏朗
這一聲清晰無比,在場衆人俱都聽得清楚,不禁都各自駭然,不知外面那人功力該是如何深厚。
沈墨白面色變了幾變,站起身一言未發,舉步便向外走去。
驚詫之下,衆人也都紛紛跟在沈墨白身後往外去,此時明月高懸,浮雲暗動,雖已入夜,外面卻仍亮如白晝。
衆人出了廳門,最先見到的便是直立在院中的一副黑沉沉棺木,一名玄衣男子站立在棺木之上。
那男子劍眉星目,容貌俊美又略帶邪妄之氣,目中更是隐隐泛出詭谲神采。他發未束起,若是尋常人如此散發,便有些不雅,可唯獨此人面目俊美姿容肆意,本就有着邪妄不羁之态,如此作态非但沒有不雅,反倒多了些狂放高傲。
瞧他衣着打扮,這男子年歲應當已至不惑,可因他面容英俊又神态輕狂,便顯得年輕許多,衆人一時之間竟瞧不出他的年紀來。
衆人出來一見這場景,登時議論紛紛,更有許多人已将手按在兵刃之上。
今日乃是沈墨白壽辰,有誰會攜帶棺材前來祝壽?這人如此行徑,必然是敵非友。
見沈墨白出來,那男子先是上下打量沈墨白一番,忽地笑道:“不錯,不錯。一別多年,你倒是未曾大變。如此甚好,我來時還擔憂若是你發福了,我打的這棺木可就不夠用了。”
這話一出,登時衆人嘩然,沈佑瑜氣得幾乎要破口大罵,沈煥上前一步沉聲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對我爹無禮!”
那男子微一挑眉,轉目看向沈煥,瞧了片刻忽地笑道:“不是你。”
說罷,那男子便轉眼看向在場衆人,只一眼便盯住沈佑瑜,懶懶道:“就是這個了。這小子就是那個孽種是不是?”
這話一出,沈煥立即面色劇變,沈佑瑜詫異擡頭,沈墨白更是厲聲喝道:“住口!”
那男子呵呵一笑,道:“我猜的果然不錯。”
沈墨白面色凝重,沉聲道:“孟伏朗,你今日到此,究竟意欲何為?”
沈墨白一語叫破那男子身份,在場衆人均是驚駭,那玄衣男子竟是南疆百毒魔教的教主孟伏朗?他已二十年未出南疆,為何今日卻來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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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佑瑜更是低呼了一聲,何泗轉眼看他,就見沈佑瑜雙目牢牢盯住孟伏朗,喃喃道:“就是他害死了我外公一家……”
孟伏朗笑道:“我特意趕在沈盟主壽辰前來,自然是前來祝壽。”
沈墨白只冷冷看着孟伏朗,并不接話,似乎已料到他必然會有下文。果然,片刻之後,孟伏朗笑意漸斂,邪妄面孔更添了分狠厲,道:“順道來讨一筆債。”
沈墨白冷冷道:“我這裏無人欠你債務。”
孟伏朗恨聲道:“怎會沒有?這筆債欠了二十年,有人虧欠了我二十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着讨回。”
沈墨白微露怒意,喝道:“孟伏朗!沒有人虧欠你!倒是你,可還記得你身負血債?你害了滄水谷百條人命,我每每想起,都恨不得叫你血債血償!”
孟伏朗揚聲長笑,道:“他們對不起我,死在我手下是天經地義之事。”
這話一出,在場衆人均是驚怒交加。近百人命,孟伏朗說起來卻連眼都不眨一下,似乎頗覺理所當然。
沈墨白咬一咬牙,忽地直視孟伏朗,何泗以為他就要出手了,哪知沈墨白卻只是怒目瞪着孟伏朗,道:“我不想跟你啰嗦,滾出去。”
孟伏朗微眯雙目,道:“我已說了我是來讨債的。債還未清,我怎會走。”
沈墨白道:“無人欠你什麽。”
孟伏朗轉眼又看向沈佑瑜,忽地冷笑道:“你想不認賬?你欠我的,漪兒欠我的,永遠都還不清。證據還在這裏,你想抵賴也不成!”
孟伏朗這話說得咬牙切齒,話中意思卻含混不清,在場衆人均不解其意,沈墨白面色卻變了幾變,正欲開口,孟伏朗忽地一甩袍袖,揚聲道:“差點忘了,今日是你沈墨白的壽辰,我還未認真祝賀。今日,我孟伏朗就在此恭祝你沈墨白,今生安穩長壽半百,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死不瞑目!”
這幾句話怨毒之至,孟伏朗話音才落,衆人登時大罵起來,沈煥忽地飛身而起,掌中氣勁騰起,如有萬雲聚散,一掌直朝孟伏朗面上揮去。
孟伏朗冷笑連連,單掌成爪,如電竄出,只轉瞬間便已一把叼住沈煥手腕,沈煥轉之不動,旋身連踢孟伏朗身側,孟伏朗長身微側,身如鬼魅,沈煥幾番都踢了個空,孟伏朗冷笑一聲,已捏着沈煥手腕雙雙躍下棺木。
他二人交手便如兔起鵲落般,衆人都不及反應,只有沈墨白騰身上前,叫道:“煥兒!”
孟伏朗目中寒光一閃,扯住沈煥手腕忽地向外一抛,自己身形微動,已直沖沈墨白而來。
孟伏朗眨眼間已至沈墨白面前,沈墨白亦氣怒交加,也不退讓,合身上前,二人相對,不過轉瞬間,孟伏朗便已與沈墨白連拆數招。
沈墨白素來以一套落雲掌聞名,招式大開大合,掌力較之沈煥更是強上許多倍,但孟伏朗亦是赫赫有名的高手,二人身形翻飛,輾轉騰挪間氣勁何其浩蕩,在場衆人已看得呆了,功力稍弱者,早已看不清他二人身影。
何泗心內亦是震撼之極,卻又多了分疑惑。那二人一招一式他都看得清楚,孟伏朗武功雖高,卻比之沈墨白差着些,然而沈墨白出手之時卻像是留着餘力,孟伏朗一招狠似一招,沈墨白卻遲疑優柔,以至于兩人此時竟堪堪打了個平手。
何泗能看得出,孟伏朗自然也體會得到,可他卻不領情,下手卻越發有恃無恐。
轉眼二人手下已走過數十招,衆人正覺驚懼間,忽地天音響起,聲如洪鐘道:“阿彌陀佛!”
這聲佛號餘音尚未散去,場中已多了一人,正是一身缁衣的一指神尼,單手立掌手持佛珠,邁步向沈墨白孟伏朗相鬥之處走去,口內道:“今日乃是沈施主壽辰之日,孟施主何以在此無禮?快快退去罷。”
一指神尼步伐瞧着也不甚快,也并無其他動作,卻不知怎地,她一步落下之時,身已至二人中間,沈墨白急急撤掌止步,孟伏朗卻雙掌成爪,已将落至一指神尼耳側,一指神尼雙手合十,缁衣袍擺鼓起飄蕩,高聲道:“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如劍嘯龍吟,似洪鐘震顫響徹于天地之間,孟伏朗只覺全身如受重擊,雙足立于地上亦身不由己向後滑去,數十步才勉強止住。
一指神尼沉聲道:“孟施主,人行于世,需慎言慎行。”
孟伏朗冷冷盯着一指神尼,又轉目看向沈墨白與身後衆人,冷冷道:“我生來便不許任何人虧欠我分毫。沈墨白,所欠之債,來日再算!”
話音未落,孟伏朗身形一晃,已向外而去。
沈忠急急叫道:“魔頭休走!”他正欲帶人追趕,沈墨白卻揚手道:“讓他去!”
沈忠登時愣住,在場衆人也俱都不解,齊齊看向沈墨白,卻見沈墨白面色疲憊,并未多說,只朝着一指神尼拱手道:“多謝神尼前輩。”
一指神尼合十道:“沈施主不必多禮。今日貧尼本是為賀壽而來,因路上耽擱,才來的晚了,沈施主勿怪。”
一指神尼說罷,便自袖中取出一串念珠,這串念珠通體橙黃,每一顆均刻有繁複佛語,一指神尼道:“此珠名為‘金剛怒目’,金剛怒目降伏四魔,今取此物贈與沈施主,便是因貧尼敬佩沈施主正氣浩然,震懾四方宵小。就請收下這小小薄禮罷。”
那串念珠微泛金光,莊重之極,沈墨白一看便心知定非凡品,不禁拱手恭謹謝過才敢收下。
何泗正看沈墨白手中念珠,衣袖忽地一緊,扭臉一看,卻是沈佑瑜面色煞白,扯了扯何泗衣襟,低聲道:“何大哥,我似乎站累了,總覺得身上有點痛。”
沈佑瑜說話時,何泗已瞧清,沈佑瑜面上隐隐浮起黑氣,間或有血色細線流動,不禁心內大驚,竟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
沈佑瑜本來正扯着何泗衣袖,何泗這一退,他被這力道一帶,神色恍惚搖搖晃晃就要跌倒,偏何泗心內驚懼之極,竟一動不動也不去扶沈佑瑜,反倒是秋風遲低低驚叫一聲,一把抱住沈佑瑜腰身,道:“阿瑜你怎地了,你又沒喝酒,怎麽醉倒了?”
便在這一瞬間,沈佑瑜面上湧動黑氣已越來越濃,秋風遲一看見他面色,不禁更是大聲叫道:“沈叔叔,你快來看看,阿瑜病了!”
秋風遲話音未落,沈煥已急急沖來,一把将何泗擠到一邊,他俯身一看沈佑瑜,登時大驚失色。
沈墨白聞言也已疾步過來,一指神尼遠遠瞧見,念了聲佛道:“小施主這面色,似乎并非患病。”
沈墨白面色凝重,急聲叫沈忠,沈忠一見這情景,不待沈墨白吩咐便立即飛跑去找大夫,一時衆人慌亂不已,匆忙将沈佑瑜扶起送去後面房中,一陣鬧鬧嚷嚷中,那院中棺木已無人去管。
何泗呆呆站在後方瞧着衆人忙碌,只覺雙腳似有千斤重,竟是一步也挪動不得了。
衆人将沈佑瑜送回房中時,他已是昏迷不醒,面色不再發黑,反倒泛起血紅之色。
沈墨白瞧見這情景,心內已知這必然不是什麽普通病痛,但仍心存希冀,連着請了許多大夫來看,山莊衆人亦不敢散去,都圍攏在院外,每出來一位大夫便要連聲詢問,然而衆位大夫均是束手無策,只道不知是何病症,無從下手醫治。
一夜過去,旭日重升,沈墨白在房內守着沈佑瑜,卻見沈佑瑜面上血紅之色褪去,卻漸漸開始慘白,人倒是醒過來了,只是哼哼唧唧說痛,沈墨白心痛至極,握着他手問道:“哪裏痛?”
沈佑瑜迷迷糊糊道:“哪裏都痛,痛得很。爹爹,我受傷了麽?我怎麽不記得發生了什麽事,怎麽就受傷了。”
沈墨白含淚道:“都是小傷,很快便好了。”
沈佑瑜點一點頭,又迷糊睡去。
沈墨白怔了許久,才慢慢出來。見沈墨白出來,衆人均眼望着他,想要問卻不敢開口。
沈墨白擡眼看了看衆人,低聲道;“都先回去罷。”
衆人面面相觑,心知沈墨白現下正在煩憂,也不敢過多煩他,都默然散去,除沈煥外,只有秋家姐弟、連玉亭、何泗、闵真真這幾個與沈家父子較為親近的留了下來。
見衆人退去,沈煥道:“爹,大夫都是如何說的?”
沈墨白搖頭道:“他們都說不知怎麽治。”
沈煥怔了一怔,忽地道:“他們自然不知如何治,因為哥哥不是生病,是中了毒,是不是?”
沈墨白低聲道:“多半便是如此。”
沈煥一向波瀾不驚的俊秀面上難得多了些怒意,道:“定然就是那孟伏朗下的手!爹,我們去找他要解藥!”
說罷,沈煥身子一轉,就要往外去,沈墨白急喝一聲叫住他,嘆道:“他一心報複,怎會給我們解藥。你就是找到他也是無用。”
秋霜晚秀眉微颦,道:“沈叔叔,那孟伏朗為何要來害阿瑜?”
沈墨白怔了一怔,忽地面色譏諷冷笑起來。
沈墨白為人穩重威嚴,何泗幾人從未想過,沈墨白竟也會露出譏諷刻薄神色,不禁都驚詫起來,疑惑看向沈墨白。
沈墨白冷笑一聲,才道:“為何?因為他孟伏朗生性狠毒,不知感恩,禽獸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