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未能永恒,已歸于寂滅
那是我的人生裏面最難熬的兩天,兩天之後的那個下午,我看劉靖初有點松懈,本來是想搶鑰匙的,但鑰匙沒有搶到,只搶回了手機。
手機一直被劉靖初關着,我剛開機,立刻就有電話進來了。
來電顯示是我哥哥苗以承的名字,然而,接通以後說話的卻是沈航。沈航的聲音都在發抖,開口就大罵我:“你這兩天到底去哪兒了?我們找你都找瘋了你知道嗎?你……以承他出事了!”
我愣了一下:“哥哥他……出什麽事了?”
電話的那端,片刻之前還在大聲痛罵我的人忽然就哭了。
沈航哭了。
他的哭聲很輕,在壓抑着,忍着,但壓不住,忍不住,他一定全身發抖得很厲害,用手背堵着嘴,狠狠地吸氣,接着他還用拳頭不停地捶打着窗框或者牆壁之類的東西,一聲一聲的悶響傳過來。
他說,我哥哥出車禍了,已經是前一天夜裏發生的事情了。哥哥被送到醫院的時候情況就已經很不樂觀了,沈家的人發了瘋似的找我,我的電話卻一直關機,他們還去了學校和我家裏,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卻沒有找到我。
沈航說,他走了,中午十二點整離開的,最後的一刻,他還在喃喃地喊着我,小瑄,小瑄,妹妹呢,她來了嗎?
聽到這裏,我兩腿一軟,背靠牆滑坐在地上。
我原本沒有哭,沒有鬧,沒有任何表情,僵得如同一只木偶。劉靖初看見我那樣子,意識到不對勁,急忙過來問我:“阿瑄,誰打來的電話?怎麽了,有事嗎?”我慢慢地擡起頭看着他:“嗯,有事。”
他問:“出什麽事了?”
我說:“我哥哥,死了……”
第一聲我說得很輕,輕得連我自己都快聽不見了,但是突然我就歇斯底裏地大哭大吼起來:“我哥哥死了啊!……他死了!我哥哥、我在這世上最親的、惟一的親人,他死了!死了!”
劉靖初也渾身一僵,站在我面前,不知道說什麽,手腳好像也沒地方放了。
過了一會兒,他彎腰來扶我說:“阿瑄,你別這樣,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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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突然尖聲大叫着推開他,“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至少會再見一見他,陪在他身邊……他不會連我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他不會一個人孤零零地帶着遺憾走!”
劉靖初被我突發的猛力推撞到背後的茶幾,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我繼續聲嘶力竭地指着他吼:“你給我滾!滾出我的視線!我不想看到你!劉靖初,我永遠都不想看到你!”
我表現得像個全無理智的女瘋子,背抵着牆,兩腿亂蹬兩手亂舞,劉靖初只要向前邁一步我就會嘶聲地尖叫。
我看見他也在哭,我流淚了,他也跟着流淚。他後來還說過:“阿瑄,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我看見她哭,我也會忍不住想跟着她哭。因為這個人對我來講實在太重要了。哪怕我花光一生的時間,我也要求得她的原諒。阿瑄,你說她會原諒我嗎?”
那時,我沒有回答他。
就如同他問我是不是願意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一樣,我也沒有回答他。
我們的關系,或許就如同一朵煙花,總有一個時刻,也曾絢爛到極致,然而,終究未能永恒,已歸于寂滅。
我辦完了哥哥的喪事以後,再也沒有向任何人提起我曾經在一個下午朝圍牆外面扔了一塊石頭了。那塊石頭我是扔出手了,但是,卻砸在了我心裏,狠狠的,一直壓着我。每一天每一天,再也沒有離開過。
是的,我害怕了。哥哥忽然離開,扔下我一個人,我突然就失去了站出去承擔後果的勇氣。
因為我怕我承擔不起。
我更怕我路過荊棘、踩着火炭,經受着嚴酷懲罰的時候,連一雙可以抓緊的手、一個可以依靠的臂彎也沒有。
所以,我卑鄙地選擇了沉默。
可是,沉默的這一年,我沒有一天不活在自責裏。我甚至越來越害怕孤單,所以也收斂了自己的脾氣,什麽“人若犯我,我必十倍犯人”的口號再也不挂在嘴邊了,人也不像以前那麽嚣張跋扈了。我不與人為敵,希望能盡量地收獲一些朋友。我甚至利用Cosplay的華麗外衣來隐藏自己,時不時把自己送到另一個世界,假裝在那裏還有一個完整而無憂的我,假裝世界還風平浪靜。
我常常會夢見我哥哥。平時我依舊很少哭,但我會在夢裏向他哭。
是的,如上種種,關于舒芸,關于我哥哥,關于我和劉靖初之間的那些沖突掙紮,都是在我的夢裏出現的。若不是在無法自控的夢裏,清醒的時候,我是不願意去回想那些痛心的往事的。
這一天是十月二十四日,劉靖初的生日。我在課堂上睡着了,于是做起了夢。那是一堂三個班級同在一間大教室裏上的鄧論課,我不知道下課鈴聲是什麽時候響的,我陷在了夢魇裏,大家都陸續離開教室了,我還是趴在課桌上,還沒醒過來,而且,我還哭了。
而我哭,是後來姜城遠告訴我的。
當時,姜城遠也在那間教室裏上課,下課的時候他從我的座位旁邊經過,看我抿着嘴,皺着眉頭,身體偶爾有一點抽動,緊閉着的眼睛裏面還有淚水不斷流出來,他的腳步微微一頓,目不轉睛地看着我,仿佛被我感染了,眉頭也跟着皺了起來。接着,他察覺到教室裏還有某個地方有一道鋒利的目光正朝他投射過來,他看了看,看見劉靖初正冷冷地望着他,他便離開了。
劉靖初慢慢地走到我背後坐下來,沒有叫醒我。我睡了多久,他就坐了多久。
大四的課程比較少,上午的四堂課都結束了之後,接着就是一個空閑的下午。我醒的時候已經十二點半了,覺察到教室裏還有人,轉頭一看,劉靖初正在埋頭玩手機游戲。他不看我說:“醒了啊?”
我收拾好課本,他也結束了他的游戲。我走出教室,他在後面跟着我。
我回寝室換了衣服打算出學校,下樓的時候,發現他還在樓下。他看見我出來了,于是又繼續跟着我。
我們出了校門,上了公交車,又下公交車,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他一直和我保持着兩、三米的距離。我們的腳步也許都是一致的,我走一步,他走一步,我邁左腳,他也邁左腳。
他就像我的影子,與我同步而沉默。
我終于忍無可忍了,突然轉身對他喊:“劉靖初,你有完沒完?我說了你的生日是你的事,我不會陪你的。”
他聳了聳肩,攤手說:“沒事沒事,我知道你不會陪我,現在也不是你陪我,是我跟着你嘛,你不高興就當我透明好了。”
劉靖初這個人,固執的時候,他要不是自己打心眼裏想明白,心甘情願,別人怎麽說基本上是動搖不了他的。我趕不走他,只好由他跟着。我約好了去找一位攝影師朋友,拿上次個人賽的光碟,攝影師開了一間咖啡館,攝影工作室也在咖啡館裏面。
咖啡館在一棟酒店大樓的平街層,我剛走進咖啡館門口,就看見左手第二排的位置上坐着一個熟人。白襯衫幹淨利落,頭發梳得比平時更光整一些,更顯得成熟而嚴謹;原本不是近視,但卻戴了一副黑邊眼鏡;他正在遞一張白色的小卡片給坐在他對面的一個穿灰藍色工作套裝的年輕男人。
穿灰藍色套裝的那個男人的衣着雖然嚴謹,但臉上的表情卻有點痞,他懶洋洋地靠着沙發背,抖着一條腿,手裏還一直轉動着打火機。
姜城遠遞小卡片過去的時候,我正好聽見他跟那男人說:“這是我的名片,我姓楊。”
我沒聽錯吧,姜城遠幾時改姓楊了?我愣了一下,吃驚地盯着他。
姜城遠對面的男人先發現我,說:“旁邊有個美女一直盯着你,認識的?”
姜城遠扭頭一看,見是我,立刻飛了一個眼神給我,然後就跟對面的人說:“呵呵,不認識。”
他一邊說,還一邊把右手悄悄地垂在桌子下面,向我打手勢,示意我趕緊離開。
直覺告訴我我應該配合他,可我正打算走,劉靖初卻跟進來了。
“你別告訴我,你就是約了這個家夥?”劉靖初一進來就指着姜城遠說。
我說:“什麽這個家夥、那個家夥的,我都不認識人家,我是來找阿凱的,你跟我一起去吧。”我說着,還故意對姜城遠和他對面的男人道歉,“對不起,我男朋友就是這樣疑神疑鬼的,他認錯人了。”
我拉走了劉靖初,進了阿凱的小工作間。劉靖初問我:“你跟姜城遠到底搞什麽?”我說:“別人的事,你少操心,裝作不認識就行了。”阿凱在旁邊問我:“苗以瑄,這是你男朋友?”我還沒回答,劉靖初就死皮賴臉地笑了笑:“嗯,我是她男朋友。”我胳膊肘一伸撞他說:“閉嘴!”
我拿了光碟,又跟阿凱聊了一會兒,劉靖初一直坐在旁邊,我們聊的話題他半句話都插不上。我們聊着聊着,我忽然聽到我旁邊那堵牆的後面傳出有人講電話的聲音:“喂,都在停車場了嗎?我們這就下來了,一會兒給我好好地教訓他啊。哼,姜城遠,還真以為我不認識他了。”
說話的就是剛才坐在姜城遠對面的那個年輕男人,我雖然不知道姜城遠到底在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至少聽得出來,姜城遠有麻煩了。
我問阿凱:“這牆外面是?”
阿凱說:“這牆是我自己砌的,不隔音,後面是走廊,通往洗手間的。”
我又問:“那車庫從哪兒下去?”
阿凱說:“大廳西北角有一扇小門,出去右轉下兩層樓就是。”
劉靖初意識到什麽:“阿瑄,你要幹什麽?”我抓起包就走:“凱哥,謝謝你幫我拍的現場,下次再聊吧。”
我出到大廳,姜城遠跟那個男人已經離開了,我正好能看見西北角的小門正在緩緩地合上。
劉靖初追出來攔着我:“關你什麽事?”
我說:“也不關你的事。”
劉靖初抄着手說:“對,那小子的事還真不關我的事,別指望我會幫他。”我白了他一眼說:“誰稀罕你幫了?”我說着也出了小門,下了樓梯之後是一個平臺,平臺連着一條不到十米的下坡路,然後就是地下車庫。我一到平臺上,就看見下面站着七、八個人,站成了一個圈,把姜城遠圍在中間。
穿灰藍色工作套裝的男人站在圈外,抄着手看着姜城遠,姜城遠管他叫魏楊。
魏楊說:“我就是吃裏扒外怎麽了?我就是撬你們銘藝堂的客戶又怎麽了?你有證據嗎?我早知道姜銘藝是你老爸了,那怎麽樣啊?他都沒證據可以解雇我,你還想挖個坑給我跳,以為我會上當?”
那個魏楊看起來不像什麽善男信女,跟他同一陣線的那些人更是個個都流裏流氣的。我看他們把姜城遠越圍越緊,有人還開始推他,去搶他的眼鏡,我左右一看,平臺上正好有一輛裝垃圾的手推車,我急中生智,把手推車掉了個頭,使勁地用腳踹了踹,因為是下坡,車子就自己咕嚕咕嚕往下滑了。
大家聽見聲音都轉過頭來一看,魏楊更是罵了句髒話。他們為了要避開迅速滑沖下來的手推車,就必須打散當時的隊形,所有人都往兩邊散。我只見姜城遠趁機撞了他旁邊的人一下,那人沒站穩,又撞到了魏楊,魏楊手裏提着的一個黑色公事包被撞落在地上,姜城遠眼疾手快,撿起那個包就跑。跑到我面前,看了我一眼,然後就一把抓起我的手:“跑啊,愣着幹嗎?”
我們在地下負二樓,幾部電梯都在上升,沒有下行的。我們看等不到電梯了,只好爬樓梯。我們大概跑到第七或者第八層的時候,聽見這層樓特別喧嘩,于是兩個人都心領神會地互看了一眼,便沒再往上跑了,把樓梯間的門一推開,外面就是一條鋪着紅毯的走廊,走廊盡頭的那道門敞開着,門外是一個金碧輝煌的大廳,大廳裏正在舉辦一場舞會。
“嗚,累死我了!”我拍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發現姜城遠還把我的手牽得緊緊的一直沒松,我笑了笑問,“牽着很舒服是不是?”他的眉頭一皺,松手說:“這個問題應該我問你的。”
我做了個怪相,指着他搶回來的公事包問:“你到底搞什麽鬼?兼職搶劫了?”
他打量着四周說:“他的商家聯絡方式、報價表什麽的,都在這裏面,這些東西在我這兒,他的麻煩就大了。”
我攤手問:“咱能說人話嗎?說點我聽得懂的話,OK?”
姜城遠看了看我,分明是欲言又止的表情。我想起我們之前那些尴尬,聳肩說:“你不方便說就算了。”
這次我們倆倒有點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一笑泯恩仇的意味,他緩了緩,說:“剛才那個人叫魏楊,以前還在我們學校外面的中介公司做過。最近我才知道他竟然應聘了銘藝堂,在我們那兒做接待和講解了。”
我問:“我們、那兒?”
他說:“我爸叫姜銘藝,銘藝堂就是用他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在新河天地那邊,是一間藝術館。”
我想了想:“好像有點印象了,那是你家開的?”
姜城遠點了點頭,說:“銘藝堂裏的東西都是名家真跡,一邊展覽一邊售賣,有些東西要價挺高的,客人會嫌貴,魏楊就鑽了這個空子,私底下介紹仿品或者我們的一些競争對手的商品給客人,從中抽取傭金。有些附庸風雅的人其實根本不在乎東西是不是真跡,能花最少的錢,又能向朋友炫耀那就行了。”
他又說:“我剛才假裝不認識你,是因為我僞造了一個身份,想讓魏楊帶我去買競争對手的産品。這是非正當的競争,假如證據足夠是可以告他們的。只是沒想到他原來早就認識我,還故意騙我去停車場。”
他說着,我看見長桌上那一排花花綠綠的糕點,不禁有點嘴饞了,盯着說:“為什麽不直接炒了魏楊一了百了呢?”
他說:“魏楊跟銘藝堂簽了兩年合約,銘藝堂請他的時候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一定會阻止的!現在合約簽了,寫明不能無故解約,必須要有證據,否則要付賠。哼,他那樣的人,休想我們會賠一分錢給他。”
我好奇地看了看姜城遠:“有怨氣?為什麽你知道是他就要阻止銘藝堂請他?你們以前就認識?”
姜城遠抿了抿嘴,注意到剛才我們進來的那個入口又有人來了,一看,正是魏楊,他立刻警覺而兇狠地瞪着對方。
那種眼神,不是作為老板的兒子對無良員工應有的眼神,那裏面的光甚至可以用仇恨來形容了。
我對姜城遠說:“別緊張,大庭廣衆的,他不敢怎麽樣。”
他說:“他今天如果不能把他的公事包拿回去,被我交回了銘藝堂,他就沒有翻身的機會了,他不會這麽輕易罷休的。”
他說着,我果然看見魏楊在門邊的一張凳子上坐了下來,用兩根手指指了指他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我們,意思是“我會看着你們的”。我問:“那怎麽辦呢,一會兒要是這舞會慢慢散了,人越來越少,咱們還出得去嗎?”
姜城遠說:“再等等看。”
我說:“早知道剛才就多看看路,不瞎跑亂撞到這兒來了,去外面大街上多好。”我又看了一眼那些糕點。
姜城遠苦笑說:“你以為在大街上他就不敢怎麽樣了?這裏至少還有會場保安。”他看了看站在角落裏的幾個制服彪壯男,我才注意到不但整個大廳金碧輝煌,穿梭來往的人個個也都是衣着光鮮,氣派不凡。
這時,正好有幾個打扮得很精致的年輕女孩手挽手從我們旁邊經過,從她們的眼神裏我忽然意識到什麽,低頭一看自己,一件純色的雪紡背心搭着一件棉麻的小西裝,白色的破洞鉛筆褲配一雙有點顯舊的平底單鞋,跟這滿場的名牌禮裙、華麗首飾一比,我頓時覺得自己就像是從煤灰堆裏爬出來的。
可是,姜城遠即便也毫無準備,只是穿着白襯衫黑西褲,卻能顯得精神而精致,比在場那些西裝筆挺的男人們還耐看。
“喂。”我說,“我去那邊。”
他問:“你去那邊幹嗎?”
我說:“我不想站在你身邊,跟個傭人似的。”我又補充說,“只是因為今天的打扮太大意了,通常情況下是不會有這麽大的差距的。”
姜城遠忍不住笑了笑,旁邊忽然來了一個細胳膊細腿的美女,問他:“你不是我們公司的,是乙方的?”
姜城遠愕然:“乙方?”
女孩的手往前一伸:“沒關系,随便你是哪家公司的,請我跳個舞吧?”
我看不慣女孩的拿腔拿調,接話說:“他不會跳舞。”
女孩不屑地掃了我一眼:“你又是哪家公司的?唐為的?唐為的人這麽……不注重形象?”她大概還聽到我剛才說的話了,又故意說,“呵呵,我看你也不是唐為的,你是他家傭人吧?”
我眼睛一瞪:“從來有些話是只有姑奶奶我可以說,別人是不能說的,你最好把嘴巴給我放幹淨點。”
我說完,還想再補上幾句,姜城遠卻突然拉着我的手,對那個女孩說:“她是跟我一起來的,不好意思,我要跳舞也是跟她跳。”說着,他把頭一低,對我優雅地笑了笑。我頓時有一種灰姑娘遇到好心的王子而揚眉吐氣的感覺,一臉驚喜地望着他。旁邊的女孩氣得咬牙切齒,可是也不想再自讨沒趣,只能氣鼓鼓地走了。
我問姜城遠:“怎麽樣,是不是要跳舞啊?不怕我踩髒你的鞋子那就跳吧?”
他說:“你還是吃點心吧,我看你眼睛都要掉上面去了。”
我捧着嘴巴:“是哇,這輩子還沒吃過看起來這麽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點心呢,不知道會不會不小心咬到鑽石。”
他笑了:“你有時候也蠻可愛的。”我急忙點頭:“嗯嗯,可愛的時候多着呢。”
我的手剛碰到一塊巧克力慕斯,姜城遠突然撞了撞我:“呃……”我問:“怎麽了?”他說:“保安過來了。”
“保安?”我擡頭一看,果然兩名滿臉疑惑、邊走邊目不轉睛看着我們的保安正在朝我們這邊移動,“喂,不會是發現我們倆是混進來的吧?這個時候被趕出去可不行,魏楊正等着呢。”
我急忙搭着姜城遠的肩膀:“抱着我,假裝跳舞。”
他于是很配合的把我朝他面前一扶,我差點撞到他的下巴,尴尬地擡頭沖他笑了笑:“別真跳,我不會呢。”
然後我才發現,豈止我不會跳舞,姜城遠也不會。我們倆手忙腳亂地在人群裏亂鑽,還都裝出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哪個地方離保安遠,我們就往哪裏鑽。可是鑽來鑽去漸漸地也沒有退路了,已經被逼進了一個死角裏面。
旁邊倒是有一扇不知道通往哪裏的門,可是魏楊顯然也發現那道門了,于是也緩緩地朝這邊過來了。他跟保安一左一右,離我們越來越近。我正愁不知道怎麽辦,突然,那道門開了。
我一看,開門進來的人不是別人,竟然是劉靖初。他在停車場跟丢了我,現在終于找上來了。
我松了一口氣:“救星來了!”
姜城遠不明白:“救星?”
我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要說攪局,誰能有他在行?一會兒你看準時機,趁亂開溜,我跟劉靖初會拖着魏楊的。”
姜城遠皺眉頭:“行不行啊?”
我揉了揉鼻子,說:“行是行,呃,那個……不過你得自求多福,不要吃了劉靖初的拳頭啊。”
我說完,摟着姜城遠的脖子,腳尖一踮,嘴巴一撅,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
我親的時間有點長,撅着嘴巴一直貼着他的臉,眼睛偷偷地朝劉靖初那邊瞟,确定他看見我了,我才松開姜城遠。松開姜城遠的那一瞬間,我發現他的臉簡直紅得跟火燒似的,兩眼發直地瞪着我。我忍不住想開他玩笑,湊到他耳邊說:“喂,別告訴我你沒被女生這樣親過?”
姜城遠還沒出聲,劉靖初果然如我所料怒氣沖沖地過來了:“阿瑄,你們?”
我說:“我們怎麽?我們怎麽,和你有關系嗎?”
“我……”
“我什麽?哼,我走到哪兒你就跟到哪兒,煩不煩?”
“我擔心你!”
“誰需要你擔心了?我的事從來都沒求着你管,也不需要你管!別忘了你當初都幹了些什麽蠢事!”
我就是故意要用冷漠的态度和難聽的話去刺激劉靖初,我知道我要是真激怒了他,我們倆就能好好地在這裏演一出鬧劇了。果然劉靖初又急又氣:“阿瑄,非得要揪着那件事不放嗎?你到底要我怎麽樣你才肯原諒我?你不覺得你一直這樣鑽在牛角尖裏,也是在折磨你自己嗎?”
姜城遠聽不懂我們的對話,狐疑地皺了皺眉頭,看着我。
我見劉靖初果真開始順着我的計劃走了,這時,保安過來了,魏楊過來了,舞會上很多人也都圍過來了,我說得更大聲了:“別扮偉大了,別裝得好像你很關心我似的,你就是不服氣,你花了那麽多心思,結果還被我拒絕了,你輸不起,所以才纏着我不放。哼,也不看看你自己,沖動、沒腦子、臭脾氣,有什麽值得我喜歡?”我眼睛一瞟,“哼,跟人家有得比嗎?”
劉靖初看我瞟的是姜城遠,嫉妒心似乎越燒越旺了。姜城遠也開竅了,立刻很配合地向劉靖初投了個挑釁的眼神。那眼神一過去,劉靖初就撲過來了:“小子,看什麽看,嚣張什麽?”
他一吼,兩名保安也跟着過來拉他。“這裏是你們解決私人恩怨的地方嗎?請你們立刻離開這裏!”
姜城遠靈機一動,趁着保安也卷進來了,他立刻向後一退,撞翻了一排花籃,還有旁邊那個充氣的落地裝飾。那些東西一倒,周圍的人自然就開始退散,一時間你踩我我擠你,他便趁亂從劉靖初進來的那道小門溜走了。
魏楊覺察到不對勁,本來是想追的,但是被我伸腿一絆,往前一撲,撲到了兩個高跟鞋女郎身上。三個人一起摔倒,引起現場一片嘩然。兩個高跟鞋女郎揪着魏楊來罵,等他擺脫她們的時候,姜城遠已經追不上了。
魏楊知道大勢已去,幹脆也不追了,理了理衣服,撥開人群慢慢地走到我面前。“我會記住你的!”
劉靖初看來者不善,立刻就槍口對外了,往我面前一站,說:“怎麽着?你敢把她怎麽樣?啊?先得問問我!”
這時候,重新恢複了秩序的大廳裏又多了兩名保安,從前後左右四個方向把我跟劉靖初圍住了。
我已經達到目的了,便摸了摸鼻子道歉說:“呵呵,不好意思,打擾到大家了,我們這就走。”
我說着,還很得意地沖魏楊笑了笑。
我跟劉靖初幾乎是被保安們架着、像兩袋垃圾似的被扔出酒店大門的。
劉靖初拍了拍褲腿上沾着的灰,走到我面前來問我:“不打算跟我說聲謝謝?”
我疑惑:“謝謝?”
他撅了撅嘴:“雖然是個疑問句,不過我也當你在謝我了,省得後面連個疑問句都沒有了。”他又說,“要不是我配合你們,姜城遠能順利脫身?”我吃了一驚:“原來你早就看出來了?”
他拍了拍腦門說:“你是把我看得有多蠢了?我會連你說真話說假話都分不清楚?”他又認真地似有期待地看着我,“而且,我的阿瑄就算再恨我,再不能原諒我,她也不會不明白,我對她關心在意從來都不是假的。她知道我喜歡她喜歡得有多真!”
我故意躲開他的目光:“好了,劉靖初,今天的事是得謝謝你。那我就鄭重地對你說一聲,謝謝!”
“那陪我過生日吧?吃頓飯,就當感謝我了。”
“不好意思,我跟沈航約了,我要去他家裏,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我說。
劉靖初扁了扁嘴,說:“OK,我接受。”
“你接受什麽?”
“接受你這種跟我說話的态度,至少你沒有兇巴巴的了。去吧,那我回學校了。”他指了指一輛正在緩緩駛過來的公交車。我上了車,他忽然又喊我:“阿瑄,能跟我說一句生日快樂嗎?”
我們隔着半開的車窗,我想了想:“嗯,生日快樂。”
劉靖初頓時開心得像個小孩子似的,笑容燦爛地對我揮了揮手:“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