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真的要去?我問中也。
他已經給自己戴上帽子,然後站起身整理了領口。我看着他走到我面前,我特別自然地去吻他,唇舌交纏之間精神結合逐漸穩固。我的思維觸手纏繞着他的精神系,動作輕柔。他個子太矮,接吻的時候卻伸過手來抓着我的後頸,活像抓一個什麽動物。我這次沒使壞心咬他,這個吻倒是平和又甜蜜地仿佛發自內心。中原中也松開手,我說你抓得我很痛。
他撇頭去開門。
你真的不怕了?我說。萬一死了呢?
只剩他的皮鞋噼噼啪啪下樓的聲音,合着他的一句話傳過來。
那拉着你一起下地獄也挺值的。他說。
來給我們送行的倒是有好幾個。
芥川和說如果需要的話,他也可以随行,我說不用,你在橫濱幹自己的事情就好。紅葉看向我們的眼神居然少見的有些憐憫,天下着雨,她頂着一把紅色的傘,雨水淅淅瀝瀝從她的傘尖墜下來。她對中也說你想清楚了?你現在一半的行動都是要靠搭檔的通感,如果太宰出了什麽事情,基本你也別想活。中原中也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往登機處走,我說也沒這麽危險吧?芥川默然不語,說太宰先生,一路順風。
我說嗯一定順風。
回到那座城市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我和中也在開啓一半的路燈下找着那個safe house。中原中也倒是少有的淡定,我說你不怕他們再用一次那種藥嗎?比如用到我身上,那可慘了,我們死一塊。中原中也說你別廢話了,你當我是死的嗎?
我說你都沒五感了。
他嘟囔,說按照慣例,哨兵有責任保護向導。
我笑了,輕輕推了一把他的肩,他猝不及防,差點往前摔過去。他下意識回頭,然後那一刻我關掉通感,中原中也在那一瞬間肉眼可見的陷入迷茫與無措。我把他按到路邊的牆上,這一帶遍布的都是歐風舊建築,牆面粗糙但觸手舒适。他在沒有通感的情況下被我推到牆上,看向我的眼神都是驚慌的,我越過他的肩頭按着牆,看着他。
他急促地說,你搞什麽?
我湊近他,幾乎碰到他的鼻尖。
看吧,你現在怎麽保護我啊。我笑眯眯地說。我依舊沒有開啓通感,但我知道他看得到我,也聽得到我的話。他與我對視,冰藍色的眼睛閃着光,裏面有各種各樣複雜的情緒。他的眼睑微微地有些發顫,張了張嘴,卻又啞口無言。
中也,現在沒了我你就什麽都幹不了,接受事實吧。我笑着放開他。
我插着口袋繼續往前走,順便恢複了通感。走到一半他還沒跟上,于是我回頭看他。中原中也還愣在牆邊的原地。
不知道在發什麽傻。
我從花盆下拿出中原中也上次藏起來的鑰匙,打開門的那一刻又是撲面而來的灰,我伸手在面前揮了揮。我們需要等待線人的情報,那個叛出港口的前成員已經幹脆投靠了當地黑手黨,再不除掉他,等待着我們的将會是我方資料的徹底洩露。線人一旦得知那位前成員的所在地,就會主動聯系我,我和中也現在要做的就是在safe house待命。其實在橫濱的時候我有向森鷗外表達過我對于這個隐蔽點的不滿,太小了,我和森鷗外說,還只有一張床,那麽必須有個人睡沙發,這對外派執行任務的幹部而言是非常不人道的。森鷗外說我記得那個隐蔽點的床挺大,你們兩個就擠一擠吧。我說您一定在開玩笑,我可不想在睡夢中莫名其妙就被枕邊人給暗殺了。
森鷗外攤手,說那麽我可沒什麽辦法,那個safe house其實是我的私人産業,你們不滿意那我就收回來,你自己去找另外的住所吧。
我只好說算了。
于是住進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決定誰睡床,中原中也這次可沒受傷的特權。我說猜拳吧,他拒絕了我,理由是他每次都輸,我說你自己太好懂,這個能怪我嗎?我實在不太想睡沙發,那個沙發很膈人,上次睡的那一晚,早上醒來我的脖子疼得幾乎像被扭斷。我說中也,你看你個子小小的,睡那個形狀奇怪的紅沙發肯定正好,我個子高,沙發放不下我的腳。
他一聽這話氣得差點跳起來,大聲說你再說一遍?
我說好吧好吧,其實我不介意和你睡一張床,你要是也想睡床,那一起啊?
我本來以為我這麽一說,厭惡我如中原中也肯定下意識地立馬拒絕。可是出乎我意料的,他居然沉默了很久。幾分鐘以後他擡頭,說好啊。
這下輪到我吓一跳,我說你認真的?
反正我不睡沙發,他說。中原中也已經往床邊走了,他伸手在床上劃了一道虛空的線。一人一邊,他擡起下巴,指了指虛無的分界線,一邊補充,你要是半夜伸過腿來,我就把你從窗口踹下去。
哦。我笑了。那就這麽定了。
晚上八點左右我收到了線人的情報。那時候我們準備吃晚飯,依舊是中也在廚房折騰一櫃子沾着灰的餐具,他要求我把碗和盤子都清洗一遍,我一邊哼歌一邊洗,摔碎了三四個。就在中也往平底鍋裏打蛋的時候我聽到了敲門聲,兩聲短促,停頓三秒,又接了三聲。中原中也在打蛋的間隙擡眼示意我去開門,我把門拉開一條縫,一個小小的金屬筒就被塞了進來。
我關上門,撿起地上的小金屬筒,裏面是一張皺巴巴的小紙條,還是快被揉破的紙巾。
這麽快?中原中也從廚房探頭。我能聽到刺啦刺啦地煎蛋的聲音,蛋黃流出來,蛋清一般凝固成讓人食指大動的白色。中原中也還給烤箱插上了電,放了面包片進去。我贊嘆于他倒是比我會生活,明明都是獨居——哦我不一定,我還時不時有女伴。中原中也端出肉排來,香氣四溢,幾乎充滿了這個狹窄的廚房。他罕見地沒戴帽子,有幾根碎發從耳朵邊滑下來的時候他還伸手撥了撥。滿是食物的廚房,幹淨的碗碟,忙碌的哨兵,明明不合時宜,可我居然難得地從這樣的場景裏看出了些微但卻是存在的活色生香。
有消息了?他問我。他端着碟子,站在桌邊,看向我的眼神卻是溫和,完全不像是平時那只脾氣暴躁的貓。
嗯,有了。我揮了揮手上的紙條。
明天X酒店的晚宴,我摸了摸耳朵,我們想辦法混進去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