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中原中也一直睡着,我沒有開啓通感,沒有叫他,他就一直睡着。我站在窗邊擺弄着窗簾,我把它微微拉開,這樣些微的光不至于把我的搭檔吵醒。他看上去睡得很焦慮,時不時蹙眉,翻身,在睡夢中握緊拳頭,他的壓力太大了,焦躁的情緒從一舉一動裏表現出來。我從站着的這個角度能看見街道上的一切,我在等着線人來。
線人果然來了,在樓下停留一會又匆匆離開。我合上窗簾,慢慢散步到樓下,從郵筒下面拿出情報,還順便買了早點。我上去的時候中原中也已經醒了,他靠在洗手臺,咬着牙刷,質問我為什麽不叫他起床。
你很累,多睡會吧。我說。
你什麽時候還學會關心人了?他問我。
我并不很想與他争執,我知道他心情不好,而我并不想在他這麽失意的時候雪上加霜。他盯着我手裏的情報看,我把它放在桌上。中原中也伸手就去拆那個信封。
不用看了。我說。是他們老巢的地址。
我要去。他看着我。
通感早就打開了,我能感受到他的躁動,我說我們會去的。
他看到了我拎上來的早餐,于是去廚房拿了幾個盤子。我知道其實他有非常多的問題要問,但事實上他也害怕得到他所不希望得到的答案,有些事情過于殘忍,中原中也又從來不蠢笨,該知道的也早就明白。比如他不問為什麽我昨晚關掉了通感,也不問橫濱所打算的決策是什麽,更不問接下來他要怎麽做。我走到廚房的時候看見他在熱牛奶,我說不熱也沒事,他沒理我。他擡起櫃子裏拿出來的小鍋,把溫牛奶倒進杯子裏,只倒了一杯。
喂喂,我問,還真的不給我熱啊。
你求我啊。他輕聲說。
我沒求他,我俯下身去吻了他,被觸碰到的那一刻他明顯有些緊張。臨時結合那麽久,我們接吻的次數不下十次,但每次他依舊會渾身僵硬,我沒伸舌頭,于是這個吻就平靜而溫和。我松開手,他喘着氣,然後有些奇怪地看我。
臨時結合又失效了?他疑惑地問,不是還有幾天嗎。
沒失效。我聳了聳肩,我就是突然想親你而已。
深夜的風實在是很冷。
中原中也腳步很輕,他的動作一向敏捷而迅速,像獵豹一樣,往往在你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一擊奪去性命。我催眠了警衛,和中原中也一起換上警衛的衣服混了進去。這是一座并不起眼的工廠,按照線人的情報,這裏就是當地黑手黨的老巢。他們擁有一個研究所,這樣的藥物在研制過程中想必進行過不少人體實驗,每一支藥劑的背後應該都是實驗體哨兵向導的鮮血。我和中原中也悄悄走上一棟樓,我站在窗口,從高處觀察着工廠的具體結構。
我有點問題想問你。我說。
中原中也很納悶,大概是沒有想到我是先開口的那個,因為從現狀來看,應該是他的問題更多些,而我卻提出要問他問題。他轉頭看我,他戴的那頂警衛的帽子明顯有點大,壓了他大半個腦袋,這讓他的面孔在夜色中看不太清晰。
你有沒有想過你會和什麽樣的向導結合?我問。
問出這個問題的那一刻,我腦子裏首先浮現的是中原中也曾經描述過的長發溫柔美人。被問到這個的我的搭檔有些詫異,他看向我。你問這個幹嘛?
只是有點好奇。我說。
長發。他眯着眼睛看我,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在思考我在打什麽主意。眼睛漂亮,善解人意,和我聊得來,嘴巴不要太壞,只要不像你都行。
你就是在往我的反面說啊。我笑了。
啊對啊,但你突然問我這個,我确實也說不出來。他攤了攤手。比起這個,要是我一輩子都不恢複五感,那我也不需要向導了。
別開玩笑了。我打斷他。
我很認真。他看向我。沒有五感的哨兵有什麽資格要求別人賠上一生來照顧你?這對向導來說太不公平,沒有人有義務去為別人付出,我不會接受這樣的安排。
中也。我嘆氣。你不能這麽悲觀……即使你失去五感,也不代表沒有人願意接受這樣的你。
我不接受這樣的我。他一字一句地回答。要是結局注定是這樣,那我會走。
走去哪?
哪都行,去國外,或者找個沒人的地方,反正我都變得不如普通人了,做什麽都無所謂……
說這些話的中原中也看起來灑脫,但他的情緒幾乎都已寫在了眼裏。他是自尊心那麽強的人,這樣的答案我也早就猜得到。我看着他,在夜風裏他看向依舊亮着燈的樓房,每一根發梢都透露出了他的不甘與惋惜。我盯着他一直沒說話,他點了一支煙,火星在夜色裏明明滅滅。
你可以告訴我組織的安排,我會接受的。他突然說。
組織并不會舍棄你。
中原中也沒說話,他知道事情的複雜性,明白橫濱早就想過對策,只是他無條件接受了安排。他把煙在石牆上按滅,那一點火星變成灰燼落在地上。我将研究人員所講述的解決對策闡述了一遍,省去了關于我的內容,只是描述了需要向導通過最終結合以刺激神經系的方法。說到森鷗外開始找尋合适的向導的時候他明顯很驚愕。他打斷了我。
所以他們是要雇人?他問。
我點頭。
最終結合就等于綁定以及婚姻。中原中也的語速開始加快。就算他們找到了合适的向導,我們在素不相識的情況下直接進行最終結合,向導為了高額的酬勞一輩子與我在一起,而我也和陌生人永遠綁定。是這個意思吧?
是的。我點頭。
太荒謬了。他笑了。那還不如別來管我。
你依靠通感和藥物,那和依靠向導也沒有區別。我勸他。其實可以這麽想,萬一你恰好愛上了對你進行治療與幫助的向導,那麽一切就都可以順理成章……
我根本就不知道組織會給我安排誰。他拍了拍欄杆。有這樣小說般的幾率?做夢吧。而且正常情況下,熟知哨兵能力、經驗豐富的優秀向導都有着自己的生活和打算,根本不會為了利益而犧牲自己,更何況與一名說不定根本無法恢複能力的哨兵結合,首領不會找到這樣的向導,我也不會接受這樣的安排。
事情總有例外。我打斷他。
什麽例外?他皺着眉頭。
例外就是你邊上正好有一個。我慢條斯理地說,我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慢慢睜大。
假設組織給你安排的向導是我呢?我說。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