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替身生活(3)

步風莺作為小壽星,坐在侍郎夫人身旁。她看着來來往往的賓客們,這些都是京都裏的富貴人家,有侍郎的同僚與下屬,還有留景侯那邊的人,往來無布衣,花開富貴氣。

廳堂上已經擺滿了五花八門的賀禮。

因為步心環死裏逃生,重病之下竟奇跡般地愈合,甚至活得比之前更加活潑有精神氣,侯老夫人似乎被感觸到了什麽,覺得這是個有福氣和貴氣的女孩,因此這些年對待環丫頭竟與嫡親外孫女幾無差別。

侍郎夫人便趁着侯老夫人的這份喜愛,與娘家多多來往,感情重新聯絡了起來,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變得親厚起來。

侍郎夫人以為步風莺一個小姑娘是不懂這些的,所以利用她做感情牌的事情做起來毫無隐瞞。

但步風莺懂的。就算一開始不懂,長到現在也懂了。

她從一開始單純的幫步心環治病(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陪着步心環長大就能治好她的病),到現在已經有了更多的用處。

侍郎夫人對她總是客客氣氣,像對待恩人一樣,之後便再無其它。漸漸的,就從單純的感激變成了既然是府中的恩人,欠一份恩情也是欠,不如多幫幫我們的想法。

甚至有時候,侍郎夫人看着被自己家養得越發水靈漂亮的步風莺,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她就會産生其實是自己給予她恩惠更多的感覺,心底隐隐的有些怨恨與煩躁,要是她就是心環,那該多好。

可是步風莺不是,她就是自己。這也是步風莺唯一堅持的東西了。

但身為步心環的替身這個事實已經成為既定。

步風莺坐了一會兒,便說要回到後院看看心環,侍郎夫人颔首同意,又讓侍女們挑幾件可以抱走的禮物,搬到小姐的屋子裏。

步風莺看着這些精致漂亮的禮物,沒有什麽波瀾,因為這些都不是送給她的,也從來不屬于她。

走到院子的石子小路上,步風莺看到青衫墨發的少年正立在一叢深碧色芭蕉葉旁邊。

步瑾傾這些年就像雨後春筍般拔高,如今身姿颀長翩然,如芝如蘭。

“哥哥,你站在這裏賞芭蕉葉子嗎?”步風莺看到他,臉上浮現笑意,走快幾步,走到了他面前。

步瑾傾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目光寧靜地看着她,“這是給你的。”

他從袖子裏摸出一枚樣式簡單的簪子,上面綴着一枚碧幽幽的翡翠。

“這是給妹妹的生辰禮物嗎?”步風莺含笑接過來,打算跟侍女手裏捧着的禮物一同送給步心環。

步瑾傾卻又安靜地重複了一遍,“是給你的。也當生辰禮物。”

他說完,就轉身離去了,沒有再多說什麽。

步風莺怔怔地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心底終于起了一絲波瀾。

他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把她和步心環區別看待的人。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還有真的屬于自己的禮物。

步風莺握緊那枚簡簡單單的簪子,就像握着最寶貴的禮物一樣。

陰涼幽靜的屋子裏,紗幔垂下,滿地寂寂。步風莺輕手輕腳地走進去,看到步心環依舊穿着月白軟衫,滿頭青絲只用綢緞松松挽着,正斜歪在芙蓉小榻上看書,眉眼沉靜。

她身上有種纏綿入骨的憂郁和寧靜。

步風莺坐在她身邊,步心環放下手中的書卷,嘴角緩緩露出一抹笑,“姐姐,你回來了。宴席上都來了哪些人?有好玩的事情嗎?”

步風莺就向她詳細地介紹了賀宴上的情況,盡量描述得有聲有色的,很想讓步心環有身臨其境的感覺。

“姐姐,你學畫畫吧。”步心環突然眼睛亮亮地說道。

“畫畫?”

女孩拉住步風莺的手指,肯定地說道:“這樣姐姐就能把自己看到的都畫出來了。”

步風莺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日子就這樣平和安靜地流逝着,兩個女孩如同并蒂蓮般成長着,只是無法改變的是其中一朵永遠只能影子般地跟随另外一朵。

在世人眼裏,這侍郎府中只有一朵千金。

轉瞬已到了步瑾傾要參加科考的年份。侍郎夫人帶着步風莺上山,要為自己一雙兒女祈福。

步心環雖然可以下地走路了,但依舊不能長時間出門,被風吹過被雨淋過,之後就會如被吹壞打焉的花骨朵般萎靡不振,纏綿病榻。而她那滿身的紅瘡,依舊沒有找到良藥醫治。

侍郎夫人因此憂心忡忡,因為自己女兒到了要出嫁的年齡。這些日子已經有不少上門說親的了。

拜過慈悲為懷的菩薩之後,侍郎夫人拉着步風莺坐在廟中廂房裏,四周無人,侍郎夫人這才開口說道:“這些年我留意了許多适齡的公子,獨獨中意柳公府的幼子柳宴,他們家夫人也見過你,似乎對你也很滿意。”

步風莺垂頭不語,她總是在外人面前盡力扮演好一個大家閨秀,這不是為了自己去做這些,而是為了步心環,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幫她樹立一個美好的形象。

“幾年前,你還跟柳宴少爺說過幾句話,現在還有印象嗎?”侍郎夫人斟了一盞茶,目光透過縷縷白煙望着對面開始有些局促不安的少女。

步風莺回想了一下,說道:“有一點點印象,是個眉清目秀的男孩。”

侍郎夫人覺得她這個稱呼怪怪的,就像大人評價一個小孩一樣,而不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評價。

“那你覺得他值得心環托付終身嗎?”

步風莺微微一愣,“只有幾面之緣,大概是看不出來的。”

侍郎夫人嘆了一口氣,很贊同她這句話,“有機會,你跟柳宴小公子見見面吧,幫心環看看他是個怎麽樣的人。”

“嗯。”

她們談完話,從廂房裏走出來,卻看到步瑾傾也上山了。

他上前給自己母親問安,然後看着步風莺,“母親,我有幾句話想跟妹妹談談。”

他向來溫和穩重,侍郎夫人沒有多問什麽。

山中古廟景色幽靜,步風莺跟着他走在後山寒潭邊上。

這座山位于京都城郊,據說有龍脈之氣,因此前朝皇陵有幾座建在這片連綿青山間。

但年代太久,民間盜墓者不少,這些皇陵隐在蒼天古木間,若不特意尋找是看不到的。

他們走在寒潭邊上,就不知道腳底下就隐藏着前朝一位早夭皇子的墓穴。

步瑾傾先開口說話了,他注視着寒潭中央的野生睡蓮,目光悠深地說道:“你有想過心環妹妹出嫁之後的生活嗎?”

“……”步風莺還真的沒有想過。

“你的容貌,注定了不能跟她一同出嫁。等心環嫁人之後,我們府中似乎沒有再留你的必要了。”

一番話說得步風莺冷汗涔涔,确實如此,自己就徹底失去了價值。

“昨日,我聽到了母親和她貼身侍女的談話。”步瑾傾側過頭,凝視着面前跟自己妹妹一模一樣的女孩,“你猜她們說了什麽?”

步風莺已經不敢往下細想,她這個替身,自然是不能被人發現的。

“母親說,你不能在這京都呆下去,但将你趕走,又顯得太過薄情殘忍。所以她打算讓你不小心毀去容貌。”步瑾傾的語氣依舊淡淡的,說的話卻令她心驚動魄。

步風莺怔怔地重複他的話,“不小心毀去容貌?”

“就是,不為人知地讓你失去如今的模樣,至于她要怎麽做,我也不清楚。總之,你要小心,保護好自己。”步瑾傾說完後,似乎已經言盡于此,轉身就要離去,身後的步風莺又問道:“為什麽要偷偷告訴我這些?”

少年立在青山綠水之間,慢慢地轉過身,看着她,忽然說道:“其實,這裏還有一個選擇,但我覺得你大概不會接受。”

所以就不說了嗎……

步風莺對上了步瑾傾那雙幽深憂郁眼眸,這幾年他身上的憂郁氣質好像越來越濃郁了,不知道他到底經歷了什麽。步風莺無從得知,卻莫名地也感覺悲傷起來。她說道:“你似乎很難過。”

步瑾傾沒有說話,只是凝視着她,山風吹得他腰間懸墜的玉佩流蘇飄揚起來,寬大的衣袖也鼓動起來,在這古意深深的寺廟山間,好像下一瞬就會乘風歸去。

他的氣質文雅如玉,長得又這般俊秀,肯定很受女孩子喜歡吧。

步風莺忍不住上前一步,繼續問道:“那你說的另外一個選擇,又是什麽?”

似乎沒有料到她會感興趣,步瑾傾那雙幽深的眼眸微微有了一絲波動,亮光一閃即逝。他靜默了片刻,然後才說道: “我怕你覺得太過駭人。”

“那是什麽樣的選擇?你這樣說,只會讓我更加好奇。”步風莺又忍不住上前一步,看到對面的人眸光又亮了幾分。

步瑾傾低低地說道:“你真的感覺好奇嗎?”

為什麽不?步風莺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弄得這麽神秘。以前的步瑾傾從來不會這樣故弄玄虛的。

有一陣風吹來,陰森森的,吹起了步風莺的裙擺,然後在這股風聲中她終于聽到步瑾傾說出了另外一個選擇。

山風似乎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徹底靜止。步風莺感覺自己也要随着這股詭異的山風靜止了。

她大腦嗡嗡作響,一片空白,看着面前神情淡然氣質卓越的少年,微微睜大眼睛,怔怔地說道:“這是什麽選擇……”

“我是認真的。”步瑾傾一動不動地立在那裏,挺直脊背,目光灼熱地盯着她。

步風莺卻被他這樣的眼神駭住了,往後倒退一步,寒潭邊上的山風吹得更加劇烈,讓她的聲音顯得有些破碎,“可……這根本不可能會實現……”

步瑾傾似乎豁出去了,往她這邊邁出一步,“我喜歡你,很久以前就喜歡了。”

所以這就是他說的第二個選擇,嫁給他,這樣就能夠繼續留在侍郎府中了。

步風莺卻有種天崩地裂的感覺。這個外表看上去淡然溫潤的少年,竟然有這樣難以啓齒的喜好?喜歡一個跟自己同胞妹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正在他們腳底下吹這股邪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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