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個世界上或許有怕火的鐵匠,但是絕對沒有恐懼落水的船員,綠谷生長在海濱,他對海洋有種渾然天成的親近感,但這并不意味着他被人魚帶到了這種海下不知道多少英裏的地方還能保持住鎮定,喜歡海和被海殺死是兩碼事情,他是個被人魚帶來參賽的鮮活祭品,而從周圍圍繞他如饑似渴的,散發着熒綠光澤的眼神看來,他應該是全場最讓競技者們垂涎的獎品。
自投羅網的獎品縮在滑膩陰冷,纏繞長滿各種植物的觀衆席上發抖,活像個馬上就要被拖上絞刑架的死刑犯,他或許不比被上絞刑好多少,名為窒息的繩索繞過他的頸部,和無孔不入的寒冷一同帶走他的溫度,綠谷垂着頭,他的意識昏沉搖晃,從嘴角溢出的氣泡鑽過他飄揚的暗綠色頭發,在陰沉的海底,帶有熱意的氣泡在在人魚的眼裏散發着若隐若現的光亮,在發絲裏穿梭的樣子仿佛落入海藻的珍珠,混雜着血腥氣息,是一場讓所有深海裏的怪物都為之蠢蠢欲動的盛宴。
他們知道這條金色的人魚随時能将他們送入比比海域更深的死亡之地,人魚們很少理這位偶爾前來暴//君般喜歡殺戮的家夥,在把殘忍為理所當然的叢林法則的裏,爆豪的每次出現幾乎必然屠場仍舊稱得上是喪心病狂,沒有生物會在食物鏈等級比自己更高一級的物種面前發出挑戰,趨利避害是本能,他們發現只要不主動招惹這條金色人魚主動離場,對方就會臉色暴躁地離場,偶爾還會甩尾巴洩憤般地擊碎座椅,在飛濺的石塊中眸色殘暴猩紅,身上每一塊鱗片都寫着敗興而歸。
所以基本爆豪來的場次,人魚們都會一哄而散迅速離開,以免惹禍上身。
這條強悍地過分的人魚的邏輯一目了然,就是要全場的同類都上趕着向他發出不自量力的挑戰,然後再被他擊敗,戰利品和勝利都是他應該獲得的東西,明明是條人魚,卻像是吐着烈焰的惡龍一樣所過之地寸草不生,洞穴裏的堆積成山的黃金和珍寶就是這樣蠻橫不講理地從別的人魚上戰勝獲得,所有參加競技場的人魚都是他掠奪財富和食物的奴隸,能輕而易舉地被他剝奪來之不易的參賽物品,他是弱肉強食的海域社會裏,徹頭徹尾的暴////君統治者。
——但是今天的情況,明顯有不同。
明顯差別就在于這位人魚在放出了自己身後低着頭的小祭品的時候,短暫的寂靜之後,整個競技場仿佛海底火山迸發般沸騰了起來,活的人類,在這個時間節點上活的,年輕的,散發着勃勃生機的人類,滿月剛剛過去,虛弱過後的人魚們變本加厲地躁動不安起來,在一衆祭品中突兀的綠谷就像是落入熱油鍋裏的水點,将所有人魚的因為低溫放緩流動的血液炸開。
綠谷憋氣憋得臉都鼓起來,他憋氣憋得頭暈目眩,海邊的孩子常有的娛樂項目之一就是穿着短褲站在海水裏,互相比拼憋氣的時間長短,綠谷從小到大在各種常見的游戲裏,例如撿貝殼,抓某種花色的小魚,還有預測哪天晚上有暴風雨之類的,都從來沒有獲勝過,可謂是慘得一塌糊塗的童年,但是他在閉氣這一點上意外地很厲害,簡直就像是長了兩個肺,他的閉氣時長一般是倒數第二個從水裏喘氣冒出來的孩子的兩到三倍,會吓得這些孩子們驚恐大喊“啊啊啊啊啊啊綠谷憋氣憋死了!!!!”這種變态級別。
——但是就算這樣,我也不能真的就憋氣憋死了吧!!!!這樣死得也太挫了!!!!
綠谷悲憤地嘟起一邊的臉控制口腔裏面的氣體交換速度,看起來就像個半邊被紮漏了的漏氣河豚,他在心裏面默默地數着數,他一般撐到自己數到一百八十的時候就會控制不住地張開嘴換氣,那也就是說爆豪要迎來挑戰者,打敗挑戰者,能在他的一百八十個數裏大發慈悲地回來給他渡口氣,這條奄奄一息被紮漏的綠谷小河豚才能繼續茍延殘喘地呼吸。
已經數到四十五的綠谷看着剛剛下場挑戰爆豪的這條高大人魚目光呆滞,心如死灰。
不是所有人魚都擁有和艾爾那樣的好樣貌,這條下場的人魚長着一條鳗魚般的尾巴,黑色的底色上是黃色的斑紋,蛇一樣地盤曲在地面上,臉上的鱗片都沒有褪幹淨,上半身也不全是人的樣子,密密麻麻布着支楞出來鋒利的尖刺,手肘外面是泛着隐秘刀光的鯊魚魚鳍一樣看起來就很危險的附屬物品,立起來目測是爆豪的兩倍長,他從自己的放着祭品的座椅上蜿蜒爬下,綠谷眯着眼睛看這條人魚的參賽獎品,沒忍住把嘴裏儲存的空氣在驚悚之下全部倒吸了進去,吓得臉都癟了——
——綠谷看到了那是一條,帶着王冠的人魚。
似有若無的光線下,介于墨綠和黑色的海水裏,已經死去的人魚睜開着雙眼,裏面全是死氣的白,沒有瞳孔,他仰着頭攤開雙手肢體僵硬地被卡進觀衆席上,腹部是一個倒三角被洞開的大口子,還在往外面滲血,在海水裏仿佛一件剪不斷的精美衣物,往外面飄着紅色的絲縷的碎線,黃金王冠端正地被帶着人魚的頭上,中間那顆鴿子蛋大小的翠綠色寶石在幽靈般到處飄蕩的發光水母的照射下,折射出幽幽的冷光。
綠谷目光嚴肅了起來——這條下場挑戰爆豪的奇形怪狀的人魚看起來似乎已經贏過一次挑戰了,看起來實力相當不俗,而且性格還比較殘忍,這條被當做祭品的人魚看起來死亡時間還還不久,他很有可能是直接将戰勝的時候殺死了人魚當做了下一輪挑戰的參賽品,而且他贏得的這條死去人魚的祭品就應該是那個王冠,但是除了這兩樣,這家夥沒有任何參賽品了,那也就是說,這家夥根本沒有帶任何參賽品--——
——不對,綠谷皺起了眉頭,這個競技場,老查理說過,沒有參賽品是不能參加的,甚至好像是不能入場的,這家夥是在入場口的地方直接守着殺了一條人魚搶了對方的祭品,然後還非常大搖大擺惡趣味地,把死掉的人魚和對方參賽品一起拿出來參賽了!!!!
總而言之——是個相當惡劣的家夥啊!
綠谷憂心忡忡地看着爆豪還沒人家一半高的背影,圍觀的人魚們發出來興奮的吼叫的嘶鳴,刺耳得綠谷縮了一下腦袋,對面的人魚慢條斯理地露出一個滿是獠牙的笑,牙縫裏還沾着血肉模糊的碎肉,像是咬了上一個人魚還沒來得及清理,他的眸子裏帶着一種接近病态的狂熱,充滿了非常原始的獸性,他帶着挑釁舔了一下自己手肘刀刃般的魚鳍,黏膩的長滿顆粒的舌頭舔到尖端的時候,棕黃色的瞳孔豎成了線,他猛地擡起身子,對着爆豪沖了過去。
爆豪側頭避開第一次肘擊,對方的尾巴瞬間就如影随形地從爆豪身後纏繞了過來,高舉的尾巴尖仿佛擡起帶毒的蠍尾,對準爆豪的腦後狠狠地紮下,綠谷已經緊張地數都忘了數,爆豪的表情是一種不為所動的冷漠和嘲弄,他偏頭讓魚尾劃過他的臉,面無表情地抓住了對方送上門來的尾巴,手上瞬間長出鋒利的指甲陷入對方的尾巴,嘴角拉出一個嗜血的弧度,耳鳍和尾鳍都興奮地張開,眸色染出比血色還要深的紅,所有歡呼着,叫嚣着叫這個來歷不明但是制霸了一段時間競技場的挑戰者打敗爆豪的喝彩的聲音在這一刻仿佛被凍僵了般,全數安靜,他們見到久違的暴///君舉起制裁一切的燦金色權杖,不可一世,但無人能抵抗。
綠谷忘記了呼吸和計數,他呆呆地看着這條獲勝的人魚有點嫌棄地掃開那條死去的人魚,拿着黃金和綠寶石的王冠向他游過來,競技場內那條長得不可思議的人魚正被割成好幾段,像是漁民飯桌上的躺在盤子裏下酒菜一樣躺在圓形的競技場裏,死不瞑目地望着爆豪,被尾鳍切斷的區段甚至還在蠕動,而勝利的金色人魚,來到了他的面前,低垂着紅色的眼睛,收斂了指甲,擡起了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別的什麽東西而全身僵直的綠谷的下巴,這條人魚身上都是比剛剛那條人魚野性獸性都超過千倍萬倍的攻擊性,只是被他輕輕又漫不經心地觸碰一下,綠谷就有種自己下一秒會被撕碎咬斷的錯覺。
綠谷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爆豪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目光晦暗不明又有種被壓抑到極致的進攻的欲望,和身上無法被流動的海水沖刷掉的濃郁血腥氣撲面而來,讓人有種被扼住了喉嚨般的瀕死感,但他只是用指腹觸碰他和寶石顏色一樣眼睛而已,爆豪把王冠随意地放在了綠谷的頭上,撥弄了兩下,奢華的純金皇冠被放置在了表情迷茫又帶着一絲恐懼的水手頭上,他仰頭望着賜予自己冠冕的任性人魚,因為缺氧和窒息目光渙散沒有焦距,像個對他全心全意的劣質油彩畫木偶,只有眼睛的部分是和王冠一樣漂亮的翠綠色。
綠谷覺得心髒快要因為缺氧停跳了,胸膛劇烈地起伏卻吸入不了任何空氣,肺部因為過度運作甚至有種燒灼的痛感,他的視網膜上是色彩斑斓的各種重影交疊出迷幻的背景,大片大片的鎏金和深紅,綠谷知道自己在流淚,他胡思亂想到幸好在深海裏,淚水溶解在海水裏根本沒有人看到,但淚水的溫熱的溫度在人魚的眼睛裏是會有光的。
爆豪觸碰這來自于人類的奇異液體和溫度,眼淚在深海裏無所縱行,綠谷走到了極限,他大腦一片空白地張開口吐出一串氣泡,眼淚和氣泡的缤紛光亮在爆豪的眼底破開,綠谷緩緩閉上了眼睛,他失去了意識緩緩往後倒去,然後被人魚抱住腰禁锢住後腦勺低頭吻住,他們在此起彼伏又逐漸暗淡的氣泡裏擁吻,頭戴王冠的新手國王和賜予自己身份和手腳枷鎖的的深海暴////君壓制在王座上兇狠親吻,唇舌間交纏閃爍着金色的鱗片,鋒利地劃破綠谷的黏膜,一個充滿血氣和氧氣的吻。
綠谷猛地睜開了眼睛,他呆呆地看着嘴邊染着血跡咬住鱗片低頭看他的人魚不耐煩地拿走自己嘴邊的鱗片,又蠻不講理地吻了下來,他的心髒前所未有地狂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