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綠谷是因為呼吸不暢醒過來的,他全身都被人魚牢牢抱在懷裏,沉重的一只魚貼在他的身上,他情不自禁地因為挪動引起的酸脹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被壓得動彈不得地趴在地上喘息,他的人魚的皮膚汗津津地黏在一起,這讓綠谷有些不自在,他昏昏沉沉地推了一下貼在自己身上,閉着眼睛腦袋放在自己頸窩上磨蹭的人魚,反而被人魚拖進懷裏黏得更緊了,綠谷的耳朵和眼睛也被摸索着親了好幾下,綠谷軟踏踏地半阖着眼睛,用手抵在人魚的胸膛上抗拒着人魚落在他顫抖的鎖骨上的吻,一開口就是很丢臉的哭腔:
“.……真的會死的,不行了,你讓我休息一下…….”
人魚從善如流地停了下來,綠谷淚眼朦胧地起伏着胸膛看着揚起上半身不再壓着他的人魚,水手整個人看起來狼狽到可憐的地步,裸露出來的上半身上全是各種淫靡的痕跡,腰的兩邊因為用力掐住留下了手指印的青紫,還在因為痙攣而微微抽搐着,褲子也就留下了褲腳那裏的一小段,其他的都被撕碎不知道掉在那片海域裏了,綠谷因為赤裸沒有安全感地蜷縮着,他能感到自己鼓脹的體內有什麽液體緩緩貼着股縫流了出來,溫熱又粘稠,和被粗暴灌入體內的時候滾燙不一樣的,冷卻之後的質感,他呆了一下,然後臉瞬間羞恥地燒紅了。
綠谷捂着臉縮成一小塊閉合的貝殼,緩緩自閉,當時頭腦發熱只有拯救對方的念頭在,等到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被摁在人魚的身下,已經發生了很不得了的事情了,他從來沒有和女孩子發生這種親密的事情,當然和男孩子也沒有,在他這個年齡,對年輕鮮活美麗的少女們總是有種莫名的憧憬,穿着純白棉麻半身長裙和抹胸的少女頂着瓦罐水瓶從海邊的石屋旁打水路過,會有大膽的男孩對着她們裸露的腳踝腰肢吹口哨,會被少女們惡狠狠的瞪回去,偶爾一個還沒收回來的笑意盎然的眼波從滿臉通紅的綠谷面前掠過,這就是少年綠谷對思慕一詞的全部記憶。
人魚看着默默陷入呆滞和反思人生的水手縮成柔柔軟軟的一小團,俯下身來貼在綠谷的胸膛上,綠谷看着自己懷裏比他見過所有的少女加起來外貌都還要出色的人魚,詭異地覺得自己好像才是讓對方吃虧的那個,這家夥真的長了一張無論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情都能立馬被原諒的臉啊,綠谷想着之前自己哭叫着求饒但是根本沒有被允許的事情,臉又開始紅,他從頭腦發熱的那種狀态裏掙脫出來,陷入了一種很微妙地拒絕和對方親密接觸的心理中。
——總,總而言之,大家還是暫時先分開冷靜一下。
綠谷自我安慰,還是有好處的,老查理說過和人魚交配過後就能和人魚交流,現在他和轟焦凍至少是沒有溝通障礙了,哈哈,我也是能和人魚說話的水手了,就是學習這門語言的過程讓他有點難受。
綠谷有簡直像是吞了紅銅的嗓子嘶啞地說道:“有,衣服和,食物嗎,轟?”
他吐字都艱難,斷斷續續,眼眶旁邊全是淚水暈染開的紅,蜷成一只燙熟了的蝦,微微顫抖,脊背上露出一節一節的凸出來的骨頭,他現在正在轟焦凍的巢穴裏,他眼前都是一片一片割裂開的,五彩缤紛的重影,他依稀知道轟焦凍帶他穿越了冰面,來到了這個巢穴裏面,但是具體這裏長什麽樣子,他卻完全看不太真切。
人魚撕開他身上最後幾塊劣質的布料,不知道從哪裏刨出來了一套清透面料的衣物給他笨拙地穿上,然後潛入海裏,不一會就回來了,一大堆還在活蹦亂跳的魚被轟焦凍一尾巴扇上岸,沖到綠谷的旁邊,被轟焦凍推了兩下,堆到綠谷的嘴邊,綠谷被還在蹦跶的魚狠狠地甩了一尾巴,轟焦凍眸色一冷,把這條扇了綠谷一巴掌的魚當場分屍。
綠谷虛脫地支撐着自己坐起來,轟焦凍默默靠在綠谷後面,綠谷無可奈何又哭笑不得地扶着額頭,看着面色淡淡的人魚一副【什麽種類的魚都有,不夠我再去找】的樣子,嘆氣說道:
“轟,你有火嗎?我現在應該吃不了生魚。”
人魚緩慢搖晃的尾巴在聽到“火”這個單詞的時候頓了一下,開始貼在地面上又一下沒一下地拍打,最後有些恹恹地點頭,尾巴猛地拍了一下地面從腰部的地方變成了鮮豔的紅色,“唰”一下蔓延到尾部,伸出在幾秒鐘變成龍形狀爪子開始冒煙的右手:
“有,可以生火,你還要什麽?”
綠谷終于在餓了不知道多久之後吃到了東西,他拿銀制的餐具把肥美的,剛剛被轟切成一塊一塊的深海魚類串起來,在轟焦凍的爪子上燒烤着,柔嫩的魚肉被高溫輕而易舉地烘烤出焦脆的外皮,魚皮的邊緣變成酥脆的金黃翹起來,綠谷用着人魚全自動生火火炬,坐在金山銀海裏,穿着真絲睡衣(綠谷也不知道為什麽轟焦凍的洞穴裏有這個衣服),拿着花紋精美的銀制燭臺的尖刺做叉子烤一條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魚類,最鮮美的一塊腹部的部分。
油“滋啦滋啦”地從已經烤到冒出焦香的魚塊身上滴落,人魚盡職盡責地生着火,甚至在綠谷哈斯哈斯地吃肉的時候,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自己舉着燭臺烘烤下一只蝦,綠谷有點好奇地看着人魚手上沒有明火,但是卻依舊能迅速地将魚肉烤熟的爪子,他坐起來,眼巴巴地對着人魚的爪子研究了起來,看起來甚至想伸手碰一下,被轟焦凍發現了,停下了加熱,平靜地把沒有任何殺傷力的鋒利爪子伸到綠谷面前:
“你想摸嗎?”
綠谷側頭詢問了一遍:“可以嗎?”得到轟焦凍颔首同意之後,才輕手輕腳地觸摸這個仿佛神話故事裏描述的龍的趾,堅硬的鱗片和尖銳的指甲,每一塊鱗片相鄰接的地方都還有沒有散去的炙熱溫度,摸起來像是塊發燙的紅寶石,這些縫隙裏微微透着紅色的光,仿佛流動着融化的岩漿,綠谷有些不解地詢問道:
“轟,我見過的人魚從來沒有和你一樣有這個的,你還會變色,你看起來和普通的人魚不一樣,感覺好厲害……..”
轟焦凍頓了一下:“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從出生開始就和別的人魚不一樣。”
他是不一樣的,這件事情從他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就已經開始了,特殊在任何一個族群裏都意味着被排外驅逐,就算是在人魚這種原本就不是群居生物的種類裏也一樣,人魚從人類的腹部誕生出來就是人類的樣子,需要被人魚帶到一個很特殊的地方進行轉化才會擁有魚尾,大部分人魚的記憶都是從那個地方開始,接下來會有一段時間,作為父母的人魚會教導剛剛轉化成功的新人魚一些能夠讓他們更好地存活下來的基本技能,比如捕獵,比如繁殖,比如厮殺和決鬥,然後把成長起來的人魚驅趕出去築巢。
——這是轟焦凍觀察出來的基本規律,但是他并沒有這些的記憶,他像是一條被人魚遺棄的人魚,從産生意識開始就是在一片滔天的海底火山中,他周圍都是沸騰的岩漿,他被燒灼得生不如死,身體裏仿佛有什麽東西開始覺醒,血液裏熱氣在蒸騰,他在轟炸的碎石,凝固的岩石,和融化的海底裏掙紮,他模糊地意識到他被人魚放棄在了這個地方,把一條初生的人魚投放在即将噴發的海底火山口裏,這無疑是希望能看到他死去。
他并不是一條在期待裏出生的生物,他上半身有一半是禽類的樣子,他擁有鳥類的爪,爬蟲類的鱗片,魚類的尾巴,人類的面孔,他是人魚裏的異類,他是怪物中的怪物,他在無數次被追殺和決鬥中爆發,他學會了控制自己的外表和能力,但他永遠不會喜歡火焰,這和人魚天性裏的讨厭不一樣,他只是厭惡而已,厭惡火焰為什麽沒有殺死自己,厭惡自己在火焰裏生存下來。
綠谷嘴邊還有油漬,他歪着頭抱住膝蓋看着轟焦凍:
“明明轟的,嗯,手上就能有火,你能握住火焰,那為什麽轟會害怕火呢?”
他抿着嘴唇,強調道:“并不害怕,只是不喜歡。”
“那條人魚不害怕,我也不害怕,我只是不喜歡,我也不喜歡這個手。”
人魚渾身上下都微微繃直着,他的尾巴不再搖動,整個山洞裏倒映着海面粼粼的波光,人魚眼眸裏倒映着水手迷蒙的眼睛,他們在搖曳的波光裏對視着,人魚握緊了自己的爪子,下颌緊繃聲音低沉地重複道:
“沒有害怕,只是不喜歡。”
水手似乎有些困了,他透支的體力和精力在胃被塞滿之後迅速反彈,他筋疲力盡地打了個哈欠,勉強地掀開眼皮,揉着眼睛露出一個有點迷糊的笑,他把臉無意識地貼到人魚的爪子上,溫熱的,暖融融的,是動物腹部的觸感,他半睡半醒地,開玩笑般地說道:
“為什麽不喜歡,我很喜歡啊,轟的手很暖,也很漂亮,寶石一樣,亮晶晶的,我小時候肯定會很羨慕,這樣的手超帥……氣……..”
他話都沒說完,打着呼嚕抱成一團,沉沉地在人魚奇怪的爪子上睡了過去,臉上的油也沒有擦,亂七八糟地在人魚的爪子上蹭成一團,像只沒有防備心的魚睡在不知道什麽時候結束休眠的火山口裏,只是因為這裏溫度更暖而已,他把自己的爪子當成寶石做的枕頭,睡得無比酣然。
他累了,人魚想。
人魚把自己的爪子放在地上,側躺下來緩緩讓綠谷躺在地面上,注視着睡在自己掌心上平靜呼吸着的水手,人類是那麽脆弱,他為什麽會喜歡這種鋒利又危險的爪子,能輕易劃破他一張一合的喉管,起伏的胸膛,還有剛剛塞滿的腹部,人類的死亡比人魚來得輕易太多,他為什麽不害怕它,他為什麽不害怕我組成我身體的一部分,明明連人魚都在害怕畏懼着,到了要将我殺死的地步,他卻能全心全意地貼在它上面睡覺。
他只能活一百年嗎?
我想他活得再久一點,人魚的手輕輕地貼在安睡的綠谷的臉上,他平靜地想——
——轟焦凍聽過很多人魚說,當一條人魚不希望一個人類活那麽短時間,他很快就會流淚了。
我會為你流淚嗎,綠谷。
他閉上眼睛把人類攬入懷裏,在散發着餘燼的洞穴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