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虞楠裳的外祖母(捉蟲)

第二天虞楠裳到底不肯穿那件華麗的大披風,只披了一件舊年做的普通棉披風,把蘇子老大不樂意的。

“好啦,等你再長高一點,那披風給你穿。”虞楠裳揉揉她不高興的小臉道。

“我才不要穿。”蘇子委屈地嘀咕:“明明姐姐比侯府裏的姑娘們都好看。”

待到巳時便有一輛極體面的馬車并一輛騾車停在巷口。騾車上下來兩個婆子并兩個丫鬟,進了蘆葦巷,至虞家敲門:“奴婢們給姑老爺請安,給表姑娘請安。奴婢們奉世子之命,來接表姑娘進府為老夫人賀壽。”

虞楠裳便與蘇子帶着禮物上了車,虞梅仁騎着大黑旁邊護送着,一徑往宏化侯府去了。

不過半個時辰便到了侯府。此時距開宴之時尚早,侯府門前還沒什麽來客,但世子馮檀已等候在門外。見他們一行到了,忙遠遠迎過去。

“姑父安好。”他先和虞梅仁見禮,這才看向車上。蘇子已經挑起門簾,虞楠裳歡喜地喚他:“檀哥哥!”

“妹妹來了。”馮檀老成穩重地跟虞楠裳點點頭,又跟虞梅仁道:“把妹妹交給我,姑父放心便是。”

虞梅仁笑笑:“即來到她外祖家,還有什麽不放心的。”語罷上前兩步,一撩袍子跪倒在地。馮檀忙也跟着跪下了。在場的奴仆們忙也跟着跪了一片。

門邊的一個年輕門子原是莊子裏新拔上來的,心裏不免嘀咕:這是怎麽回事情?只見那神仙一般的姑老爺俯首拜了三拜,又朗聲道:“不孝婿梅仁給泰水大人拜壽了。”這才起來。卻也不進府,複上了馬策鞭離去。

他到底好奇,轉頭問了相好的老門子。老門子嘆道:“那是咱們大姑奶奶的姑爺,當年還在世的老侯爺以為他會是個能發達的,巴巴地把多少貴胄王孫求着的大姑奶奶許了他,豈料他得罪了貴人不得入仕……大姑奶奶嫁了他沒幾年就去了,據說還死的不明不白的……老夫人恨透了他,哪裏肯當他是姑爺,多少年了,這個府門也不許他踏入一步……”

老侯夫人的确是恨透了虞梅仁,連帶着對虞楠裳也不喜。她本在和一衆兒媳孫媳孫子孫女說說笑笑,下人通傳虞家表姑娘到了,老夫人臉上的笑立刻消失了。

屋子裏的熱鬧氛圍也跟着消失了。

虞楠裳扶着蘇子進來,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沉寂場面。不過她早已習慣,就連蘇子都習慣了。

她紋絲不亂地給老侯夫人請安祝壽,老侯夫人側身坐着,不過淡淡嗯啊幾聲,甚至是正眼也沒看她一眼。

屋子裏的其他女眷看着她,态度各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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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如今的當家主母、馮檀的母親虞楠裳的大舅母、侯夫人崔氏,她面上仍保持着溫婉得體的笑,心裏卻暗自惱火。她的惱火卻是因着立在虞楠裳身邊眼不離地看着她的馮檀:這都成親快一年了,還放不下!這囡囡雖說是長得好,給他娶的媳婦兒也不差多少,家世又好脾性也溫良,怎就不知足呢!她眼角餘光看看身邊的兒媳婦,也是和她一樣溫婉得體地笑着,看不出有異。

其實,世子夫人羅氏,自進門後的一年中,已不止一次從各色人口中聽聞自己夫君的這一段心思。她倒是第一次見到虞楠裳,此時只顧着細細打量:啊,原來是這樣的女子……

虞楠裳的二舅母,府的二夫人趙氏心性和軟,見婆母如此對待虞楠裳,只能暗自嘆息一聲,這個囡囡啊真是沒福,不說別的,單說這長相,怎麽就這麽像她的父親。若是多像她母親兩分,老夫人許也能多疼她兩分……

虞楠裳的三舅母越氏自幼家境好,受盡千寵百愛,養了一副嬌憨任性的脾氣,當下就向老夫人笑道:“地上這麽涼,母親快叫囡囡起來罷。”

老夫人又是哼一聲,趙氏的女兒梨裳恰巧坐的離虞楠裳也近,便起身把虞楠裳扶了起來,又跟她甜甜一笑。一邊梨裳的妹妹桦裳,先顧着打量虞楠裳的衣着首飾。見并沒有比過自己的,心裏熨帖極了。然而待等看到虞楠裳的儀态言行,優雅天成,比自己一幹姐妹倒更像個貴女,立時又氣悶起來。

“囡囡為外祖母備了一件壽禮,是囡囡親手做的,望外祖母喜歡。”虞楠裳示意後面跟着的婆子把那架小屏風搬上前去。老夫人又嗯一聲,就欲擺手讓搬走。馮檀忙從婆子手中接過,親自搬了到老夫人跟前道:“祖母,妹妹這屏風繡的倒新奇,您看看這是您老人家麽?怎這般年輕的?”

老夫人這才賞臉看一眼,這一眼就愣住了:“這是……”

這屏風上繡的是一副行樂圖,畫中一盆繁盛牡丹被打碎在地折枝斷葉。一個麗裝婦人,拿着把戒尺,準備懲戒并排站在牡丹前的三個半大不小的少年。少年們昂着頭,一并把手伸出,面色勇敢。婦人身後,簇擁着丫鬟們,并有一個奶媽子抱着個不會走路的孩童,孩童咬着手指茫然看着。再後面的走廊上,一個着官服的男子捂嘴偷笑。而畫面邊緣的假山後,一個小女孩緊張地探頭偷看……假山庭院,無不精細,人物形态,形神具備。

“這是……”老夫人眼中漸漸有淚光泛起。

“囡囡聽大舅舅說起幼年的一樁趣事。”虞楠裳細聲道:“囡囡的母親打碎了外祖母最心愛的牡丹,害怕外祖母懲罰,三個舅舅便幫她替罪。母親見外祖母欲打舅舅們手心,卻又哭着跑出來認錯。上朝回來的外祖父看到着一幕,卻不幫他們說話,只在一邊偷笑……囡囡覺着有趣,便依着這事兒做了這副行樂圖。”

哪裏還用她解說。老夫人一看,當年的往事便一一浮現腦海。她站起來,顫抖着擡手觸摸那畫面邊緣的小女孩……

“這大好日子的,楠妹妹做這勞什子引祖母難過!”大房的槿裳最是掐尖要強,與虞楠裳不對盤兒。當下上前攙了老夫人,斥責虞楠裳。馮檀頓時目光一沉,看了看他母親。大夫人到底是宗婦,明白自己女兒這話很是不妥,忙遮掩道:“你祖母這哪裏是難過,這是喜歡。囡囡有心了,這立意好,繡的也好,囡囡的女紅愈發出色了,你們姐妹們可要跟囡囡學着點兒……”

“擡下去罷。”老夫人冷冷打斷她的話。

老夫人的心腹使喚人趙婆子親自看着人把屏風擡去了老夫人的卧室。

老夫人叫槿裳扶着坐下了,依舊看也不看虞楠裳。但是屋子裏的氣氛卻重新活躍起來。梨裳把虞楠裳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另一邊則是二房的媳婦孫氏。“你繡了多長時間?”“神态怎麽能繡的那麽精細?”她們叽叽喳喳和虞楠裳說起話來。

大夫人看兒子還在一邊傻站着,想了想站起跟婆母道:“差不多是時候了,檀兒該去前邊迎客了,我和媳婦兒也得出去看看了。”

老夫人點了頭,大夫人便拉着馮檀走。馮檀微微閃身,躲開大夫人,扭頭卻跟虞楠裳道:“妹妹有什麽事兒,盡管差人去前邊找我。”

把大夫人氣的又是青筋一蹦。

槿裳也氣:“我才是他親妹子,再沒這麽親熱叫過我!” 看向虞楠裳的目光更加不喜。

虞楠裳只當沒看見,只和二房、三房一幹人等說笑。

“聽說,前兩天,你爹納了個妾?”老夫人威嚴滄桑的聲音突然響起,頓時把所有的聲音都蓋過了。

虞楠裳小心肝兒顫了一下。“是。”她站起來,俯首帖耳地說了這麽一個字。

老夫人沉默許久,冷笑一聲:“不過如此。”

虞楠裳大氣兒都不敢出了。

好在老夫人倒沒再糾纏這事兒,只掃她一眼道:“傻站着做什麽。”

“是。”虞楠裳馬上感覺全身都輕松了。

一時下人又通報:“栎少爺陪着五姑太太一家過來了。”

虞楠裳立時打起了精神。

小半刻鐘之後,撲騰撲騰,院子裏重重腳步聲傳來。不說其他,光這腳步聲,就夠桦裳取笑了:“聽聽,咱家的馬兒都走不出這麽重的聲兒!”

梨裳嚴厲地看她妹妹一眼。

很快簾子被掀開,五姑太太一家走了進來。

虞楠裳細打量這位姨母,與記憶裏相比,面相又刻薄幾分,體态卻是圓潤許多。裝扮倒是雅致,看的出,是特意去雲裳樓買的最時興的衣裳,所費不赀。只是這一套名喚月照流雪的衣裳,設計者虞楠裳的初衷是給她女兒這般大的少女穿的,她穿了,很有些不服老的意思。

而她的女兒,虞楠裳的目光越過她,落在她身後的少女身上。

這少女的一身,富麗堂皇,合該和她母親換換才是。特別是鬓上那只碩大的鳳釵,把她稚嫩的脖頸都要壓彎的樣子。

“老爺真神了嗳!”虞楠裳聽到蘇子小聲嘀咕。

原本對庶出女兒的到來毫無反應的老夫人,在少女進門的那一瞬間,突然轉眸,雪亮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了她鬓上。

原來外祖母是這般好眼神。虞楠裳心中暗贊。

“你過來。”也不等他們見禮,老夫人急切向那少女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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