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虞楠裳的鳳釵(捉蟲)

一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這少女身上。

虞楠裳知道,五姑太太生了四個子女,唯這一個女兒,閨名起作“嬌嬌”。顧名思義,打落地起便被嬌寵的緊。倒也不怨五姑太太,五姑太太對女兒是不太上心的。只五姑老爺寵她寵的要星星不給月亮的。

現下看老夫人急喚她,嬌嬌又是激動又是歡喜:果然自己與衆不同,便是外祖母這樣的貴人也是看重自己的。當下也不看她母親眼色,急急邁步上前。她鬓上的鳳釵流蘇就跟着她的步伐劇烈地搖動起來,嘩啦啦地響成一片。

她這般做派,驚的桦裳杏目圓睜,好不容易裝出的穩重模樣瞬間破功,只好趕緊捏了手絹捂住嘴。又就勢跟幾個旁支姑娘媳婦擠眉弄眼。她姐姐梨裳心裏嘆氣:自己妹妹得好好管教下了,這哪裏是大家小姐的做派。

五姑太太把衆人反應一一收入目中,目光特別在虞楠裳身上勾留了片刻。然後得體地微笑着,看向那正座之上貴氣逼人的老夫人。

“嬌嬌給外祖母祝壽了。”嬌嬌已經走到老夫人身前三尺,毛毛躁躁地俯身下拜。

然而卻沒聽到叫起的聲音,只覺頭上一輕,那一直在眼角餘光中晃動着的流蘇串兒就遠去了。嬌嬌疑惑擡頭,就見自己那鳳釵,已經到了老夫人手中。老夫人的目光只緊盯着這鳳釵看,半點沒落到她身上。

老夫人這舉動可大大出乎衆人意料。五姑太太猶可,五姑老爺哪裏舍得他的寶貝女兒受半點委屈,忙上前行禮問道:“敢問岳母大人,可是嬌嬌這釵有什麽不妥?”

老夫人示意嬌嬌起身,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三夫人哎喲一聲:“這釵,這不是母親給大妹妹的釵嗎?怎會到了嬌嬌頭上?”

曾幾何時,這四顆金剛鑽搖曳于那容色無雙的馮昕腮邊,閃動粼粼波光,美不勝收。多少年了,這畫面在三夫人腦海裏仍鮮明如昨。所以此時一見,她立刻認了出來,忍不住驚問出聲。

“三嫂看差了,這怎會是大姐姐的那只釵,只是相似罷了。”五姑太太不慌不忙地道。

“不會!我記得清楚的!二嫂,你看,這就是大妹妹的那支釵對不對?”三夫人急切地跟二夫人道。

二夫人原也在驚疑。“許只是相似吧,”她遲疑道:“大妹妹的釵,自然是囡囡收着呢……”

老夫人這才一轉眼眸,淩厲地看向虞楠裳。

虞楠裳越衆而出,向五姑太太夫婦行了個禮。這禮卻不夠穩,她面上的神色也不夠穩:“敢問姨父姨母,這釵是何處得來?”

五姑太太心道一聲來了,面上卻裝的更驚訝更無辜:“是我家的當鋪裏前兩天收到的。說是客人家裏有喜事,急着要用錢,當了死當的。我見到了,也是覺着眼熟,和當年母親給大姐姐的那支釵很像——母親且別笑我,您給大姐姐那支釵我那時候可眼熱呢!如今見了這個像的,就拿來自家戴了。偏嬌嬌見了也喜歡,再三跟我要了去。怎麽,難不成,不只是相似,這當真是大姐姐那支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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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楠裳頭已經垂了下去,眼中也有波光泛起:“是,這就是母親的那支釵。”

這話一說,衆人皆是一驚又恍然。唯有槿裳,目中閃過得意之色:便是她處處都出彩又怎樣,說到底還是一介要靠當當度日的貧寒小民!她原就不該和她争比,沒的自堕了身份!

那邊五姑太太原是和槿裳想的差不離,她還要把這話挑明了:“哎呀呀,這怎麽話兒說的!你們家家計艱難這我原是知道的,卻不知道竟艱難到了要當當過活的地步!你爹也是的,你舅舅們是為官做宰的,不便打擾也就罷了,這不還有你姨母我嗎,便來與我說!我雖是個不争氣的,也不短你們這三瓜倆棗的,哪裏就能當了你母親的嫁妝!再者說,一般的東西也就罷了,這只釵可是你母親的外祖母傳下來的,再怎麽難也不能動它呀!”

她說的暢快淋漓,眼角餘光看到,她那嫡母盡管還強撐着作高高在上的模樣,握着珠釵的手卻在顫抖,心下自是如意。然猶不知足,還咄咄逼人道:“話又說回來,你們家有什麽了不得的喜事,這般急慌忙火的用錢?”

還有什麽喜事,大家都知道虞老爺剛剛納了個妾。當了亡妻的祖傳首飾納妾,這但凡是有點骨氣的男子就幹不出這種事兒來。

老夫人手中的鳳釵顫的更厲害了。二夫人三夫人這才察覺老夫人的不妥,忙過去奉茶撫胸。

虞楠裳深吸一口氣,擡頭看向五姑太太。五姑太太隐約看到似乎有極亮的光一閃而過。

“今兒是外祖母的大好日子,這事兒囡囡原不該現在說的,”虞楠裳聲音也在顫抖:“只是五姨母把外祖母氣成這樣,囡囡不能不說了。”

“呵,什麽叫我把你外祖母氣成這樣?你們家幹的好事怨到我頭上,哎喲喂,我這哪兒說理去!”五姑太太裝出極委屈的模樣。

“請外祖母、五姑母聽我分說。”虞楠裳的聲音漸漸穩了下來:“這釵,并非是我家當入當鋪的。一月前,是我母親的忌日。為了給母親祈禱冥福,爹爹和我一起,把這釵送到圓明寺,供奉于佛前,只待覺空大師誦經四十九日後取回。豈料半月前有那等無法無天的賊子,竟潛入源明寺盜竊,這釵,就和其他許多供奉在佛前的珍寶一起被偷走了。現在京兆尹還在加緊追查此案——再不想這釵竟是入了姨母家的當鋪!”

她向五姑太太逼近一步:“姨母,原來你家當鋪是收賊贓的嗎?”

“一派胡言!”五姑太太再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驚的柳眉倒豎:“什麽賊贓?這,這明明就是你家當的!”

虞楠裳閑閑扶下鬓角:“源明寺報官之後,覺空大師親自寫信向所有失主致歉,我家便也收到一封。姨母不信,我這就好叫人回家取來給您看。”

五姑太太只是不信:“去取啊,誰知道是不是現寫一封!”

“圓明寺失竊這事兒是有的。”卻是馮檀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小丫鬟們趕忙打起門簾,馮檀連同大夫人及三位老爺一群人走了進來。原來是之前二夫人看事情不成樣子,悄悄打發人去請了他們來。

“京兆尹現在還苦于毫無線索,姑太太這下可算是幫了大忙了。”馮檀這話一說,五姑太太和五姑老爺心裏一起打了個冷戰。做當鋪的,最忌惹上賊贓。尤其在京城這種地方,處理不好,鋪子倒閉還是小事,若是惹到了貴人,家破人亡也是有的。

“你快說,這是哪個當上收來的,且叫人把存根票據拿來一看,事情不就清楚了嗎。”五姑老爺到底經商多年,頭腦清楚。

“是仁……”五姑太太方要說,面色突然一愣,整個人就不自然起來。

“說啊。”五姑老爺熟知她脾性,見她這樣不爽快,心下不由得驚疑起來。

“五妹你說實話。”馮檀之父、宏化侯爺馮旭發了話:“你可知源明寺一案非同小可,丢失的珍寶還牽扯到宮中,若是和你家鋪子有關,越快将功贖罪越好。”

“和我家鋪子沒關系!”五姑太太不得不說實話了:“囡囡她說瞎話!那就是他們家當到我家鋪子裏的。”

“那是哪家鋪子姨母倒是說啊,倒是叫人去取當票啊。”虞楠裳好整以暇地道。

“那家鋪子是我用我私房銀子新盤下來的。”五姑太太咽口口水,看也不敢看五姑老爺:“叫仁和當鋪。在、在成康坊那兒。”

五姑老爺一聽她這話,再略一琢磨,臉色就沉下來了。

仁和當鋪在成康坊虞梅仁家旁邊,他是知道的。

這件事情敗露了就敗露了罷。五姑太太心中暗恨,卻更不肯放過虞楠裳了。她又嚷道:“我這就叫人去娶當票!你倒是也去取那勞什子覺空大師的信!”

“阿彌陀佛,你怎敢對覺空大師不敬!”任她放肆了這半天也沒說什麽的老夫人卻是為她這話呵斥了她。

五姑老爺親派了得力管事帶着五姑太太的陪嫁婆子去取當票了,馮檀也派人陪蘇子回虞家取信。不到半個時辰,便回轉通報進來:“太太、太太不好了,櫃上說,并沒有這一當的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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