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林沁本來拿到演員證,要趕緊搬到那臨時可以長期租的旅館去住就行,現在又得重新去照相。
她畫了個五官端正,容貌清秀,無可挑剔的配角樣,找了家照相館去照相。
群演是本地重要創收項目,所以遍地都是相關産業鏈,照相館很方便。
“照片要打多少張?”照相館的人問她。
林沁順口問了句:“一般人都打多少張?”
“一百二百都有,你要給人家遞簡歷,這裏一年到頭幾百家公司來拍戲,我看你就先打個一百張吧。”
林沁連忙說:“先打二十張就行。”
照相館的人嘆了口氣去了。
林沁站着等照片,旁邊複印機也在幹活,在複印簡歷,都是一百張一百張成打出售的簡歷。這些細節,無不彰顯着這個沒有門檻職業的“艱難程度”,絕對和寫網文有一拼。
“來幾天了?”照相館的人顯然也是個“愛上戲”的,開口的語氣又是“指點江山。”
林沁不太想回答這種私人問題,但還是說:“……兩天。”
那人又問:“幾歲了?看你挺年輕的,成年了吧。辦演員證了嗎?”
“……辦了。”
那人說:“那找到可以帶你上戲的群頭了嗎?你得先讓群頭認識你,不然有好工作也不給你。這地方,想出頭,你必須有個能罩住你的群頭。”
誰不知道呀。
林沁看向他說:“那你認識群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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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相館的人:“我當然……不認識。”
談話瞬間結束,林沁拿着照片走了。
簡歷她自己也有一本子,把照片貼上就完事。
如果人家認真看過她的簡歷,只是從名校辍學這一點,她自己覺得也是相當有賣點的。
把簡歷裝好,給劉哥打了個電話,約好傍晚把簡歷給他送到演員工會門口,下午還有點時間,她就準備去那個臨時可以住的旅館看看。
地方很好找,就是開手機拿地址的時候有點受折磨,裏面的未接和短信,又和瘋了一般。
她急速抄下地址關了機。
***
旅館不錯,就是位置有點偏。
林沁知道群演辛苦,起早貪黑,住的地方近,可以省下很多睡覺時間。
而且如果住上群頭的房子,人家也會比較維護自己人。但她現在也是沒有時間去找別的住處。簡歷上還得填地址呢。
她上了樓,裏面倒是幹淨。
老板四十多歲,正在木頭櫃臺後面看電視,旁邊一個中年女人坐在沙發裏抹指甲油。
“住店?”老板問她。
林沁說:“有人介紹我來的,他在新都酒店前臺工作,說是這裏老板的親戚。”
“哦,知道。”那旁邊的女人說:“你要包月住是不是?”
那女的蓋上指甲油,很有興趣地站起來。
林沁看着她,覺得聲音有點熟悉,但又确定自己不認識她。
女人說:“包水電,房子有自己的洗手間,24小時熱水,你想住多久住多久,按天算也可以,給你和按月算的價格一樣。你想住多久住多久。”
“那太謝謝了。”林沁有點感激,還是覺得這聲音好熟。
那女人說:“我給你打過電話,問你要不要姑娘,你說你是女的。我問你要不要自己兼職?——想起來沒?”
林沁立時想到那天晚上酒店的來電……這給她介紹了個什麽地方呀。
那女人說:“你別怕,這是我家自己的地方,介紹你來的是我外甥,這裏沒小姐。”
旁邊的男人看着電視說:“她防着我,這裏沒有年輕漂亮的。你放心住!”
林沁對老板娘說:“……雖然我知道每個人的審美角度不同,可是第一次聽人直白的說我不漂亮,心裏還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不漂亮就算了,連年輕都沒了。”
那老板愕然地看向她。
老板娘給逗笑了:“和你說話真有意思,那天晚上我挂了電話,都笑了好一會。——走,走,我先帶你看看房子去。”
房間向陽,好的地方是有個小陽臺。
站在那裏還有點景觀。
林沁暗自觀察,覺得還可以,就決定住下。
“那我今天就搬來。”
老板娘開着洗手間的水給她看,聞言關上水。笑着說:“那好。你叫我霞姐就可以。咱們這邊有群演專門等戲的地方,沒有群頭的時候,都在那邊等戲。還可以自己跑劇組去遞簡歷,我下午帶你去。”
林沁說:“你如果有事不用專程帶我去,告訴我地方,我自己去就行。”
“我去給我兒子買補習的資料,順便。”
林沁道了謝,就回去退房,搬來了這裏。
然後就跟着霞姐出去。她要買個新枕頭,和兩床新被褥。
霞姐說:“你住過來我才敢給你說,那邊酒店床單不是每個客人走了都換,你這樣住在我這裏最好,就是多花一點錢,去上戲有點遠,別的都好。”
林沁再次道了謝。
霞姐說:“看你普通話說的标準,人也有氣質,你學歷怎麽樣?”
林沁笑看向她:“還行吧。”
霞姐說:“那你會不會方程?”
林沁:“……”
霞姐說:“我孩子今年五年級,要學方程,可他基礎不行。我想找家教,提前給他教。”
林沁想了想,她千真萬确肯定,自己訂酒店的時候,填的學校的身份。
她有種被“算計”的感覺。
這地方小圈子的生活智慧太強大了……
她看向霞姐問:“你,知道我是什麽學校的?”
霞姐笑着說:“那天晚上你挂了電話,我就打到前臺去問了。”她手搭上林沁:“你是想幹大事的人,我還上網去搜了搜。”
林沁:“……”
“你給我兒子教教數學,我認識當地的群頭,明天就可以讓你上戲。你知道,有本事的人在這世上就能有多點的機會。”
她帶着林沁東拐西拐,指着遠處人很多的地方。
“你看看,那就是一般群演等戲的地方。沒有群頭帶,你就得在那裏面,和搶打折雞蛋一樣,擠着和人搶。再有氣質,你擠着搶幾天,也變成灰毛雞了。”
林沁想,在做家教和來這裏撞運氣之間,她自然願意相信“知識改變命運。”
但她不能這麽輕易答應。
就說:“給我辦演員證的人說,可以把我介紹給一個叫梁哥的群頭。”
“哦,那你就讓他介紹。我給你介紹別人,這邊都是這樣,多認識一個多條路。何況我認識的人多,你可以這樣,如果我沒有給你找到戲,你可以不用給我兒子教的。”
這樣還行。林沁問:“一周教幾小時?”
“不用多,一周兩小時就行。”
林沁有點意外,幫她介紹工作,才用教兩小時。
她反倒不好意思,也許霞姐是怕她累,據說群演都是早上四點上班,晚上七□□十點才下班的。
她說:“沒關系的,我可以多教他一點,我不怕累。”
霞姐又給笑了,這次笑得特別歡樂:
“……我不是心疼你累。是我那臭小子坐不住呀。”
林沁:“……”
到了酒店,林沁剛換了新枕頭和被子,霞姐就找來了:“你的簡歷給我點,我現在就出去給你拿工作去。”
林沁從包裏拿了簡歷給她。
霞姐說她也認識劉哥,順便還能給林沁把簡歷帶給劉哥。
這次林沁比較意外。
但不管她是否能搞清這裏錯綜的人際關系。
霞姐倒是說到做到,晚上就接到電話,給林沁找到了第一份工作。
林沁有點高興。
大概因為要用她,為了表示誠意,霞姐顯然使了勁,給她找的第一份工作竟然就很好。
群演的工作也分很多,演個穿得整整齊齊的丫鬟,和死在戰場上的死屍,都是群演的一種。
林沁高興的地方在于,霞姐說她明天第一次上戲,開門紅,不用穿成堆成堆的髒衣服,而是能演個穿幹淨衣服的丫鬟。
現在的片場運作和民國時期已經不同,林沁也不太了解流程,所以這種起步她覺得就很好了。
她真誠道了謝。
霞姐來的時候還帶了她兒子,她兒子長得一看就調皮搗蛋,圓頭圓腦的,校服穿得歪七扭八,他低頭按着電話,見了林沁也不打招呼。
霞姐揉着他的腦袋,像要和林沁證明這個臭小子可以管教般,對林沁說:“他要不說話你盡管告訴我。——我知道你在我這裏也住不久。姐最會看人,咱們倆話說到明處,你能教幾天教幾天,我也是見了你的學歷,才有了讓你教他的想法。實話實話,你不想教數學,你教他英語也許。我看你得獎,你會書法,這個……這個不行,時間太長,他也坐不住。要不你教他寫作文也行,他作文也不行。”
那小孩低頭沒頭沒腦地說:“學習那麽好怎麽不上大學,跑來這裏當群演。我才不讓她教呢。”
霞姐揪着他的衣服領子把人就揪了起來,對林沁說:“你先休息,明天早上五點上戲,我先走。”
她揪着自己兒子去教訓,林沁關上門,早早洗了澡就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五點,林沁準時到了昨天的演員工會門口,那裏依舊的“人山人海”。
她有霞姐給找的介紹人,帶着去找群頭,這個群頭又低又胖,點名的時候,林沁聽到人說他梁哥。猜測是另一個“小梁哥”。
點名之後上了車,拉着她們去劇組。
到了地方才知道,這是一部清末背景的戲,講大家族中的恩怨,林沁有幸出演一名“姨太太”類型的角色。
這個簡直令她有點太過意外。
她記得昨天霞姐說是“丫鬟”類的角色,沒說“姨太太”。
可她人微言輕,根本沒人可以問,問別人也沒人知道。
道具給一人發了一套衣服,來的女孩都是長得有姿色的,但沒有特別漂亮氣質好的。想也知道,如果特別美貌氣質好,早就被發掘直接簽約影視公司了。
只有林沁這種內心長着一只“蒼鷹”般的人,才會不願受制于人,甘願選擇這條路來“自由地”找到自己的地方。
心裏亂想着就換好了衣服,衣服竟然還是綢緞的。
她和幾個女孩出來,給她們發服裝的大姐挨個檢查,讓兩個女孩去換掉了皮鞋。林沁因為知道要演丫鬟,特別穿了布鞋來。
那大姐比較滿意,又盯着她看了好一會,然後說:“你的這個胸……還挺大的。”
林沁抿着嘴,這個實在很困擾她。胸大絕對是這輩子的敗筆,成功路上的絆腳石。
她自我厭棄地說:“沒有塞東西。”
“那太好了。”大姐轉身翻出一個東西塞她懷裏:“給,這個假孩子你抱上。胸大正好裝育齡婦女。”
林沁還沒梳頭化妝,抱着她“孩子”,排隊過去化妝。
大長桌,條件簡陋到無以複加,化妝品更加是混用。
她來不及挑剔,抱着那月月娃,忽然驚訝地說:“呀?我孩子沒出月子就長牙了!”
旁邊噴發膠的手一抖,直接把發膠噴到了那群演臉上。
作者有話要說: 哎呀今天竟然遲到了,寫的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