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聽到敲門聲, 林沁沒有第一時間去開門, 她走到鏡子前面, 看着裏面“陌生”的自己。
她穿着一條小高領帶蕾絲花邊的小裙子。
這條黑色的小裙子, 既有歐美小清新的自然, 細節處也不乏日系的細膩,是她曾經花了599元在雙十一買到的淘寶獨立設計師款,倒不是花不起更大的價錢,而是以前真的沒有機會讓她打扮。要是知道有人要和自己在威尼斯告白, 她一定準備一條更貴的裙子。
好歹兩輩子第一次。
誰告白能讓自己摸到套路?
除了晟炫, 真的沒別人了。
她拿着唇彩又塗了塗, 然後深吸一口氣, 和自己說:“發短信的時候不就做好思想準備了, 怕什麽。”
她看着裏面的煙熏妝,覺得這個陌生的造型, 非常給自己打氣。
門一開, 卻不是司機而是闫曦樟,闫曦樟看到她明顯驚吓了一下, 又看了看她的房門號, 而後不确定地問:“林沁?你化這麽濃得妝幹什麽?”
林沁清了清嗓子,“很濃嗎?”
她還以為自己矯揉做作費盡心機地弄出了裸妝的效果呢。
闫曦樟說:“其實也不是很濃,關鍵你平時不化, 反差有點大。——你是不是要出去?”
他好像不想說閑話,有事一樣想說事。
林沁看到遠處電梯開了,她耽誤的已經夠久, 剛剛都以為是司機來了呢。不知道後面是不是還跟着別的安排。
她說:“我本來要出去,如果有急事我就和朋友打電話說一聲。”
闫曦樟已經擡手示意:“不是急事,想叫你一起去吃飯。你去吧,回頭再說。”他往自己房間走,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看林沁,想說話,又咽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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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沁拿着披肩,手包下樓去了。
煙熏妝可以突顯神秘感,林沁從來沒有用過,雖然她學過化妝。
下樓的時候,她看着電梯鏡子裏的自己,再一次覺得,陌生是陌生了點,但是很漂亮。足夠漂亮。
司機站在玻璃門外衣冠楚楚地等她,她披着海貝色的披肩,走過去的時候,那司機打開後車門,她一瞬間覺得自己非常高檔。
更不要說酒店大廳裏行注目禮的工作人員,還有餐廳門口她們劇組正要去吃飯的工作人員……大門口吸煙的攝影師,還有,正在打電話的孔雪……
大家都看着……來接她的車。
心裏的虛榮感完全沒有經過她允許就爆棚了。這和她在學校演講,比賽得第一的感覺都不一樣。
是一種……
被人注視,有人這麽喜歡她……被人喜歡的虛榮感。
以前也有很優秀的人喜歡她,但沒有虛榮感。
這也是看人吧……
她低頭忍不住笑起來
車穿過大路,長架橋,荒蕪的景色……
駛向不知終點的方向。
她的心中卻持續燃燒着熱烈,激動而陌生的情緒,她努力回憶以前的相似情況,上一次有人和她告白,還是高一的時候。她記得那是她們班的學習委員,在早自習前的走廊裏,然後和她說:“林沁……我初中就聽說過你,然後努力考到你們學校,我家和你家不遠,以後我能早上一起接你上學嗎?”
她記得當時自己就很緊張,因為這樣揉碎別人一顆少男心的行為,令她心裏異常內疚。拒絕絕對是藝術,這個她已經學會了。
沒有學會的,是要怎麽優雅地接受告白……
她才發現外面景物不對,用意大利語問司機:“我們去哪兒?”
司機說:“維羅納。”
林沁驚呆了,随即心就軟成了一團,
維羅納,親愛的莎士比亞筆下虛構的朱麗葉的家鄉。
離威尼斯并不遠。
晟炫一定是記得她曾經背過《羅密歐與朱麗葉》裏的十四行詩,才接自己來這裏……
她用手按着自己的心口,臉上呈現出迷妹的表情。
晟炫這麽大的陣仗讓司機來接自己,一會兒會怎麽表白呢?
她毫不懷疑,如果晟炫這麽遠來不是表白只是和好,那麽她就——服他!
她想到這裏就又笑了。
望着外面,夕陽漸漸成了暈黃的圈,照得周圍都模糊不清。
她埋在記憶深處的很多事情都浮了上來,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當時急于“立功”,一把拉下來已經跳高在空中的晟炫,他當時應該是很驚訝的,但是一直都沒有說話,倒是王凱義憤填膺。
後來他來找她,那次她在餐館救人,他和她配合默契,又幫她找那些壞人的訊息。對她的事情,他總是表現的很緊張,又喜歡一次次來找她。
其實沒有認識多久,可是知道季少童欺負自己,就幫自己出氣。
甚至為了自己可以少受欺負,還想讓自己帶資進組……
還為了自己,追到這邊……
她的頭靠在車玻璃上,夕陽照出布滿柔情暖意的一片景色,從她窗外一段段飄過。落在她卷曲的睫毛上,風景五光十色落在她眼中,卻沒有一幀到眼底。
又想起才認識的時候,他為了不讓她坐他的車,說出的那蹩腳的借口……
車駛進維羅納,順着阿迪傑河畔開了一會,不無意外,駛進一棟中世紀夾雜文藝複興建築風格的莊園裏。
晟炫站在有銅像的厚重鑄鐵門口等她,司機拉開車門,看到她下車,他的眼神就變得直勾勾的。
林沁交疊着圍巾披肩似的壓在身前。
她每次見晟炫都是休閑裝,第一次穿裙子,她覺得那次民國的試鏡造型都沒有令他這麽“驚豔”。
才一周沒有見,他好像也拘謹了。
這座城市遍布羅馬人藝術的精妙結晶,從房屋的設計細節也可以看到那個時期的輝煌。寬闊的前庭,裏面亮着燈,因為設計的原因,顯得整座房子都黃黃的,如同自發光一般。
倆人從外向內走着:
晟炫說:“這地方是我爸送給我媽的一個結婚禮物。我媽媽喜歡到處旅行,我爸爸沒有辦法陪她,她以前就周圍去。”
林沁低頭,看着路上的石子路沒說話。
晟炫說:“之前你說我家的事情沒有告訴你,所以特意帶你來。這房子之前咱們倆聊天的時候,我也沒有提過,是覺得沒有必要,反正又不是我的。”
林沁被這種開門見山倒家底的言語驚呆了。
看着他連忙說:“我不是那個意思,那次就是順口說一下。”
對上晟炫的目光,她就又不由緊張,他看着她的眼神也太專注了點。
晟炫說:“這周拍戲很辛苦吧?”
林沁不覺得呀,她看着晟炫:“為什麽這麽問?”
晟炫手指擡起來,在自己眼睛上畫了個圈說:“你都有黑眼圈了。”
林沁茫然地看着他,而後過了兩秒去包裏掏鏡子。
“我化了妝,煙熏妝是不是沒有畫好。”
晟炫連忙說:“沒有沒有,就是臉太白了。”
林沁用紙擦着,被晟炫拉進了客廳。她坐在沙發上,覺得室內燈光下也還好,一邊擦一邊說:“可就應該有這種效果,臉白一點,凸顯出蒼白的神秘感。”
晟炫空了幾秒鐘,很有幽默感地說:“……哥特式的嗎?”
林沁笑着嗔他。
晟炫瞬間受了驚吓,連忙拿出紙殷勤地遞給她。
她不确定地說:“……還是太白了是不是?”
“……一點點,臉旁邊。”晟炫給她指,“這裏……”
林沁擦着,又看看紙,分外茫然。
她化妝技術沒有這麽糟糕吧……
就聽晟炫說:“算了,別擦了,其實沒有白,因為少見你這樣化妝,太漂亮了。我故意那麽說的。”
林沁的手僵在臉上。
這個小孩,他還能不能按套路出牌了?
她從沒有覺得誰的眼神令她坐立難安,可是早前想到要獨自面對晟炫就令她不由緊張,就是怕他會這樣看她。
裏面響起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晟炫站了起來,他穿着襯衫,手插.進褲兜裏,用下巴給林沁點了點聲音來源的方向。
不一會王凱和幾個朋友就像出閘的獵犬一樣湧了進來。
林沁站了起來,都是上次在金宴會所見過的。
她又驚又喜:“你們怎麽也來了?”
王凱說:“我們來參加一個電競的比賽,聽說你在附近,所以讓晟炫把你也接到見個面。”
“是這樣呀。”林沁用我完全聽不懂,但是你們好厲害的表情看着他們。
晟炫不自在地說:“準備吃飯吧。去餐廳。”他又對林沁說:“廚師是臨時找的,要是覺得不好吃咱們回頭出去吃。”
他推着林沁往餐廳去,回頭警告地看了王凱一眼,吹牛沒有限度。
林沁不挑食,在她和晟炫幾次碰面吃飯中已經進行過磨合,所以晚餐沒有問題。
吃了飯,晟炫就說帶她周圍去看看。
屋子後面就是阿迪傑河畔,倆人順着河畔散布。
淡淡的夜,周圍的一切都旖旎而柔和。
一年四季,來這座城市參觀朱麗葉故居的人數不勝數,他們在朱麗葉的陽臺下念十四行詩,牆上貼上心中積攢的話語,甚至在一扇大門上挂滿同心鎖。
路燈形成的光帶像蜿蜒的絲帶,令林沁想起來被晟炫那天随手扔掉的盒子。
她覺得有些事情應該和他說清楚。
就說:“那天你扔掉的盒子,本來我覺得很好看。所以你扔掉了,我覺得很可惜。”
“我知道了。”晟炫說:“所以我就趕緊又買了一個。”
林沁沒想到他這麽好說話,有種孺子可教的欣慰感。
就又說:“還有之前的事情……”
“那個不用說了。”晟炫打斷她:“那個多數的錯在我。其實我知道是我忽略了你的意願,應該先問你的。”
他道歉的樣子很誠懇。
夜色路燈下,他的臉特別幹淨,像寫滿不知設防的認真。
倆人繞了一小圈,順着臺階,從一個小門又回到了院子裏。
“這院子也漂亮,我帶你在後面轉轉。”
他帶林沁來到屋子後面,這裏對着一個沒有打理的花園。
有一個鑄鐵的環形樓梯繞在那裏。
他示意林沁上。
林沁摸着那樓梯,看着二樓突出來的陽臺。
覺得這樓梯雖然漂亮,但是和陽臺比起來,年代感差別好大。
就像房子明顯是文藝複興時期的,樓梯卻是現代仿的。
好精致,好新。
那鑄鐵上黑色的油漆部分,摸着又細又滑,像從未經過風吹雨打。
上了二樓,站在陽臺上,遠處寂靜長河,燈海城市都盡收眼底。
她驚喜地看着晟炫:“好漂亮。”
晟炫說:“嗯,我也覺得。”
他周圍看看,這個夜景可比他以為的要漂亮。
他眺望院子下面,覺得那枯敗的後花園很好的起到了混淆視聽的效果。
下面太亂,才襯托到上面看到的景色這麽美。
林沁趴在欄杆上,心情放松又飛揚。
她一點點看着遠處的風景,想象着每一個燈火後的喜怒哀樂。
對晟炫說:“我時常都覺得我們好幸福。在這樣一個和平的年代,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沒有戰火,沒有饑荒。每個人都可以選擇過的很平和快樂。”
晟炫非常同意這一點,列舉了幾個國家的紛亂,反向表達了一下對祖國的熱愛。
林沁卻想說的不是這個,是她很少對別人說起的話題。
她望着遠處說:“人活着不容易,真的有各種各樣的意外。有時候天妒紅顏,就像出名太早太快的明星,也許并不是好事。我就知道有個女明星,出名很早,十幾歲就出名。人人都說她是天生演戲的材料,可是二十三歲就死了。”
她看着晟炫說:“我就是喜歡演戲而已……”
她轉身,反手靠在欄杆上,看着晟炫說:“知道我為什麽說這個嗎?”
晟炫遲疑地說:“為了帶資進組的事情?”
林沁說:“嗯,是的。我一定要和你說清楚,一個是我不需要。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別人說你,‘他為了捧一個演員,才去投資電影。’我不想別人有機會那樣說你。”
晟炫一動不動看着她,雖然站在同一處,他比她高。
可在他的心裏,他一直是站在仰慕的臺階下。
他走了兩步,順着鑄鐵雕花的環形樓梯下了一個臺階。
在林沁不解的目光中。
又退下了一階。
他從來不知道,她心裏對他這麽好......
他仰望着林沁說:“.....之前那次,我是來和你表白的,以前……我覺得我很喜歡你,喜歡你性格好玩,喜歡你特別輕松,喜歡你掉到水裏,說沒事的樣子,也喜歡你,每次躲我跑開……”他看着林沁:“不管你信不信,以前我認識的女孩,沒有人躲我的,她們都拼命試圖往我跟前擠。”
林沁謙虛地說:“我總是能夠出其不意的。這個不用誇我。”
“但我,從來沒有覺得這麽喜歡你。”他看着林沁,直直看着她說:“林沁,我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我們倆在一起吧?”
他伸手過去,拉住林沁的手:“想到可以和你以後日日夜夜常常見面,我興奮的簡直睡不着覺。”
這也太直白了,林沁想婉轉地裝腔作勢一把,都覺得實在不忍心。
他這些話說的這麽利索,也不知道在心裏排練了多少次。
她自認自己對于識人還是非常有眼光的,晟炫因為家境和職業的原因,保持着性格裏純真的部分,一點不世故。也不拿腔拿調。她可是知道,很多男人別的本事沒有,在喜歡的女孩面前裝模作樣一等一。
可怎麽能就這麽答應了呢?
她覺得怎麽也應該再說點什麽。
于是,林沁看着倆人相握的手,在晟炫期待又緊張的目光中,看着晟炫用她最會演的故作天真的口吻說:“可做你女朋友有什麽好,你會給我買穿不完的好看衣服嗎?還做飯給我吃?陪我看我喜歡看的電影,還有幫我清空淘寶的購物車嗎?”
沒想到晟炫很認真地說:“我想的第一個是先把這邊的餐館都吃遍,那次的提議我是認真的,一家家去吃,我覺得這個提議更貼合當下。”
林沁被那表情愉悅了,她敢保證其實晟炫這一會沒有完全接收到她說的意思。
月色那麽美,她難道剛剛的意思表達的不夠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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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頂上,王凱帶着他們幾個朋友,鬼鬼祟祟看着樓下。
“好了……天賜良機……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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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沁伸出手,月光皎潔,她微微擡頭,天上有星星。
她沖着晟炫笑,他依舊在凝望着她,頂燈溫和暈黃的光線落下,他略帶緊張的表情是那種男孩初次戀愛才會呈現的美好。一心一意,又別無所求。
和這樣的目光對望都需要勇氣,因為深情跳躍的青春火焰燃燒在他們心裏,那東西,碰上了會燒掉自己心裏所有的聲音。
把自己的心聲也漸漸聚攏,變成一句,“林沁,再不答應,過了這村就沒有這店了!”
她垂下目光,淡黃色的頂光暈染在她的睫毛上,她的心情竟然産生出前所未有的激動顫抖來。
她鼓起勇氣說:“今晚我很……”
開心倆字還沒說出來,忽然一陣冰雹從天而降,感覺到彈球一般大的“石頭”砸在頭上,出其不意令她“啊——”地喊了起來。
天降隕石了嗎?
她驚悚地去抓晟炫想跑,卻發現不對。
冰雹停了,她伸手往旁邊吊着的花籃裏摸了下,抓出一把五顏六色裹着玻璃紙的糖果。
再一看地下,全都是糖。
她捂着頭往房頂上看去,挑高的房頂上,王凱和幾個人的腦袋都伸在那裏。
林沁不敢相信地看向晟炫:“你讓他們用糖砸我?”
晟炫搖頭,也是驚呆了的樣子:“我……我在網上看到一張圖,那個女孩站在那裏,天上落下來無數的糖果……我想你高興。”
林沁抓起一把糖,顫抖着……不敢相信地伸到他面前。
晟炫連忙又解釋:“我……我真的認真考慮過加速度,還讓他們買的軟糖,站在上面一層,誰知道他們自作主張跑樓頂去了。”
林沁氣得簡直不知說什麽好,關鍵太疼了。
她把那把糖狠狠扔到晟炫身上,轉身奔下環形樓梯,邊走邊憤憤地說:“我來之前,猜到你要和我表白,可是千想萬想也沒想到,會被砸一頭包。”
她捂着頭就走,進屋去拿手袋。
亮着水晶燈的房間金碧輝煌,林沁拿過貴妃椅上自己的手袋。
晟炫一把抓住她,非用力去揉她的頭。
林沁掙了幾下沒有掙開。
晟炫用手揉着她的頭:“是不是真的疼,我剛也挨了幾下,是挺疼的。”
林沁推開他:“你給我一個理由,你要是我你生不生氣?”
晟炫點頭如搗蒜:“生氣。”
林沁揉着自己額頭。
晟炫伸手給她揉,又柔聲說:“對不起,我想你記得,想我喜歡的女孩子,不管有沒有和我在一起,以後想起來,都能記得曾經有人這樣想給她浪漫。我……我們向好的方向想,這個絕對忘不掉了。”
林沁給逗笑了,又有點委屈。
“……一點不浪漫。”
“是不浪漫……”晟炫哭笑不得,看着她的眼神又很心疼,“額頭上面紅了,頭上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地方被砸到。”
他在她頭上亂摸,發型都弄亂了。
林沁說:“你說說,有誰會被告白的時候,被砸一頭包?你自己說?”
晟炫一個勁點頭,心疼地看着她,又手忙腳亂地幫她揉。
那眼神讓林沁很心軟,她講道理的語氣說:“我從來沒有指望過一個男人在帥氣天真,有本事又忠于自己內心的同時,還能擁有爆棚的情商,可是追女孩砸人家一頭包,這真的也就是我……換成別人,我和你說……”
算了,他這樣,如果換成別人一定嫌棄他太笨不真心對他好了。
晟炫依舊揉着那處額頭紅紅的地方,過了會恍然大悟地說:“……哦,那圖上的女孩打着一把傘,現在我知道是為什麽了。”
林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