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晟炫在追出去的幾步路中, 已經感受到了新一層的人生真谛,就是做男人真不容易。
昨天他爸提醒他,還記得兩年前自己說過什麽話,當時覺得有人喜歡林沁,就是他的事情,什麽都不想林沁知道, 不想她擔心。
現在過了兩年, 日複一日澆灌之下, 他就只想她在他的溫室裏長大, 而忘記了,她原本的性格是沒人可以控制的。
這一點他可不是謙虛,敢覺得自己比林沁的父母還厲害。
外面大風大雨, 林沁正開玄關壁櫥拿傘。
他過去拽着林沁,連聲說好話。
林沁新仇舊恨一起算, 從昨天不去接她, 說到晚上不給她吃飯, 晟炫總算見識了, 什麽叫相處的模式一但形成就很難改變。
但他也确實,是沒有給她吃飯。
林沁撐開直柄傘就要沖進雨幕。
他急了,喊道:“我昨天去接你了, 我追出來的時候,你已經走了,後來我開車開到盧迪亞,知道你在飯店和別人吃飯, 後來下午去了劇組,我都在呢,就是沒讓你知道。”
林沁不說話,大雨霹靂啪啦落在她腳邊的磨砂地磚上,濺起水花。
晟炫又說:“不然我能和你前後腳進門?”
風過來,吹得林沁一個哆嗦,她也就懶得再吵了,就說:“那你昨晚上怎麽不給我吃飯?”
晟炫說:“那真不是故意的,我其實是睡着了。”
剛要進屋的林沁停下,看着他,很不可思議地說:“你和我吵了架,然後你去睡覺了?”
晟炫連忙搖頭,又……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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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天晚上沒有睡覺呀。”
林沁說:“明明咱們倆一起睡的,你不睡覺幹什麽去了?”
晟炫和林沁好了将近三年,從來就沒有像這樣吵過架,這次眼看問題此起彼伏,他幾乎都擔心那個三年愛情就要沒有的詛咒成了真。
于是決定還是坦白算了,他說:“我在思考以後讓你上個什麽戲,什麽路更好走。”
林沁二話不說,提着傘進屋了。
晟炫心花怒放跟進去。
誰知道林沁轉眼從卧室拉了個皮箱出來,她說:“我和劇組的人一起都住酒店,每天來回兩個多小時,回來就是和你吵架。你送不送我走?”
晟炫非常想脫口而出,不送,也不許走。
但他對上林沁的表情,感受到了她和父母暗戰時的決心。
他往衣帽間走着說:“那你等我,我收拾了東西和你一起去。”
林沁氣鼓鼓地坐在了沙發上。
手機在包裏響起來,她拿出來一看,對着衣帽間說:“是我媽,晟炫都是你幹的好事。”
她按了接通,就聽電話那邊的人說:“怎麽鬧矛盾了?我外頭的車已經等着了,我就長話短說,雙方建立關系初期都是互相試探,你退一步,代表着這個事情上,以後你都必須以相同方式退讓。你懂我的意思嗎?”
林沁站起來,快步沖到書房,關上門說:“媽,你怎麽語氣和以前不同了?”
“這件事不一樣。他說擔心你不讓你上別人的戲,這事情不是兩年前說好的嗎?如果你這次同意了,那麽以後在拍戲的問題上,就沒了自主權。你和他媽媽性格不同,人家能做的事情,你是做不好,也做不到的。”
林沁拿着電話,好一會,輕聲說:“媽媽,這麽多年,我第一次覺得你很愛我。”
她媽說:“歐洲到處都是恐怖襲擊,沒有恐怖襲擊的地方,各種地方恐怖主義,你們倆都是太閑了。你好好工作吧,不要拍過火的鏡頭就行。”
“這個是諜戰的,我和嚴向藝對手戲也不是情侶關系。不會有那些鏡頭的。”
“那好,挂了吧。”
林沁挂上電話,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
子女讓父母操心奔波,她第一次覺出一種以前看不見的心酸。
她拉開房門出去,晟炫已經穿了外套拉着箱子在等她。
他神色慌慌的:“怎麽了?是不是你媽說你了?”
林沁搖頭說:“說國外的局勢,個人問題不值一提。”
晟炫立刻用你家人覺悟都好高大上的眼神看着她,然後說:“我真慚愧,下次不為咱們倆的事情給你媽打電話了。”
林沁把把手機放進了包裏,和晟炫一前一後去了地庫拿車。
走到路上,
林沁看着大雨沖刷着擋風玻璃,忽然問了句:“你那麽不放心我和季少童,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我不知道的?”
晟炫握着方向盤說:“沒有。之前我想岔了,你又不和他一起工作。”
林沁看了他一眼,心情轉好說:“嗯,他不去劇組的。”
晟炫伸手拉過林沁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讨好地說:“不生氣了,老公陪着你去住酒店,這算是懲罰了吧。”
林沁說:“……我真的很想闫哥,也不知道他最近怎麽樣了。這個圈子太大了,拍戲的時候合作很好但也難成為真正的好朋友。”
“那你可以給他打電話問候一下的。”晟炫笑着說:“或者我幫你打。”
林沁說:“算了,我現在什麽作品也沒有,和人家聯系總有點攀交情的嫌疑,等以後有了拿得出手的作品再說吧。”
晟炫看着前方的風雨飄搖,忽然間覺得自己錯得離譜。
林沁不過是愛演戲,他以前想過的要保護她,讓她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為什麽做出來的效果卻背道而馳?不過是因為自己一開始就不喜歡林沁當演員,讓她離開這個圈子,是他,是他父母,甚至林沁父母一致的默契。
可是他偏偏忘記了,只有林沁,她從來沒有說過要離開,更沒有承諾過別的。
她想要好的制作班底,心意相通,大家一起做出好的作品。
和她之前在威尼斯拍戲一樣,那大概,是她曾經最開心的日子。
也是這兩年來支撐她的動力。
愛情和個人興趣比起來,林沁是搞藝術的,心靈的自由勝過一切。
“想什麽呢?”林沁擡手晃了晃他:“變綠燈了。”
晟炫連忙啓動,心裏暗自決定,這次一定修正好自己的錯誤。
林沁有自己的願望,他一定要以實現她的願望出發,而不是想她實現自己的……
心裏有了新的計劃,就不覺得時間難過。
林沁到劇組去的時候,梁哥正好送她的助理過來。
大家在酒店門口遇上。
嚴歡見到林沁分外高興,親熱地用傘遮着林沁往裏走。
晟炫把行李拿下來,走在後面。
進電梯的時候,他近距離看到嚴歡身上的包,忽然發現很眼熟,随即想到他媽媽也有一個。
他記得這包挺貴的。
然後他出電梯的時候,就趁機問了問林沁,林沁答嚴歡背她媽媽的。
晟炫心裏更難受了,林沁的助理背的包都比林沁的好。
他從來沒有給林沁買過什麽奢侈品,除了以前的圍巾。
林沁從來不上街,需要什麽東西直接網購,她是典型的那種低欲望生活狀态。
林沁開工後,他也就出去了,一口氣給林沁去弄了好幾個經典款,繼續沿用那個,既有藝術氣息又平易近人的标準,他這時才發現,這真是充滿智慧的标準,什麽東西都可以适用。
另一邊,林沁拍戲也很順利,本來下雨都要拍室內戲了,結果過了中午雨竟然就停了。
今天如果說有人心情不好,那麽唯一心情不好的就是季少童了。
林沁新拍了段片花馬不停蹄的送過來,他一看,心情就不好了。
這段戲是兩年前沒有拍完的一段,她要叫住站在電梯裏的嚴向藝,還不能說話,一定要用身體語言,吸引着人自動走出來。
所以很難拍。
稍稍缺乏說服力都不行。
季少童獨自在放映室欣賞:
老上海才有的那種帶鐵欄杆的電梯,吱吱呀呀升上去,長廊裏猩紅的地毯,帶着壁燈,攝影機從人物視角走出來,看着空而窄長的走廊,燈光暗黃。
嚴向藝走進電梯,轉身。
他穿着米色三件套的西裝,精致而體面。
他擡手對外面的人打了個招呼,按了電梯。
伸手正要關鐵閘。
看向電梯外的人,手上動作就停了......
林沁也沒幹什麽,就是懶洋洋地,靠向右側帶暗花壁紙的牆上。
她抿着嘴笑了下,淡淡的,卻令她身上原本深紫的旗袍,無端都明豔了起來。
那是難言的一種風采,又有女性的柔美,又帶着絕對不會和男人低頭,不會求人的铮铮鐵骨。
有一種女人,失去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會哭,她孑然一身在這世間行走,選定的伴侶,能伴就伴,不能伴就滾蛋。
那股子心裏有信念,更有自我堅持,哪怕不被理解也從不在乎的姿态,在這世上近乎絕跡,所以格外惹眼。
和上一次的片花他反反複複看了幾遍不同。
這一次的片花,他反反複複看了一整個下午。
晚上有飯局,他離開公司放映室的時候,心裏覺得很煩,今晚約的人要不是推不掉,他都不想去了。
到了他這個年齡,控制情緒是基本素養,可是今天不同,他心裏特別難過,好像錯失了很重要的事情。
偏生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痛快,今天飯局的人他得應酬,幾杯茅臺下肚,他嘗出了平時沒有覺出的,想多喝兩口的狀态。
于是就多喝了幾口。
他難得這麽痛快,帶着種質樸的真情實意,令對方很高興,事情倒是提前就談成了。但季少童沒有高興,他一晚上心裏都裝着一個事。
這個事情必須找到,他才能心上松弛下來。
飯局散了,車走到一個十字路口,他在後排看着紅綠燈,然後想到,不知道林沁收工了沒有。
于是他對司機說:“去《六月河》的劇組看看。”
司機二話沒有就開車往盧迪亞去,市區過去最少兩個小時。
所以司機加快了速度。
沒有到的時候,司機忍不住打了一個電話,讓那邊拖着不要收工。
季少童閉目養神,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沒有攔。
他們到的時候已經快要十二點。
季少童打電話給導演,讓林沁自己出來。
他沒有下車,等了一會,青石板路上響起皮鞋的腳步聲。
他拉開車門下了車。
車旁都是濃霧,空氣濕潤,地磚上有水跡,濕濕潮潮的。林沁從不明朗有霧一般的空氣中小步走過來。
身上裹着大衣,小腿到腳脖子的一段空着,一看就是裏面穿着旗袍,這夜色和氣氛,讓人浮想聯翩。
他心裏莫名浮上一句話:
林沁為了追求自己喜歡的事情,敢退學,敢從群演做起。
如果真的喜歡,為什麽不可以不問前程,孤注一擲呢。
只是因為現實中太多市儈算計,不敢再付出真情,連面對自己的內心感受都不敢。
全都活成了自己命運的懦夫。
他看着那越跑越近的人影,忽然知道自己心裏一晚上的不痛快是什麽了,他喜歡了她,從以前就是……他了解她,懂她,那為什麽,自己不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一個只憑喜好,單純喜歡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情侶吵架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你們談戀愛的時候和男朋友都不吵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