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林沁跑近, 夜色濃霧中，遠處牆邊靠着一個巨大的廣告牌，畫了一半，上面有林沁。
她跑近，穿過層層白霧也看清他的瞬間，臉上的笑意就消失了。
她慢下腳步, 隔着幾步遠停下說：“是你呀, 導演說有人找我, 沒說是誰。”
那就是她以為是晟炫了, 難怪跑這麽快。
季少童酒勁上頭，看着林沁，她裏面穿着裹鑲黑色絲絨邊的銀白色旗袍, 梳着愛司頭，有耳環, 白色的, 像是珍珠, 他驀然想起兩年前, 他總記不住她的樣子，她坐在樹下當群演彈琴，一身白裙子, 跟着一個渾身鄉土氣息濃厚的群演頭子。
如今，這女孩她不是群演。
竟然成了他高攀不上的位置。
冷風吹過來，心裏的熱度和身上的熱度都褪了些，他轉開目光說：“我來找向藝。”
“他今天沒有通告。”
季少童點點頭：“是, 到了才想起來，所以叫你來問問，今天拍哪一場戲？”
林沁擡手裹了裹大衣衣襟，擡頭，做了一個驕縱的表情，耳邊的耳環跟着她滴溜溜晃動，那神态，就是個天真無邪不知世間艱險的大小姐。
季少童笑了：“說我明知故問是吧，是，走眼了，演得還是當大小姐的時候。”
林沁說：“臨時變動的，導演說今天的夜色正好，有霧。”
她側站着，看了看天，而後有點意外地說：“這樣的天，這裏真好看。”
季少童心不在焉地點頭，餘光看着林沁。
她身上的大衣是劇組的，領子上有假的貂皮，她穿着真是富貴十足，加上了解她的人，更讓人覺得，她就是劇本裏寫的那種女孩子，良好的家庭出身，自己心無旁骛，只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無論身處的圈子如何烏煙瘴氣，她也始終忠于自我，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不管不顧，說實在的，他覺得很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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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笑了笑，如果是被她喜歡上的人，也一定是會這樣專注以對的，毫無疑問。
林沁說：“你找我就是問問進度嗎？那我也說完了，就先回去了。今天下雨了好冷。”
她轉身跑向劇組。
離別的痛苦陡然降臨，季少童幾乎想也沒想，熱血上頭，沖過去一把拉住了那朝思暮想的身影，下一秒，他反應過來被酒精控制的瞬間，他已經把林沁按在了牆上，他的右手，正按着她穿大衣的左肩。
她大眼睛望着他，滿臉都寫着驚訝。
季少童酒勁上頭，擡左手，在額頭揉了下，剛想說話，就聽林沁說：“怎麽了？是不是晟炫又給你公司搗亂了？”
霧很濃，石板路上濕漉漉的，旁邊屋檐上有水滴一滴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石板的小水坑裏。
季少童忍不住笑起來，他身邊走走停停很多女人，但沒有一個人，敢把坑了他的事情當成笑話，沒事還要拿出來刷一下，好像她真的當那是個玩笑。
但他知道不是的，此時她提這個，不過是要自己掂量和晟炫為敵的分量。
他擡頭，看着林沁說：“我把那事情，當成你和我的事，當時的事情是我不對。”
林沁側頭，看着他壓自己肩膀的手。
他收回右手，指尖有那人造貂皮并不柔滑的觸感。
林沁說：“以前大家都不認識，那事情我真的沒有放在心上了，還有和你妹妹的事情，向藝夾在中間大概覺得有點為難，才提出去吃飯，不過我真的覺得沒什麽，飯就不必吃了，大家以後合作好好拍片子就是。”
季少童說：“你和晟炫吵架了是不是？所以他不想和向藝一起去吃飯？”
林沁說：“這話怎麽說的，好端端說人吵架了。”
季少童對不遠處自己的車擡擡手，司機把車向後倒了十幾米，大燈在濕氣很重的空氣中，照出兩團布滿濃霧的亮光。
這處只有他們倆，格外靜。
季少童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他本來給你準備了一部網劇，請了以前和你合作過的郭照義，當初他要給郭照義的劇組投資，讓你演女一號，那事情莫名其妙黃了。”
他低頭，從口袋裏掏出香煙，又掏出火機，香煙夾在唇間，有點頭暈，右手火機打了幾下，都只迸出火星。
旁邊伸過來一只手，從他手裏抽走了火機。
林沁細細的手指輕輕劃了下，火機如感受到魔法般跳出火焰。
她遞到他面前，他靠近，把煙點了。
林沁合上火機遞給他，而後說：“你繼續說。”
季少童笑了笑，指尖明滅的火星，和周圍如夢似幻的環境，讓他覺得美妙的不真實。
更別提剛剛給他點煙的人了。
他說：“這次是他主動找的郭照義，一年前就開始籌備了，本來他們可以選，拍網劇還是電視，或者電影，但綜合考量下，覺得還是從網劇開始更合适。”
他深深吸了口煙說：“去年的網劇環境不像今年，今年出了很多精工細作的好片子，但去年整體還是不行。他們也算是有前瞻性。”
林沁說：“不必說的這麽好聽，這方面我知道，我擔不起電影票房，也擔不起電視收視率，所以網劇更保險，可以靠口碑。”
她的聲音暗淡下去。
季少童忍着擡頭的沖動，從昨天開始，聽到有人在網上故意剪輯出她讨人喜歡的視頻去吸引流量，她就露出過這種表情。
有點茫然，有點無助，有點令人心疼的寂寞。
她不過想演戲而已，卻家裏人反對，男朋友只知道幫倒忙。甚至，根本不明白她的價值。
他夾着煙，重重吸了一口說：“你得過獎，就算沒有人看過那部影片，但你要相信自己，你是個好演員，這世上最難的就是堅持自我，不管別人說什麽，能不能理解你，都要堅持下去。”
林沁怔怔地看着他。
季少童覺得那眼神，真的單純到有點笨，他說：“覺得很奇怪是不是，我能說出這樣的話。我只是羨慕你，你可以抛開所有的事情，成為自己想成為的那種人。”
也許是夜深人靜，也許是此時的氛圍，林沁終于開口說了句比較真誠的話，她說：“我家裏想讓我走的那條路，我走不好，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事情，一輩子太短了，能把一件事做好就不容易，可多數人都是心比能力大，我只想做一個小演員，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可現在覺得越來越難了。”
季少童點點頭，低着頭吸煙。
林沁說：“我知道這部片子用我，你也有很大的票房壓力，這些事我沒有和別人說過，沒有人知道，在過去的兩年裏，劇本我看過無數次，也揣摩過一次又一次，裏面每個演員的臺詞我都會背，我真的，只想演好這部戲。”
季少童搖頭說：“沒什麽票房壓力，那些東西，有不切實際的希望才會有壓力。我連你被封殺的困境都沒當回事，你以為用你是為了票房？”
林沁擡手捂着嘴，笑了笑說：“那倒也是。嚴向藝說他要靠這部去角逐最佳男主角。”
季少童吸了口煙，差點被嗆了，而後說：“他還不行，最佳新演員就不錯了。”
林沁說：“從電視劇轉而拍電影，他覺得很多地方都很有挑戰性。”
季少童說：“闫曦樟也開始拍新戲了，等年底咱們戲殺青，我請他過來看，到時候你就可以見他了。”
林沁在牆邊茫然地站着，好像忽然暫停，好一會才說：“……那太好了。”
季少童笑道：“你的反應怎麽這麽怪，你不想見他嗎？”
“想，不過我覺得自己還沒有作品，不好随便去打擾他。”
季少童說：“所以我說等你這部殺青才請他。”
林沁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聲音也微不可聞地說：“謝謝。”
季少童什麽也沒說，只是那輕聲的，仿佛沒有說的“謝謝”兩個字，都讓他覺得今晚沒有白來一趟。
遠處一盞圓圓白白的路燈，就像一個滿月。
就像他圓滿的今夜。
他說：“你回劇組吧。”
林沁站了幾秒，手扯着大衣，裹着自己往劇組方向去。
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噠噠有聲。
她走了幾步，轉身看了一眼，季少童正在點另一支煙，對上她的眼神，他忽然覺得有點被抓個正着。
她一定知道，他千裏迢迢而來，不過為了看她一眼。林沁轉身來，站在遠處對着他的方向突如其來喊了聲：“季少童，”
季少童看着那邊，吸了口煙，心和思緒沉沉地往下落。
濃霧很深，他覺得自己就此轉身而去更好，但他的思緒無法決定行動，如果可以決定，他今天就不會出現了。
果然，就聽林沁說：“季少童，我心裏有兩件很喜歡的事情，一個是拍戲，一個是晟炫，兩個，一樣喜歡的。”
季少童重重吸了口煙，隔着那麽遠，他也可以感受到疏離的警告意味。
她怕自己破壞她的幸福嗎？
季少童給氣笑了，而後說：“一輩子那麽長，我不是急于一時的人。”
林沁說：“如果這樣的談話讓我家裏任何一個人聽到，我一輩子都別想再演戲了，你知道的。”
季少童不屑地說：“所謂淺薄的關心，不過是打着對你好的名義，讓你幹着他們标準下自以為是的生活。”
林沁隔空回道：“有權利就有義務，為人子女，我願意為了我父母做一定程度的妥協。”
季少童更快地說：“別人有對你有好感的權利，你不能畏首畏尾到這個程度。”
林沁向他的方向走了兩步，毫不退縮地說：“你真的要說這個話題，那我可以奉陪，看到時候我父母真的幹涉我的工作時，我能不能對抗。還是你願意對抗晟炫的父母，或者你要晟炫找你來談。”
季少童毫不在意地吸了口煙說：“他又不是沒有來找過我，你以為他沒有嗎？”
林沁明顯的卡殼，看着他神色很懷疑。
季少童輕蔑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他不會告訴你，你剛剛一定在想，我怎麽知道你們倆吵架，他給你安排的網劇……”
他忽然掏出手機來，對着林沁說：“我說你肯定不相信。”
他按了一個號碼，開了免提，很快就通了。
“喂，老板。”小賈的聲音傳過來，迷迷糊糊的。
夜色中電話的聲音特別清楚：
季少童說：“今天下午你說的消息是真的嗎？”
“哪一個老板？”小賈的聲音一聽就是睡夢中被叫醒的。
季少童說：“郭照義的網劇。”
“奧奧，那個呀。當然是真的，那邊說的很清楚……因為林沁不想出演，所以晟炫安排把女主角給別人了，是千真萬确的。”
季少童看着神色微變的林沁，替林沁多問了一句：“你怎麽知道是晟炫安排的？”
“郭導的人說的，說女主角晟炫要自己安排，讓他們不要安排人，按照正常進度開工，那邊也很不高興，都沒見人，你知道郭照義那破脾氣，上次的劇黃了就是因為他堅持不用資方的人，現在倒好，他沖着林沁來的，結果晟炫也搞一樣的事情，還不知道他要安排誰，那邊都亂了。”小賈的聲音迷迷糊糊的。
季少童關了手機，看着林沁。
林沁轉身已經跑了，那架勢，一看就是急哄哄要回家算賬去。
作者有話要說： 劇情絕對符合文案，有錢的男朋友拼命想幫忙，但是越幫越忙。包括季少童對林沁的興趣.....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