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趙大人的妹妹
誠如央魚所想,扶蘇是被她們連累的。
呂殊是呂文的親生女兒,苌笛和央魚卻不是。
秦元年,亡妻多年的教書先生呂文,收留了一個叫妱娘的女人和她的一雙兒女。
——趙初和央魚。
苌笛是後來被收留的,那時候妱娘已經是呂文的續弦了。
苌笛神色複雜的目視前方,喃喃:“趁着天色還沒完全黑,我去找趙初商量一下對策。”
央魚茫然的看了她一眼,嘴唇蠕動想說什麽,終是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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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已經過半,紅彤彤的雲霞不肯跌落塵埃,仍留戀在天際。
流光溢彩,美不可言。
苌笛想起了年幼時把自己抱在腿上,與自己探究人生信仰處事之道的溫柔大哥哥。
——“君子者,須心存仁義,不得奸惡,不得背信……”
那時候旁邊另一個小少年反駁他,“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且不說那些奸賊小人的毒辣手段,難不成狗咬了你一口你不給它點教訓,下次還要把手伸它面前再讓它咬你一口麽?”
“仁義這玩意兒,能吃麽?”
大哥哥擡手,一顆蜜餞準确無誤的跌進丢進少年的嘴裏,淺笑,“好的不學,盡學這些歪理,教壞了小笛。”
那時候真好,公子兩兄弟相敬如賓,不像現在這般水火不容,明争暗鬥。
苌笛走着,忽然停下腳步,一臉不解的看着從內院追到側門的人。
川先生小跑跟上來,道:“苌笛你可是要去尋趙大人?”
趙初被秦兵捉去做苦役修築骊山宮殿的時候,一番周折進了宮。如今已是廷使中車府令大人,在禦前侍奉,兼行玉玺之事。
苌笛點頭:“正是。”她目光堅毅不折,“朝堂之事我不懂也管不着,但是事關公子我不能無動于衷。哥哥或許可以幫上忙。”
即使最後失敗了,但起碼她努力過。她自從懂事起最大的心願就是保護好家人,扶蘇也是她的家人,他有難,自己責無旁貸。
“我同你一起。”川先生道。
他是子嬰的任教先生,住在府外。苌笛是內府丫鬟,出府的話門房是會通報給管家的,那就瞞不住扶蘇了。苌笛正思考怎麽在不驚動扶蘇的情況下出去,川先生此舉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跟着他可以借着天色昏暗渾出府去,便沒有人會察覺的。扶蘇明早發現了也不過定她一個先斬後奏的罪名,罰倒是絕無可能。
川先生這些年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出手相助,這次也不例外。苌笛對他施禮一笑。
“走吧走吧。”川先生揮揮寬大的袖子,走在了苌笛前頭。
再走幾步就是公子府的側門。
守門的老劉頭打了個哈欠,靠躺在門後的藤椅上。
“吃了飯就犯了困,這把老骨頭真是不行咯。”他獨自感嘆,眼角看見往這裏走的一個身形高瘦的人,眯着眼瞧了一會兒,才認出來這是小公子的先生,扶蘇公子的幕僚。
“川先生今天這麽晚才回家啊,咦?這個小姑娘身形有點熟悉……”
苌笛端立着,卻把頭低了一分。
川先生若無其事的道:“這是內院一個打雜的丫鬟,你怎麽可能見過,許是你眼睛又發昏了。”
“是麽。”他喃喃自語。
“前兩日小公子托我帶北街上的糖人,我一時忘了。怎的他方才想起來了,鬧着不肯吃飯,我讓這丫鬟速速去買來哄小公子開心。”
川先生不善撒謊,這個借口纰漏百出,苌笛沁出一身冷汗,暗嘆川先生武學文論無人能及,卻在這方面着實欠缺得緊。
什麽叫小公子要吃糖人鬧得不肯吃飯?暫不提小公子一向乖巧,誰家是大晚上烏漆麻黑的在大街上賣糖人的?
老劉頭似有其事的點點頭,道:“那小姑娘你快去快回。”
說罷又躺回了藤椅,揮揮手,一副請君自便的意思。
川先生笑了笑,擡步邁出了公子府朱紅威嚴的門檻。
府外停放着川先生的私人馬車,小厮看見跟川先生一道出來的苌笛有些驚訝。
小厮想了想,道:“你是……小公子身邊的丫鬟……不過這大晚上的你跟着我家先生做什麽?”
“我要去北街。”川先生扔下這句話就和苌笛一同上了馬車。留小厮一路嘟囔摸不着頭腦。
馬車停在北街,北街的隔街就是禦街,那邊有官衙,也有達官貴人與王侯将相們的府邸。
北貴南民,西富東貧。
趙初的府邸在禦街的的街頭,府邸氣勢恢宏,貴氣撲面而來。最醒目的是高懸的那塊匾額,上刻“中車府令府”,描金砌畫。
苌笛剛走近,一個三角眉尖臉的門房,手裏提着盞老舊昏黃的油燈,走下玉階向苌笛走過來。
“我找趙大人。”
門房不認識苌笛,冷聲道:“哪個趙大人?”
“中車府令,趙高,趙大人”苌笛一字一句,不卑不亢。
趙初當年被官兵抓去做勞役的時候,改“初”為“高”,成了“趙高”。
那人三角眉一豎,厲聲怒目:“趙大人的名諱豈是你你這等粗人可以叫的!”
苌笛比他還兇,大聲道:“叫他出來見我。”
門房欲還口,莊嚴肅穆的府門突然響起了吱呀聲。
一個青衣官袍的中年男人提着燈籠走出來,在苌笛面前站立,“大人知道姑娘要來,已經等了你一天了。”
苌笛不看門房張得足夠塞下雞蛋的嘴,擡步進了府,不需要人領路,輕車熟路的去了趙初的書房。
“李吏侍,那女子是誰啊,勞您親自迎接?”門房納悶。
李吏侍給沒眼力價的門房一爆栗,怒道:“那是大人的妹妹。下次你可得仔細着你的腦袋!”
“哈?趙大人有妹妹,怎麽不曾聽說過?”
……
外面竊竊私語,宅子內安寂靜谧。
趙初不疾不徐的在書房裏踱步走了一圈,确定沒有人偷聽後,伸手在擺放古瓷玩物的多寶格背後侍弄一下。一旁的并列書架緩緩朝兩邊分開。
密室裏昏暗,趙初用火折子點燃固定在石壁上的火把,周圍開始霍然明亮,才看清密室裏只有一張木桌。
趙初逆着光,臉龐上的細小絨毛被火光映的清晰可見,瞳孔反射出壁上火把的光,炯炯有神,潋滟流光。
其實,趙初也長大了,不再是六年前青澀的少年,該稱作如玉如芝男子了。
趙初很沒風度的擡手給了苌笛一個爆栗。苌笛吃痛捂額,痛呼不疊。
“你是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呢?還是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呢?”趙初臉色非常不好看,一臉愠怒,道:“陛下已密令派遣大量暗士尋找你的蹤跡,你竟還大大咧咧的送上門來,我那聰明伶俐的小笛被你吃啦。”
禦街環繞皇宮,趙初的宅子可以說離皇宮只有一牆之隔。
苌笛稍稍感嘆了下趙初的冷幽默,便正色道:“扶蘇哥哥被責去上郡,你可有幫他的辦法?”
這六年裏,他們一家四口,包括趙初,都是依附着公子扶蘇才得幸存活。
皮之不存,毛以焉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