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解脫

不知為何,林風眠最近的胸腔總是覺得疼痛難忍,有的時候連走路都困難,呼吸喘重了都覺得難受。去醫院查了一圈,也沒能查出來到底是哪個內髒出現問題了,最後醫生無奈地說:“建議你去精神科看一看。”

林風眠沉默,就算是早已經察覺,但他還是在這個時候承認自己抑郁症複發的事實:自己又回到了那個蓋着黑布的可怕鳥籠子裏。

然而對于近在咫尺的精神科,他已經不耐煩再進去了。抑郁症這病,他從高中得了到現在,已經将近六年了。這期間他好過又複發,然後又治好,再複發,這來來回回周而複始,饒是脾氣再好的人也是不想再應付它了。

愛怎麽樣怎麽樣吧,不伺候了!這個身軀不過是個臭皮囊,誰想要盡管拿就是。

于是,林風眠既沒有去精神科看醫生,也沒有繼續再查身體,只開了一堆止疼藥,淡定地回家去了。總之他也是個沒人管的,任性一下又沒人知道。變成這樣他反倒不想聯系斯鷺了,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成了這般模樣。

倒是吳越在車上看到了林風眠的影子從車窗外一閃而過,他打開車窗喊他的名字:“林風眠,林風眠!喂喂,林風眠我在這裏!”

他恍若未聞,徑直穿越人行道,消失于街角。

看他的背影已經形銷骨立,形容枯槁,作為一個心理醫生,他下意識地覺得這事兒不太對。于是立刻打電話給斯鷺,斯鷺沒有接,一直到晚上才回自己電話。那邊的她跑了一天的通告,打着哈欠聲音疲憊:“哥,什麽事兒啊?”

“你老實告訴我,林風眠現在跟你是什麽關系?”吳越一接通電話便開門見山道。

“唔,”斯鷺沒想到吳越這麽快舊事重提,正想着怎麽搪塞過去,“怎麽了?怎麽忽然問這個?”

“你最好回答我跟你沒關系,我剛剛看到林風眠在我們醫院門口跟個孤魂野鬼似的飄過去,別告訴我他這樣的狀态這是你幹的?”吳越一聽她支支吾吾的語氣整個人都炸了,他早就勸說過斯鷺不要接近林風眠,為什麽總是不聽人話,玩火***。

“什麽?什麽叫孤魂野鬼?他怎麽了?”斯鷺最近忙着活動無縫對接,都忘了冷戰這一茬了。一聽表哥吳越的話,心裏也着急了。

“我怎麽知道他怎麽了?他是不是因為跟你談戀愛才談成這樣的?”吳越一聽也明白意思了。

“我就是跟他吵了一架以後就出來了……我不知道他在家怎麽了啊。”斯鷺一想到他又生病了,還可能是被自己給氣得,就擔心得不得了,口不擇言道,“哥!你剛剛都看到他精神不好了幹嘛還讓他一個人亂走?你幹嘛不把他叫住然後把他送回來?!”

“你還有理了?我剛從外地開完會回來,他那麽久沒來我這邊我怎麽知道他是怎麽個狀況?還有我說你是腦子是不是進了洗衣粉?我沒告訴你他不能受刺激不能跟你談戀愛呢的嗎?實話告訴你,他的病來源于童年時遭受的暴力還有長期的感情缺失,你讓他喜歡你就會讓他把所有感情寄托在你身上,不能把全部雞蛋放一個筐子裏你不懂嗎?你不走心的一句話就能讓他精神崩潰,你竟然還敢跟他吵架?你是不是怕自己後半輩子過得太舒坦?”吳越将車停在路邊,就對着電話那頭的斯鷺一通訓。

“像你這樣不負責任的人就該找娛樂圈裏面的貓三狗四随便談一下,何必禍害一個感情壓根玩不起的人?”

“那怎麽辦?”斯鷺整個人都慌了,就怕事情往她不可想象的方向發展了去。

“什麽怎麽辦?你現在立刻給他打電話,好好勸勸他,問他在哪兒,我幫你看住他。”

斯鷺臨走之前說要讓他滾,他還記得,于是打包打包自己的東西離開了她的家。真是有夠乖,別人說的氣話他也這麽當真,他隐約覺得自己真的要不行了,還是別死在她家免得吓到她了。

這期間那個鐘楠書也來找過他好幾次,但是都被他回絕了。

什麽都無所謂的林風眠早已厭倦這一天又一天的痛苦,厭煩這世上無休止的利用和争鬥。他租了個跟斯鷺家很類似的高層,陽光很好,每日沐浴在陽光下像是這世界從未有過黑暗。他睡不着,但是卻也不甚清醒,時常忘記吃飯,就在這不清醒之中,他像是做夢一樣回顧他這短暫的一生。

他的記憶中有一雙溫暖幹燥的大手,将他的手放到鋼琴上,給他做示範。那雙手時常摸他的頭,很慈祥。後來這雙手不見了,變成一個長滿繭子的粗糙的手,狠狠地扇他的臉,他越哭鬧打得就越用力,後來他縮在牆角一邊打嗝一邊吞眼淚。身邊有個小孩悄悄對他說:別哭了,再哭那群壞蛋會挖掉你的眼睛讓你跪在大街上哭的。後來就是到了一個極其簡陋的家裏,那個女人總是在哭,男人總是在叫罵,他覺得她可憐,只能輕聲安慰她。可她對自己并不好,男人不常回家,她總是拿他出氣,多吃一口菜都能被她一筷子摔到腦門上,打完了又抱住他道歉,一開始他還在思考要不要原諒她,後來才發現她壓根不需要自己的諒解,她需要的只是傾訴和發洩。後來他實在是忍受不了,在高考前用她給自己充飯卡的錢跑了出來。沒有學歷沒有工作沒有朋友,最後是一雙溫柔纖細的手,将一只白色耳機塞到了他的耳朵裏,有個很甜蜜的聲音慢吞吞地哼唱着,像是在自己耳邊溫柔低語。

林風眠醒來的時候嘴巴裏鹹鹹的,眼睑下也發幹。耳邊傳來斯鷺的歌聲,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她主動讓他聽的《夢若繁花》。女聲在訴說自己失戀後的悵然若失,埋怨對方的不懂珍惜。第一次他聽的時候并未覺得有如何好聽,而如今在他看來,這首要比自己寫的那些順耳多了。其實自己寫的那些歌聽起來也不過如此,寫歌時絞盡腦汁情真意切寫出來的句子,如今在別人嘴裏翻來覆去地哼唱時顯得尤其直白可笑。

手機忽然響了,看到屏幕上閃爍着的“鷺鷺”二字,他的第一感覺竟然不是激動和欣喜。

“林風眠,我哥說他今天在醫院門口見到你的,你怎麽了?”斯鷺迫不及待地開口詢問。

“哦,沒什麽,就身體有點不太舒服。”林風眠聲音很淡。

“你怎麽了?你在家嗎?”斯鷺聽得出來林風眠的冷淡,但聽他的聲音感覺又好像變化不大。

林風眠沒有回答,斯鷺自顧自道:“我馬上就回去,你乖乖在家等我!”

挂了電話的林風眠在感情上沒有任何波瀾,不知是死了心,還是假裝死心。

佛教言生老病死苦、愛離別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蘊盛苦為五苦。自己上輩子一定做了許多缺德事,才讓自己這輩子一直颠沛流離遭受欺辱與病痛,不斷被抛棄和背叛。自己卻又是如此無能,身無長物,遠不能報答親人,近不能守護愛人,恨不能手刃壞人,愛不能得她真心……這一生,無一不失敗。既然人生來便是遭遇痛苦和磨難,又何必強留于這世上?

失去意識之前他唯一的念頭竟然是,終于解脫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啦啦啦啦】小天使和【煙波】的地雷,麽麽噠!!!(*  ̄3)(ε ̄ *)的,我知道你萌是愛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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