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遺言
江南一條人氣鼎盛的街道上，兩旁滿是檔子，擺着的東西琳琅滿目，嘈雜聲幾乎淹沒了整條街道，樓宇相對而立，好不熱鬧。
而驚奇的是，慕笑言和夜珩出現在了人群中，其中夜珩手裏還捧着一個長盒，兩個人都帶上了鬥笠，以免被人認出，一直走到一座華麗的大樓前才停下了腳步。
兩人踏上階梯走進了華樓裏，裏面到處的裝飾金光閃爍兩眼，雍容華貴，四根梁柱高高聳立至頂，圍繞着中間一盞水晶金蓮燈，把光芒灑到下方，更顯此地莊嚴宏偉。
兩人腳下是一張厚大的褐色毛毯，上方是幾朵牡丹的刺繡，牆上挂滿了歷朝歷代的名畫，紅木家具上也是青瓷就擺，處處都洋溢着一種古老的氣息。
慕笑言走到櫃臺邊，問道：“掌櫃，我們有東西要拍賣。”
“拍賣？”掌櫃擡起頭，看見夜珩和慕笑言兩人神秘的樣子，眼睛往下一移，夜珩手上拿着的長
盒被他看在眼裏，臉上雖然不露聲色，但眼中的神采卻已經暴露了他的驚訝。
夜珩手中的長盒的木質材料是以純然的黃花梨木所制，上面的龍鳳雕刻複雜且華麗，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那掌櫃對着兩人露出燦爛的笑容，“不知二位客觀是要賣什麽？”
慕笑言佯作沒有聽到，故意把頭瞥向一旁，看着那些來來往往的人群。
掌櫃是個明眼人，走出來向着樓層的一處廂房，賠笑道：“兩位裏邊請。”
三人走進一間廂房，掌櫃替他們倒了茶，“兩位這是要賣什麽？”
夜珩把手上的長盒放在桌上，打開來，拿出裏面一只滿是麤璺卻透着晶瑩的玉蕭，“我們要拍賣的是這個。”
掌櫃從夜珩手中接過玉蕭，細細打量了幾眼，雖然說玉質成色不錯，但上面已經布滿了裂痕，想要拍出好價錢，恐怕很難。
掌櫃看兩人的目光稍微的出現了變化，慕笑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這時把鬥笠摘下，露出了自己的面目。
掌櫃看見慕笑言，吓得臉色煞白，想要請安腿卻站不起來，“慕少爺……”
“你不用緊張，我來就為了讓你替我辦一件事。”
“慕少爺請吩咐。”掌櫃惶恐的低下頭，沒想到這慕少爺忽然出現在了江南，一時之間還有些反應不過來，連聲音都是顫的。
慕笑言拿過晨沐蕭，在手上把玩，“我要你把消息放出去，就說三天後有一只白玉蕭要拍賣，玉質通透，表面泛光有裂痕，我限你一日之內，把這消息傳出，尤其是西域那帶。”
“一日？”掌櫃瞪大了雙眼，面露為難之色，“這一日哪夠呀？慕少爺，能否在多給小的一點時間？”
“你只有一天，不然……”慕笑言打量了這華麗的樓閣一眼，“恐怕華古軒就要消失在江南了，你知道的，我們慕家，有這個能力。”
掌櫃全身的神經倐然緊繃，這華古軒是他一生的心血，比他的命還重要，他知道慕家勢力遍布江湖，只能硬着頭皮妥協道：“小的明白。”
出了華古軒，夜珩輕松了一口氣，轉頭看向慕笑言，“這個辦法真的有效嗎？一天之內，恐怕不太可能吧？”
“別的不可能，華古軒可以。”慕笑言微微一笑，“華古軒雖然在江湖的地位不夠強大，但好的是養了幾只隼鳥，隼鳥飛行能力極強，讓它們把消息放到西域，讓風舒羽自己來到江南，這不比我們來來回回的快很多嗎？”
夜珩看向他，正好他也轉過頭來低頭凝視，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憑白添上幾分尴尬，兩人也同時回避，夜珩輕咳了幾聲，“既然把蕭送到了，回雲天山莊吧！”
慕笑言知道她在回避什麽，他終究不夠雲謙看得開，而她也不夠贏旭的情深，兩人能這樣站在一起聊着已經很不錯了，何必再多求？
他輕輕一笑，并不多言，直徑朝着前方走去了。
夜珩看着他漸走漸遠的背影，心中不知不覺湧上了一股心酸的感覺，憋在心裏難受得緊，在鬥笠下的絕世容顏，臉頰上在這時流下了兩行晶瑩的淚水，把悲痛釋放出來。
扶雲院內，雲謙體內的毒素不停的在跑動，身上的力氣幾乎已經被抽光，但卻強撐着不讓身體倒下，依舊紮實的坐在床上運功。
紀白衣一直在旁邊觀察着他，眼中綴滿了擔憂的神色，不斷的有冷汗從雲謙的額頭上冒出，哪怕隔着距離，她還是可以感覺出雲謙的情況并不樂觀。
忽然雲謙雙手一轉，手上之間冒出一股白霧，在雲謙的的運轉下逐漸變大，而雲謙的臉色也越來越差，全身都在顫栗着，卻不願意收回功力。
紀白衣見情況越變越嚴重，擡手便想要打斷他的修煉，可仔細想了想又怕這樣會傷害到他，眸中的淚水集在一堆，如湖面波光粼粼，閃爍玉皛。
還在猶豫之際，忽然雲謙的前身向前一頃，又是一口沫血噴了出來，濺在了地上。
“雲謙！”紀白衣連忙奔了過去，扶着他，“你現在都那麽虛弱了，怎麽還要練功呀？就不能聽我的話好好休息嗎？”
雲謙伸手抹去嘴角的鮮血，順帶了也擦了額頭上的汗，臉色又比之前差了好多，卻還挂着微笑，“練功不能懈怠，習慣了，不練不行。”
紀白衣現在什麽都順着他，想要阻止又不敢，想要放任也不敢，只能在他身邊照顧。
雲謙眼簾垂下，看着眼前的女子擔心的神色，體貼入微的照顧，眼眸中竟也有淚水打轉。
這些天，雖然是他以往以來，最虛弱的幾天，但同時也是最幸福的幾天，曾經那在一起月下品酒，舞刀弄槍的五人，終于在這幾天，聚齊了，沒有任何的争執出現，而只是安安靜靜的在雲天山莊度過了這幾天。
而自己身旁的紀白衣，哦不，贏旭，回到了他的身邊，也許，可能，時間會很短暫，但他已經知足了，知足了。
“你在想什麽？”這時紀白衣擡起頭，看見他眼神中的滿足，心中疑惑不禁問道。
雲謙搖了搖頭，“沒想什麽。”
紀白衣雖然不是十分滿意他的回答，但還是沒有再多問，這時後方響起了幾道腳步聲。
兩人紛紛把目光投過去，只見是陰洛風肅穆的神色。
陰洛風走了進來，在離雲謙一米之外的空地停了下來，看見地上的鮮血，眉頭不禁一皺，“你練功了？”
雲謙沒有回答，而是看向紀白衣，道：“旭兒，我想和洛風單獨聊聊。”
一直以來，他們五人說話從來都沒有回避過誰，可畢竟隔了八年，沒有人是不變的，而陰洛風……他們三人除了是朋友，還是另一種比較尴尬的關系，，這一點紀白衣能理解，确實，兩個
男人之間的談話，她不該攪進去，也攪不進去。
紀白衣站起身，從桌子上拿過一盆水，看了幾眼陰洛風和雲謙的神色，才漫步走了出去。
陰洛風見紀白衣走後，才擡起腳到旁邊的椅子坐下。
兩人足足沉默了半刻鐘，還是雲謙先打破那靜谧的氣氛，“你找我是和旭兒有關是嗎？說吧！我知道，若不是關系到旭兒，我想你是不會主動踏進這扶雲院的。”
陰洛風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旭兒她……真的是紀白衣嗎？”
“如果她是，你會怎樣？”雲謙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回他，“你希望她是紀白衣嗎？”
陰洛風的雙眼猛然瞪大，“我當然不希望她是。”
“可如果她不是，那麽她已經死了。”雲謙調整了坐姿，又道：“那我現在明确地告訴你，她是，是贏旭，也是紀白衣，那個天真頑劣的贏旭，也是殺人無數的尋月副閣，紀白衣。”
哪怕心裏已經預料到了，聽到雲謙的親口回答，陰洛風還是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好了，我現在已經說了，她是紀白衣，那現在輪到你告訴我，你會怎樣？”
陰洛風擡起頭，對向雲謙那深邃烏黑的眼眸，心中更糾結，想起之前那父親死的慘狀，自己不能不報，可想起那些年的時光，他如何對旭兒下得去手？
“我……我不知道。”
“洛風，不管你以後做出了什麽選擇，我都不會插手，相信旭兒也不願意我插手，但如果，如果你選擇放了她，請務必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我想旭兒她，是不會再回到四海宗了，而她仇家甚多，若是得知旭兒脫離了四海宗，除了四海宗總壇派下的殺手，恐怕也未來的日子她也會一直活在危機中，所以，如果你選擇不殺她，放過她，那就替我守護她。”雲謙的聲音很弱，卻堅定十分，陰洛風的眼光漸漸變化了起來，“你又怎麽肯定我會答應，就算我顧念着情分不殺她，可她畢竟殺了我的父親，又怎麽會再幫她？”
“別人不會你會。”雲謙把頭湊上前，“洛風，就當是我對你最後的請求。”
“你……”陰洛風總覺得雲謙話裏話外似乎還有另外一個意思，陰洛風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猛然一擡頭，對向他問道：“你這算是在對我交代你的遺言嗎？”
“算是吧！”
“雲謙！”陰洛風忍不住憤怒一喊，“夜珩和笑言已經在安排了，風舒羽這幾天就會到達江南，你的毒會解的。”
雲謙欣然一笑，雖然陰洛風表面上一直不願和自己和解，但他的心裏卻一直把他當兄弟，看看自己的身體，無奈的搖了搖頭，“我的身體狀況，我比誰都清楚，即使治好了也恐怕難以擁有正常的壽命，提前跟你說總是好的。”
說着他站起身，走到旁邊的櫃子裏，拉開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個盒子，打開來，裏面是一個巴掌大小的銅色令牌，上面刻着一個大大的雲字。
“你之前不是一直在調查雲天山莊的私衛嗎？這就是號令他們的令牌，地點就在江南西邊的小鎮山上，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旭兒遭人追殺，就讓她帶着這個令牌去那裏，他們會保護好旭兒
的。”
陰洛風低着頭看着那令牌，卻沒有伸出手接過，雲謙直接拉過他的手把令牌放在他的掌心上，“另外，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武林大會就要開始了，如果可以的話，就推舉笑言吧！他那個人心思缜密，處事果斷，他可以坐鎮整個江湖的。”
“你和我說這些都沒用，”陰洛風擡起頭，怒瞪着他，“這令牌，我也只是替你保管着，等你好了，我再還給你。雲謙，如果你真的還顧念着我們的兄弟情分，那就給我老老實實的活着，不然，等你到了陰曹地府，我也絕不給你燒一張紙錢。”
他把令牌放進衣袖裏，冷哼一聲，轉身便走。
雲謙看着他離開，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他終究還是狠不下心。
西域夜晚的風很大，樹葉之間不斷的發出沙沙的聲響，春日的氣息肆意的散發着，連帶落葉也卷上了半空。
而在璟晨閣大廳中，燭火搖晃間，一男子背對大門，看不清臉，身上天青衣袖無風自起，手上拿着一張信紙，專注的看着上面的內容。
他身後跪着的男子總是時不時的擡起頭，主子一直都沒有讓他起來，雙膝都要跪麻了，臉色有些煩躁，但還是勉強撐着。
那青袍男子忽然放下手，“這消息是否屬實？”
身後跪着的男子連忙回答：“回閣主，千真萬确。”
青袍男子思緒了片刻，最後把那張信紙送至火舌上，邊角慢慢的燒焦卷起，化作塵灰飄落了地。
他轉過頭，一雙鷹眼迸射出灼人的光芒，“備馬，我要去江南。”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