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無辜的蠢包子
01
都說時間是最公平的。但在姜檸看來，時間也并不是勻速前進的。
在與允浩鬧別扭的那幾天裏，時間顯得過分綿長緩慢；而當幾個小朋友終于又都歡歡喜喜地一起玩耍以後，時間就突然多長了兩條腿似的，瘋了似地往前跑。
離開的那天，允浩和趙承彬已然恢複了勾肩搭背的關系。
趙恩菲在大人面前，依舊一派乖巧和善，只有在轉臉面向姜檸的時候，才會瞬間冷下臉來。
姜檸無視趙恩菲的目光，轉身就去開允浩家的車的後備箱。
姜檸的這個動作，确實是故意的。
她對自己的這份故意有些小驚訝。
姜檸媽媽的小木箱被妥帖地收緊了行李箱。
而媽媽那張少女時期的照片，姜檸将它單獨夾在了自己的日記本裏。
那張照片裏的媽媽仿佛有魔力。
姜檸每天每天看她的眼神，不知不覺中，自己的目光竟也慢慢開始透出如母親一般的英氣。
剛才對趙恩菲的不懷好意做出的反應幾乎是下意識的。
姜檸想，媽媽長大的地方真神奇。
改變這件事也真神奇。
人的長大，似乎并沒有明确的緣由，悄悄地就這麽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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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趙承彬沉默地看着允浩幫姜檸放行李，又瞥了一眼身邊敵意滿滿就要擡腿走過去的趙恩菲，于是一擡手揪住了趙恩菲雙肩包的肩帶，把她往自家的車裏拖。
趙恩菲吓一跳：“你做什麽啊，哥！”
趙承彬一臉慈愛地看着趙恩菲：“哥哥想和你一起聊聊天啊。”接着毫不手軟地把妹子塞進了後座。
鄭智慧在一旁看得啧啧地搖頭。她偷偷地想，如果沒有大人在，承彬哥一定很想把趙恩菲塞進後備箱。
別人家的哥哥也不一定比自家的好啊。智慧仿佛參透了什麽人生哲理一般，背着手搖了搖頭。而自己家的哥哥……嗯，自己家的哥哥正在幫姜檸開車門。
智慧又背着手搖了搖頭，接着沖走過來的姜檸外婆揮揮手，甜甜地叫道：“外婆，我跟你坐一輛車！”
車子啓動了。
允浩搖下車窗，沖站在村口的爺爺豎起了大拇指。
爺爺笑了笑，也沖自己親愛的孫子豎起了大拇指。
姜檸不禁歪了歪頭，湊過去用目光詢問允浩。
咦，這裏的習俗是這樣告別不成？
那樣子就像一只好奇的小貓。
允浩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姜檸的頭，把她的腦袋扶正。
“不能告訴你，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約定。”
姜檸鼓起臉：“哼，我又沒問。誰稀罕知道啊。”
允浩又拿手指去戳姜檸鼓鼓的臉。
姜檸一秒鐘破功，急忙用手去打允浩：“別鬧。”
允浩哈哈大笑：“你剛才好像一只傻金魚。”
姜檸反應迅速：“你一直都很像一只蠢包子。”
“什……麽？”
“蠢。包。子。啊。”姜檸故意一字一頓地重複道，“而且，似乎是一直聽力不算太好的蠢、包、子。”
女孩子的語氣俏皮又快活，允浩突然産生了撲過去捏一捏姜檸的臉的沖動。
但司機大叔似乎一直在注意兩個孩子有趣的對話，臉上已經現出了意味深長的笑意。
允浩于是作出一副躺屍狀，目不斜視地看向前方，臉上裏卻是藏不住的笑：“蠢包子就蠢包子咯。你喜歡怎麽叫就怎麽叫。”
允浩的聲音滿是小男孩的青澀，此刻卻又帶着一分甜味，一絲預示着成長和因羞澀而刻意壓低的沙啞。
你喜歡怎麽叫就怎麽叫。
不知為何，這樣一句話，讓姜檸的心好像開了花。
姜檸臉上的笑也要溢出來了。
于是她也學着允浩的樣子，目不斜視地躺屍，嘴裏念念有詞：“蠢包子。”
“傻金魚。”
“蠢包子。”
“傻金魚。”
“蠢包子！”
“傻金魚！”
兩個人就這麽“無聊”地你來我往地重複着這兩句話，到最後終于忍不住看向對方，傻呵呵地笑成一團。
前排的司機大叔也不再克制，跟着眉開眼笑。
這個年紀，可真好啊。
02
校園似乎有一種神奇的魔力。
無論你過了多麽悠長的假期，只要坐到教室裏，和同桌談幾句天，聽老師在講臺上訓幾句話，一節課的時間，所有的陌生感就會徹底消失。
姜檸還在回味山野田間的幽靜清新，現在就又得背着書包去上課了。
“好像根本沒有過寒假一樣。”鄭智慧托着下巴幽怨地對姜檸說。
姜檸笑道：“我也正準備這麽說呢。”
只不過，姜檸是在感慨回到校園不過一會兒就毫無陌生感，而智慧卻是在哀嘆美好的假期時光總是溜得那樣快，現在就要開始面對升入高年級的課業壓力了。
開學的日子其實也無甚特別。
允浩和趙承彬順利進入初中部。許多老朋友還在。照舊認真上課，放學了在藝術樓練舞。除了中飯不再去跟姜檸和智慧一起吃，生活也沒太大改變。
而姜檸的日子，卻因為數月以後的全韓數學競賽，比四年級時更為繁忙了一些。
新學期開始沒多久，學校就在小學部進行了初試選拔。
姜檸的數學一直很好，在中國的時候還學過奧數課程，于是順利地在學校的初試中脫穎而出。在經過簡單的考查了解後，學校很快确定了，三個月後，姜檸和其他兩名六年級的學生，将代表學校小學部的高年級組，去漢城參加一年一度的全韓小學生數學競賽。
放學鈴聲已經打響多時，老師在布置完作業後特地花五分鐘誇獎了姜檸。
姜檸有些不好意思，一直微微低着頭。
得知這個消息後，智慧比姜檸本人更為高興：“會去漢城耶。姜檸你好厲害，初試成績是全校第一名，比那兩個六年級的人分數還要高呢。我好崇拜你啊。”
“孝雅，你說是不是?”老師一走出教室，智慧就興奮地轉過頭，一臉期待地等着權孝雅一起附和祝賀姜檸。可後排的權孝雅依舊保持着她在學校的一貫姿勢——埋頭做作業——對智慧的期待并無回應。
糟糕。智慧心中一緊。自己太為姜檸開心了，以至于忘了權孝雅也參加了學校的初試。
學校高年級組有三個參賽名額，而權孝雅拿的恰恰是第四名。
她從四年級起就每個星期給自己布置額外的數學作業，她本應是五年級裏數學成績最好的。
她本應該得到這次參賽的機會的。
如果沒有姜檸。
如果沒有莫名其妙地，突然轉學過來的姜檸。
第四名和最後一名有什麽區別呢。一樣得不到參賽機會。
權孝雅黑着臉。
如果說對不起道歉，似乎會顯得在諷刺權孝雅很小氣輸不起的樣子。可是不道歉吧，自己确實又好像說錯話了……智慧頗為尴尬地咬着下唇，對着姜檸苦笑。
姜檸只能跟着苦笑，懊惱自己來不及阻止智慧誇張的大呼小叫和口不擇言。
權孝雅沉默地開始收拾書包，接着站起身，平視着姜檸：“恭喜你啊。真厲害。”
姜檸摸不準對方真實的情緒，只能笑了一下，回了聲“謝謝”。
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掌聲，同時，教室裏傳來一陣小小的驚呼。
這反應——姜檸朝門口望去——果然，站在那兒鼓掌的正是允浩和趙承彬。
随便哪個都是風雲學長。這樣一齊出現在五年級一班的門口，難怪女孩子們要興奮得叽叽喳喳。
姜檸慢慢地習慣了兩位學長自帶尖叫歡呼的出場模式，也習慣了在衆人的注目禮中面不改色地和他們說話。她和智慧一齊走過去：“你們來做什麽？今天放學了不練舞嗎？”
趙承彬還是沒個正形：“今天要給你慶祝啊。恭喜我們美貌與智慧兼備的姜檸小朋友！”說着故意伸出手，做出要去拍姜檸的頭的樣子。
姜檸笑着，下意識地拿手去擋。但是允浩的手已經快她一步地擒住了趙承彬的罪惡的魔爪：“恭喜用嘴巴說就行，別動手動腳。”
趙承彬一臉痛心疾首，不要臉地嘟起嘴賣萌：“小氣鬼。重色輕友，見色忘義。”
身邊的女孩子又是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叫。
姜檸忍不住扶額。趙承彬這家夥，真是撩人成性。
而智慧顯然更關心慶祝的方式：“那我們要去哪兒吃好吃的呀？”
趙承彬伸出手指就要去戳智慧的額頭：“你呀就知道吃……”卻又一次被允浩英勇地阻止了。
趙承彬一臉怨念：“小氣鬼，妹妹和妹子你都要管。”
允浩挑了挑眉：“自然。”
身邊的小女生們開始指着姜檸竊竊私語，捂着嘴偷笑。
姜檸臉又開始有些發燙，眼看就要破功了。只聽見身邊傳來一聲：“麻煩讓一讓。”
權孝雅背着書包低着頭，站在衆人面前。
姜檸幾乎都能感受到她眼鏡下掩藏的寒光。
趙承彬站着沒動，歪着個頭就開始打量權孝雅。
一旁的允浩急忙拽了一把趙承彬。
他這個朋友老愛跟女孩子開玩笑，一不小心就忘了分寸。顯然，眼前的這個女孩子并不是會對他的玩笑感興趣的類型。
允浩沖權孝雅點了點頭，笑道：“抱歉。”
權孝雅沒有回答，只是更緊地抓住了自己書包的肩帶。
允浩自然地側了側身。
權孝雅低着頭，看見允浩的球鞋稍微往後退了退。
美貌與智慧兼備。
又聰明又漂亮。
他說的很對呢。姜檸可不就是這樣。
允浩在等的，是聰明可愛的姜檸，是數學能打敗高年級生的姜檸。
而自己能得到的，就只是一聲生疏的抱歉，和與陌生人保持距離地避讓。
他的眼神暴露出，他完全不記得自己。
不記得每次站在臺下看他跳舞，雖然從來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樣尖叫，但眼睛從未挪開的自己。
不記得在學校裏，那麽多次與他擦肩而過的自己。
不記得他畢業典禮的時候，偷偷拍了他的許多照片，最終卻鼓不起勇氣要求合影的自己。
權孝雅咬緊牙關，默不作聲地走開了。
允浩臉上那份矜持的客氣，幾乎讓權孝雅想要落淚。
她聽見他單獨對自己講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抱歉”。
眼前的女生表情有些古怪，允浩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她遠去的背影。
趙承彬立即打小報告：“姜檸你看，允浩一直在看別的女生。”
允浩一拳打在趙承彬胸前：“你小子去死啦。”
趙承彬勾住允浩的脖子，也忍不住去看權孝雅的背影。
這姑娘剛才的表情看着好嚴肅，甚至有些痛苦。
趙承彬問：“你認識她嗎？”
允浩搖搖頭：“從來沒見過。”
姜檸也看着權孝雅離開的背影。
她覺得有些難過。
權孝雅和趙恩菲不一樣。
允浩記不住權孝雅。
姜檸知道這一點，所以她感到難過而抱歉。
但同時，她又為自己這樣的難過，而覺得自己有些卑鄙。
因為對方沒有威脅，而生出假惺惺的憐憫。
姜檸真的覺得自己有些卑鄙。
“走啦。”允浩拍了拍姜檸的頭。
姜檸仰起頭，看見一張鼓鼓的包子臉。
無意中偷了別人心的少年一臉無辜。
作者有話要說：
2016年12月26日。東方神起出道十三周年。
我親愛的老少年們啊。
成長的路這樣孤單，謝謝你們的陪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