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荒唐歲月
01
大概是因為每年被分成了兩個學期，每個學期又被分成了短短幾十個周，做學生的時光總是溜走得飛快。
高年級的課程變得有些難，但姜檸基礎紮實，數學英文之類的一直不用擔心。而幾個學期下來，和韓國本地人語文上的差距也在慢慢縮小。
每周五天的課程。每周三的活動課和允浩、智慧、趙承彬他們一起壓操場。每天傍晚在教室裏寫完作業，然後等放學後練完舞的允浩一起回家。周末會和智慧一起追最新的劇和動漫、逛飾品店，一起聚在姜檸家裏吃外婆做的飯。姜檸現在也開始嘗試着下廚。她做菜挺有天分，雖然偶爾會釀成把鹽當做味精之類的味蕾慘劇。
和朋友們打打鬧鬧，慢慢了解流行事物，開始和許多小女生一樣愛上了吃甜品，開始在筆記本上貼上長腿哥哥們的大頭照全身照。
每天、每星期、每個月的日子，似乎都在平淡地循環着，可姜檸一點都不覺得單調。
一直在外地忙于工作，又早早去世的父親，在生活中嚴重缺席的母親，讓姜檸時常處于一種莫名的惶恐中。
小朋友的感情都激烈又直白，小女孩們總喜歡聚在一起說別人壞話，姜檸不喜歡那樣，于是當時在國內也沒交到什麽朋友。
而現在，放學後，自己能和幾個朋友一起，坐在路邊的小攤，一邊吃着辣年糕和熱騰騰的鹵煮，一邊一起分享學校裏的趣事。姜檸真的覺得自己很幸福。
當然，生活中也并不是全是順心的事情。
丁彩鏡依舊每兩個月都打一筆不小的錢過來。家裏也常常會收到匿名的禮物，不用想就知道是誰送的。
錢依舊由外婆保管，大部分仍是原封不動地存着。寄來的禮物姜檸沒有扔掉，卻也不着急打開。等房間堆不下了，她就一件件拆開，簡單地看一眼以後，便找機會送去了當地的福利院。
都是些很漂亮的娃娃之類女孩子都喜歡的東西。姜檸其實也喜歡。
可是，如此大量地、空泛地送禮物，正是因為丁彩鏡對自己的女兒喜歡什麽，毫無把握。
她對我一無所知。姜檸難過地想，臉上現出與年紀不符的悲傷。
而現在的姜檸，對丁彩鏡不是一無所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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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中購置電腦後，姜檸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忍不住搜索“丁彩鏡”。
她明知自己的好奇必然會讓她産生痛苦，但她還是忍不住好奇。
什麽都能查到。出生年月、身高體重、獲得的獎項、曾經的緋聞對象、最愛吃的東西……
果然，全世界都知道自己的母親。除了自己。
對于丁彩鏡的第一段婚姻，已經過去十數年，加之大概動用了公關手段，網上能找到的訊息并不算太多。
和姜檸從文根瑛那裏聽見過的一樣，能找到的報道裏，也只說到她閃婚閃離。
“有過一段不成熟的荒唐的歲月。”這是丁彩鏡在采訪中的原話。
不成熟的。荒唐的。
姜檸默默地盯着這幾個詞。
自己原來是荒唐的産物。
在中國三年的“荒唐歲月”，這個大明星到底發生了什麽，鮮為人知。離婚後，丁彩鏡又直接去了美國，徹底消失在了大衆的視線裏。
丁彩鏡再次出現在大衆視線中，是在話劇和舞臺劇的舞臺上。
韓國娛樂圈更新換代速度極快，“國民妖精”已經更疊了好幾代。
但丁彩鏡的再度出現，還是引發了一小陣報道的熱潮。
她容顏未老，演技依舊精湛，在大舞臺上的複出讓衆多中年人驚呼自己的青春複活了。
最惹人注目的是，當年的丁小姐，再度成為了別人的夫人。
這一回是美籍華裔的一位富商，同時是□□娛樂公司最大的股東。兩人育有一女。
姜檸懷着一種難以名狀的心情，在搜索欄輸入了“丁彩鏡的女兒”這幾個。
出現的自然不是她姜檸。
小女孩叫Candy。網上照片很少，看來丁彩鏡夫婦很是保護她。
但從那幾張并不高清的照片，還是可以看出她遺傳了母親的美貌。
“真可愛。”姜檸想。果然是Candy一樣甜美。
網頁的角落裏，能看到小小的相關搜索。
姜檸面無表情地點開了“丁彩鏡私生女”。
“無稽之談。”丁彩鏡答複記者說，“我和我的前夫并沒有孩子。我當時都敢承認結婚，還有什麽必要隐瞞嗎？”
“我只有Candy一個女兒。”
姜檸扶着鼠标的手停住了。
“啪嗒。啪嗒。”有什麽液體滴到了鍵盤上。
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歡快的腳步聲。姜檸還來不及反應，書房的門已經被呼啦一下拉開了。
“姜檸！”是智慧清朗的聲音，“你考慮好了嗎，下禮拜是去海邊還是游樂園……姜檸……你……”
智慧愣住了。
身後的允浩和趙承彬正準備擡腿進屋，也不由地愣住了。
轉身回頭的姜檸，淚流滿面。
02
20世紀即将結束，姜檸的小學生涯也接近尾聲。世界即将邁入下一個千禧年。
韓國各地将舉辦各種各樣的跨年狂歡活動。允浩和姜檸要參加的，是一個在湖邊舉行的盛大的焰火晚會。
為了搶占一個好位置，允浩一行人早早地來到了舉辦晚會的公園，搶占一個好位置。
草地上鋪好了野餐布，智慧正一樣一樣地把零食從包裏拿出來：“真棒啊，能和我們姜檸一起迎接新千年，簡直完美。”
“呀，智慧，給我一罐果汁，我渴了。”耳邊突然傳來一個不客氣的女聲。
智慧皺了皺眉頭，拿出一罐丢給趙恩菲，小聲嘟囔道：“她要是不來，就真的完美了。”
趙恩菲也皺起眉頭：“我不喝葡萄的。”
智慧沒理趙恩菲。
趙恩菲提高了音量：“智慧，我跟你說話呢！你是沒帶耳朵嗎！”
智慧回過頭：“你自己手邊的袋子裏明明就有！你是沒帶手嗎！”
趙恩菲不滿意了：“oppa！你看她！”
智慧也不甘示弱，大聲喊道：“oppa！你看看她！”
趙承彬眼睛上蓋了一塊手帕，躺在草地上裝死：“允浩，有人喊你呢！”
智慧斜眼看着趙承彬：“我哥哥早就走開了啦。”不然趙恩菲才不會這麽頤指氣使地跟智慧講話呢。
“哦……”趙承彬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他死哪兒去了？”
智慧說：“應該是去找姜檸了吧。姜檸剛才不是說去這個公園散散步嘛，挺長時間了。”
“沒錯，說不定啊，兩個人現在正在甜蜜地手牽手漫步呢。”趙恩菲酸溜溜地說。
趙承彬“嗖”地一下坐了起來，眼睛上的手帕卻輕飄飄地挂在了嘴巴上。
趙恩菲笑了：“怎麽，oppa着急了？”
趙承彬猶豫了一下，又重新躺了下來，恢複了懶洋洋的語調說：“你應該比我更着急吧？”
趙恩菲從身邊的袋子裏拿出一罐桃子味的汽水，笑着搖搖頭說：“沒有啊，允浩oppa對我來說，就是葡萄的果汁而已。”
趙承彬重新把手帕覆到眼睛上：“什麽葡萄果汁，允浩對你來說，應該是白水吧。”雖然不喜歡，但是你卻非常想要得到，就像想得到什麽保險一樣。
趙恩菲挑了挑眉：“随便你怎麽說。”
智慧不滿道：“可別随便說。允浩的親妹妹還在一邊喘氣呢。”
趙承彬哈哈大笑起來：“智慧，你真可愛。真羨慕允浩有這麽可愛的一個妹妹啊。”
趙恩菲哼了一聲：“我也很羨慕智慧有一個好哥哥呢。”
03
“所以，那天真的是因為看動漫哭成那樣嗎？”
姜檸正坐在湖邊的大石頭上發呆，忽聽見耳邊響起一個聲音，不由有些驚訝地回頭。
“允浩,你來幹什麽……”
姜檸一出口就發覺這個問題有些奇怪，本來大家就是一起來公園等焰火晚會的。
“怎麽，你現在和我爺爺一樣，在緬懷……什麽什麽羅斯福嗎？”
“什麽羅斯福？”姜檸一愣，随即笑起來，“傻瓜，是逝者如斯夫啦。”
允浩在她身邊坐下 ：“會因為一部動漫哭成那個樣子的人才是傻瓜吧？”
姜檸臉上的笑容收住了。她轉回頭不看允浩，繼續盯着浩渺煙波發呆。
允浩也不說話，只是陪着姜檸一起靜靜地看着湖面。
“我不是因為動漫哭的。”姜檸說。她當時對智慧順口扯了謊，但是單獨面對允浩的時候，她卻不想騙人。
雖然她也并沒有做好坦誠相告的準備。
“我知道。”允浩說。
“嗯。”姜檸微微點了點頭。
接着兩個人便沉默地望着湖面。
暮色初降，湖面上金光粼粼，有幾對情侶相互依偎着在湖邊悠閑地散步。
姜檸看着不遠處一堆相互扶持着，慢慢踱步的老夫婦，幽幽地說：“我爺爺奶奶的村子邊，也有一個湖，雖然沒有這個大。有時候我覺得有些不開心的時候，就會望着湖水發發呆，心情就會平靜許多。”
允浩故意逗她笑道：“呀，你小小年紀的，還真的很喜歡‘凄凄慘慘戚戚’的意境啊。”
姜檸果然笑了：“這句倒是沒說錯，沒像上回那樣說出‘氣氣喘喘’的話，否則李清照都要被你氣活過來了。”
允浩看着姜檸：“沒錯，就這樣笑。”
“诶？”
允浩把目光移向湖面：“你哭起來真的非常非常醜，和你跟我說的什麽林妹妹毫無關系，更像你說過的那個……那個……劉什麽？”
姜檸歪着頭：“劉姥姥？”
允浩一本正經：“我可沒說，是你自己說的。”
姜檸笑着打了雲昊一拳：“找死啦你。”
允浩也笑了。
深色的湖水流淌在兩個孩子的眼中，顯得尤其溫柔。
“就這樣告訴我吧。”允浩突然說。
“嗯？什麽？”
“你的事情。”允浩輕聲回答，“你爺爺奶奶村子邊上的湖，你家裏養過的小狗，你幼兒園時候覺得長得很好看的男孩子。還有其他任何關于你的事情。”
允浩看向姜檸：“就像今天這樣，在你想說的時候，慢慢告訴我吧。”
姜檸沉默地看着允浩。她的睫毛在微微顫抖。
允浩對姜檸笑了一下，重新看向了湖面。
姜檸也默默地把目光移回湖面。
良久，少年聽見了少女輕聲卻堅定的回答。
“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