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燈塔和星星
01
接近零點時分，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人群開始慢慢騷動起來。
公園的中心廣場設了一個很大的金色的鐘，光州市政府的代表将在零點時分敲響鐘聲，同時燃放新世紀的第一簇煙花。
人頭攢動，大家都想更靠近廣場中心一點。
冬夜深深，氣溫其實挺低的。但光州政府提前增加了一些供暖措施，加上人實在很多，大家又沉浸在辭舊迎新的興奮中，一時間，整個公園在夜間呈現出一種罕有的活力。
允浩和趙承彬把三個女孩子護在中間，盡量避開洶湧的人潮。
姜檸環顧四周。她的個兒不矮，所以她很少意識到，自己原來是這麽嬌小。
兩個男孩子長手長腳的，雖然都很瘦，但卻足以讓她們三個縮在人群中的女孩子感受到安全。姜檸低着頭，和智慧相互看了看，莫名其妙地嘻嘻一笑。
姜檸忽然想，裹着厚厚的棉襖，緩慢挪動的她們三個，看着好像三只笨松鼠哦。
而這兩個家夥，卻像兩棵還未長成，卻在努力替她們遮風擋雨的樹。
人群終于暫時平靜下來。
“你們笑什麽啊？”允浩這麽說着，自己卻也忍不住笑起來。
“哥哥！抱抱！”智慧突然伸出雙手，撲到了允浩的懷裏，接着仰起臉，一臉傻笑地開心地看着允晧。
允浩被這個突然的“人肉炮彈”打得差點向後一退。他穩了穩身子，輕拍智慧的頭：“你是傻瓜啊！”
姜檸不禁笑了。
趙恩菲和趙承彬不由自主地看了彼此一眼，又迅速地移轉開目光，有些不自在地看向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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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有些古怪，姜檸的笑容也慢慢收住了。
突然，姜檸對智慧伸出雙臂，大喊了一聲：“智慧！抱抱！”
智慧轉過頭，有些詫異地看着姜檸。
其他幾個人也看着姜檸。
姜檸臉有些莫名發燒，可是只能死扛到底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又對智慧說了一聲：“抱抱！”
智慧這時候反應過來了，松開了允浩，笑嘻嘻地抱住了姜檸。
允浩和趙承彬看了也終于明白了。兩個男孩子撐開雙手，将三個女孩子溫柔地攏在一起。
姜檸碰到趙恩菲的背的時候，她能感覺到對方的身子有些僵。
雖然帶着幾分猶豫，但趙恩菲最終還是慢慢地，慢慢地，抱住了大家。
“當！”
新千年的第一聲鐘聲終于敲響了。
“許願！”
智慧幾乎是尖叫着喊出這個詞，但下一秒，她的聲音就湮沒在激動的人聲中。
“舞蹈比賽順利！”
“愛的人身體健康！”
“要成為永遠不會被抛棄的人！”
“要成為一個了不起的男人！”
“考試不挂科，吃很多好吃的！”
焰火聲震耳，人聲鼎沸。
每個人都漲紅了臉，聲嘶力竭地吼出自己的期許和渴求。
雖然每個人都完全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正是因為每個人甚至都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煙花燦爛，好像恣意墜落的星辰。
每個人的臉上，時而流光溢彩，時而現出喜悅而平靜的灰暗。
姜檸看着身邊的朋友們。
每個人眼睛裏都仿佛種進了一朵煙花。
五個孩子肩搭着肩，把五個腦袋湊到一塊兒。
“新年快樂！”
新千年快樂。
感謝你們的出現。
感謝……你的出現。
姜檸心中默默地說。
02
暮色初降。趙承彬家的某棟別墅裏，燈火通明，不時傳出明朗的笑聲。
屋內，各種食材堆了一地，火鍋咕咚咕咚地冒着泡，霧氣蒙蒙中透着別樣的溫馨。
幾個孩子圍坐在火鍋邊，開心地大聲嚷着。
“慶祝我們帥氣的允浩oppa拿到光州地區選拔賽第一名！”
“恭喜趙恩菲也順利地進入了選拔賽總決賽！可以去漢城啦！”
“哦慶祝！恭喜！”
“幹杯！”
大家舉起了手中的酒杯或者果汁杯。
“等等！”
喊這句話的正是趙承彬。他一手拿着一罐啤酒，一手舉得老高，滿臉憤懑：“呀，喝酒之前，你們是不是還忘記了什麽？”
“忘記了什麽……”姜檸做出思考的樣子，“嗯……”
智慧也一副苦苦思索的樣子，接着恍然大悟狀：“啊我知道了！”
趙承彬“哼”了一聲：“真是，還需要我提醒你們。”
姜檸和智慧相視一笑：“祝賀姜檸和智慧小學順利畢業啦！不再過兒童節，要成為大人啦！”
“祝賀！”
“幹杯！”
三個女孩子故意把杯子舉得高高的。
趙承彬剛剛綻開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他一臉黑線，悲傷地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呀，你小子可別喝那麽多酒啊。”允浩提醒趙承彬，“等會你躺地板上了還得我把你扛到房間裏。”
趙承彬故作悲戚，淚眼朦胧，柔弱地說：“不要管我，我又不是第一名，只有第二名的我，就睡在地板上就可以了。”
允浩笑着捶了他一拳。
“好啦。”姜檸看差不多也鬧夠了，也實在受不了趙承彬一個大男生做作地咬着下唇惡心人了。她笑着挪到趙承彬身邊，輕輕碰了碰他的杯子：“祝賀你和允浩啊，這麽長時間辛苦的練習和比賽，終于可以去漢城參加最終的選拔啦。”
趙承彬嘴角溢出笑意，但是還是努力克制住，昂起頭：“我要你單獨說，承彬oppa，祝賀你，你跳舞的時候好帥啊！我好崇拜你！好了，你說吧。”
“诶？才不要。”姜檸嫌棄道，“你說的話好惡心哦。”
“哈，惡心？”趙承彬又做出一副誇張的受傷的樣子，“啊，得了第二名的人真是沒人權啊！你叫允浩就允浩oppa允浩oppa那麽順口？到我這兒就變得惡心啦。”
“承彬oppa！你好帥啊！”
耳邊突然傳來一個嬌媚得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趙承彬下意識地轉頭，嘴巴裏卻猝不及防地被塞進了一大團生菜。
嬌媚的聲音仿佛只是一種幻覺，取而代之的是趙恩菲惡狠狠的聲音：“閉上你的嘴好好吃東西啦。明明輸給人家允浩oppa了，結果比第一名還嘚瑟！”
“咳咳，那是因為那個評委眼神不好……”趙承彬一邊費勁地嚼着滿口的菜一邊嘟囔，同時還抽空評價一下趙恩菲的喂菜服務，“哎呀，趙恩菲同學啊，你好歹給我多弄點肉，這麽多菜這麽點……嗯？！我的天！咳咳咳咳咳咳……唔……”
趙承彬突然痛苦地咳嗽了起來，眼淚瞬間湧出了眼眶，同時急促地招手，示意要喝水。
姜檸忙把水遞給趙承彬：“怎麽了？”
趙承彬一邊喝水，一邊用仇恨的眼光瞪着趙恩菲。
趙恩菲慢條斯理地從火鍋裏撈出一片肉，細細地品嘗起來。
“沒什麽，”趙恩菲開心地說，“我只是在給帥氣的，承彬oppa的肉上，不小心多放了一點點芥末和辣椒。”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都忍不住笑起來。
趙承彬一邊怨恨地擦着嘴，一邊又無可奈何地說：“你啊，真是永遠都這麽不可愛……”
03
夜色已深，趙承彬和趙恩菲多喝了幾杯酒，用最後殘存的意志回到了各自的房間。智慧吃得肚皮滾圓就容易發困，也早已撐不住癱到床上睡着了。
姜檸和允浩幫着趙家的阿姨大致收拾了一下殘局，站在陽臺上聊天。
趙家的這棟別墅離大海很近。站在陽臺上，能聽見不遠處大海無休止的低沉吟唱，一擡頭，就能看見漫天的繁星。
趁着學校的假期，五個孩子跑到這棟閑置的別墅休假。既作為姜檸和智慧的畢業旅行，也是為了允浩和趙家兄妹參加SM公司的練習生選拔賽取得階段性勝利而慶祝。
“好美啊。”姜檸雙手撐着圍欄，輕聲感嘆道。
“嗯。”允浩輕輕地應了一聲。
“我還以為你會說，‘大晚上的什麽都看不見，哪兒美了’這樣的話呢。”姜檸笑道，“你要那樣說我可能會忍不住揍你哦。”
允浩也把雙手撐到圍欄上，也笑起來：“我就是這麽掃興的人啊？現在能聽見海浪聲，能感受到海風，還能看到星星。還有……總之很美，心情也很美。”
姜檸點點頭：“是啊，很美。心情也很美。”
“你看，”允浩突然指着遠方，“姜檸，那是什麽？”
姜檸向允浩指的方向望去，大海上，似乎有一點小小的光亮。
姜檸問：“那是漁船？”
允浩搖搖頭：“是燈塔。”
姜檸看着那個小小的光亮不說話。
“你看，”允浩說，“能被看到的，都是會發光的東西啊。”
能被看到的，都是會發光的東西。
姜檸在心中默默地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姜檸，其實我一直想問過你，”允浩看着遠方，“你長大以後，想要做什麽？”
“我……”姜檸一時語塞，而後誠實地點點頭，“說實話，我不知道……允浩你，是一直都想當歌手嗎？”
允浩搖搖頭：“很小的時候，我也想讀法律系，跟爺爺一樣當檢察官來着。後來愛上了跳舞，慢慢發現，舞臺對我有致命的吸引力。”
允浩停頓了一下，語氣中多了幾分鄭重：“為了能站在舞臺上，我願意付出百分之兩百的努力。”
姜檸轉過頭看着允浩。少年的側臉在夜色中不甚清晰，卻異常堅定。
“真好。”姜檸由衷地說，“我真羨慕你。”
允浩被姜檸直白的真心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撓撓頭：“你可以從現在想想，自己最想要做什麽？什麽東西最吸引自己啊？現在還一點都不晚呢。”
姜檸有些沒信心地搖搖頭：“我跟你說過，我從小到大，唯一想做的事情，大概就是……能找到媽媽，和她一起生活……你聽了還是覺得很可笑吧？可是，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
“為什麽？”
這三個字幾乎已經到了允浩的喉嚨。但看着姜檸一副并不想深談的樣子，允浩又活生生把這幾個字咽了回去。
姜檸只跟允浩提過，父母離婚，父親過世，母親在姜檸很小的時候就離家出走，這樣簡單的描述。各種複雜原委，姜檸自己都不清楚，更別說與外人道了。
“不可笑。”允浩認真地說，“想找到一個人，這也可以成為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啊。”
“謝謝你。”姜檸苦笑着搖搖頭，“可惜，再也找不到了。允浩，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姜檸又想起了那篇采訪，心中不禁又是一陣酸楚。
雖然不明白悲傷源自何處，但允浩能感受到姜檸此刻的失落和痛苦。
“那就讓她來找你。”允浩大聲說。
姜檸眨眨眼睛，看向允浩。
“那就讓她來找你。”允浩又重複了一遍。
“姜檸，我們可以變成燈塔，變成星星，變成閃閃發光的東西。”
“這樣，你媽媽看到你，就能找到你了。”
可是，就算她看到我，她也不會來找我的。
姜檸在心中默默地悲傷地反駁道。
可是，允浩的這幾句話，卻真的像星星，像焰火，讓姜檸覺得莫名的溫暖和感動。
姜檸笑起來：“嗯，允浩現在，已經在變成燈塔和星星的路上了啊。”
允浩笑着接話，語氣中透着少年的天真和執拗：“嗯，我會努力的。為了讓你……讓你們，一眼就能看到我。我會努力地發光的。”
姜檸輕輕地“嗯”了一聲，眼神前所未有的溫柔，心情卻莫名複雜。
允浩啊，那時候閃閃發光的你，還能看見這灰撲撲的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感冒去醫院挂水了，睡了一下午。抱歉更新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