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告別與啓程
01
碧海藍天，濤聲陣陣。
這是孩子們休假的最後一天。明天上午，允浩他們就要回去，為去漢城的選拔賽做準備。
鄭智慧和趙恩菲光着腳，在海邊踏浪。允浩和趙承彬剛游完泳，坐在不遠處看兩個妹妹不停地将腳埋進沙裏，在海浪沖過來的時候又尖叫着跳起來。兩個人的裙子都已經濕了一大半，頭發也在海風中淩亂，可兩個女孩子還是樂此不疲。
“智慧其實也沒那麽讨厭恩菲嘛。”趙承彬看着她們，忽然說。
允浩看了一眼趙承彬，又轉頭看向踏浪的小姑娘，微笑着說：“你是想說，恩菲其實也挺可愛的，對吧？”
趙承彬想也不想就習慣性反駁：“瘋了吧你，這個死丫頭跟可愛可是一點兒不沾邊。”
允浩笑着拍了拍趙承彬的肩膀，什麽也沒說。
趙承彬喝了一口飲料，看着嬉笑的趙恩菲，心中忽然生出難得的作為兄長的柔情。
趙恩菲注意到趙承彬在看自己，轉頭看他。眼神中先是有些疑惑，接着立即露出了一如往常的挑釁和驕傲：“趙承彬，你這樣看着我幹嘛？你現在不會在扮演，‘看着活潑美麗的妹妹的，慈祥的哥哥’這樣的角色吧？”
趙承彬險些被口中的飲料嗆到：“活潑美麗？慈祥？哈，你做夢吧。我只是在想，怎麽沒出現一只螃蟹或者大龍蝦什麽的，狠狠地鉗一鉗你的腳呢！”
趙恩菲“哼”了一聲，轉過頭不再理他。
“咦，姜檸怎麽還一個人在那邊？”智慧忽然皺了皺眉頭，指着海灘的另一頭。
允浩朝智慧指的方向看去。那個穿着嫩綠色連衣裙，面向大海，安靜地伫立着的身影，正是姜檸。
“她說要一個人待一會兒已經半個小時了，到底在想什麽呀？”智慧有些擔心。
允浩也同樣有些擔心地凝望着姜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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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知道姜檸有心事。
而那天晚上兩個人在陽臺談完心後，姜檸雖然沒有在大家面前表現出什麽明顯的不快，但是發呆的時候似乎越來越多了。
她說她再也找不到她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允浩很擔心，但又無從問起。
允浩眯了眯眼。女孩的長發和裙擺，都随着海風飛舞。
允浩仿佛感覺到，姜檸自己正要下一個重要的決定。
趙恩菲看了看允浩的眼神，歪着頭笑着說：“故作憂郁的馬卡龍小姐，說不定在想跳海的話自己會不會變成人魚呢？”趙恩菲一直覺得姜檸今天這條連衣裙的顏色很像嫩綠色的馬卡龍。
“趙恩菲！”智慧和趙承彬異口同聲地朝趙恩菲吼了一聲。
允浩也面色嚴肅地看了趙恩菲一眼。
趙恩菲避開目光，故作無所謂地又跑回去繼續和海浪玩耍。
智慧将手攏成喇叭狀，想把姜檸叫過來。
允浩和趙承彬卻同時沖智慧擺擺手：“就讓她一個人待一會兒吧。”
智慧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點頭。
趙恩菲用腳狠狠地踢着洶湧而來的浪花，直到筋疲力盡。
這回她的裙子已經濕到了胸口。
趙恩菲偷偷瞥了一眼，身後的三個人都望着另一個方向。
“都是你們的。”趙恩菲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喃喃自語，“哥哥，好朋友，都是你們的。”
“我才不稀罕。”
她看向大海深處。這次是在心裏說的傻話。
“跳進深處的話，究竟會不會變成人魚呢。”
02
姜檸手捧着一個漂流瓶，對着大海站了許久。不知是在發呆，還是在苦思。
終于，她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慢慢走向海邊，俯下身将漂流瓶輕輕丢進了海中。
“再見啦。”姜檸無聲地說。
漂流瓶在海浪中微微起伏，緩緩地漂向遠方。
忽然，姜檸仿佛想起了什麽一般，毫無預兆地朝前方跑去。她在追那個漂流瓶。
淺色的連衣裙被海水染成深色。
就在姜檸的手将要碰到漂流瓶的那一刻，忽然打過來一個浪，瞬間又把小小的瓶子卷走了。
“等一下！”姜檸低呼一聲，便要不管不顧地繼續追過去。
又是一個浪，姜檸感覺自己無法站穩，仰面就要向海中倒去。
“你瘋了！”
姜檸只聽見一聲斷喝。接着便感覺自己的腰身被一個力量拽住，而後整個人重重地撞在了什麽東西上面。
“允浩……”
姜檸看着眼前不知道何時沖到自己身邊的人，驚魂未定地吐出兩個字。
允浩雙手扣着姜檸的腰，臉上濕漉漉的全是海水，眼中卻透出明顯的怒氣。
他難得地對姜檸着急大吼：“難道你真的要跳到海裏看看有沒有美人魚嗎？！”
姜檸一動不動地看着允浩，海水順着她的臉頰和發梢往下淌。
她不知道允浩在說什麽。她甚至沒反應過來允浩為什麽這麽生氣。
“你心裏有事不想說，我們可以讓你一個人冷靜。”允浩依舊冷着臉，盡量使自己的語氣顯得緩和一些，“但是你這樣子不顧危險地往海裏跑，這叫我們怎麽放心你！”
姜檸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只是眨着眼睛望着眼前這個有些氣急敗壞的男生。
她會游泳。這個水深最多就是浮潛的深度。他真是有點小題大做。
可是她卻忽然很想哭。
她拼命瞪大了眼睛，眼眶還是微紅。
“先出去。”允浩松開姜檸，轉而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往海岸反向拽。
姜檸沒有反抗，可是眼睛還是不由自主地朝身後望了一眼。
允浩也停住了，順着姜檸目光的方向望去。
一個小小的玻璃瓶，在盈盈海水中起起伏伏。
允浩忽然松開了姜檸的手，轉身就要往水裏跳。
“不要！”姜檸發出的尖叫聲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剛才一直沉默不語的她仿佛一瞬間被觸發了什麽開關，忽然迅速地拽住了允浩的手臂，而後一邊拼命地搖着頭一邊說，“不要了，不要了。”
允浩被姜檸突然之間的爆發吓到。他看着眼前滿身狼狽的女孩，心登時軟了，再也無法用剛才冰冷強硬的語氣繼續講話：“沒事，漂得不遠，我幫你拿回來。”說着試圖輕輕地推開姜檸的手。
姜檸卻依舊死死地拽着允浩，聲音中幾乎帶着懇求：“不要了，我不要它了。”
允浩有些訝異地看着她：“姜檸……”
姜檸擡起頭，滾滾熱淚和着海水洶湧而下。
03
原本，姜檸是想，給自己的告別一點儀式感。
她把關于媽媽——或者說大明星丁彩鏡——的一些新聞從網上下載好，打印好，又一個人在房間偷偷燒掉。
而那張放在日記本中，丁彩鏡少女時期的照片，姜檸拿起來無數次，卻始終下不了決心将它丢進火中。
于是裝在了漂流瓶中。
她以為，自己能夠像電視劇裏的女主人公一樣，優雅地、雲淡風輕地，對那個無辜的瓶子說一句“再見啦”。
可是，當她一瞥到透明玻璃裏的那張微微彎曲的照片的時候，她卻忽然間喪失了理智。
最後搞得渾身濕透，狼狽不堪。
最後，自己像一個不懂事的任性小孩，死死抓着允浩的手臂，泣不成聲。
一遍一遍地哭訴。
為什麽媽媽要在我那麽小的時候就不要我。
為什麽爸爸要那麽早離開。
為什麽要把我帶到韓國來，卻又丢下我一個人，一直不肯見我。
為什麽她都那樣對待自己，抛棄自己了，自己還會舍不得丢掉那張照片……
什麽儀式感，姜檸只覺得自己蠢得無以複加。
姜檸語無倫次的傾訴，讓允浩有些不知道如何應對。
他輕輕地拍着姜檸的肩膀，柔聲地做着一些毫無意義的安慰的回應。
少年已經盡力做到最好，可還是莫名對自己感到懊惱，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一起難過。
她怎麽會這麽傷心？
最後姜檸終于哭累了，靠在允浩肩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姜檸發現自己躺在房間的床上。
身上的濕衣服不見了蹤影，自己穿着的是幹淨的睡袍。
是允浩背自己回來的嗎？
那衣服……
姜檸臉一下子紅了。她拼命搖頭，想把那個荒唐的念頭從腦子裏甩出去。
再見允浩，已經恢複平靜的姜檸覺得有些尴尬。
吃早飯的時候，兩個人都出奇地安靜。
“有古怪。一直沉默。”趙恩菲眯着眼睛，在姜檸和允浩之間來回打量，“眼神也不敢交流。”
“怎麽不敢交流。我只是昨天感冒還沒好而已。”姜檸做賊心虛地努力瞪大眼睛，空洞地往前方掃視。
趙恩菲故作無辜：“我沒有說你的名字呀。”
姜檸有些尴尬地埋頭繼續吃早餐。
“姜檸……”智慧有些猶豫地說，“你以前從來不吃蛋黃的呀……”智慧也察覺到不對勁了。
姜檸這才察覺到自己嘴裏正嚼着一大口蛋黃。難怪她覺得自己快噎死了呢……
“我……我剛學會的……”姜檸努力收斂着滿臉的痛苦，“我外婆說吃蛋黃對身體好……”
“哦……”智慧半信半疑地點點頭。
04
收好行李，智慧堅持要大家再去一趟海邊。
出門的時候，允浩特意慢騰騰地落在後面，然後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湊到姜檸身邊，快速又輕聲地說了一句：“衣服是趙家的阿姨給你換的。”
“诶？”
“昨天晚上啊，你明明沒喝酒，卻……”
“啊啊啊……”姜檸忽然擺手輕聲叫起來，“我當然知道啊哈哈哈哈哈。難道你以為，我會覺得是你給我換的衣服嗎？哈哈哈你怎麽會這麽想。”
允浩一臉黑線。明明是你自己這麽想吧？
姜檸一眼就看出來允浩沉默背後的臺詞，于是尴尬地假笑了兩聲。
“姜檸，快點兒！”智慧在前面叫她。
姜檸趁機逃離了現場。
趕到智慧身邊的時候，卻發現智慧正一臉好奇地拿着什麽看。
“這……”姜檸一臉驚訝，“怎麽在你手裏？”
智慧手中正拿着昨天傍晚姜檸丢掉的那個漂流瓶。
“在那兒撿的。”智慧指着海灘的某處，又看着姜檸的目光揣測，“這是你的？”
姜檸點點頭，從智慧手中接過了漂流瓶。
瓶子密封性很好，裏面的照片竟完好無損。
什麽意思呢？姜檸有些疲憊又有些無奈地想。跑到海裏溜了一圈，怎麽都抓不到你，現在我決心要和你告別了，你又轉回來。
怎麽一張照片也和你一樣這麽任性呢？
姜檸正心情複雜地看着手中的瓶子，忽然聽見了智慧明朗的聲音。
“再見啦！我的童年！”
智慧對着大海，用手做出喇叭的形狀，用盡力氣大聲喊道。
趙恩菲看了智慧一眼，仿佛在笑她的幼稚。但下一秒，趙恩菲也跑到了大海面前，學着智慧的樣子，大喊了一聲：“再見啦！”
智慧沒等到下文，于是問趙恩菲：“什麽？”
趙恩菲笑了一聲，深吸了一口氣，又大喊道：“再見啦！這個混蛋世界上的壞蛋們！”
大家都忍不住笑起來。
趙承彬和允浩也跑過去，默契地大喊。
“再見，光州！”
“我們來了！漢城！”
大家都發瘋一般喊完一輪，于是齊刷刷地看向姜檸。
姜檸緊緊握着手中的漂流瓶，走到海邊。
大海還是和昨天一樣，沉靜洶湧，神秘莫測。
仿佛真的能吞下人類所有的吶喊和希冀。
姜檸深吸了一口氣，仿佛是對着大海，又仿佛是對着天空。
“再見啦！”
“再見啦！”
“再見啦！”
她用盡全身力氣大喊了三聲。
她也說不清自己在向什麽告別。
可是，哪怕無法徹底告別，她也應該好好地啓程了。
首爾逐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