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冷戰？
01
自從上次，在略帶尴尬的氣氛中送別趙承彬以後，一連數月，姜檸居然都沒有和允浩好好講過話了。
初中課業雖有所加重，但姜檸依舊能夠應付。
忙的是允浩。
正式成為練習生的這一年，允浩正值初三，升學考試的壓力就像一座大山。
而每周六，允浩都要坐最早一班的城際大巴，到S/M公司進行練習；到了周日，再搭當天的末班車回來。
大公司采用的是“廣撒網”招錄練習生的模式，S/M每一期選拔的練習人數往往能達到百人以上。但相應的，這也意味着初期練習生中，存在着極其激烈的競争和極其高的淘汰率。
公司每周或者每兩周舉辦一次練習生內部篩選，排名落後的練習生就有被淘汰的危險。
哪怕不淘汰，不排在前排，就永遠沒有出頭的可能性。
這樣殘酷的競争壓力是允浩身上的另一座大山。
像趙恩菲那樣，有一個闊綽的家庭支持其練習生生活，安排好衣食住行的，畢竟是少數。哪怕家中并不反對，做練習生的孩子的生活，也往往是拮據的。
而像允浩這樣，完全沒有得到家長支持的孩子，生活就更是艱難了。
在初三這個本該準備升學考試的時候跑去做練習生，本就很難得到傳統老派的鄭爸爸的支持。而且當時鄭家剛從金融危機中恢複，經濟上并不十分寬裕。
少年意氣之下和父親達成的君子協定，到了真正去履行的時候，才知道有多辛酸。
也并不是做父親的真狠心。只是鄭爸爸一直以為S/M公司至少會給安排個宿舍，只是擊掌立誓過的少年，怎麽都無法向已經負擔着太多的雙親開口“求援”。
于是才有了那樣一段，後來說起時輕描淡寫，彼時卻艱難無比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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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生存壓力，是壓在允浩背上的第三座大山。
在學校裏拼命念書，課餘的時間又都貢獻給了練習和打工，允浩确實沒有多少剩餘的時間去陪伴姜檸。
但姜檸知道，問題的關鍵并不是這個。
以前姜檸還沒有升入初中的時候，允浩為了跟自己吃個午飯能特地跑到小學部來。現在，活動課要練習或者補作業，那沒話說。但是連中午的時候一起吃個飯，這麽輕而易舉的事情，為什麽都不肯做了呢？
允浩不主動坐到姜檸身邊，姜檸呢，就算看着允浩和其他人坐在一塊兒吃飯，也端着餐盤目不斜視地走過去。
兩個人都是，刻意又別扭。
夾在中間的智慧妹妹，思忖再三，還是決定跟姜檸坐一塊兒。
“你跟我哥哥吵架啦？”
智慧一臉擔憂地看看面前面無表情的姜檸，又瞄瞄不遠處不時往這邊偷偷掃一眼的允浩，小小聲地問。
姜檸平時看着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但一旦鬧個脾氣，智慧覺得，她可比自己的那個哥哥吓人多了。
“沒有啊。”姜檸下意識地否認，“沒出什麽問題。他這麽忙，跟我們坐在一塊兒吃大概會更浪費時間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姜檸正盯着不知道在和同桌吃飯的女生說什麽的允浩。她以為自己的語氣平常，但在智慧聽來，姜檸的語氣已經可以用“惡狠狠”形容了。
智慧覺得自己能看見彌漫在姜檸周身的恐怖的黑暗之氣。
智慧也偷偷地看了一眼允浩。
呃，自己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哥哥不知道說了什麽，居然逗得身邊的女生笑得花枝亂顫？
不過，這些女生在自己的哥哥面前，花枝還真挺容易亂顫的……
“智慧，你聽說過中國的一句古話嗎？”姜檸突然說。
智慧不明所以地搖搖頭：“什麽啊？”
姜檸的眼睛還盯着某個方向，語氣是非常刻意的平淡：“如果一個男孩子老是喜歡在吃飯的時候跟女孩子講話的話——”
“嗯？”智慧眨眨眼睛。
姜檸用自己的筷子指向某處：“他就會嗆到。”
說時遲，那時快，不遠處的鄭同學就在這時，突然地，毫無征兆地，咳嗽了起來。
智慧目瞪口呆。
這筷子上難道有巫術？
姜檸默默地收回筷子，一臉無辜，同時也毫無同情心地說：“你看，是吧。嗆到了吧。”
智慧點點頭，接着小心翼翼地，鄭重地，碰了碰姜檸的筷子。
神秘的中國……嗯，一定有巫術。
02
吃飯時候的小“詛咒”歸小“詛咒”，雖然姜檸說不清到底為什麽會這樣，但她明白是什麽時候開始，造成的這樣微妙的尴尬。
是從趙承彬離開光州的那一天起。從允浩看見趙承彬抱着自己的那一刻起。
從允浩勾着趙承彬的肩，意味深長地看了自己那一眼開始。
兩個男孩子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架，打完哈哈大笑，起身拍拍塵土，仿佛已經整理好了什麽一般離開了。
只留下姜檸一個人站在原地發呆。
這算什麽？
完全不明所以。
一個奇怪的擁抱。
另一個則冷漠地看了自己一眼，仿佛在将自己遠遠推開。
這算什麽？
冷戰？
這種感受讓姜檸生氣。
更生氣的是，如果真的追究起來，姜檸卻又無法因為這樣虛無缥缈的感受生氣，無法因為這樣含義不明的細節去追究任何人。
又一次活動課上，允浩還是沒有出現在操場上。
他在舞蹈室。
姜檸一邊在心中對自己說着，一邊不由自主地朝藝術樓的方向走去。
走了兩步，又退回來。
一樣的操場。某年的那個夏天，允浩給了自己一個看似很不合時宜的保溫杯作為禮物，燒紅了臉對自己說，他想念自己。
現在那個保溫杯就安靜地放在看臺邊，姜檸每節活動課都會帶着它。
姜檸很愛惜。但實在用得勤，水杯已經不怎麽保溫。底部的粉色漆也有些脫落了。
姜檸深深吸了一口氣，接着忽然在跑道上拼命地跑起來。
雖然從小跳舞，但姜檸并不怎麽熱愛運動。一下子提速的無氧加速跑很快讓姜檸覺得胸悶氣短。
但她怎麽都不肯停下來。大口喘着氣，閉着眼，胸口感覺被撕裂，但就是不停下來。
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醜。姜檸想。
等到實在喘不上氣，擡不動腿了，姜檸才慢慢收住了腳步。
發酸的雙腿無力又緩慢地捶打着地面，好像一匹精疲力盡的小白馬。
陽光明媚。姜檸的眼前有些發白。
姜檸忽然就很想就這樣仰面躺在地上，就這樣四仰八叉地躺在這明晃晃的太陽下。
“姜檸！”
發白的眼前忽然竄出來一個人。
黑色鴨舌帽，白口罩。姜檸一下子沒認出來者何人。
對方拉下口罩展現了一下嘻嘻笑着的臉，又迅速地拉回去：“是我啦！”
“文……學姐？！”姜檸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嘻嘻笑的文根瑛，“你怎麽……”
“噓——”文根瑛豎起食指，看了看手表，“還有十分鐘就放學了，找個方便的地方說話吧。”
03
最方便的地方就是姜檸的家了。
“小恩熙”現在太出名，在路邊吃炒年糕，或者在咖啡館吃點心，都可能被人圍觀。
姜外婆在廚房做泡菜餅，兩個姑娘就躲在房間裏聊心事。
說起來，姜檸跟這個當紅小童星不過是萍水相逢。但文根瑛的性子親切又活潑，姜檸對她很有好感。
而且，她不光性格好、漂亮，最重要的算是，數學還很好。
準備奧數競賽的時候，姜檸一直在和這個學姐暗暗較勁。很不幸，敗多勝少。
但正因為如此，姜檸愈發喜歡她。
“聰明”，在姜檸看來，是一個優秀藝人非常重要的品質。
而文根瑛喜歡姜檸的原因，姜檸是在後來的閑聊中偶然得知的。
“啊，我一直都沒和你提過嗎？”文根瑛說，“我對你‘一見鐘情’啊。”
“難道從來沒有人跟你講過你長得很像我‘女神’嗎？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相似度度百分之九十啊！”
文根瑛的女神是誰，姜檸早就聽過無數遍了。
一些電視劇裏，有時候會讓同一個演員演女主角和女主角的母親。姜檸覺得很搞笑。
她一直覺得自己長得不像母親——或者說，在心理上，她更希望自己像父親一點。
但是，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眼裏，自己的一颦一笑居然還是母親的翻版。
基因真可怕。
其實照鏡子的時候，姜檸自己，偶爾也能看見丁彩鏡的影子。
她只是不想承認。
姜檸無言以對。
泡菜餅端上來的時候，姜檸正好斷斷續續地講完自己碎片般的心路歷程。
文根瑛喊了一聲“我會好好吃的”，就迫不及待地夾了一塊放進嘴裏。
“所以，”文根瑛邊吃東西邊問，“這個就是你今天心情不好，在操場上跑得那麽醜的原因？”
姜檸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臉：“真的很醜啊？”
文根瑛又夾了一塊泡菜餅：“超醜。”
姜檸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你說，‘這個’就是我心情不好的原因，可是連我也不知道‘這個’，到底是什麽。”
“有什麽不清楚的。”文根瑛放下筷子，看着姜檸。
“不就是因為允浩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