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好字
她一怔,不知該如何作答,只能委屈巴巴的轉過身湊到夏侯南山身邊,小聲的抱怨道:“你們長陽城的人都怪怪的。”
他憐惜的将人拉進懷裏,輕輕的拍了她的額角。
尋常從庫中取出兩壇子浮游釀出來,小郡主得了酒自然高興,不顧夏侯南山要幫她拿酒的好意,只自己抱着那酒壇歡然而行。
回到府中天色已晚,二人用了晚膳,飛身上了王府的屋頂,坐在屋頂上各開了一壇酒。
知道白雲是個好奇心極重的人,他聽着她滿口的疑問,心中只覺得可愛。
“夫君,你們整個長陽城都怪怪的每個人都像是被什麽東西附體一樣,我都快要迷茫了。”
“迷茫?”他笑:“尋常這樣是有原因的。”
“原因?”她整個人靠過去,将下巴放在他的膝頭,歪着腦袋,眼眸之中盛滿了輕柔的月色:“什麽原因?她也是有故事的人嗎?”
“這世上人人都有故事。”夏侯南山拍着她的後背,最後玩弄起她雲鬓上叮叮作響的朱釵:“其實,你還是不要知道為好。我希望你永遠都天真爛漫,這些事情知道的太多,你會難過的。”
“可是我現在不理解她為何是那副模樣,我心中也很難過,兩個都難過,夫君,我寧願死的痛快一些。”
“這是什麽話啊,死的痛快一些?你以為你自己是在闖蕩江湖嗎?”
“可是心中憋着一股不理解,也不痛快啊。”她糾結的臉都皺在一處。男子伸手撫平了她蹙進的眉頭,緩緩開口:“她的夫君死在邊疆的戰事之中。屍骨未還。”
“啊?”
似是沒有聽懂,她眼中的迷茫更甚:“什麽意思?她的夫君死了?”
“是。”他摟過女子的肩頭:“那個人死了。”
“你認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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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原本羽林營的左少将,當年邊疆戰事急,常陽叔父帶兵馬出城激戰三月,死傷無數,三千人屍骨未還,永埋天地之間。”夏侯南山微微苦笑道:“我們一起長大的幾個孩子都在他手下學過糧草計算。算是半個先生。他叫東籬。”
“東籬。”她學着說了一遍。
夏侯南山說:“因為年少時曾經見過尋常所以……這些年,多多少少大夥都在照拂着。”他嘆:“說是照拂,其實也只是拿些銀子接濟一下而已。真正能做的……太少。”
白雲問:“沒有別的可以幫忙的嗎?”
“沒有……”夏侯南山說:“人心的傷口是治不好的,更何況……”他的語調像極了北風的蒼涼,有感而發般咬牙:“有些人根本就不想要治好。”
一瞬間,她了解到他心尖上份極其敏感的酸疼,若有感應,她必然會為他的心酸而心酸。
“哀默大過心死。”他淺笑着說:“你還不了解。比起已經死去的人,活着的人要更痛苦。”
她迷茫。
他溫柔的漾出笑意。
活着的人總是比死去的人痛苦,餘下的生命被稱為煎熬,他并未體會過那種真切的拉扯,可見過,也聽過。
每一個活着的人的涕泗滂沱與撕心裂肺。
“雲兒。”他摟過她的肩頭:“把這些事情忘了吧,你只要歡樂的活着就好了。”
“可我已經知道。”她委屈的抱着他的脖子:“所以……不要丢下我,然後自己一個人難過,我們是夫妻啊。”
她這樣說。
不知,他可曾聽進去。
夏侯南山終究是南國的王爺,不可能整日都閑暇以過,這日晌午他還未歸來,白雲自己一個人在家無趣,酒水又喝完,無趣之下便點了輕功入了市集。她是王妃,只需對店中說一聲名號,便有人記賬,連銀子也不必帶上半毫。閑然過市,也是悠然。
路過雲霞酒坊的時候,正巧遇見了正在酒坊前重新做裝飾的尋常。尋常瞧見了她,露出一個平淡的微笑。
昨夜聽了南山的話,也得知了她背後的故事。今日見她總有幾分酸澀感。
“王妃一個人?怎麽也不帶上随從?”
“夫君不在家,我也不記得那些。”她望着已經重新開始粉刷的牆壁問道:“這麽快便開始重新粉刷了?那火情是怎麽來的,你可知道了?”
尋常笑了,依舊無望又虛假:“不過是同行妒忌,淩月閣已經将其抓獲了,多謝王妃關懷,店面重新整修也不過數日,過段時日就能恢複過來,此番多謝王爺慷慨。這筆銀子尋常定會歸還。”
“不用銀子,不用銀子,若是你真的想要謝謝我們。”她笑容燦爛純然,恰如街邊盛開嬌豔的栀子:“就給我們送些酒水吧,我和夫君都喜歡喝酒。”
似是被這樣的笑意感染,尋常面上流露出兩三分羨慕,而後輕嘆之後輕觸了自己的面,眼眸溫柔:“好,那便用酒水作為答謝。”
她歡然點頭,她看見了尋常眼底流露出的真切。
“老板娘,東西我給你搬來了。”身後傳來青年壯士的聲音。白雲轉身看去只見一二十出頭的少年正站在門外嬉笑。
他長得并無半分秀氣之色,倒是有幾分粗人的憨然,叫人一見便歡喜的緊。
白雲見她要忙,聳肩往別處去了。
這走着走着便遇上了正在街頭查案的百裏花影,她正要上前打招呼,那方的女子極快的駕上馬,面含焦急之色往別處去了。
這般錯過之後。
她又往皇城的方向行去,侍衛都識的她,就是不識得也罷,以她的輕功随時都能闖進去。
轉了好幾個彎,這才入了後花園,夏侯南鬥所在的清暑殿就在不遠處,想來南山也必然在兄長身邊。
女子歡歡喜喜的跳過去,想到要見到自家夫君更是笑意恬然。
方行了兩步,便瞧見樂正餘亦與黑袍龍紋的陛下坐在沉香亭下飲茶,她楞在原地,不知該過去還是該去清暑殿。
那方的夏侯南鬥也瞧見她,只叫夏常德喚她過來。
“白雲見過陛下。”她恭敬行禮。
夏侯南鬥待她多有慈念,擡手叫她過來坐下,又将面前的點心移過去,笑問:“弟媳今日怎麽有空過來?”
“夫君到現在還歸家,白雲想他,就過來找他。”
夏侯南鬥笑道:“白雲這般喜歡南山?”又指着一旁的清暑殿道:“他在殿中有些事情,還有一些時間才可出來,弟媳便多等一會兒吧。”
“多謝陛下。”說完,她便左右張望着,只是眼光總是被一旁靜默飲茶的樂正餘亦吸引過去,他總是一身紫衣飛揚,衣裳看着有些老舊,可穿在他身上平白的多了幾分韻味,少年舉手投足都帶着旁人沒有的疏狂之氣。
這個人就是行舟門的門主啊。果然不似朝堂之中的貴胄男子有富貴嬌柔之色,哪怕面色蒼白身有腐骨噬心之毒,也端的一副少年男兒的天高雲淡,人間豔色。
她單手托腮就這麽細細觀賞起面前精致的少年。
樂正餘亦自小便長得精巧漂亮,被人打量也是常有的事情,只是這麽明目張膽的觀賞,還是第一次。他輕笑的擡眸:“若是南山看到王妃這麽盯着本侯,想來……必會吃醋吧。”
“吃醋?”她不懂中原的用詞,只是見餘亦稍稍擡眸那雙飛花若雨的桃花眼中便有多情魅意的顏色流淌而出,遠勝人間春色,小郡主對這麽美然的景色生出幾分欣喜:“為何?夫君喜歡吃酸的東西嗎?”
“酸的東西?”夏侯南鬥算是了然了這小郡主不懂中原詞語,一字字的重複下來,而後望着那方的樂正餘亦:“你可要好好給她解釋啊。”
“我解釋這個做什麽?”他揚眉若鶴,傲然無疑:“這事情該是他們夫妻之間的情趣,我若是多事,豈不是搗亂?”
見他歡然,夏侯南鬥也只能低頭失笑,又對白雲道:“你莫要理他,餘亦口中素來沒有一句中聽的話。”
白雲基本沒有聽懂他們二人的對話,只是皇帝陛下這樣說了,她便颔首,自認乖巧。
又過了一刻,白雲本就是西域愛熱鬧的人,可面前的二人似乎都不是喜鬧的人,一刻之中,他們二人各自飲茶,不願多話。叫她快要憋悶出毛病來了。
“陛下,餘亦,你們為什麽不說話呢?”她趴在桌子上露出一雙寫滿迷茫的雙眸:“你們不覺得無聊嗎?”
“無聊?”夏侯南鬥清雅一笑:“倒是還好,你無聊了?”
“嗯。”她老實又委屈的點頭:“我可從來沒有試過這麽久不說話。”
夏侯南鬥笑了:“也是,南山自小便是個話唠,陪你這耐不得寂寞的性子剛剛好。”
“夫君話也不多啊。”白雲嘆氣:“有時候他也會半晌不說話的。”
樂正餘亦直接挑破道:“那是因為你話太多,所以他插不上話吧。”
她瞪過去,樂正餘亦歡然一笑令三春失色,她頓時沒有了怒火,無奈的嘆氣道:“哪裏是我話太多。”
話道此處,夏侯南鬥也笑了。
“南山啊,有時候太在意旁人的感受,男兒本性到底是弱了一些,若是能再強硬一些,想必會更好。确實該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