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節
沐浴着黨的關懷,接受着馬克思主義教育,學習着科學知識長大的新的一代人,我可以選擇性地不迷信。
順利出了城,我們買了兩匹驢子。
雲香問:“小姐,接下來我們去哪?”
我說:“去你家那個村子。”
雲香不安:“萬一老爺想到了,派人來怎麽辦?”
我說:“又不住你家裏。你們村子外有廟嗎?”
雲香說:“有個破廟,不過我小時候就沒香火了,現在也不知道拆了沒。”
我笑。破廟?再好不過。這種地方,除了用來邂逅落魄書生或者江湖人士,還是可以用來遮風蔽雨的。
我們很快就到了那個名叫口子村的地方。不知道這裏百姓釀不釀酒,也許可以起名叫口子酒,名揚南北,遠銷海外……
廟還在,就是果真很破,但是破得恰倒好處。既能漏光漏雨增加野外氣氛,又有一方整齊地可以供人暫歇。
我留在廟裏,而雲香打算回村子弄點吃的。她說村東馬家燒鵝不錯,我決定邊吃燒鵝邊等謝昭瑛。
雲香去了大概十多分鐘,天色開始變了。幾陣南風吹來厚厚烏雲,我正叫不妙,天上一道響雷滾過,大雨滂沱。
廟子開始漏水,滴滴答答,卻并不像首歌。我尴尬可憐地躲在裏面,脫了男裝搭在身上,這下真成了難民。雲香想必也是被雨耽擱在了村子裏,我肚子餓得直叫,也只有死心等雨停,一邊使勁咒罵那該死的謝昭瑛怎麽還不現身。
大雨嘩嘩聲中,我聽到外面傳來人聲。
男人焦急道:“前面有間廟!公子堅持一下,我們就到了!”
雜亂的腳步聲和馬蹄聲傳來,然後幾個身材高大的漢子半扶半抱着一個昏迷不醒的年輕人進來,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幹的地方。
那些男子身手敏捷,訓練有素,像中南海保镖或者美國特工。仔細安置好那個昏迷的男子後,分散開來,兩個站在廟門口,其餘的守住幾個角落。個個雙目炯炯有神,仿佛自帶紅外線夜視功能,把廟子裏的所有東西都放大掃描過一遍,然後透視進雨裏。為首的大叔在進門的時候打量過我一眼,大概看出我的無害,我就在他們眼裏漸漸淡薄如空氣了。
頭頂又是一個響雷滾過。一直昏迷着的男人忽然呻吟了一聲。
大叔忙過去:“公子?”
年輕男人面色蠟黃,嘴唇烏紫,表情痛苦。大叔拿來水壺,喂了那位公子幾口水,然後問同僚:“老葛他們還沒消息?”
被問到的人搖頭:“這裏路口多,又下這麽大的雨,他們一時恐怕找不到。”
他們說話帶點口音,只是我聽不出是哪個地方的。
年輕男子躺在地上要死不活地咳了幾聲,一絲烏血從嘴角溢了出來。他雖然穿着上等的綢緞衣服,可是破了好幾個口子,露出白皙的胳膊,我看到他皮膚上有一塊一塊的紅斑,拇指般大。
我記得我好像在張秋陽的書上看到過這症狀。
“千秋紅?”
衆人都望了過來,我忙捂上嘴。大叔兩眼放光,又是戒備又是興奮地說:“你認識這毒?”
我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大叔的身影像蒙太奇片段一樣一閃而至,抓住我的手:“姑娘可會醫治?”
我缺心眼地又點了點頭。
大叔一把将我拉過去:“快請給我家公子看看。”
我給他拽着撲通一聲跪在那個年輕人身旁,倒像是來哭喪的客人。他們人多勢衆,又有武器,我趕緊給這位公子把脈。
檢查完了,說:“确實是千秋紅,還有點內傷。”
千秋紅是熱性毒,中毒者外熱內冷,有點類似油炸冰淇淋,只是不甜美,反而極其痛苦。那年輕男子容貌普通,眉頭緊鎖,冷汗潺潺,顯然被折磨得厲害。
我說:“解藥好配,只是要施針。”
大叔一臉剽悍,哼哼:“你可得确定能救得了!”
我翻白眼:“那好,我回一邊呆着去好了。”
“慢着!”大叔妥協,“且信你一回。”
我開了藥方子,然後取出随身帶的銀針,給那個公子施針。
男子身材修長勻稱,肌理分明,想是經常鍛煉的人。胸口一個小小的十子傷口,紅腫糜爛,正是中毒之處。
我一邊努力回憶書上寫的方法,一邊給他紮針引血,灌下保脈的藥。針法共有六套,我一一行完,男子已經吐了很多烏黑腥臭的血出來。胸口的傷也變得烏紫。
我收了針,然後俯下身去。
大叔突然一把抓住我:“你要幹什麽?”
幹什麽?衆目睽睽之下,還會非禮他少主不成。
我沒好氣:“給他吸毒啊。”
大叔一聽,又犯了疑心病,“不勞姑娘了,讓在下來吧。”
我好笑。我又不是男人,你家公子更不是花姑娘。你家公子若醒着,想也更樂意由姑娘來為他做這事。你一大老爺們趴在人家小夥子身上,那畫面才詭異死呢!
我說道:“你來也可以,不過萬一你也中了,我可沒力氣再救一次了。”
千秋紅的毒不算難解,只是最關鍵的是要給傷者吸毒。千秋紅毒性霸道,吸毒者若是沒有預先準備,自己也會中上。人人都知道珍惜生命,遠離毒品。人家程靈素為胡斐吸毒,那是因為愛情。我為這無名氏吸毒,那是本着國際人道主義精神。如此偉大高尚,你居然還不識貨。
旁邊一個男人也勸道:“大哥,還是讓這位姑娘來吧。我看她并沒有壞心。”
大叔雙眼簡直可以透視我,我坦誠地微笑。
大叔威脅我:“你若暗中動手腳,就休想活着走出去。”
我心想,我若真是刺客,你們早給我毒死化成一灘水了。
外面大雨一點歇息的意思都沒有,狂風掀去了屋頂幾片瓦。我俯身一口一口為那男子吸毒。毒血腥臭,居然有股芥末味,沖得我眼淚都流了出來,不知情的人肯定會被我這淚流面的模樣感動,以為我舍身救情郎。
這樣辛苦了大半個鐘頭,我脖子都酸了,男子胸口的傷終于不再發黑,體溫也褪了下來。我摸了摸他的脈,說:“命是保住了。以後用藥調理,休息個十來天就沒事了。”
大叔激動道:“公子果真是祥瑞之人。”
我正漱口,聽到這話,噗地一口噴了出來。滿口血水,像周星星電影,又像中了內傷。
大叔繼續感動着,他的屬下只好出面謝我。忽聽大叔喊:“公子你醒了?”
我抹了抹嘴巴,轉過頭去,正見那男子幽幽張開眼。他五官平凡,眼眉卻生得很俊,雙目深邃,眼眸漆黑如墨,注視着我。
我伸手摸摸他額頭:“醒來就好。多喝些水吧。”
他還很虛弱,說不了話,只用眼神謝我。
我對他笑了笑。他閉上眼,又昏睡了過去。
守在門口的人忽然道:“有人過來了!”
大叔正色:“是老葛嗎?”
“不是。”那人聽了聽,“好多人,都不會武。”
我側着耳朵聽了半天,什麽都沒聽到,倒是發現雨快停了。正想着不知道雲香在哪裏,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喊到:“快快!就在前面的廟子裏!”
王管家?
我錯愕。天地這麽大,他都還會找過來,不知是天賦異秉,還是瞎貓撞到死耗子?
我顧不得那麽多,前門走不了,那就往裏面跑。可是廟子雖破,但是圍牆不倒。那麽高,我沒生翅膀根本就翻不過去。
大叔問:“那些人是來找姑娘的嗎?”
我忙道:“是來抓我的。大叔幫我,翻過牆就行!”
大叔卻問:“他們為什麽要抓你?”
我氣急敗壞,外面腳步聲逼近。這麽一耽擱,王管家已經帶着家丁走進了廟子。
“哎呀!四小姐!你可叫我們好找!”王管家滿腔凄苦地一聲喊,唱戲一樣,“老爺可氣得不輕啊。我們找遍了城裏都沒找到你,後來就想到來這裏看看。”
我盯着他,他自覺得理由不通,又說:“下了這麽大的雨,我們想你或許在這裏躲雨。唉,總之,小姐請跟我回去吧!老爺和夫人都急了!”
“我不回去!”我堅定一如紅軍戰士,“我是絕對不會嫁給那個人的。這親事一日不取消,我就一日不回去。”
王管家苦口婆心勸我:“四小姐,你這不是為難老爺和夫人嗎?你這樣在外面流浪,也是壞自己名聲啊。”
我樂道:“那不更好?”
王管家急得汗如雨下。他身體本就肥胖,那汗水就像是身體融化出來的油。他大概是得了謝太傅的授意,必要時候動用武力,于是一聲令下,幾個健壯的老媽子一擁而上,将我抓住。
我掙紮不開,氣得渾身發抖,回頭沖着大叔喊:“大叔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