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游子衣
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吃飽喝足，蘇大掌櫃監督着她家小安把碗筷洗好，然後拎着他在院子裏散步了。
不是她不想出去溜達，畢竟她來了這裏兩個多月，還真沒好好看看現在的江寧小鎮跟她那個時候有多大變化呢！只不過，今天燕伯燕嬸的那一出，實在讓她有些膽寒。就他們姐弟倆受歡迎的程度，現在又是乘涼的時候，不少熟人在家門口坐着，她又是個冒牌貨，還是別出去找不自在了！
這樣想想，蘇大掌櫃更加期待去京城了，也不知道小皇帝住的紫禁城有沒有變樣。據說現在那裏成了博物院，嗯，有空一定要去逛逛。
前世去了京城，蘇大掌櫃也是幻想着能被宣召入宮的，那得是多大的榮耀！只是，她就算再自負，也知道自己就是個商人，最多再加上個刺繡大家的名頭，但跟皇權一比，就什麽都不是了，不還得上趕子巴結那些內務府的死太監，想想就嘔的慌！
不想了，不想了，那些死太監都已經灰飛煙滅了，她還照樣活得逍遙自在，嗯，心理平衡多了！不過說到去京城，她得趕緊準備了。拉着蘇缙安上了樓，給她家小安瞧她今天從燕伯燕嬸那裏拿回來的東西。
“什麽？”看着包袱裏一堆布料，蘇缙安鬧不明白他姐給他看這個幹嘛。至于什麽“家裏現在情況這麽不好、你還亂買東西”的想法，完全沒有！
“布啊！”可不是布嘛，人家又不是沒看到，只不過是問你弄布來幹嘛而已！當然，蘇大掌櫃也知道她家小安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小安啊，你就不能多說幾個字嘛！再怎麽惜字如金，也不能因為少說幾句話，老天爺就賞你幾錠銀子！
對于這點，蘇大掌櫃覺得，這是她家小安唯一的瑕疵，她也正致力于幫他努力修正，沒事就愛逗逗他，可是，目前還沒什麽成效。
蘇繡寧嘆口氣，拎着包袱，拽着弟弟去了蘇媽媽以前的工作間。打眼就瞧見了挂在衣架上做了一半的男士襯衫，只粗略一瞧，蘇繡寧就知道這是蘇缙安的尺寸，蘇爸爸比蘇缙安要更健壯一些。
餘光一掃，果然就見蘇缙安的臉色有些變了。哎！平時瞧着沒什麽，但這個沉默寡言的孩子心裏只怕是比他姐姐更不好受吧！蘇繡寧是個女孩子，可以哭，可以鬧，可以病倒。可他現在是家裏唯一的男丁，姐姐又是這麽個樣子，只能把所有的悲痛都藏在心裏，這樣憋着，怎麽能行啊！
拉着蘇缙安站到放在角落的縫紉機邊上，從包裹裏拿出已經裁剪過的布料，抻出兩個角遞給蘇缙安，兩個人合力展平，然後蘇大掌櫃就坐在縫紉機邊，噠噠噠地開始操作起來了。
“弄這個幹嘛！”蘇缙安一瞧，就知道她要做什麽了，眉頭一擰，語氣有些不好。
“棉胎去了學校再買也行，但床單、被罩要先做好，洗淨了帶去，當天就能用啦。”一會兒工夫，被罩的一邊已經齊好了，九十度一轉，接着忙活。
蘇缙安動了動嘴，到底沒再說她。他心裏清楚，蘇繡寧這麽做，純粹是為了他。因為他有些輕微的潔癖，嗅覺又靈敏得很，剛買回來的衣服，一定要用洗衣粉洗過一水才能穿，不然就覺得哪兒哪兒都不舒服。看着蘇繡寧瘦瘦小小地坐在那裏，動作從生疏到靈活，一絲柔光在蘇缙安的眼中劃過，轉瞬即逝。
蘇繡寧倒是沒察覺，顧自玩的高興。好吧！蘇大掌櫃當然是為了她家小安着想，不過，也是有她想要擺弄擺弄這個縫紉機的意圖。不然，她直接讓燕嬸或者随便哪個鄰居幫忙做了就行，也用不着她還先是找了些零碎布頭練習，然後才敢做這麽大件的！
前世的時候，蘇大掌櫃去京城辦事，無意間瞧見了縫紉機，也是覺得稀罕。就這麽噠噠噠地幾下，然後就完成了，可比她們這些繡娘累死累活地省事太多了。既然瞧着好，自然要收入囊中。無奈當時那臺已經被別人定了，如果是在姑蘇，那她還是可以争一争的，但那是在達官貴人遍地走的京城，她也不敢任性，怕不小心得罪了哪家顯貴，給家裏招禍。只能依依不舍地離開，店家說光進貨還得等半個月呢，她還趕着回江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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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頭聽說浦江那裏也有，就趕緊托人幫忙去買，好不容易弄回來，稀罕了兩天，卻是因為事情太多，沒有時間再去折騰了，把縫紉機扔給了小妹，之後倒是收到不少用那個做出來的亵衣、襪子。所以，對于擺在工作間的這臺縫紉機，蘇大掌櫃從看到那一刻開始，就垂涎了好久，現在終于有借口上手了，好開心！
一人兩套，一共四套，也不是多麽複雜的活計，很快就搞定。蘇大掌櫃意猶未盡地關掉縫紉機，心裏尋思着，要不，試着給她家小安做幾身衣服？
當然，這個要學。雖然她以前不知道給多少人做過衣服，就連天子的龍袍也做過，但那時候是那時候，長袍馬褂、旗裝漢服，她都能信手拈來，可襯衫這種新興事物，她以前雖是接觸過，但上手卻是沒有的。至于T恤這種，倒是沒什麽挑戰性，不過，看看蘇缙安那一身短袖襯衫，她家小安不喜歡穿T恤啊！至于長袍馬褂，好吧，她又怎麽解釋她是從哪裏學來的！無師自通？騙騙別人還行，她家小安，還是算了吧！
蘇大掌櫃，你是不是忘了一個關鍵問題，你這樣心血來潮，不怕露餡嘛！當然不怕，看看這個工作間就知道了！什麽縫紉機、衣桌、裁衣剪刀、皮尺、粉筆、熨鬥等等，整一個小型的制衣間。
蘇繡寧的記憶裏，蘇媽媽不僅人好，手也巧，當然，這跟她是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有關。蘇媽媽那個年代的福利院，大多都是能吃飽就不錯了，平時經費緊張的要命，所以，裏面的孩子們從小就要學會各種家務，甚至還要學做手工。福利院從外頭拉了活，拿給孩子們做，來補貼日常開銷。
蘇媽媽是個心理有譜的，知道以後要想考大學，只能靠她自己的雙手賺學費，所以，纏着福利院的老院長，學會了裁縫手藝。後來，即使她順利畢業，成家立業，有了穩定的收入，但這門手藝也沒放下，只不過全是閑暇時候給蘇爸爸和兩個孩子做了。蘇爸爸心疼妻子，不過也拗不過她，只能在樓上辟了這個工作間。而蘇繡寧從小看蘇媽媽做衣服，也是學了些簡單的。
後來，蘇媽媽突然病倒，半年時間就沒了，這個工作間卻是保留了下來，一切還是之前的樣子，只不過，這人啊，卻是再也見不到了。
蘇繡寧看着悶頭整理東西的蘇缙安，眼神暗了暗，在心裏嘆口氣，等都收拾好了，拉着蘇缙安下樓去了。上面确實有些悶，不過，人死不能複生，總是要适應不是，她會一直陪着他的！
姐弟倆合力将洗好的床單、被罩晾到院子裏，然後排隊洗澡，準備休息了。當然，休息的是蘇大掌櫃，至于蘇缙安，書桌上兩臺臺式機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代碼，蘇缙安熟練地在兩臺電腦前操縱游走。關上房門，蘇大掌櫃覺得，她的學習之路還任重而道遠吶！
早上醒來的時候，天還蒙蒙亮。茫然了一瞬，頭頂上方的是白色的蚊帳，而不是紫色紗帳，蘇大掌櫃終于清醒了過來。搖搖頭，兩個月了，每天早上醒來，還是覺得不知身在何處，這種感覺可真糟糕！
樓下院子裏傳來聲音，穿着寬大似麻袋的睡裙爬到窗戶邊，推開窗子往下瞧。蘇缙安正在收拾院子，哎，她家小安怎麽這麽勤快吶！不過，這院子除了他們兩個走走，也沒幹什麽呀，用得着每天都打掃嘛！
她家小安的潔癖，果然是有點嚴重啊！不知道會不會耽誤他找媳婦，據說現在的女孩子都很挑的，不過，以她家小安的顏值，應該沒問題吧！
亂七八糟想了一堆，就聽到樓下傳來的聲音：“把窗關上！”蘇缙安已經收拾好，擡頭看見她推開窗子，不滿地說道。
“哦！”還這麽喜歡管東管西，心操的跟老媽子似的。不過還是乖乖把窗子關上了。雖然現在天氣還是很熱，但早晚已經有些涼意，就她這身子骨，稍微不注意，又是得折騰。
知道蘇缙安為她好，蘇大掌櫃雖然嘴上不樂意，心裏卻是美滋滋的。前世她想要讓人管，可，能管她的，跟她反目，管不了的，又實在怕她。每次要勸她，都得先在心裏打好草稿，就連這樣，說的時候也要時時留意她的臉色。說起來，她真的有那麽吓人嘛！？
這點，蘇大掌櫃是絕不願意承認的。她雖然對外人心狠手辣，但對家裏人，不論是弟弟妹妹，還是家裏的仆從、店裏的夥計，還是很好的！只不過，她似乎忘了，在商場上的長久拼殺讓她不自覺地戴上了不怒自威的氣勢，即使她對着家裏人态度和藹，大家已經習慣了她的殺伐果斷，只要看到她就會謹慎小心。
說起來，這也不是她的錯，只能說，有得必有失。她既然選擇了撐起蘇家的一片天，那麽，溫情什麽的，就只能跟她無緣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後記：蘇大掌櫃炫弟之旅還在繼續！不過，您總盯着這找媳婦兒的事不放，是不是有點太愛操心了，還好意思說人家小安跟老媽子似的！
縫紉機這一段，也是精心設計的橋段。蘇大掌櫃剛剛從清末穿來，自然看什麽都是新鮮的，需要有一個自然的過渡，所以才選擇了前世是清末，因為現在用到的很多東西，那個時候已經有了，所以适應起來不會有太多解釋不通的地方。為了這個，大大也是操碎了心吶！要做博古通今的好作者，歐耶！六點前，下一更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