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淩父過世後,商曉靜每天都帶着一大堆食物過去淩家看淩适塵,有家裏廚師剛做好的便當,還有她特地去買的披薩、炒飯、漢堡、雞塊、蛋糕、面包等等。由于喪父之痛,他胃口不好吃不下,因此只要是她能想到的,通通都會買來給他,希望他能多少吃一點,免得餓壞了身體。
他一直很少開口說話,即使有鄰居親友來吊唁,他也只是簡單的說兩句就送走對方。
直到他父親出殡前一晚,她照樣送吃的過來給他,看見他站在父親的牌位前,凝視着父親的遺照。
「淩适塵,過來吃飯了,今天我帶了我家廚師阿姨剛煮好的幾道菜,你快趁熱吃。」她今晚特地讓家裏的廚師阿姨煮了八、九道菜帶過來,心想總有一兩樣會是他喜歡吃的。
他突然看向她,開口道:「那個開車撞到我爸的人,是蓄意想撞死他。」
她愣了下,疑惑的問:「可這件事警察不是調查得很清楚了嗎?是那名駕駛酒駕肇事……」
「不,我爸是被謀殺的,那個人一定被陳三榮收買了!他怕我爸抖出他掏空巨德資産的證據,所以買通人開車撞死他,想把一切罪狀都推到我爸頭上,自己只選幾項比較輕的罪認,其他的……全都推給一個再也無法為自己辯駁的死人。」自從父親出事以來,這是淩适塵臉上第一次露出憤怒的表情。
「你會不會想太多了?那個駕駛到警局時,身上還有很重的酒味,他真的是酒駕肇事。」雖然她沒有親自到現場,但警局裏那麽多人,總不可能亂說吧?
此時,他積壓多日的情緒再也忍不住爆發開來,「那天我交了保釋金保我爸出來時,他親口告訴我,掏空巨德的事全是陳三榮做的,他是被陷害的。而那天他之所以會外出,就是要去拿證據,結果卻被撞死了!」
陳三榮與他父親同時被法院谕令可以交保,但陳家人當天就為他籌到足額的保釋金,因此比他父親早幾天離開看守所,有足夠的時設計這一切。
「但這也只能說是巧合,你有什麽證據能證明那名駕駛被陳三榮買通?」
「他昨天來向我爸上香,跪在靈前不停的道歉。」
「他當然要道歉,因為他撞死了你爸呀。」如果還不道歉就太沒人性了。
「不對!他那些道歉是因為謀殺了我爸才說的。他昨天神情自責惶恐,整個人跪倒在地用力朝我父親遺像磕頭,拚命說對不起,在在都顯示這件事絕不單純。」
當時他隐約察覺不對勁,質問那人事發的經過,但是對方只推說自己那時喝醉了,什麽都不記得。
因此今天他去警局查詢筆錄,上面記載着肇事者撞到他父親之後,便立刻打電話報警,叫來救護車,并不像他自己所說的醉到什麽都忘了。
商曉靜實在聽不出來這有什麽可疑的,「那也只能說他對撞死你爸的事感到很內疚,不能證明什麽。」
淩适塵原本帶着怒意的嗓音陡然一冷,「你是不是不信我說的話?覺得這些都只是我片面的妄想?」
「我不是不相信你,但如果要指控陳三榮買通那名駕駛,要有更充分的證據才行,光憑你這樣猜測,警察不會相信你的話。」她就事論事的說。
「我會找到證據來證明這件事,也還我父親清白。」他不再看她,回頭望向父親的遺容,承諾般的說道。
***
接下來連續幾日,淩适塵去找肇事者,然而對方都避不見面,最後只委由律師出面交給他一封信,裏面一再表明自己對這場釀成人命的酒駕憾事非常懊悔自責,所以找了一個地方深切反省,等待法律的制裁。
至于賠償的費用,對方全權交由委任律師與他商談,言明會在能力允許的範圍內盡可能負擔。
不久,法院針對巨德掏空案開庭審理,雖然其中一名被告淩勝傑已死,但仍須厘清陳三榮涉案的部分。
一如淩适塵先前所料,在他父親死後,陳三榮果然将掏空巨德資産的責任大部分都推給他父親,自己則只認了罪刑較輕的一小部分。
但他不曾看過父親生前說的那份證據,更不知那份證據父親究竟藏放在哪裏,因此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陳三榮站在法官前,将重大的犯行全都歸到父親身上,而無法挺身為自己的父親辯駁任何一句。
開庭到一半,他便再也聽不下去,面無表情的起身離開。
回到住處,他意外看見一名容貌清秀的女孩站在門前,伸手按他家的門鈴。
「鈴秀。」他出聲叫女友,臉上的表情微微放軟。
聽見他的聲音,女孩轉過身,「适塵,你剛才不在家呀?難怪我按電鈴都沒人來開。」
「你怎麽突然來了?」淩适塵問。女友在中部讀書,父親剛過世時,她曾來吊唁過一次,由于還有課,所以沒有停留太久便回去了。
「我……」看着清瘦不少的男友,她有些欲言又止。
「我們進去再說吧。」他拿出鑰匙準備打開大門。
「不用了,适塵,我這次過來找你,是想跟你說……」她輕咬下唇,深吸了口氣,将來之前反覆練習數次的話一口氣說出來,「我爸媽不希望我們再繼續交往,我沒辦法違抗他們的意思,對不起,我們分手吧。」說完,她歉疚的垂下臉,不敢看他臉上的表情。
她與适塵是在兩年前開始交往的,他們一個在北部讀書,另一個在中部,所以平時并不常見面,都是靠着MSN與電話聯絡。放假時不是他去看她,就是她過來找他。
兩人的感情一直很穩定,之前更曾約好等他拿到碩士學位、她也大學畢業後,将一起出國去念書。若是他父親沒出事的話,也許他們最後會結婚。
但淩父涉及掏空巨德資産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父母不放心他們再來往,因此強迫她跟他分手。
她父親認為有其父必有其子,這樣的家庭不值得女兒托付終身,既然如此,就沒必要再浪費時間。母親也勸她趁着還年輕,趕緊再交一個适合的男人。
拗不過父母,她只能順從他們的意思跟他分手。
可交往兩年,她對他不是沒有感情,突然被迫要跟他分手,她也很舍不得,所以原本能用一通電話便交代清楚的事,她選擇當面告訴他,因為希望能再見他最後一面。
聽見女友要分手的話,淩适塵臉色有一瞬間僵凝,沉默幾秒,他木然的輕輕颔首,「好,那就不送了。」
他推開大門要走進屋裏,背後卻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憤怒嗓音——?
「喂!你怎麽這麽沒有義氣?在淩家出了這麽大的事時,你沒有留在他身邊安慰他也就算了,竟還跑來要跟他分手?!你太過分了!」
被人突如其來的指責,鈴秀輕蹙着眉,垂下臉,沒有多做辯解。她也不願在這個時候離開他,但父母的命令她不敢違背。
見對方低着頭什麽話都不說,商曉靜滿臉憤憤不平,「你幹麽不說話?在男朋友有難的時候離開他,你這算什麽女朋友?你是不是根本就沒喜歡過他,你——?」
「夠了,商曉靜!」淩适塵低斥一聲,打斷了她的話,擡眼看向「前女友」,「你走吧。」
鈴秀看向他,眼裏噙着淚,低低說了聲,「對不起。」随後轉身快步離開。
淩适塵朝她遠去的背影望一眼,随後便冷着臉走進屋裏,商曉靜也緊跟在後。
在知道他原來已經有女朋友的這一天,他同時也被甩了,面對這種情形,她實在不曉得該怎麽安慰他才好。
這段時間,他先是經歷了父親因案被收押,辛苦的籌錢為父親交保,後來,又遇上父親無預警被撞過世,然後現在,居然連他女朋友都跑來跟他分手了?!這一連串的打擊下來,她很擔心他會承受不了。
見他微微攏起眉心,一手按着腹部,俊雅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她連忙出聲勸道:「欸,像那種在你遇到困難時不能陪在你身邊,與你一起承擔的人,要走就讓她走吧,不值得你為她傷心難過。我相信你以後絕對會再遇到比她更好的女孩,不要去想她了啦。」
看他彎下了腰,她走過去拍拍他的背,再安慰他說:「你看開點啦,如果真的很難過,大不了我肩膀借你靠一下,你哭一哭,哭過就忘了她吧。會在這種時候跟你分手,這種女人根本不值得你留戀。」
淩适塵慢慢挺起身,一手還按在腹部上。沒有說話,他臉色蒼白,表情緊繃,像在強忍着什麽。
商曉靜見狀吓了一跳,總算意識到不對勁,「你怎麽了?」
「胃痛。」吐出兩個字後,他深吸一口氣往外走。
她連忙上前扶着他。「我有開車過來,我載你去醫院。」
他沒有拒絕,搭上她的車到醫院。
檢查的結果,他得了急性胃炎,打針吃藥後,她一再向醫生确認他是不是真的不需要住院,而後才載他回家。
「一定是你這陣子壓力太大,又不好好吃飯才會這樣。」送他回房時,商曉靜忍不住叨念着,一邊拿出手機打電話給家中的廚師阿姨,請她幫忙煮些粥,讓司機張叔送過來。
淩适塵疲憊的躺在床上,不發一語的閉上眼睛,累得不想再說話。
此刻他的心情就像一池渾濁的水,灰暗不見底,郁悶濃得化不開。
女友在中部讀書,這段時間無法陪伴在他身邊支持,他可以諒解,何況就算她在,也無法有什麽幫助。她父母都是高中老師,家境只是小康,所以當初籌措父親的保釋金時,他連提都沒有向她提過。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女友會在這時向他提出分手的要求,兩年的感情就這樣結束,說不痛是不可能的。
不過也許父親的死帶給他的痛更深,所以相較起來,這件事所造成的傷害就顯得沒那麽大了。
相依為命的父親死了,女友離開,他身邊再也沒有他在意的人了……
疲憊中,他不知不覺睡着了,等再醒來已經下午五點多。
他睜開眼,隐隐察覺到房裏除了他似乎還有第二個人在。他視線慢慢往下移,看見商曉靜趴在他床邊睡着了。
她的臉枕在手臂上,卷翹的睫毛掩住了那雙水汪汪的杏眸,菱形的唇瓣微微蠕動着像在說什麽,他細聽之下,聽出了幾個字——?
「……別傷心……我肩膀借你哭……秀秀哦……」
她幾句夢裏的呓語震動了他的心,一股熱流霎時從他心房蔓延開來,擴散到四肢百骸,暖化了他連日來冰冷僵硬的心。
他的眼眶開始濕潤起來,阖上眼,靜靜流着淚哀悼父親的遽逝,鄭重的在心裏向亡父告別。
壓抑多日的情緒找到抒發的出口,他眉宇間的陰冷之色總算消散了泰半。
想起這段時間她不只借他錢,在父親過世後還常常來陪他,他張開眼,擡手輕輕撫摸着她的頭發,輕聲說出欠她的一句話,「謝謝你!」
多日來,一直面無表情的臉龐不知不覺變得柔和,彷佛有陽光照進他晦暗的心底,讓他的心再次充滿希望。這些日子以來他失去平靜的心如今整個沉澱下來,恢複了慣有的冷靜。
然而有些事,不必急在一時——?他在心裏這麽告訴自己。
***
「包養的事不需要取消。」
聽見淩适塵這句話,商曉靜訝異的睜大眼,難以置信的問:「為什麽?」
「我錢拿了,我們合約也簽了,這件事自然要繼續進行。」他面不改色的溫聲說。
「可是……我沒有真的要包養你啊。」她一臉為難。
「你想片面毀約?我們可是白紙黑字簽下了合約,不是你單方面說取消就能取消的。」他坐在客廳裏,喝着她剛帶來的稀飯,擡頭提醒她。
「你不會真的打算讓我包養吧?」她滿臉困惑的問。昨天送他去醫院回來,他醒來……呃,她也睡醒後,他好像就有些不太一樣了。
該怎麽說呢?這陣子因為父親的事而變得很冷漠的他,彷佛在一覺醒來後,又變回了原來那個溫和的他。
她是很高興他回複正常,但他突然說包養合約仍有效,讓她很錯愕。
她以為他應該很讨厭這件事,為什麽又會突然接受,還要求她不能取消?
「當然是真的,我們簽下了合約不是嗎?」他神色看來很認真,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味。
「可是,我答應我弟把錢交給你之後,就要跟你取消合約。」她苦惱的蹙起柳眉說。
淩适塵慢條斯理的開口,「是你跟我簽下合約,又不是你弟,你必須要履行合約的責任。」
商曉靜僵着臉,試圖說服他改變心意,「你真的要給我包養哦?我都跟你說不用了,你真的不用勉強自己啦。」
他注視着她,表明自己的決心,「我沒有勉強自己,我很樂意這麽做。」他突然伸手揉着她的頭頂。
「可是、可是……」她怔了怔,愣愣的看着他臉上那抹微笑。
「合約簽了,誰都不能反悔,這件事就這樣決定了。」他一語定案,不容她再拒絕。接着,他俯過身在她臉頰輕印下一吻,向她道謝,「這陣子,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商曉靜整個人震住了,傻傻的伸手撫摸着自己被他親過的臉頰。
他為什麽親她的臉?!
看着她憨傻的表情,淩适塵忍不住失笑,再揉了揉她的頭。
他以前怎麽都沒發現,她是這麽的可愛?
***
商曉靜趴在床上,第一次仔細的閱讀那份包養合約上的條款——?
立約人商曉靜,以下簡稱為甲方。
立約人淩适塵,以下簡稱為乙方。
一、甲方借給乙方六百萬元,做為包養的條件,期限至乙方歸還借款為止。
二、包養期間,甲方不得限制乙方的自由,包括交友以及人身的自由。
三、甲方不得以無理的要求,要乙方做出違背其意願的事。
四、如沒必要,甲方不得利用各種藉口和理由去幹擾妨礙乙方的生活。
五、未經乙方允許,甲方不得告訴第三人此合約之事,甲乙雙方對此合約負有保密的責任。
六、若甲方違背上述六條其中任何一條,乙方有權取消此合約。
看完後,她氣呼呼的坐起來,将合約摔在一旁。
凱晖沒有說錯,這真的是份很不平等的條約,裏面全都是在禁止她不能這樣、不能那樣,卻一項都沒有被包養人該做的事。
簡直是太過分了!
她當時是瘋了嗎?居然簽下這種不平等條款?!怪不得凱晖要罵她笨。
拿起手機想撥電話去罵人,可按了幾個鍵,又想起他父喪不久,前幾天還得了急性胃炎,這一兩天好不容易重新振作精神有了笑容,開始準備他的碩士論文……這時候她打去罵他,似乎不太好?
想了想,她讪讪的放下手機,瞪着那份合約,抓起來揉成一團,丢進一旁的垃圾桶裏。
這種合約不留也罷。
而且,這份合約她已經拿給弟弟凱晖看過,早就違反了他上面寫的第五條——未經乙方允許,甲方不得告訴第三人的事。
重新在床上躺下後,她回想起那天他突兀的舉動,下意識的摸了摸臉頰。
那天他為什麽要親她呀?難道……他喜歡上她了?!
可他才剛跟女朋友分手不久,有可能這麽快再喜歡上別人嗎?
不過,說不定正是因為失戀了,所以他才會喜歡上她。不是有人說,人在最失意的時候心靈最脆弱嗎?她對他那麽好,也許他一個感動之下,就愛上她了……
商曉靜越想越有這種可能,忍不住笑開臉。她重新把垃圾桶裏的那份包養合約撿回來,小心攤平。
包養他,她似乎也沒什麽損失……好吧,就暫時這樣吧。
***
返校上課後,淩适塵開始整理已寫了五分之四的論文,并繼續寫完剩下的五分之一。
面對學校裏一些同學投來的同情眼神還有背後的議論,他全都視若無睹,不回應理會,用跟以前一樣的溫和态度面對所有人,平靜得就彷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與指導教授讨論完論文後,離開學校前,他打了通電話約商曉靜六點在他家碰面,然後一起到律師事務所一趟。
被他委任的谷律師是名三十幾歲的女子,剪了一頭俐落短發,臉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鏡,她将目前的情形分析給他聽。
「淩先生,關于你父親的案子,依目前對方提出的證據,我必須跟你說,情形不太樂觀。除非能找到更直接有利的證據,證明掏空資産的事你父親完全不知情,否則大部分的責任可能都會落在你父親頭上。
「而這個案子由于你父親已經身故,自然不會再被起訴,不過一旦案子審結,先前他被查封扣押的財産将會被拍賣,拿來清償那些債權人的損失。」
「我明白。雖然家父已過世,但還是請谷律師能盡力為家父洗刷冤屈、恢複名譽。」
「這點我會努力。」谷律師點頭,接着再說:「你上次提到懷疑那名肇事者可能是蓄意撞死你父親的事,我已把這轉告給檢察官請他調查,但根據他調閱附近監視器所拍下的畫面,那名肇事者當日确實是因酒駕蛇行而撞上你父親,看來不像蓄意。而且警方也調查不出該名駕駛與陳三榮有任何關系,因此在沒有任何可疑證據的情況下,不可能以蓄意謀殺來偵辦,目前檢察官只能以酒駕肇事致死來辦他。」
淩适塵點點頭表示了解,起身欲離開律師事務所。
他臨走之前,谷律師忽然拿了一張名片交給他。
「若你确定在某個地方,真有你父親說的那些證據可以證明他的清白,也許能委托這家偵探社幫忙尋找。只不過,他們的收費非常昂貴,每個案子皆以一千萬起跳。」
收下名片道謝後,淩适塵一路步行走回住處。這家律師事務所離他家只有二十分鐘的路程。
一千萬?!以他現在手邊現有的錢根本付不起,他連一百萬都沒有。
他只能靠着自己思考父親生前說的話,猜想那些證據可能存放在哪裏?以及父親當時外出,是要找誰拿?
然而,這幾天他聯絡了一些以前與父親熟識的同事,試探的問及這件事,卻都沒有人知道。
車禍出事當天,他曾提過要陪父親去,但被父親拒絕了,若是他堅持的話……
「欸,淩适塵,你要撞到電線杆了!」
聽到警告的聲音,他擡起頭,發現自己再往前走一步,真的就要撞上路旁的電線杆。
這時,商曉靜三步并作兩步的跑近他身邊。
「你在想什麽呀?怎麽走路不看路?」她手裏提着一袋食物來到他面前。
「想我爸的事。」與她并肩走向幾步遠的住處,他拿出鑰匙打開大門,一起進屋後,他看向她說:「我爸那天說要去找人拿證據所以才出門,但他沒說要去找誰拿,我在想那個人會是誰?」
「那你想到了嗎?」她順手把帶來的餐盒放在桌上問。
「沒有,我爸交情比較好的同事我都問過了,沒人知道這件事。」也有可能是那人不想被牽涉進來,所以在他父親過世後,才遲遲沒有出面把父親所謂的證據交給檢方。
「這樣一來,證據不就找不到了?」她知道他一直不認為他父親會涉及巨德掏空案,所以最近一直在調查這件事。
「除非那個人主動将證據交給檢方,否則真相也許就會這樣石沉大海。」他知道外界并不相信他父親的清白,但他明白父親只是被陳三榮利用了,成了無辜的代罪羔羊。
「那……先吃飯吧,填飽肚子才有力氣再想。」她打開帶來的兩個保溫餐盒,裏面菜色都是她請家中的廚師阿姨特別為他做的。突然,她想到什麽,擡起頭問:「對了,你今天叫我過來你家有什麽事?」
他在她身邊坐下,看着餐盒裏裝着熱騰騰的飯菜,心裏湧起一陣暖意,神色不自覺的柔和起來,「你覺得,我家這棟房子怎麽樣?」
她擡頭打量了眼客廳,老實說:「這棟房子滿舊了。」
「這棟房子已經有三十幾年,老舊是自然的,但這裏位于市中心,地段很好,交通也很便利,而且坪數還不小。這房子雖舊,但未來會是市區精華地段的大戶,只要再重新翻修裝潢過,仍會很有價值。」
「噢。」她不懂他幹麽跟她說這些。
淩适塵擡眸,有些不舍的環顧這間他住了二十幾年的房子,須臾,他啓口說:「這間房子被法院查封了,等巨德的案子判決之後就會被拍賣,到時,我希望你能标下這棟房子。」這是父母最後留給他的回憶,他從小在這裏長大,不希望房子淪落到別人手裏。
沒想到他會這麽拜托她,商曉靜有些錯愕,「你叫我标下這裏?」這要不少錢吧?她的錢全都拿給他去繳保釋金了,哪裏還有錢?
況且以這裏的地段,至少也要好幾千萬,說不定還要上億。
「你标下它,也可以當作是一種投資,以後這裏的地只會繼續增值,絕不會虧到。」他試着說服她。她是永擎集團的大小姐,他相信她有足夠的財力可以标下這棟房子。
她為難的皺起眉,坦白說:「标下這棟房子需要不少錢吧?上次我把所有的錢都借給你了,戶頭只剩下幾萬塊。而且,我每個月的零用錢只有三萬,沒那麽多錢可以标下你家。」說完,見他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她想了想接着說:「不然……我回去跟我爸媽商量看看。」
他點點頭,「離房子被拍賣還要一段時間,你可以慢慢跟他們商量,以這裏的地段,我想他們應該不會反對你投資。」這房子一旦被法拍,到時只怕搶标的會有不少人,畢竟市區裏這種獨門獨院的房屋算很稀少。也正是因為信任她,所以他才希望她能買下這裏。
「那如果這裏被拍賣了,你要怎麽辦?」不就無家可歸了?她有些心疼的問。
「那時我可能已經到美國讀書了。出國前,我會把房裏的東西全都清空,我在郊區還有一棟房子,東西會全搬到那裏去。」
郊區那戶房子是外公留給母親,母親過世後再留給他的,但由于坐落在偏僻的市郊,地段不好價值不高,臨時要變賣也賣不出去。加上當時在籌措父親的保釋金時,他因為是學生沒有正式工作,銀行也不肯讓他用房子抵押貸款。
見他說話時眼神帶着一股不舍,視線從前面的電視櫃、雜志架移到茶幾,還有天花板上的吊燈,最後望向位于後方的廚房……她兩手握了下拳頭,鄭重下了個決定,「好,我回去一定勸我爸媽标下這裏,這樣以後你就可以再回來住了。」
她這番話像甘泉一樣滲進他心裏,滋潤了他幹涸的心靈。
他臉上揚起笑容道:「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買下這裏後,有空時能過來住幾天,這裏是我出生長大的地方,充滿了我所有的回憶。以後等我有能力,若你跟你家人願意,我希望能再把房子買回來。」
原本以為她是個驕縱任性的女孩,所以對她沒有好感,但在認真了解她的個性之後,現在他才明白謠言的失真和可怕。
她并不驕縱,只是坦率;她也不任性,只是在幫助別人的時候,不太會表達自己的意思。
她其實比很多女孩都還要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