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Goodbye my boy
陳子禾所見所聞太令她意外。
她沒想到北京還有這樣的城中村，或許也可以叫貧民窟。
坑坑窪窪的石板路，每家每戶挨得很近，各家晾出來的衣服舊的不成樣子，有各式內衣，簡直不堪入目。偶爾還有幾個暴露狂野的女郎。
她穿的是純白色的鞋子，簡直不能下腳。
陸骁居然橫抱起她，她像被驚了的兔子，一動不動窩在他懷裏。
陸骁絲毫不介意道路的肮髒，擦肩而過的女郎還對着他抛了個媚眼，看得陳子禾一陣膈應。
五分鐘後到家，陸骁家在二樓的一間房子。
狹窄的樓梯，臺階很高，黑不溜秋，陸骁拉着她，走到家門前。
門還松松垮垮的，小偷來了根本不用撬，不過，誰會來這個地方偷東西。
陸骁邀請她進去，從開始到進門，他沒有露出自卑的神色，眼裏自始至終是淡漠，而她除了詫異還是詫異。
陸骁開了燈。
屋裏面收拾的倒是挺幹淨整齊，只是牆壁是煙熏過的黑，家具古舊搖搖欲墜，僅有那麽一張大床，床單雖舊但是很幹淨，床邊放有書桌。
陳子禾看着他，“你父母呢？”
“離婚了。”
陳子禾只聽見心重重一跳。
“那他們不管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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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有了家庭，還管我做什麽？”
“那其他親人呢？”
“你認為誰會管一個混混？”
“你的學費生活費……”
“都是我打游戲掙得。”
陳子禾不知為何會生出愧疚，她今晚所見，是她從未想到過的人與物。
她忽然抱住他，“陸骁，還有我呢。”
陸骁推開她，“陳子禾大小姐，我理解你在酒精的催動下泛濫的同情心，但是我不需要同情，請你收好你的眼淚。”
陳子禾神色倔強，傾身過來吻上他。
一直以來以陸骁的外形喜歡他的人也有，只是，從來沒有這樣過。
誰也不知道，命運的齒輪吱吱開轉，駛向一個我們難以預料的未來。
當然，別多想，今晚他和她不會發生什麽。
陸骁接受了這個吻，想起謝璟淵說的那些話，在兩人窒息前分開。
他意識到該送她回家了。
第二天大家都選擇忘記今晚的某些插曲，只是到底忘沒忘只有他們知道。
國慶假期如約而至，顧司晨幾乎每天都在夏昱家幫忙。
兩天後，2010年1月3日，星期天，陰，不宜婚嫁。
郭芷汀陪着葉佳，何汐陪着莫墨，四人慢慢走向靈堂。
一鞠躬。
不知你是否記得我們的初遇。
二鞠躬。
我從來都不知道你喜歡我。
三鞠躬。
Goodbye, my boy.
再見，我的男孩。
夏母看着這兩個哭成淚人的女生，只餘下心裏面的嘆息。
肖遲和黎昕走過來幫忙扶着兩個人，肖遲道：“帶她們去旁邊休息。”
郭芷汀朝顧司晨看一眼，對方點點頭，郭芷汀和何汐互相點頭。
何汐說道：“你們在這兒幫忙吧，她們倆有我們。”
白發人送黑發人，怎麽都是悲哀。
葉佳和莫墨雖然悲傷恸哭，但是之後生活如常。若不是有心人，誰也難以發現她們的變化。
此後，衆人每次談話聊天盡量避開夏昱這個名字。
郭芷汀心想，不管是孩子失去父母還是父母失去孩子，都将是一生的痛。
然而像顧司晨等人，夏昱與他們相交近二十年，一朝生死相隔，誰更難以接受？
理（1）班胸帶小百花。
無人缺席，缺席之人睡在地下。
郭芷汀靜靜看着這一切，忽然間，淚流滿面。
何汐看出她的不對勁，詢問道：“你沒事吧？”
郭芷汀轉身抹掉眼淚，“何汐你照看一下她們倆，我出去一下。”
她拔腿就跑，卻有一人擋住她的去路。
“你讓開！”
喬轶南緩緩抱住她。
“丁丁，回家吧。”
她渾身一震，一把推開他，“喬轶南，你妄想！不可能不可能！我姓郭，永遠不會跟你姓喬的有牽扯！更加不會和你生活在一起！”
幸好他們離靈堂較遠，這邊也沒人來。
“我也姓郭啊，這次北上，我已經應爺爺奶奶所想，改成郭轶南。”
“那麽你告訴我，你來北京的目的？”
“我的目的不是很明确？”
“如果你是來認妹妹的，還是早點回去。”她冷酷無情，“還是，你的目的是我手裏30%的股份？”
喬轶南臉色一變，“郭芷汀！你還有沒有良心？”
郭芷汀忽然沒有了氣勢，“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了，不要時時刻刻提醒着我過去發生了什麽，如果你還當我是你妹妹。”
“為什麽？”喬轶南盯着她的眼睛，“郭芷汀你告訴我為什麽？你從小和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的，你怎麽忍心在他們風燭殘年之際離他們那麽遠，我是你血脈相連的哥哥，你為什麽如此抗拒我？當年是，現在還是！我看得出來，你不認我，并不是同父異母的原因。你告訴我，為什麽？我得到充足的理由後，我會離開。”
“你為什麽非要逼我？”
“我沒逼你，只是讓你回家而已。”
“回什麽家？你所謂的家，不屬于我。”
“我承認，你當時目睹車禍，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沒放下心結麽？我沒有親眼看着自己的爸爸媽媽出事，比不得你那種痛苦恐懼來的真實。你告訴我，你在害怕什麽？你在抗拒什麽？”
“我有小阿姨，我有顧司晨，喬轶南，我不需要你這個哥哥，至于爺爺奶奶，他們現在不是有你麽？我不在身邊也無所謂了。你聽好了，我不需要你們，不、需、要！”
啪——
喬轶南被她氣得一巴掌甩下去。
郭芷汀第一次被打，白皙嬌嫩的皮膚上出現一個鮮紅的掌印。
她自己也懵了。
火辣辣的痛。
喬轶南手足無措，“丁丁我……”
這下她的情緒終于平複下來，“你不就是想知道我為什麽拒絕你拒絕回家麽？我現在告訴你。你大概永遠也不會想到當時車禍的真相，如果僅僅是司機酒駕就好了。”
喬轶南眼皮突突跳。
“你應該知道我一直脾氣不好，初二那年，是我首先發現你媽的存在。當時我看到她和爸爸親密的樣子，怒不可遏，就在馬路邊與爸爸争執，還一邊給媽媽打電話，勢要把這件事捅到天上去，完全不懂得家醜不外揚。你媽媽在一邊勸架，安撫我。在那種情況下，我推了她一把。我并不知道她又懷了孩子，推了的後果是，她大出血，孩子根本保不住，正好碰上司機酒駕，喬、轶、南，你知道嗎？在司機撞上來之前，他首先死在我手裏！”
喬轶南聽得不可置信，顯然事實太殘酷。
她所述平靜而冷酷，即便喬轶南面部扭曲痛苦，她不心軟分毫，“你以為當時救護車怎麽會來的那麽快？因為我剛推了人，我媽媽就打了120。警察趕來時，調查這起事故，自然不會懷疑到我的頭上，司機酒駕就把一切責任攬完了。可是唯一清楚真相的我，又怎麽可能安心。所以我無法安穩度日，你總是提醒着我曾經的一切。其實，我才是兇手，害死不知是弟弟還是妹妹的兇手。我身上背負人命，你認為我會願意和你生活在一起？”
“這……是真的？”
“我為什麽說謊，我相信你清楚我這些年是以什麽狀态生活的。我好不容易有個顧司晨，我不可能離開他跟你回家，何況，那不是我的家。”
喬轶南完全呆了。
“你回去吧，用你的餘生來恨我，我不會介意。”
喬轶南道：“郭芷汀，你真狠。”
“我說過我脾氣不好，幹過這些喪盡天良的事，我這輩子也不會好過，也算我的報應，我無父無母，六親寡薄……”
喬轶南卻不願再聽她說下去，落荒而逃。
她撐了這麽久，終于再次淚如泉湧。
哥哥，再見。
只是終究将這個真相所背負的罪孽告訴你，那麽，他的餘生，如果不是寬恕，便只有仇恨。
天堂與地獄，一念之差。
從不遠處的夏昱靈堂，傳來奔喪的佛門吟唱。
神聖而悲傷。
作者有話要說： 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
陳子禾，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