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她的被詢問
──那個地方深埋在一處巷弄內, 白日是熱鬧的市集,夜晚那個小招牌才會亮起,是整條巷子裏唯一的光。
這麽昏暗隐密的地方,聚集了幾百個信徒,他們雙手合十朝着中間穿黃色衣服的男人俯首跪拜。
『無妄上師!無妄上師』
周圍煙霧熏繞, 營造出一股虛無飄渺的景致。
中間男人神色肅穆,坐姿慵懶, 接過信徒遞上來的水果,拿了一顆含入嘴中, 幾滴果汁濺到地上, 惹得最前排的信徒發狂似的拜舔。
『今日是我兒的聖誕。』男人慢慢起身, 他一掌拍在榻上,莊嚴的鐘聲也随之敲響, 從右邊有人抱出一個小男孩, 蓋了塊紅布。
小男孩被放到中央,信徒們圍着他一圈又一圈, 男人赤腳走下臺階來到小男孩面前,目光平淡, 低聲說:“我欲用我兒之童貞陽血, 慰藉衆生法相。”
仿佛沒人注意到小男孩的掙紮, 只見面貌莊嚴的男人接過旁人遞過來的刀, 朝小男孩的腹部處……
撕裂的哭喊聲被衆人誦經與感恩戴德的哭泣聲掩過再掩過。
……
“我當時流很多血,那一刀真真實實的切開我的肉。”他說得平靜,低下頭看着女孩。“要不是其中幾個還有人性的信徒把我抱起來, 或許我真會死。”
衛純淩靠在他肩膀上,雙眼微紅,抿緊嘴唇。
“我爸是個靠張嘴吃飯的神棍,有一群不明真相的信徒供養他,可實際上他拐騙婦女、偷盜財物甚至教唆殺人。”喬子賦深吸口氣。“他讓一群人喊他尊號,每個人都很崇拜他,也很崇拜我,把我當成上師的繼承者,可實際上他是個會喝醉就打人的酒鬼,直到有一天我受不了他,看到他在樓梯的時候,就把他往下推。”
她聽到這番話,挺起身體看他:“往下推?”
“嗯。”他吐了口氣,語氣嘲諷。“他死後,我輾轉被另一個狂熱信徒撫養,他不相信上師會死,認為他是去深山修練。”
“看來你爸的洗腦非常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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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養我的人是個退休的教官,非常偏執,我在這時候受到他高壓的魔鬼訓練,我的專注力與精準度就是這時候養成的,他除了收養我以外,還有養了不少孤兒,繼續滿足他對領導部隊的精力跟妄想。”
“那他訓練你們做什麽?”她問。
“剛提到我爸會教唆殺人,那麽執行殺人的就是這個教官了。”他垂眸。“借着我們年紀小受到法律保護的方便,加上他累積下來的勢力,幾乎沒有人敢抓我們,我那時知道如果要逃離教官,就必須讓他不再控制我,最好的辦法是做好我的角色,順便喚醒他我的身分,我是他崇拜的上師唯一的兒子。”
衛純淩吞了口水,怔怔望着他幾秒後才說:“所以你就真殺人了。”
喬子賦的目光微黯,淡淡地說:“那是我唯一離開的辦法。”
她低下頭,不語。
面對女孩的表情,他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卻沒想到真得說出來之後,她的反應會讓自己這麽忐忑。
“純純?”他沒有一刻比現在緊張,本來還想說的話現在通通吞回去了。
只見女孩深深吸氣,再度擡頭時眼眶濕潤,張開雙手抱住他。
他貪婪的吸着女孩身上的香氣,大手緊緊回扣,深怕她下一秒就消失。
“子賦。”她說。
“嗯?”好久好久沒有聽到她喊自己的名,這一聲讓他提起來的心漸漸下降。
“委屈你了。”她側頭在他臉頰上輕輕一碰,閉上眼睛靠着。“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但你要答應我,以後只能是我的設計師。”
他低下頭回吻了一口,語氣難掩不穩,雙臂收攏:“別離開我。”
衛純淩感覺到男人情緒起伏,她拍了拍他的背,細聲輕哄。
“不會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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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子賦正在檢查旗袍縫線,身後站了幾個學徒在觀摩,他修長的手指一吋一吋的撫摸,遇到不對的地方輕皺眉頭,一旁看來比較資深的學徒便能立刻領會,指出不足的地方。
衛純淩坐在靠牆的沙發上,管叔也坐在她旁邊。
她轉頭看着管叔正替自己倒茶,忍不住輕問:“管叔…不知您是否知道先生身上的傷,是怎麽來的?”
管叔緩緩點頭,先把茶杯交給衛純淩後,才說:“先生小時候的傷,他或許已經跟您坦白過一些事?”
衛純淩不覺得自己表現得很明顯,她猜大概是喬子賦跟管叔說過什麽了。
“只是有點難以置信,不曉得他怎麽挺過來的。”她說。“相比之下,我真是幸福多了。”
“我遇見先生的時候,他那雙眼睛就已經不是個10幾歲孩子會有的模樣,太深太暗了。”管叔輕聲說道。“他的第一任養父有些暴力狂熱,先生在他的軍事化的教育下沒有心理扭曲,實屬萬幸。”
“那個養父聽說也是他生父的信徒嗎?”
“是的,先生因為養父的命令,直接或間接的殺過人,可那都是地下世界黑吃黑的事。”管叔淡淡說道。“直到有一次他去傷害平民,正巧那個平民還是在鎮上很有聲望的人。”
衛純淩應到這裏,腦袋拼湊出一個非常明顯的可能性,便壓低聲音問:“或許……他就是K?”
管叔沒有正面回應,僅是繼續說:“他雖然不是直接去動手殺人,但是他驅動了一群人去殺人,後來我問過他,他說那個有聲望的平民,與他生父一樣,他不希望這樣道貌岸然的人活着。”
“你是說…華森牧師與他生父一樣,做了很多缺德的事?”
管叔喝了一口茶,對衛純淩說:“我的師傅除了會做旗袍外,他也曾是高階的卧底,雖然退休,可他仍然不改雞婆的個性,案發當時他路過,看到先生置身事外的站在教堂門口,放任裏面的夥伴殺人,他趁先生不注意就一掌敲暈,把人給扛走了。”
“……”這轉折還真是有趣。“那扛走後呢?”
“扛走的後的事,不妨讓先生慢慢告訴你。”管叔呵呵一笑。“衛小姐已經是先生最重要的人,他現在慢慢對你敞開心胸,我希望你能善待他。”
她輕輕點頭,回頭看向喬子賦時,正好與他對上眼。
他的目光溫柔,仿佛含着許多話。
她也露出一笑,目光微微一瞥管叔:“先生是否,就是那個少年?”
話問完,她聽得見管叔喝茶的聲音,輕聲說道:“誰沒有少年過呢?”
這句話有太多含意,她思索幾秒後便沒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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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麗好一來到德國,就被一雙兒子拉去玩了好幾天,要回國的前一天才看到衛純淩。
也不知道是不是喬格跟喬迪對陳麗好說什麽了,她感覺陳麗好的表情有些微妙,但也看得出陳麗好很努力維持着氣氛,一邊挽着自己的手,後面的兄弟倆跟着,四個人悠哉逛街。
“純淩啊,你知道衛家的事兒嗎?”
“衛家?”她不确定陳麗好是要問什麽,于是語帶保守。“有聽孟娴稍微提起過,說是遺囑有問題?”
“是啊,你爺爺也想你了,你看要不要就跟我回家一趟?”
“回家當然沒問題,但我的語言課就得要排開了。”她說。
“那就好,我還有、還有件事想問。”陳麗好湊近她的耳邊說。
看到陳麗好這麽神神秘秘的樣子,衛純淩有些忐忑,卻還是維持面上表情:“是什麽事?”
“我剛聽小迪說,你跟老三之間怪怪的?是怎麽怪怪的?不會他一個大男人還跟你計較被誤會的事吧?”
衛純淩深吸口氣,回頭瞪了一眼喬迪,喬迪感覺到殺氣,雙手掩面傻笑一聲。
她簡直要被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笨蛋氣死,講什麽『怪怪的』,這說法還倒不如不說呢……
“純淩,老三他性子就是這樣,平常擺了張臭臉,這人也不是挺好相處,你們這次來德國其實也麻煩他疏通了不少事,他這人讨厭麻煩,自然對你們态度都不會很好,你也就放寬心,別跟他計較?”陳麗好認真的說。“尤其是你,真的別跟他計較啊?”
“我沒有計較什麽,真的。”她微微一笑。“三叔叔…還是很照顧我沒錯。”
只聽到喬迪突然像是喝飲料嗆到一般大聲咳嗽,衛純淩現在已經緊張到快窒息了,忍不住又轉頭瞪了眼喬迪。
“這樣、這樣就好。”陳麗好感覺有些欲言又止,衛純淩第一次看到陳麗好表情這麽不自在,她偷偷又瞄了眼喬迪,喬迪反應是聳聳肩。
好半晌,衛純淩也忍不住,低下頭問陳麗好:“阿姨想說什麽?您直說沒關系。”
此時喬格跟喬迪也走上來,看到自家母上大人表情抽蓄,他倆面面相觑,也問:“幹嘛?你有話就說啊?家裏出事?”
“也、也不是。”陳麗好拉住喬迪,先緩頰說道:“你們跟純淩說說,我、我平常是不是就很愛看八卦新聞、娛樂緋聞什麽的?”
“是啊!非常八卦,古有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喬迪調侃。“我媽也不惶多讓。”
“啧,就讓你損!我這是重要的事。”陳麗好擺出笑臉,回頭對衛純淩說。“這次孟娴來找你們,拍了些照片,我瞧出了些端睨。”
這句話一說出來,衛純淩頓了一下,茫然地望着陳麗好。
“媽你什麽意思?別吞吞吐吐的!”喬迪用手肘推了一下。
只見陳麗好吸了口氣,睜大眼睛壓低聲音對衛純淩說:“我看出了,咱老三惦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