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千言萬語如鲠在喉。◎

本來就是很簡單的籃球項目, 陸川也發揮得無懈可擊。

他将球丢給龅牙後，轉身時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寧雪。

她彎着眼，似乎對目前的賽事很滿意。

他原本因着領先其他隊而揚起來的嘴角瞬間收了。

她當真對他無感, 也對這段愚蠢到爆的戀情沒有任何留戀。

陸川也強迫着自己挪開目光, 他知道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寧雪對他來說，早已超出了普通同學的範疇，關注度自然比以前高了不少，但那又怎麽樣呢？

他心中曾燒起一把旺盛的火，現在又這冰冷的認知給一把澆滅了。

毫無疑問他們這一組再次碾壓性的勝出。

獲勝獎品是人手一本印着學校logo的筆記本和鋼筆。

寧雪拿了獎品, 轉身要走, 陳沛喊住她：“欸，雪姐，晚上一起吃個飯慶祝慶祝呗。”

他們拿了第一, 理所應當要聚一聚，開個慶功宴。

陸川也站在一邊, 微垂着臉, 他沒開口，只盯着手裏的筆記本瞧。

封面是南城高中的校牌, 他看啊看，好似那筆記本裏能看出什麽花來。

這回寧雪拒絕的幹脆：“我還有事, 就不來了, 大家吃的開心。”

她說完，禮貌地沖幾人點了下頭, 轉身即走。

陸川也渾不在意地招呼其他人一起往班裏去。

陳沛站在原地看了會兒, 一左一右兩個方向, 好似這兩人就此之後再無交集。

他無奈地嘆一口氣。

晚上的慶功宴在芙蓉軒, 這家菜館主做川菜，十幾個人圍了一桌，原本比賽的九個人，再加上蘇佳卿和幾個小姐妹們，人多熱鬧，吵吵嚷嚷圍了一大桌。

陸川也坐下後一言不發，狂點三十來個菜，葷的素的看得上眼的都點了一圈，陳沛看着菜單發現點無可點，“老大，你瘋了？”

陸川也正在拿熱水涮碗筷，聞言動作沒停，只淡淡道：

“幹嘛，我重回單身，請你們吃飯，有什麽問題嗎？”

“沒問題。”

陳沛乖乖閉嘴。

蘇佳卿叫服務員拿了啤酒，遞到陸川也面前去：“你要是實在難過，要不試試這個，講不定能發洩一點。”

透明的玻璃酒瓶裏，酒液在燈光下閃爍着金黃色的光澤。

陸川也眼睛一眯，這一瓶酒，頓時讓他想起來同寧雪看完電影後的那一晚了。

也讓他想起來，自己是有多傻逼兮兮地對着寧雪唱了一首《我們的祖國是花園》。

他把手一揚，沒好氣道：“試什麽試？老子一點事兒都沒有！”

陸川也很少說類似“老子”這樣的話的，再配上現在有點點惱羞成怒的語氣，多少有點虛張聲勢的感覺。

蘇佳卿拿着酒瓶子在原地躊躇了一下，最終還是搖搖頭收了手。

正好服務員端着菜上桌，她順勢坐下，招呼大家開動：

“行，那吃飯。”

眼看着陳沛和蘇佳卿相繼吃癟，誰也不敢再提陸川也同寧雪分手這事兒了。

蘇佳卿同其他人閑聊活絡起氣氛，陸川也老神在在，夾一口牛排，再吃一口雞腿，企圖像衆人展示——

他好吃好喝好睡，半點也沒被感情傷着。

陸川也大快朵頤了會兒，仍覺得不夠。

他想了想，拍了滿桌的菜，往之前趣味籃球賽建的那個小群裏丢去一張照片。

一大桌子人，滿目琳琅菜色。

寧雪點開圖片，成功接收到陸川也想要傳達到的訊息。

——看來他完全沒有受到任何一點傷害。

這很好。

寧雪點下了退出群聊。

然後她把手機一扔，去給自己倒了杯水。

水是放學回來後剛燒的，這會兒還是溫的。

她淺淺觸碰杯壁，小口小口地喝着水，開始思考一個問題……

陸川也送她的那串手鏈，

是還給他呢？還是丢掉？

她大抵是覺得自己有點薄情，第一反應就是直接丢掉。

反正陸川也之前也說了，不要就丢，還給他幹嘛？

但丢掉是否也要知會當事人一聲？萬一當事人出爾反爾，又叫她還他怎麽辦——她可是領會過陸川也這人百變性格的。

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寧大學霸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了為難。

攻克數學題都沒這難。

她幹脆把手鏈的事情丢到一邊。

好學生的第一要義——

任何和學習産生矛盾的事情，都挨個閃邊兒去。

寧雪理所當然地開始刷題。

陸川也發完照片，打了一個飽嗝。

他後知後覺發現自己今晚吃得太多，撐住了。

他其實沒記得自己吃了多少東西。

事實上他壓根也不知道剛才自己一口接一口往嘴巴裏塞的是什麽。

喉間像是堵着什麽，他又拿過橙汁一飲而盡。

……

大家吃完飯，又張羅着去KTV。

一群人在包廂裏嗨了一晚上，也嘶嚎了大半夜，時間到點，終歸要回家。

他又回到了從前那種沒心沒肺，毫無牽挂的狀态。

要不是實在撐得厲害，還準備叫陳沛一起去網吧通個宵。

陸川也嗓子口被堵了一夜，哪怕到晚上十二點，那種感覺也沒有消失，甚至還多出一種麻木的眩暈感來，像是游魂，飄飄蕩蕩。

他走去洗手臺前，拿手指卡自己的喉嚨，卡了半天也沒吐出個一星半點來。

幹嘔了幾聲，擡起臉，鏡中照出他充滿血絲的眼來。

既然嘔不出來，他幹脆去洗澡，洗完也不擦幹，就濕漉漉地走出洗手間，身軀沉重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指尖随意地在屏幕上劃拉，他沒什麽想做的，就只是單純地放空，每個聊天框點進去看一眼，再退出來，删掉消息。

忽的，他的指尖停住，微不可察地抖了下。

那個名為【趣味籃球】的小群，原本後面顯示着人數的（10），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了（9）。

他幾乎以為自己看錯。

心裏猛地一沉，下意識點開群成員，目光如炬地挨個兒掃過去。

想也知道是寧雪退了群。

她悄無聲息侵入他的生活；

又悄無聲息地走。

這破爛微信連個退群提醒都沒有。

原本就覺得堵得一塌糊塗的嗓子眼，這會兒又難受了起來。

房間裏燈光明亮，陸川也看着那一簇明亮發光的地方發了會兒呆。

陸川也開始感覺到家裏過分的空曠。

他覺得安靜，安靜得讓他有點兒恐慌。

甚至連那個說不出好話的系統也不吱聲。

他嘗試着喊它：“喂，系統。”

【怎麽？】

之前覺得煩死人的小奶音，這會兒聽起來倒也顯得有幾分可愛。

這讓他感覺到自己周圍并不那麽寂寞。

陸川也說：“聊聊呗。”

小作難得的配合：【聊什麽？】

陸川也：“你真不能升級一下，搞個宇宙最強企劃什麽的？”

小作：【……】

【請不要和系統開玩笑！】

話落陸川也就感覺自己被電了一下，很輕微的那種，也足夠讓人“嘶”的倒吸一口涼氣。

他悶悶地笑了下，抹掉臉上的水珠：“欸，大氣點行不行，怎麽一言不合就開電的？”

這回小作沒再理他。

陸川也又嘗試着同它說了幾句話，系統就像是死掉了一樣再也沒吭一聲，他無趣地洗漱完走回房裏，決定狠狠睡一覺。

在陸川也的人生信條裏，沒有什麽事情是睡一覺不能解決的。

如果有，那就睡兩覺。

他安心地躺上床。

安心地閉上眼等待入睡。

半小時後，陸川也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用力翻了個身。

又是半個小時，在一片暗色中他再度睜開眼，眸底壓着肉眼可見的煩躁。

睡不着。

哪怕腦袋很暈，身體很累。

他也一點兒也……睡不着。

運動會落下帷幕，緊跟着的就是期中考。

學校裏的閑散氣氛一下就變得緊張起來，哪怕一天之隔，氛圍全變。

昨天還備受學校贊賞的十二班，今天就被強調要好好提升成績。

班主任宣布完這個消息後，要求大家都把精神氣提起來，昨日輝煌已和十二班沒有關系，班內哀聲一片，直呼艱難。

陸川也頂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坐在教室最後排。

本應該補眠的早自習，他眼睛睜得像銅鈴，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失眠的感覺，他将鍋都推到吃得太撐上面，因此也沒吃早餐，就懶洋洋地趴在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轉筆。

太難受了。

他向來身體康健，四肢靈活，用某個不恰當的老話來比喻——剝了皮都還能跳三跳。

但今天他渾身沒勁，舌根發苦，看什麽都像蒙着一層黑沉沉的濾鏡。

陳沛看出他的不對：“老大，你咋啦？”

“昨晚吃撐了難受。”陸川也垂着眼，目光幽幽地落在那根筆上，他現在不大高興講話，整個人都像是被抽幹了一樣。

“都跟你說了點那麽多菜吃不完。”

陳沛小聲埋怨一句：“你看，吃撐了不得自己受着。”

陸川也懶得辯駁了。

事實也确實是如此，早知道吃撐的下場是這樣，他打死也不點那三十幾個菜。

他有氣無力地揮了下手：“我補個覺。”

與此同時，一班班主任也在班裏宣布了這個消息。

“明天晚上開始上晚自習，放學時間調到晚上九點鐘，走讀的同學回去和家長們也說一聲哈。”

班主任剛宣布完這個消息，林之珂就做了個泫然欲泣狀，小聲道：“救命！明天晚上我愛豆回歸舞臺直播啊啊啊啊只能周末補錄像了嗚嗚嗚！”

寧雪向她投去關愛的眼神。

林之珂回以一個i am fine的表情：“不過也好，正好可以練字了，我在家裏老靜不下心來。”

一班的英語老師也是個厲害的人，要求每個人必須練習衡水體，大家分都挺高的了，要拉分就得靠卷面分了。

寧雪也深以為然地點了下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陸川也影響，她最近也感覺有點心浮氣躁。

好在一切都回歸正軌。

陸川也一整天都沒能睡着，也沒能吃下一口飯。

既然睡不着，他決定和小弟們一起去通宵。

幾人在網吧附近的小飯館裏吃晚飯，陳沛掰開筷子道：“老大，你真不吃點什麽？”

陸川也揮手：“還撐着，沒胃口。”

龅牙也驚了：“昨晚到現在都過去多久了，早該消化了吧！老大你不吃飯要餓的。”

陸川也意興闌珊地垂下眼：“真不餓。”

他不知饑，也不知困。

只覺渾身無力，提不起勁。

一群人吃完晚飯，往網吧方向走。

龅牙幾個在吹水，他今天忽然得了一封情書，是隔壁班女生送的，幾個兄弟正拿這個開涮他，龅牙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你們別這麽說，我還挺煩惱的。”

一群人像反派一樣桀桀桀桀地笑起來：“有什麽好煩的，女孩子喜歡你，偷着樂吧你就！”

龅牙無奈：“樂什麽，我喜歡姜小花啊。”

一說到姜小花，他話就多起來了。

先絮絮叨叨先說姜小花有多好，再說自己是怎麽喜歡上姜小花的，最後總結陳詞：

“哎，說真的，姜小花要是和我在一起，分手我都給她當場跪下。”

陳沛在一旁拱火：“你含沙射影誰呢？瞧瞧老大，分手也沒幹出這事吶！”

龅牙迅速接梗：“所以老大分手了嘛。”

陸川也原本也在旁邊聽着，聞言橫了兩人一眼，沖上來勾着龅牙的脖子就要當場滅口。

“膽兒肥了啊？”

龅牙“欸欸欸”地叫喚兩句，往後退着躲。

陳沛和幾個人在一旁笑得像一群傻子。

陸川也正勾着龅牙的脖子，勢要将這嘴上不把門的小兄弟教訓一頓，擡眼看見旁邊店門的招牌，忽的怔怔立在原地。

龅牙原本還在叫喚，感受到他沒動靜，一個激靈從他胳膊下鑽出來了。

龅牙仰頭，瞧見頭頂新華書城的字樣，沒覺出來有啥問題。

“老大，你怎麽了？”

陸川也立在原地。

那些本應該如風般淡去的回憶忽的迎面而來，像一個巴掌，用力地扇在他的臉上。

有關于那一晚的記憶仍舊鮮活地存留在他的腦中，精确到細枝末節，他甚至還能記得寧雪那一天隐沒在黑暗裏的表情。

一想到她，他便覺得胸口發悶。

像是被人用力錘了一拳，千言萬語如鲠在喉。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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