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哪怕女朋友不是她◎

在此之前, 寧雪從未正視過陸川也是不是喜歡她的這個問題。

她縱有疑惑,有試探,卻也一次次地在他的行為裏打消, 只當自己過分敏感。

直到這一刻, 她才那麽強烈,清晰而直白地感受到——

他好像,是有那麽一點喜歡她。

她感到被珍重的同時,亦感到抱歉。

面對無法應承下來的感情,她惶恐地退後一步,罕見露出一點兒慌張。

那兩個久在嘴邊, 懸而未出的分手兩字, 也終于在這一刻得以見得天日。

陸川也像是傻了。

他怔怔地望着她,“啊?”

寧雪垂下眼:“抱歉。”

她終究還是變成那個夢裏的樣子。

……

陸川也夢游似地回了家。

又夢游似的躺到床上。

還不忘記給自己蓋上被子。

——我大抵是腦子不夠清醒,我得睡一覺。

他閉上眼, 把眼睛一閉,無視小作在耳邊的叽叽喳喳, 合眼在床安然睡去。

他這一覺睡得也特別沉。

他不常做夢, 這一晚卻像是被一雙手無情地拖拽到無數個夢裏。

每一個夢裏都有寧雪,她乖巧可人的樣子, 笑起來的樣子,還有她露出一點兒狡黠, 欲與他試比高的樣子……

他在夢裏低低地笑出來, 然後又聽見寧雪說我們分手吧,我當時追求你, 只是因為我需要一個擋箭牌。

“啪嗒”一聲, 像是玻璃鏡片碎掉的聲音, 幻境破滅, 他在一片混沌中漂浮,那些碎裂開的碎片像是刀子,一點點鈍鈍地在他的皮膚上割開,傷口涔涔滲血。

他聽見自己冷漠回複她的聲音:“噢,你不喜歡我啊,那真是太好了。”

“反正我也不喜歡你。”

他看見她原本沉重的臉上因着他的話揚起如釋重負的微笑。

心口有點痛,但這點痛也不算什麽了,他被電擊了這麽多回,忍痛度高得不行。

然後混沌消失,被一片茫茫的白光籠罩。

他看見寧雪對着他笑。

那茫茫的白光裏她的笑容很甜,聲音也很清脆,她說——

“陸川也,沒有關系,你不喜歡我沒有關系的。”

那如果喜歡呢?

騙子。

陸川也做了一宿的夢。

以至于醒過來的時候,整個人感覺特別的累。

陽光暖融融地照進房內,他醒過來,又想到寧雪同他說的分手,幹脆又兩眼一閉,又倒頭睡下去。

這一回也仍舊半夢半醒睡不安穩,但他仍舊固執地閉着眼,一直躺到下午,撈起手機一看,電話快被陳沛幾個打爆了,消息列表裏也一堆關心他為什麽沒來學校的轟炸,他上下掃一眼,沒瞧見想看的人,幹脆退出微信,給陳沛回電話。

“什麽事?”

陸川也鼻音深重。

昨晚兄弟幾人小群裏關心他的約會進展,陸川也過了好半晌才發了個分手心情不好就消失了,任憑幾人将群轟炸成999+,他再也沒出現過。

陳沛打了他一天的電話,這會兒聽見他聲音悶悶的,頓了下,忽的小心翼翼道:

“老大,你該不會……哭了吧?”

“滾。”

陸川也舌尖頂了下左側,吊兒郎當道:“沒那麽脆弱,剛醒。”

陳沛欣慰道:“那就好那就好。哎呀,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不是早跟你說了,我們遲早要分手的。”

陸川也拿着手機,冷漠地想:他多少是有點冷酷在身上的。

不過失戀而已,

哥們沒哭,也不需要借酒消愁,天也沒塌,地球照樣在轉,誰還離不開誰呢?

他伸手攏了下睡了一夜亂糟糟的頭發,聽那頭陳沛絮絮叨叨地安慰,覺得有點兒煩。

“你別搞得這麽誇張行不行?不就一失戀。”

他不以為意的語氣帶着幾分迷惑性,陳沛試探地問:“等會趣味籃球你還來不來啊?”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寧雪應該會來。”

陸川也揚了下眉:“來啊,怎麽不來?”

他聽見寧雪的名字,心尖還是微微顫了下。

但是回去比賽真的與她無關,他只是想要贏,僅此而已。

從今天開始,她不是他的女朋友,頂多算是個同組隊友,等到趣味籃球賽結束,她與他的距離還要拉遠一步,只不過是同校校友罷了。

陸川也在本應該是他們班的主場的運動會,也曠了一個早上,又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

林之珂八卦的不行,得知這個消息後,在寧雪身邊打趣道:“我說今天校霸怎麽沒來纏着你,原來是沒來學校啊。”

寧雪目光平平地看着操場,低聲道:“我和他分手了。”

猝不及防聽見這個消息,林之珂的嘴巴張得比鴨蛋還要大。

“啊?!”

“你不是……”

“嗯,都解決了。所以沒有維持下去的必要。”

寧雪同林之珂細數:“邱月悅同我道了歉,不會再來找我麻煩了。”

“她不找我麻煩,其他女生也不敢找我。”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上回幫了邱月悅一次,現在也是被小太妹罩着的人了。

林之珂神情複雜地望着寧雪。

寧雪給人的感覺一直人如其名,溫柔如雪,卻也如雪般冰冷。

哪怕她與寧雪如此要好,有的時候也能在她身上感覺到過分的理智和不近人情。

“寧寧,你這樣……”

寧雪仍舊沒有多少表情的問:“你覺得我卸磨殺驢,很不道德嗎?”

林之珂搖搖頭:“沒有,我就是覺得……校霸有點可憐。”

可憐這兩個字讓寧雪的眸光閃爍了一下,她想到昨晚陸川也腦袋耷拉着的樣子。

像是一只可憐兮兮的,被主人抛棄的大型犬。

她逼着自己冷靜道:“如果他沒有喜歡我呢?”

雖然她也知道現在來說這樣的如果,沒有任何意義。

林之珂張了張唇,想說什麽,但什麽也說不出來。

她挺搖擺的。

一邊心疼寧寧,一邊又覺得校霸無辜。

但如果真的按照寧寧說的,就像一開始那樣,誰也不喜歡誰,寧寧圖校霸勢力,校霸圖寧寧貌美,各取所需的話……

也談不上辜負了吧?

作為好友,她不忍苛責寧雪,只輕輕拍了下寧雪的背。

寧雪沒再說話,呆呆地望着操場上搭建的舞臺出神。

她想起來陸川也醉酒那一夜,她無意間吐露的真心話。

“我以前想學跳舞的。”

如果她提了,爸爸媽媽就算是砸鍋賣鐵,厚着臉皮去借錢,也會給她報上舞蹈班,滿足她的願望。

可是她不敢。

她過早地明白,

貧窮人家的每一分錢都要花在刀刃上。

後來家裏條件寬裕些,日子也過得好起來了些,但買東西下意識看價格,以及判斷東西到底是不是實用和需要的念頭,已經根深蒂固地紮進寧雪的血液裏。

她這些年攢的錢也有很多。

可是她舍不得花。

只是這樣輕描淡寫的随口一提,陸川也卻能記在心上。

為她買來,為她籌謀舞臺,做好一切等她來,為她奉上驚喜。

不是不感動。

只是不能以這樣情侶模式繼續下去而感動。

他是能不知道她的鞋碼,一口氣将所有鞋碼包下的富家闊少,

而她面對一雙鞋子的價格都要猶豫躊躇很久。

就如同他做事風風火火,一往無前;

而她謹慎小心,步步為營。

他們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盡早了斷。

也好。

趣味籃球賽是運動會學生們的最後一個項目。

陸川也趕到學校還有半小時的空餘,陳沛幾個小心翼翼地挪過來關心他,“老大,你沒事吧?”

“有屁事。”

陸川也睨他們一眼,“就分個手,你們不要搞得我像要出殡一樣行不行?”

他說話一直很直接,有的時候也不太中聽,陳沛幾個半信半疑,其實看他這狀态似乎與之前無異,但又總覺得不大對勁,哪裏不對勁呢,又說不出來。

陸川也眼神淡淡地看向賽場。

睡了一天,腦袋還有點兒沉,他幹脆起身去做伸展運動,試圖讓自己混沌的大腦變得清醒一些,十來分鐘後就有人來通知去比賽場地。

馬上就要見到寧雪了,陸川也臉上沒什麽表情,一幫小弟倒是全為他揪着心。

昨天老大為了寧雪準備驚喜,下午就沒人影了。

想也知道跑了不少地方,花了不少心思,誰知道迎來一個分手下場。

陳沛垂着臉長嘆一聲,“忽然覺得戀愛也沒多好了。”

龅牙摸着下巴,不贊同地搖搖頭:“還是因為老大不會哄人嘛,姜小花要是願意和我談戀愛,讓她生氣我都扇自己巴掌!”

陳沛吃驚瞧他一眼:“兄der,做男人的骨氣呢?”

“要什麽骨氣啊害。”龅牙害羞道:“可惜姜小花看不上我呢。要我說啊,說不定就是老大太端着……”

陳沛沒有戀愛經驗,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只有幾本偶像劇的觀看經驗,知道男女主角到這種關頭,得經歷點車禍啊,癌症啊啥的才能重修舊好,那這擱現實裏也不現實啊——

兩人品天品地品不出個什麽來,只跟在陸川也身後走着,瞧着老大的背影看着也同平日裏無異,皆是沉默地嘆了口氣。

陸川也雙手插兜走在兩人前頭,這個點兒是陽光最是燦爛的時候,他想到自己昨天跑一身汗的蠢樣——但也并沒有感到後悔,至少他知道了真相。

嘴角扯起一個嘲諷的弧度,陸川也眼前閃過很多片段——

寧雪在籃球場裏安靜看書,連餘光都沒分他一眼;

她坐在體育館裏面無表情看他跳舞;

她同他牽手,卻總是要将手抽回來;

選擇隊伍,他也不是她的第一選擇……

太多太多的畫面零零散散地在他眼前飄過,

其實她的不喜早就有跡可循,只是他當時太過歡喜,只将一切都推到她害羞上去。

怔忪的片刻,陸川也的視線裏又看見寧雪。

金燦燦的陽光自她頭頂落下,她長發被紮成利落的馬尾,安靜地垂在腦後,黑亮又柔軟,帶着幾分韌性。

她正款款地,腳步堅定地向着他的方向走來。

冷冷清清,好似那最純潔無辜的雪。

唯一有一點兒違和感的就是她身上的那件白色T恤,身前印花是粉紅色的卡通小豬,讓她看起來多了幾分甜美可愛。

是他昨天為做任務,扯着團隊的名義要她換上的。

陸川也的目光微微顫了下,他本該第一時間挪開目光,但他沒有。

他用力地看着她,希望在她臉上看出一點兒異樣——哪怕只有一點,但寧雪表情淡淡,昨晚發生的一切好似在她心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與他的目光相觸時,她甚至揚唇同他微笑。

陸川也在心裏深吸了一口氣,淡淡地扯了下唇,語氣如常同她道:

“來了。”

寧雪輕“嗯”一聲,站定在他身邊。

陳沛幾個也沒敢吭聲,排在後面看天看地看風景,半點不敢打擾老大和前女友的相處時刻。

一時間隊伍裏安靜下來。

寧雪向來不是多話的性格,但這樣的安靜讓陸川也覺得難受,他的喉結滾了滾,冷冰冰吐出一句話來:“雖然我們分手了,但是這個比賽我希望你還是認真對待的。”

這個态度與寧雪不謀而合。

她點點頭:“嗯,我也是這樣想的。”

她用心觀察着陸川也的表情,本以為按他的性子,會對她冷漠無視,沒想到在這一件事上,他的表現相當的成熟。

那大抵也說明了一點,他或許有那麽一點點喜歡她,但在昨夜之後,那點兒喜歡已經被幹淨地剔除。

這正合她意,就像這樣平淡的相處,是他們之間最好的方式。

陸川也忽覺沒勁,別開眼。

所有隊伍錄入站定後,裁判吹響哨聲,比賽正式開始。

寧雪并不算真的沒有運動天賦,經過之前的練習,她非常熟練地運着球踏過獨木坂,然後在第二棒陸川也面前站定,将球交給他。

其他人都很關心這裏的狀況。

都說失戀讓人神傷,老大雖然面上什麽也沒表示,但不代表這不會影響他的心情。

陸川也的任務,是運球障礙跑,這對他來說毫無難度。

陳沛以自己多年看偶像劇的經驗判斷:

也許老大連運球都會出現失誤——

但陸川也控球得當,一路遙遙領先;

或者老大會在交棒的前一秒摔倒——

但陸川也活蹦亂跳,疾如閃電一般迅速過了一個又一個障礙;

陳沛不信邪,又想,或者老大會在交球的最後一秒出現失誤,這種低級錯誤本不應該在他身上發生……

他都還沒想完,陸川也已經穩穩當當将球遞到了第三棒龅牙的手裏。

陳沛:“……”

這樣一看,好像真的是他們多慮了,老大确實沒有受失戀打擊,他看起來很好,沒有任何變化。

同樣的,陸川也也産生了這樣的想法。

失戀使人清醒。

他大抵是誤會了。

他其實沒有多喜歡寧雪。

只是單純,想對女朋友好而已。

哪怕女朋友不是她,是陳雪、王雪、張雪,他也會對她好。

僅此而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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