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殿君
議政廳的內室似乎是專門用來給閑人休息的,蕭然在矮榻上找到了裝零食的木盒,不像是休戈特意給他準備的新東西,已經有些掉漆的物件看上去應該用了很多年頭,不算精良的木工和其他陳設的手藝無法媲美,他打開扣搭掀開蓋子,木盒裏面一共隔成四塊小空間,分別放着奶豆腐、堅果、牛肉粒和牛肉條。
他剝開一顆榛子放進嘴裏,盒蓋內部刻着兩行歪歪扭扭的北原文字,盡管他不認識這種文字也能看出刻字的人不是寫不好字,而是刀功太差,所以才刻得這麽歪斜別扭。
字句的結尾镌刻着一枚醜兮兮的小花,蕭然不由得伸手去摸了兩下,那花連花瓣都刻得有棱有角,他猜想這零食盒子大抵是上一位國君做得,興許是給休戈的母親,又興許是給那時還貪玩的休戈。
內室跟議政廳沒有被隔開,室外有什麽動靜他這裏都能聽得一清二楚,蕭然低頭又往嘴裏塞了個榛仁,他鼓着腮幫子坐在榻上認認真真的和手裏的堅果較勁,面上雖然沒什麽明顯的表情變化,但整個心裏早已被鋪天蓋地的暖意塞得滿當當了。
蕭然從未旁聽過淩睿任何一次密談,他總是站在足夠厚的門外提防着外界的威脅,他永遠無法知曉淩睿的計劃與打算。
淩睿徹底扳倒四皇子的手段是一場自導自演的暗殺,他豁出命去擋在淩睿身前用盡全力去劈砍刺客,劍刃破開皮肉血濺三尺,待連斬數人之後才發覺事态并非他想象的那樣,淩睿擡腳踹中了他的膝彎低聲斥他別做反抗,他呆滞又茫然的停了劍,最終以身體替淩睿擋下一記滿是倒刺的羽箭才讓這場戲得以華麗收場。
榛子細嚼慢咽之後會品出一種特有的甘味,蕭然眯着眼睛咽下嘴裏的東西,他能聽到正廳那邊有人進來了,應當是個和休戈體型相近的的高大男性,腳步聲平穩有力,他掀開內室的簾子偷偷往外瞄了一眼,中年男人有一雙鷹隼一樣的褐色眸子,和休戈的眸色一模一樣,但看上去更為深邃銳利。
不惑之年的塔拉不似休戈那般健壯精悍,歲月在他面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他眼尾有深淺不一的細小褶皺,從右眼眼底貫到面頰長疤是骁勇時光的見證,但他仍然是個異常英俊的男人,疤痕似乎是北原人最好的裝飾,不會平添半分猙獰戾氣,反倒是一種能夠穿越時光的內斂沉澱。
傑出的獵手總能在第一時間找到自己的目标,塔拉越過自己的侄子徑直與蕭然對上了目光,來自南朝的青年目光澄明,他審視似的擰緊了眉頭,異族的後輩在他眼中顯然是個身形瘦小的存在,然而蕭然周身那股清冽又幹淨的氣質倒是很難讓人生出反感。
休戈歪着腦袋身形一晃擋住了他的視線,他這個已經身為國君的侄子在面對他的時候永遠都會有一種仗着輩分小耍賴的意思,塔拉不得不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只能一半妥協一半無奈的笑罵他一句終于圓了心願。
塔拉對休戈從沒有什麽長輩的威嚴,他是先王唯一的弟弟,當年本可以名正言順的登上王位,但他卻是第一個承認休戈為北原新王的人。
塔拉自知沒有治國理政的本事,他可以為族人灑盡熱血,可以為國家以軀鑄疆,他是個優秀勇猛的戰士,但不會是個賢明精幹的君王。
塔拉在北原語中意味原野大地,他的哥哥阿坦達是北辰之星,他們如父輩給予的名字一樣履行着自己的使命,他心甘情願成為北原的厚重結實的基石,為他的子輩和百姓們駐守疆土。
蕭然還思量着要不要出去,哪怕是行個禮也好,他潛意識裏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休戈的伴侶,那是休戈的血親,他理應去跟長輩打個招呼。
步子邁出去的一瞬間他才後知後覺的紅了面頰,蕭然有些窘迫的發現他竟然是真的想跟着休戈的叫法去喊一聲王叔,手中攥緊的簾子發出一陣惹人注意的輕響,蕭然在屋外那兩個人轉頭來看之前就跟個兔子似的竄進了內室,自己找個角落待着使勁搓了搓臉。
似乎是休戈硬生生的把塔拉扯去了一邊,總是能窺探到他心底想法的男人一時間連語調都愉悅了三分,蕭然豎着耳朵聽他們在說什麽,流利連貫的北原語遠超他現在能學會的內容,他只能捕捉到零星幾個字眼,一個聽上去像是牧場豐産,一個聽起來像是與刀有關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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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努力聽到腦子發漲,最後還是忍不住擡手使勁揉了揉額角,歷練至今的定力随着愈發輕松自在的環境慢慢退化了,蕭然很快就被內室裏的其他陳設轉走了注意,矮榻上的小案幾像是被當做過書桌來用的,案角還有暈染已久的墨跡。
案幾的一根腿底下墊着折起的紙張,應該也是用久了木楔松動導致桌腿立不穩才墊進去的,異常節儉的方式引得蕭然有些好奇,他順手拿出了拿張已經泛黃的破舊紙張,展開之後依稀可見上頭褪色的墨跡。
笨拙的筆鋒難以勾勒出漢字的棱角,紙張上反複重複的只有一個字,不是少點了一個點的然,就是因為寫錯了筆畫而被塗掉的墨跡。
蕭然驀地回憶起了一個場景,那是少年人攤開的掌心,他盤膝坐在草地上拉着少年的手一筆一劃的寫着自己的名字,還說不清漢話的休戈有一頭半長的褐色卷發,正坐在他對面努力模仿着他的口型,一聲比一聲認真的學着念出蕭然兩個字。
模糊的場景從記憶斷裂的深處漸漸成型,随之而來的疼痛是可以承受的程度,蕭然将脆弱的紙張小心收進懷裏,他想試試能不能想起更多的細節,冷汗慢慢浸濕了短袍的毛領,可惜的是直至休戈結束了談話回內室來找他,他也一無所獲。
日光和暖的午後蕭然過得就有些凄慘了,休戈将他困到身下反複磨蹭着那根不太靈光的性器,他跌跌撞撞的扭着腰胯試圖汲取更多的快感,烏發淩亂的散落在獸毯層疊的鋪上,休戈卻将他兩處乳尖吮到凸起挺立又刻意冷落,相似的行為重複了幾次,一連弄得他沒有被侵犯的後穴都主動濕潤甚至開合。
遠比他輕車熟路的男人遲遲沒給他最後的痛快,直到他幾近低泣的保證再也不會忍着頭痛強行回憶才被放過了一馬,休戈叼着他的喉結挺身蹭緊他的腿間,比真正的侵犯還要羞恥數倍,蕭然瑟瑟的夾着腿根任由他磨蹭抽插,整個大腿內側被蹭得滿是水液,蕭然眼尾紅透滿是沁出的水汽,一時間都寧可他真的插進來做一場。
硬生生被抵着會陰蹭射的滋味綿長入骨,蕭然昏昏沉沉的覺得自己身前那根東西好像壓根就沒有任何毛病,每次被休戈壓着折騰都能嘗到應有的甜頭。
親昵過後休戈銜着他的耳骨舔弄吮吸,不時弄出些細微的水聲,蕭然陷在獸毯裏手腳乏得不想動,半身的紅潮一時半會還褪不幹淨,休戈摟着他黏糊夠了才起身打水,替他擦去腿間的濁液。
蕭然模糊的聽到男人絮絮叨叨的在他耳邊重複着不要着急不能逞強,他嫌吵就困兮兮的擡手拿小臂擋住了眉眼想翻身休息,結果被休戈甚是卑劣的掐住了左側的精囊用力一搓,只讓他滿身戰栗到險些連尿液都溢出去。
再三保證過後蕭然才得以午睡,他一覺睡到傍晚,睡飽之後還想去逛一圈昭遠城,南朝很少會有積雪,他對那些巍峨聳立的雪山很感興趣,然而休戈卻不肯放他出去。
蕭然掙紮半晌最終還是沒能邁出寝殿的門口,他被純粹的力量差距壓制的服服帖帖,休戈手足并用的将他摟緊困在懷裏,他只得老老實實的蜷在原處繼續休養生息。
約莫是子夜前後,蕭然被一陣低微的聲響叫醒了,那是一種特殊的骨笛,吹出的聲音微弱斷續,只有經過特殊訓練的人才能在第一時間捕捉到,那也是淩睿的影衛們用來聯絡彼此的暗號。
他自休戈懷中蹑手蹑腳的鑽出起身,短袍披肩未系腰封,他已經能很熟練的蹬上那雙精細的馬靴了,仔細處理過的靴底舒适輕便,他只要稍加注意,走路時半點聲響都不會帶出來。
蕭然循着笛聲去了未曾涉足的宮城院落,月上中天四下無人,執笛的人一身北原侍衛的打扮,易容而成的胡子緊貼着他的面頰。
淩睿的影衛現存四人,當初是按年歲大小排得順序與名字,陳九年長蕭然五歲,論心計與為人是所有影衛中最精明的那一個。
還活着的人裏陳九應該算是淩睿最趁手的一個了,蕭然沐着月光倚牆而立,戒備之餘還思緒飄忽的感慨了一下,他倒是想過淩睿可能會差人來找他,但還真沒想到這種緊要時期,淩睿居然會放出最得力的一個幫手來找他這個閑人。
“十四,主子念你之極,特意派我來召你回宮。”
陳九收起骨笛負手而立,藏于袖中的暗器黯淡無光,他面相涼薄聲線嘶啞,任何字句從他嘴裏說出都會帶着一種森然的意味。
“那是你的主子,不是我的,蕭十四死了,回不去了。”
蕭然眼裏根本沒有映出陳九的身影,他似乎是穿過千裏之遙直直望向了那個早已身披龍袍的陰鹜帝王。
他稍一歪頭露出被碎發遮掩的眼眸,毫無起伏的字句仿佛只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陳述,與他所經歷的那些往事毫無牽扯。
皎白的月光毫不吝啬的為他鍍上了一層潔白的光暈,蕭然連一絲怨恨和奚落都懶得有,他目光平靜的與陳九對視片刻,他永遠不會是曾經那個黑暗中掙紮求生的卒子了。
暗器被擊落的聲響清晰悅耳,蕭然右手手腕靈活一轉,鎏金的玄鐵匕首輕松擋開兩枚淬了藥的銀镖,他踩過卷刃的兇器薄唇輕啓再次開口,語氣平淡冷清,從始至終都淡漠的如同一個局外人。
“你若現在離開昭遠,我就看在梁七的份上放你一條生路。”
蕭然的字句裏夾着一份居高臨下的悲憫,陳九因而眯起狹長的眼眸洩出了幾分殺意,淩睿只讓他帶着蕭然回去,只要是有口氣在,哪怕缺胳膊少腿也算是交差,他一開始就看不慣這個過于純善的同僚,幼稚天真,若不是仗着一副皮囊被淩睿看中,怕是早就該死無葬身之地。
梁七于任何人而言都是禁語,當年那場刺殺是淩睿命梁七去謀劃的,蕭然拼死砍殺的刺客之中就有梁七,陳九與他有過過界的瓜葛糾纏,後來為了彼此的性命他們都默契的戛然而止。
無數次于生死之際淬煉出的陰損伎倆讓陳九有足夠的自信,他正欲躬身取出軟劍伺機而發,恰到好處腳步聲整齊劃一,只一瞬間便制止了他的動作。
“殿,殿君——”
宮城內的護衛們正隔着院牆巡守至此,蕭然孑然一人立于廊下拐角,護衛們雖驚異他的出現但也都畢恭畢敬的對他彎腰行禮,他們尊稱蕭然為殿君,這是休戈白日裏傳下的命令。
蕭然面上有些許緩和的跡象,他學着休戈的動作颔首回應,特地比休戈欠身的幅度稍微大了一些,大多數護衛都不精通漢話,護衛長尤其如此,鬓角斑白的北原漢子傻呵呵的站在那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一時間有點抓耳撓腮的意思。
“無事,只是轉轉。”
蕭然靠自己說成了第一句北原話,還是略顯生澀的發音惹得幾個年歲尚小的護衛繃不住笑意,蕭然聽見笑聲也沒惱,只是多問了一句誰能聽懂漢話。
倒是真有個護衛站出來,他的面容跟尋常的北原人不太一樣,英武之餘顯得更為清秀一些,二十四五的年輕護衛以發音別扭的漢話告訴他自己母親是南朝人,所以能聽懂也會說。
蕭然點了點頭再次開口,給從前給淩睿傳令不一樣,他這回說出的每一個字詞都帶着溫暖的熱度,“去徹查宮裏的每一個人,拿名冊一一比對,明日日落之前報備于我,休…王上那邊,我會去知會一聲的。”
蕭然以靴底踩着銀镖沒有挪步,他在言語間歇往陳九身上瞄了一眼,不再平和的目光夾着轉瞬即逝的威懾。
藏于陰影處的男人不得不收起兵刃斂去聲息,論體魄與劍術他敵不過蕭然,倘若依賴一向精湛的暗器與用毒他尚有五成把握與蕭然單對單,可再加上一群北原護衛,以他的身手就絕對無法活着脫身了。
陳九最識時務,當即選擇脫身離去,蕭然又讓護衛長加了兩批人手在城中巡查,以免生出什麽事端,托休戈的威望,他說出口的命令所有人都認真遵循,一不問緣由,二不推脫,幾乎是立刻就着手去辦了。
子夜已過,他神經一松懈下來就困得厲害,自己兜兜轉轉了一刻險些迷路,撞了兩次牆才找回寝殿正門,休戈平穩的呼吸聲适時的勾引起了他瞌睡蟲,蕭然蹬掉鞋襪脫去外袍蜷回了獸毯上,他怕驚擾熟睡的男人所以只是躺在一邊,沒再往他的懷裏鑽。
半夢半醒之間他覺出休戈伸手将他攬了過去,本該熟睡的男人倏地喚了他一聲阿然,言語之間沒有昏睡的喑啞,反倒是清亮的很,蕭然脊背一凜只知道自己應該做出像樣的解釋,然而他一個字詞都沒有說出口,休戈仿佛未蔔先知似的低頭下來銜了他的唇,護在他腰間和背後的手掌一如既往的寬厚溫暖。
“下次記得加件衣服再出去,夜裏涼,好了…快睡覺——”
男人深褐色的眸子裏蘊藏着世間最溫柔的情意,休戈始終都沒有踏出寝殿半步,他知道蕭然自己獨身出去了,也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麽特殊的事情,但他并不在意,蕭然想獨立處理的事情他不會插手,同時他也相信蕭然肯定會回到他身邊。
他摟緊了屬于自己的愛人,以吻堵回那些可能淩亂倉皇的字詞,他梳理青年的長發哄他閉眼安眠,也是突發奇想,他回憶起了母親唱給自己的搖籃曲,一時興起就壓着嗓子試圖哼給蕭然聽。
起先還有些效果,蕭然抵在他肩頭慢慢放松了繃緊的身子,主動跟他依偎的更近了一些,然而很快他就唱跑了調,偏生他欠缺音律常識一點也不自知,最終惹得蕭然不僅愧疚全無,反倒還忍無可忍的擡手堵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