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2)
他的确動心了一瞬,可他沒有點頭。
當年他在乾州府自作主張抛下休戈,同樣的錯誤他不會再犯第二次。
“我不會。乾州府的時候,我也是想着為他好就不想活了,等到真的快死的時候,他抱着我,我知道顧全大局沒錯,但是我特別的後悔。”
蕭然嘬去甜膩膩的牛乳才開始咀嚼碎冰,他指尖有些細微的顫抖,那段記憶太過刻骨銘心,且不說休戈偶爾還會夢魇,就是他自己也始終在後怕。
“後來想一想就懂了,這個世上,沒有任何東西值得我舍下他,愛一個人要陪着他終老,無論是因為什麽樣的理由,誰先走一步,誰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混蛋。”
蕭然目光澄澈,他咬碎齒間的冰碴吞咽進肚,平緩清晰的言辭看似粗淺但卻讓何淼淼呆滞了半晌。
蕭然坐在廊下悶頭吃着碗裏的碎冰,大概吃到還剩半碗的時候,他咬着木勺含糊不清的問何淼淼為什麽不吃,他剛一開口就見何淼淼猛地起身将木勺扔去了一邊。
一身男裝的姑娘飒爽又明豔,何淼淼笑罵一聲俯身下來捧着他的臉狠狠一搓,蕭然一時反應不及,被她生生搓紅了半張臉。
“我還就不信了,姑奶奶我現在就開始修身養性——!養一年不行就養三年五年,我還非要活蹦亂跳的給他整出來一個活蹦亂跳的崽子——!”
何淼淼在寝殿小住半月,最後揣着休戈給的鳳釵和蕭然給的糖果盒子風風光光的重回自家府邸,海力斯在宮城門口接她,蕭然親自護送她出宮,護犢子的心态簡直不言而喻。
何淼淼回府之後收心斂性,不貪涼不饞嘴,閑着沒事也不再挽起褲腿下河摸魚或是去山裏玩雪,她開始和蕭然一樣安安分分的喝藥忌口,即使是盛夏也不會穿着露小腿的單裙在昭遠城裏瘋跑。
休戈在秋日正式帶着何淼淼去山裏的祭臺叩首,他們歃血祭酒結為異姓兄妹,塔拉執筆改了王室的族譜,這樣一來何淼淼就算正式進了北原王族,成了休戈名正言順的親妹子。
海力斯專心留守昭遠陪着妻子調養,伊爾特接手了他來往崇關內外視察巡守的任務,他們夫妻倆這回算是将擔子甩了個精光,連由何淼淼負責的朝政事宜也盡數扔回了休戈手中。
休戈只能認命的待在議事廳裏做個勤政的君王,蕭然倒是有陪他的心思,只可惜蕭然自己也是讀不進書的,總是幫他看一會折子就困得直點頭。
冬日年節緊湊,事務繁多,何淼淼還算有良心,每日都會進宮幫忙,往年冬日她只要出門就會抱個烤紅薯暖手,到了議事廳便一邊幫休戈理政一邊吃,今年她倒是像個正常姑娘一樣抱起了精細的小手爐,等處理完事情從議事廳走得時候還不忘讓休戈給她添個新炭。
休戈饒有趣味的和蕭然賭她到底能堅持幾天,結果不出他所料,何淼淼這副文雅模樣堪堪撐過三天,第四天剛到她就開始旁敲側擊的撺掇蕭然去找地方弄烤紅薯吃。
Advertisement
蕭然寵她寵得要命,尤其是何淼淼開始喝藥忌口之後,蕭然心疼她饞得抓心撓肝卻又不敢吃東西的樣子,故而她只要開口說個想吃的東西,蕭然就一定會給她弄到。
于是他倆就真的在宮城裏找了塊空地,巴布去後廚扛了滿滿一竹筐紅薯過來,何淼淼美滋滋的摟着自己的小手爐蹲在一邊看着蕭然劈柴生火。
休戈在議事廳裏苦大仇深的批着折子,宮城裏烤紅薯的味道香飄十裏,他好不容易處理完政事得以休息,一出門就看見全王城的侍衛們人手一個烤紅薯吃得不亦樂乎。
蕭然為何淼淼的事情操了不少的心,他給淩漪去了幾次信,蘭諾是西夷諸國中最神秘的一個國都,背倚崇山密林,古時還曾以藥都著稱聞名天下,他開口相求淩漪與彥澄便全力以赴,不僅幫他搜刮了一些罕見的藥草和古籍,而且還引薦了蘭諾城裏最出色的幾位醫者到昭遠診治。
何淼淼就這樣乖乖的調理了大半年,十個月後幾位名醫都對她的身體情況點了頭,一致認為她底子裏的那些缺損已經修補完好。
得到大夫們首肯的那一日,何淼淼原形畢露,直接将海力斯按在卧房裏的大床上就地正法,猴急得連去跟蕭然和休戈知會一聲的功夫也沒有。
他倆胡來整整三日沒有出府半步,等到穿戴整齊可以出門見人的時候,她光彩照人一如既往的明豔秀麗,海力斯滿脖子都是她啃出來的牙印。
事實證明海力斯絕不是個白給的,他先前那句不能生育的謊話在短短兩月之內就不攻自破。何淼淼第一次孕吐是在議事廳門口,朝臣們商議到一半,她突然提着裙子風風火火的踹開殿門跑去牆角又吐又咳,海力斯剛好也在,一向穩重的男人又驚又喜的追着她出門,結果生生被邁過無數次的門檻絆了個狗吃屎。
何淼淼一懷就是一對雙生胎,海力斯剛從将為人父的喜悅裏回過勁來就又沉浸了新一輪的喜憂交加,好在何淼淼的情況一直很好,除去雙生子的負擔稍重之外,并沒有任何不良的反應。
她孕滿四月,胎像一切正常,海力斯松了口氣這才想起來應該宴請親朋,蕭然赴宴的時候就揣着一點小心思,整件事情風平浪靜的過去,眼下皆大歡喜,他卻總是咽不下那股若有若無的悶氣。
蕭然是個連姑娘手都沒碰過的,他對女孩子家那點事情知之甚少,再者他又不太懂醫術,他只知道何淼淼受罪難受,自何淼淼孕後他一直覺得海力斯分外不順眼。
但凡有點經驗的人都明白孕吐、腿腳腫脹和其他一些不适的症狀是孕中不可避免的事情,何淼淼有習武的經歷,眼下比一般姑娘家皮實不少,她倒是可以也樂于把這份辛勞當成甜蜜的負擔,蕭然卻不行。
他早就把何淼淼當成親妹妹那樣偏袒寵愛,于是他就愈發覺得何淼淼懷孕懷得辛苦,總想找機會對海力斯做點什麽能撒氣的事情。
他眯着眼睛仔細琢磨許久,海力斯千杯不醉的酒量他是清楚的,就算搭進去一個休戈恐怕都沒法把海力斯灌倒,而往酒裏下瀉藥或是找個麻袋把人套上打一頓都不太可行,畢竟真弄出個好歹何淼淼還得跟着操心上火。
他思量半晌也沒能找到合适的方式下手,散席之後他去方便,回來的時候府邸裏的侍從引他路過後廚,他随意一瞥,剛好看見竈上正溫着給海力斯備得醒酒湯,
蕭然內心幾近掙紮,可到底沒能按住心底那只叫嚣不已的小惡魔,他仗着自己身法夠快閃去了竈邊,随手抓了一把胡椒一把辣椒往鍋裏一灑,他步法輕快無聲,一直專心引路的侍從完全沒有察覺。
他與休戈回宮的時候打了一路噴嚏,月色皎白籠罩王城,休戈意味深長的攥着他的指尖拿衣袖仔細擦拭,他竭力維持着如常的面色死不認賬,即使被嗆得鼻尖冒紅也堅決不肯承認自己幹了壞事。
何淼淼臨盆那日昭遠城裏下起了大雪,二月的昭遠城銀裝素裹,落雪飄飄灑灑的積滿庭院,蕭然裹了一件毛絨絨的獸毛披風守在屋外,穩婆和侍女來來往往忙碌得很,休戈杵在他身後替他擋去風雪,時不時地還伸出手來替他扯一扯披風的領子。
何淼淼哭叫的慘烈聲響沒有被風雪聲蓋過,海力斯的醫術在這種關頭成了擺設,沉穩果決了半輩子的男人比毛頭小子還要慌亂無措,一時間彥澄引薦來得醫者們成了産房裏最靠譜的一群人。
雙生子在傍午時分呱呱落地,先出來的是男孩,後出來的是個女孩,穩婆眉飛色舞的恭喜海力斯兒女雙全,海力斯卻完全無視了一雙兒女,直奔床邊雙膝一軟,毫無形象的抱着疲倦的妻子嚎啕大哭。
到頭來蕭然和休戈這兩個當舅舅的人反倒比他還先一步抱到孩子,兄妹倆都是圓乎乎的臉蛋,哥哥哭聲反倒沒有妹妹大。
蕭然手忙腳亂的抱着孩子給何淼淼看,休戈一邊仔細端詳海力斯的哭相,一邊惦記着找個畫師畫出來,到時候全當孩子的滿月禮。
何淼淼精神尚可,還有閑心給倆孩子定下小名,初為人母的何淼淼照舊不着調,她伸手捏了捏兒子和閨女的小圓臉,略顯蒼白的面上帶着些許使壞得笑意。
何淼淼純粹是報複兩個小崽子折騰她十個月,當場就給倆孩子定下了日後勢必會丢人現眼的小名——一個球球,一個圓圓。
至于孩子的大名着實廢了一番功夫,孩子的漢名随何淼淼姓何,伊爾特和安格沁這倆漢話修煉不到家的小夥子分外熱心,光是妹妹的名字他倆就想了十幾個,全是何小花何小美之流的水準。
雙生子的滿月宴上,他倆獻寶似的跟何淼淼提議,何淼淼倚在軟榻上杏眼一眯,海力斯立馬一手按住一人的領子,當機立斷的把他倆按進了酒碗裏。
不過即使何淼淼飽讀詩書,她也遲遲沒能找到一個滿意的名字,她跟海力斯翻遍了十幾本書典尋找未果,無論拟了什麽名字都覺得差點意思,最終何淼淼自暴自棄,直接将昭遠兩字拆開分給了兩個小崽子。
哥哥叫何昭 ,妹妹叫何遠,可憐大半北原人對漢話的讀音都分不太清,以致于何遠小朋友一輩子都沒能擺脫圓圓這個小名。
兩個孩子性格各随一個父母,圓圓和何淼淼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自從會翻身會爬之後就皮得上天,剛回走路那會簡直是好動得不正常,安格沁一個上過戰場的铮铮兒郎,硬是扛不住陪她玩一天的運動量。
何昭就更像海力斯一些,不愛哭鬧,性格也穩重,他幾乎與海力斯小時候的樣子一模一樣,以休戈為首的幾個熊大人,每次看見他都是想方設法的把他逗哭再逗笑,如此反複,直到何淼淼抄着擀面杖來打人。
雙生子在昭遠城裏純屬放養,朝中有事何淼淼就把倆孩子往蕭然的寝殿裏一扔,等處理完事情再來接孩子回府,蕭然倒是和兩個小孩都處得來,兩個孩子學語的時候,頭兩個詞學得是爹娘,第三個詞學得就是舅舅。
雙生子兩歲那年,蕭然三十,休戈三十二,離乾州府一役過去了五年,北原朝局穩定,繁榮太平。
休戈用了兩年的時間仔細觀察蕭然同雙生子相處的狀态,在确定蕭然不會讨厭孩子之後他與蕭然認真交談過幾次是否願意收養一個孩子。
為保蕭然不會胡思亂想,他還特意明确表示過子嗣不是必須要有的,他可以在晚年直接找人繼位。
而蕭然其實很早就動過有關孩子的念頭,休戈最開始提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同意了,只是休戈太過在意他,同樣的問題一連問了他好幾次,生怕他有什麽委屈。
蕭然最後被煩得只能拿出最簡單粗暴的辦法,他熟絡之極的把休戈往獸毯一按一騎,恨不得親自給他生一個出來。
事情定下之後就是層層篩選,休戈完全不在乎孩子的年紀和出身,甚至都不在乎男女,他和蕭然一起從王室和宗族裏挑出了十幾個差不多的孩子,其中有幾個孩子的品行和性格都不錯,只是他們私下去問的時候,發現那幾個孩子盡管沒有雙親,但卻都不願離開現在栖身的地方。
蕭然再次确信北原的孩子們真的對王權毫無概念,同樣的事情若是放在他國,恐怕是即使父母健在的孩子們都要争上一争。
休戈定了一次春獵作為最後一關,獵場定在在崇關外的草原上,是五年前蕭然代替淩漪出嫁的地方。
他帶着蕭然提前半月到了草原,但卻全無辦正事的樣子,他支起和當年婚帳相仿的帳篷,特別理直氣壯的纏着蕭然重溫了數次洞房花燭。
十日後,塔拉和海力斯一行陸陸續續的抵達,衆人都開始籌備繁忙,休戈公然拽着蕭然縱馬離營,抓緊時間享受最後幾天二人世界。
春獵是北原國事,為保萬事周全,崇關附近加了一倍得兵力巡守,原上的人越多,野物就越少,想要打兔子就只能去草原外圍。
草原外圍是自崇關去昭遠的官道,這條路上來往的都是些背井離鄉四處奔波的商旅百姓,整個原上只有這一條能走車馬的路,若是阻斷必将誤事誤時,所以休戈只是加派人手戒備,并沒有直接封路。
官道的車馬熙攘,井井有條,休戈本是帶着蕭然過來到附近的原上找兔子,他們路過官道的時候聽見了孩子的哭聲,或許是因為即将為人父母,所以他倆都對小孩有點敏感。
路邊馬車停靠,巡守的兵将和客商都面面相觑的圍着一個看上去三歲多一點的小孩,小男孩抽噎着哭得驚天動地,一身鵝黃色的小袍子雖然不張揚,但也是實打實的好料子。
客商是個在南北兩地倒賣小玩意的中年人,馬車裏裝得商品大都是日常用得到的器皿,除此之外還有一小箱陀螺和彈弓之類的玩具。
男孩年紀不大,口齒卻很清晰,蕭然蹲下身來仔細聽他哭哭啼啼的嗚咽,大致推斷出了事情的原委。
小孩是跟着家裏人到崇關玩的,客商在城裏歇腳的時候,他貪玩又好奇的偷偷鑽進了馬車裏玩玩具,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帶出了城。
蕭然替他擦了擦眼淚,小孩皺着鼻子哭得滿臉淚痕,他似乎是被人精心照顧着養大的,連搓鼻涕都要別人給他捂着鼻尖才行。
等到眼淚擦幹,蕭然又給他理了理散亂的頭發,小孩那張稚嫩又秀氣的面頰這才得以顯露出來,他是個很好看的小男孩,眼睛明亮眉宇清秀,下巴不似雙生子那樣圓乎乎,而是有點尖,日後大概會是個很俊秀的模樣。
休戈倏地皺起了眉,不知道為什麽他莫名覺得這孩子的長相極其不順眼,甚至還因此将蕭然拽起護到了身後。
“崽子,你叫什麽?”休戈眯起深褐的眸子再三端詳男孩眉眼間的輪廓,他難得冷下音調吝惜言辭的發問,硬邦邦的四個字反倒把蕭然吓了一跳。
休戈的身高對于一個三歲出頭的孩子實在是太誇張了,剛被蕭然哄好一點的小孩立刻又心驚肉跳的憋紅了眼圈,他自懂事起就知道他不能将自己的姓氏告知陌生人,這是他父親教給他的。
可他害怕極了,他仰起腦袋都看不清眼前這個高大男人到底是什麽樣子,他甚至都無法用目光向剛才那個溫柔的哥哥求助。
男孩又噼裏啪啦的掉起了眼淚,他哆哆嗦嗦的後退了半步,最終只能含糊不清的說自己叫思遠。
話音剛落的那一瞬間,男孩差點以為自己會死,稚子總是有些比大人敏感的地方,他覺出一股極其恐怖的壓迫感,這種恐懼幾乎讓他抖着身子跌坐在地。
“休戈?你騎馬送他回去吧,那麽小的孩子跑丢了爹娘要急死了,還有,你再問問他知不知道爹娘叫什麽?知道的話還好找一些。”
蕭然遲鈍且茫然,他完全沒有将這些細枝末節的拼在一起,他扯了扯休戈的袖子柔聲開口,心裏惦記的只是将這個孩子早點送回父母身邊。
男孩死活沒有交代出父母的姓名,蕭然倒沒覺得奇怪,只當他還太小記不住那麽多東西,休戈卻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他沒有在蕭然面前表露出來過多的東西,他沉默片刻,随後言聽計從将哭個不停的小男孩拎上馬背,蕭然不過崇關,他單獨帶着這孩子進城去找父母,蕭然在崇關外的關口等他。
休戈動作很快,蕭然在關口的茶攤飲了一碗甜茶吃了兩塊糕點,第三塊還沒下嘴的時候他便風風火火的趕了回來。
回程的路上他與蕭然同騎一匹,休戈終究是個本性淳善的人,即使親眼确定了那個孩子的身世也下不去什麽毒手。
他自後環上蕭然的腰肢用下巴蹭去他的肩窩,他就這樣伏在蕭然背上靜默無聲的平複了許久,久到遲鈍如蕭然都後知後覺的發現了異樣。
蕭然停下駕馭馬匹的動作嗎慢慢回過神來,他下意識收緊十指勒住了缰繩,他剛剛完全沒有意識到那個男孩的五官像極了幼時的淩睿,他猛地回頭看向休戈,過于急切的動作使得他們倆的鼻尖結結實實的撞到了一處。
休戈的鼻梁高挺,蕭然被撞得眼眸泛紅,酸意和鈍痛席卷而來,說不上是撞得腦子一嗡還是被事實驚吓得頭腦空白,總之他是愕然又吃痛的皺起了眉眼,生理使然的淚水無從控制得溢出了眼眶。
複雜之極的心境就因為蕭然這樣一個愧疚又可憐的表情恢複平和,休戈甚至忍不住的低笑出聲,他甩了甩腦袋将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徹底抛下,轉而一邊低頭去吻蕭然的眉心一邊将他完完整整的擁進懷裏。
子輩無辜不該卷入是非,至于旁得事情都與他們無關,倘若那對父子還要搞什麽亂子,他便直接滅了淩氏的南朝。
休戈吻上蕭然的耳尖,他面不改色的編出一個拙劣的謊言,又搶在蕭然發問之前,頗為流氓的以手指勾住了蕭然的舌尖。
“別亂想,我也吓了一跳,不過我看見那孩子的爹娘了,就是個尋常人家,只是個巧合罷了,而且人渣是要絕戶的,哪能有什麽孩子。”
休戈俨然是要以一種露骨且無賴的手段将這個話題轉移到別處,他頂胯抵着蕭然的下身磨蹭兩下,尖銳的犬牙沿着青年單薄的耳骨充滿暗示的用力一嘬。
“我就是看見不少拖家帶口的有點眼熱,不過也沒事,反正我們也要有孩子了,對了,說起來,然然——上次你是不是說要給我生一個?”
休戈插科打诨耍流氓的本事算得上是日益激增,他早就把蕭然身上的每一處都吃透了,黑馬穩穩的馳騁在原野上,他扔下缰繩放任愛駒随意撒歡,一雙手專心致志的環去蕭然腰間四處點火,片刻功夫就将方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全都抛在了腦後。
天氣漸熱,蕭然穿得是開襟的單袍,沒有內襯和亵衣,貼身的只有一件純黑的護肩,輕薄柔韌的獸皮護住右肩,兩指寬窄的束帶平整妥帖的固定在左側腋下,同樣款式的護肩休戈足足找人做了七八件,厚薄和皮料都不一樣,就是為了能讓他一年四季都方便穿戴。
休戈俯下身子将蕭然徹底兜進懷中緊緊擁住,尚在褲裆裏的兇刃大大方方的隔着布料磨蹭着蕭然挺翹緊實的臀肉,情色的目的昭然若揭。
蕭然身上穿得單袍寬松簡便,方便騎行的款式只在腰間有一道腰封做束縛,他以兩指将暗扣一解便得以長驅直入。
蕭然身上已經沒有突兀明顯的傷疤了,休戈貪婪的撫摸着掌心下緊韌光滑的皮肉,如同是在撫弄一塊上好的脂玉,戀戀不舍的摩挲數下也不肯移開半分。
“說好了生一個,然然…然然——聽話,給我生一個——”
休戈嗓音低沉,他騰出一只手去撕扯蕭然的褲子,同單袍材質相仿的馬褲被他輕而易舉的扯出一道裂口,蕭然跟他這麽多年,渾身上下換得最勤的就是總被他扯開裆的褲子。
休戈的指甲永遠修剪得圓潤整齊,他甚至還暗地裏堅持用熱水和藥膏軟化自己手上的厚繭,蕭然後穴狹小敏感,他骨節粗硬,每次擴張都會讓蕭然吃到些苦頭。
馬背颠簸,休戈一手圈牢蕭然的腰胯一手慢慢頂開窄小的入口,明明嘴裏念到的是既無賴又情色的葷話,可興許是因為他的嗓音太過好聽,蕭然紅着耳根腿根發抖,沒撐過片刻就認命似緊抿薄唇由着他胡來。
休戈得寸進尺的吻上蕭然的後頸吮住一小塊皮肉來回嘬弄,起頭并進的指節緩緩拓開高熱緊致的穴道,手指輾轉剮蹭帶出細密的水聲,本應該被馬蹄聲蓋住的細微聲響并沒有逃過蕭然的耳朵。
蕭然屏着呼吸沁紅了眼尾,指腹的弧度,指節的輪廓,甚至于骨節處那一點小小的凸起,他熟悉休戈手上的所有的細節,休戈會先用緩慢溫柔的動作擴張開他緊熱的穴道,然後會用指甲輕輕蹭動開始濕熱的內壁。
他繃着小腹下意識夾緊了腿根,黑馬将這個動作當成了提速的信號,于是在休戈尋到他腺體施壓按下的時候,黑馬撒開四蹄向前飛奔,迎面而來的風聲将他脫口而出的泣音盡數包裹吞沒。
指腹碾過腺體的快感潮水似的沿着脊背湧上天靈,蕭然伏在疾馳的馬背上半身顫栗,他不是沒有陪着休戈瘋過,寝殿的房頂、昭遠的城牆、雪山的祭臺,席天慕地的情事對他而言本該已經是家常便飯。
蕭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莫名的緊張動情,他抓緊了黑馬濃密的鬓毛,修長白淨的手指骨節泛白,他身上的輕袍滑落大半,赤裸的肩頭除去一抹黑色的護肩之外沒有他物。
休戈的手指幾乎連動都不用動,颠簸起伏的境遇使得他不得不主動将體內的東西盡數吞下,原本只是卡在半截的手指很快就随着他沉腰的動作插去深處。
凸起的腺體被結結實實的蹭過壓牢,他越是受用馬就跑得越快,來不及消受的快感成串的在他體內作亂,他狼狽到不得不咬上自己的手臂,而這般舉動自然是換來了休戈壓抑不住的笑意。
蕭然散着發,柔順烏黑的長發遮不去他耳根和脖頸的紅潮,即使是被刻意戲弄也生不出半分厭惡,他顫着身子溫順且熱情的享受着體內淺嘗辄止的刺激,接連不斷的快感全都是他最喜歡的滋味。
右肩一處半遮半掩的束縛之物原本只是出于一種和情色毫無關系的目的,但此時此刻卻為他平添了異常勾人的豔麗,蕭然壓低腰胯徹底癱坐在馬鞍上,腦海裏先前還在糾結的事情已經被情欲沖散消失,他擡起酥軟無力的腰胯呢喃出聲,休戈便言聽計從的随着他啞聲的邀請将手指撤離。
取而代之的性器灼熱硬挺,傘頭豁開濕熱的小口闖去深處,契合之極的身體在第一時間确認彼此,蕭然餍足到眼尾泛淚,休戈每次都進得又狠又準,飽脹和撕裂的痛感轉眼就煙消雲散,微彎的傘頭壓過腺體豁開軟肉,極致的痛苦和爽利恰到好處的交織糾纏。
清俊的五官變得愈發柔軟,蕭然眉眼水紅一片,他被休戈用下身結結實實的釘在了馬背上,尺寸誇張的性器将他平坦單薄的小腹撐出隐約輪廓,傘頭嵌在高熱的腸道盡頭,似乎是還想往更深的地方侵犯。
“松手,然然,把手松開,別怕,我抱着你,不會掉下去。”
黑馬仍舊在撒歡似的往前跑着,休戈惡劣的挺腰将性器一直送到不能再往前的深度才伸手去撈蕭然癱軟的窄腰,“會很舒服的,聽話,手松開——”
蠱惑的言語分明代表着更加昭然若揭的欲望,蕭然瑟縮不已的咬緊體內的肉刃,一時恨不得将耳朵捂上,他在情事中對休戈幾乎毫無底線,他完全扛不住休戈這種刻意壓低聲線的動靜,只要休戈那這種語調開口,他就完全沒有招架的力氣。
所以身體率先背離了理智,他松開了手中已經被汗液浸透的馬鬓,失去依靠的身體被休戈撈去死死箍在了身前,性器因而達到了一個刁鑽之極的角度,蕭然被頂得眼前泛白,炸裂開來的痛楚和舒爽激得他的性器高高翹起,飽滿的兩個囊袋還不偏不倚的蹭上了磨損光滑的馬鞍。
不光是精囊,還有平整嬌嫩的會陰和高翹的性器根部,蕭然被休戈撈着腰身往後一拖,扯裂的褲裆護不住他的腿間,休戈動得又急,少經撫慰的地方以這種方式結結實實的蹭過鞍面,酥麻痛癢的滋味讓蕭然失聲的仰頸嗚咽,驟然泛紅的嫩肉顯然是嘗盡了別樣的甜頭。
“不行……不行……休戈,休戈……深…….”
腿間細密酥癢的快感更像是女子才能體會到的滋味,蕭然面頰潮紅一片,他羞惱之極的伸手去掐休戈的腰腹,然而顫顫巍巍的動作很快就被阻攔在半途。
休戈順勢抓過他的五指帶到唇瓣輕輕一吮,柔軟的舌頭繞着指腹嘬弄挑撥,性器趁機大開大合的肏幹幾下,硬是将蕭然好不容易聚攏起來的氣力盡數頂散。
“深了才能懷上,然然,然然…乖,聽話——”緊致的穴肉痙攣似的收絞着勃發的性器,休戈貼着蕭然的鬓角呵出一口熱氣,他愈發擅長在情事中跟蕭然講些沒羞沒臊的歪理,可偏偏他英武剛毅,縱使是再像個耍流氓的地痞無賴,也帶着令人難以抗拒的俊朗。
長驅直入的性器充分磨蹭肏幹着緊熱的穴肉,蕭然眼前光怪陸離的閃着斑駁的光景,耳畔的胡言亂語摻着一股子膩人的甘甜,他就是對休戈毫無辦法,即使是被欺負成這樣,他也只能羞臊熱情的接受到底。
休戈吻着懷中人的頸側,他按着蕭然的小腹給予更多的壓迫和刺激,大開大合的進出如同是攻城略地一般,也就是腦海裏冷不丁的一抽,休戈忍不住低頭咬上了蕭然肩頭的束帶,犬牙下意識的一銜一松剛好在蕭然肩上彈出了一道紅痕,
蕭然被他弄得低吟出聲,休戈盯着那抹紅痕怔了片刻,立馬觸類旁通的伸手繞去蕭然身前開始玩護肩的另一條束帶,貼着胸口的束帶清脆悅耳的彈到了豔色的乳尖上,蕭然垮着身子驚叫出聲,精神抖擻的性器随即便吐露出了星星點點的濁液。
休戈腦海裏的最後一點理智至此煙消雲散,他像是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樣樂此不疲的玩弄着那根束帶,蕭然紅着眼睛忍無可忍開始躲閃,休戈仗着蠻力上的絕對優勢由着他折騰,全當是為這處情事徒增情趣。
黑馬托着他們跑了足足一個時辰,撒完歡的良駒找了處背坡安安靜靜的低頭吃草,黑馬旁邊同樣在吃草的黃羊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休戈在馬上擁緊半身赤裸的蕭然沖着羊群呲出犬牙,在僅憑氣勢就将羊群吓走之後,他才抱着蕭然下馬去原上繼續胡作非為。
蕭然神思混沌的伏在他肩上連一句腹诽都懶得思考,他努力擡起筋疲力盡的身體和依舊精神抖擻的休戈交換了一個纏綿的深吻。
蕭然本想主動一點,勾得休戈意亂情迷早些結束,可休戈早已将他那點小心思吃透了,于是這一吻遲遲沒有終了,休戈銜着他的軟唇一個勁的啃咬嘬吮,他只能絞緊雙腿攀上男人的腰背任由他肆意抽送。
腸液被肏幹成細小的白沫挂在穴口,第一次射進去的精液早已被休戈帶到外面,蕭然被馬鞍磨紅的腿根和會陰沾滿了粘稠的白濁,即使是好心好意的撫慰也只能帶來令人虛脫的快感。
乳尖被束帶徹底彈腫了,情事的最後,蕭然癱在兩個人亂糟糟的衣服上泣不成聲,休戈放過他豔紅的唇瓣轉而勾開那條礙事的帶子張口咬住了他的乳尖狠狠嘬弄,蕭然陷在高潮的不應期裏竭力去揪扯休戈腦後亂糟糟的卷發,不過他那點力氣顯然是無濟于事。
休戈裸着上身,撕得歪七扭八的衣服全都裹在蕭然身上,他抱着昏睡過去的蕭然下馬進帳,将蕭然安頓好之後又披了将袍子出來要熱水和幹淨衣裳,他一副神清氣爽容光煥發的表情,俨然就是在炫耀自己幸福和諧的美滿生活。
已經長大成人的安格沁仍舊對休戈佩服的五體投地,見他這麽精神抖擻還特意目光炯炯的跟塔拉探讨了一下快當爹的人就是格外的有精神。
春獵的各項事宜由塔拉親自負責,休戈把蕭然按在帳裏又胡來了幾日,最終總算是在春獵當天才把穿戴整齊的蕭然放了出來。
春獵開場諸事平順,每個環節都沒有絲毫差錯,半大的孩子們煞有介事的騎上馬匹背起弓箭逐個出發,休戈給他們準備的羽箭沒有鐵器制成的箭尖,一來是因為春季鳥獸繁衍,不宜大肆捕殺,二來也是想看看哪個孩子有真本事。
春獵一共三天,前兩天一切正常,有兩個孩子表現的異常突出,體格出落得最好的一個孩子居然還扛了一頭成年的鹿回來。
夜裏休戈叫上塔拉和海力斯一行聚在帳裏商量着最後的人選,蕭然捧着伊爾特給他的盒子低頭挑揀着果脯和糖塊,春獵只是個參照,畢竟事關北原國運,最終的儲君之位還需他們一起定下。
蕭然對每個孩子的看法都差不多,他全聽休戈的打算,故而塔拉他們同休戈說話的時候他并沒有插嘴,大概是子夜前後,休戈正在最後幾個人選中斟酌的時候,他側着耳朵借住風聲聽見了一點細小的動靜。
他出帳往營中圈着野物的圍欄走去,休戈拿起衣袍搭在他肩上同他一道,走到離圍欄還有十幾米的地方,休戈才聽見了那股悉悉索索的動靜。
守夜的侍衛歪斜着身子倚着木欄睡死過去,蕭然單手撐着圍欄往裏一翻,他落地的聲音極輕,正拼命拔圍欄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