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做人的一天
從培城到南金京都,若是快馬加鞭的話,一日也就到了。
可因為隊伍裏有個弱雞似的連栀姑娘,進程不是拖慢了一點半點。
悠洺飨最終為了讓連栀欠他個人情,勉為其難的和連栀共乘一騎。
天黑之時,正巧路過一個可以休整的驿站。
“吳涯大人,咱們停下來休息休息吧,我要被這馬颠散架了。”連栀趴在馬背上,面露菜色。
她說話的時候,馬匹脖子上的鬃毛飄進嘴巴裏,連栀毫無形象的呸呸兩聲。
都怪小泥猴這個沒良心的,居然不給她靠着,她只能趴着來展示自己的虛弱了。
悠洺飨自然也是想停下來休整一晚的,畢竟這一身衣服,他忍了好久了。
吳崖用力的拽了把缰繩,坐下的馬匹暴躁的原地揚起蹄子。
看這樣子,他心情就不怎麽爽利。
連栀以為吳崖不會答應呢,就見吳崖翻身下馬,徑自走向驿站。
吳崖的手下熟練的跳下馬,牽起被吳崖扔在原地的馬匹缰繩,帶着其他人跟上。
悠洺飨迅速下馬,将連栀拎小雞一般拎下來,緊跟着進了門。
驿站門是用茅草裝飾起來的,看着倒是有點像馬棚。
進入驿站後,入眼的便是寬闊的院子,裏面有木板搭起來的馬槽。稀稀拉拉拴着幾匹馬,正在埋頭吃草。
進門後,連栀察覺到了驿站的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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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安靜了。
就算是官家設立的供人歇腳的驿站,也應該有前來招呼的小夥計。可是這裏,靜悄悄的,安靜的瘆人。
難不成,是個廢棄的驿站?
走在前面的吳崖停住腳步,揚手制止了後邊跟過來的人。“等等。”
吳崖的手下迅速呈一個圓弧狀,警惕的掃視着周圍。
連栀望着緊閉的客棧房門,扯開嗓子喊了一聲:“喂!有人嗎?!”
吳崖回頭狠狠瞪了連栀一眼。
似乎是連栀的這句話打破了驿站詭異的平靜,房間內傳來椅子碰觸地板的聲音。
一般這種前路危險不明的情況下,都是派手下去探路送死的。連栀以為,下一刻吳崖就會派人上前探查了。
結果。
“你們在這待着別動!”吳崖轉頭對他們這些人吩咐了一聲,又警告似的瞪了連栀一眼。
看着吳崖小心翼翼的向着房門探查過去,連栀在心裏暗自贊賞了他一番。
臨近門口的時候,裏面有嗚嗚咽咽的聲音傳出來。椅子碰撞的聲音更劇烈了。
吳崖抖了下袖子,連栀眼尖的看到了一絲寒芒。
若是她看的不錯,吳崖袖子裏藏着的,應該是個類似箭頭的三角利器。
咣!
吳崖一腳踹開房門。木門不堪重擊,兩扇都拍在了地板上。
屋內,赫然出現一個被綁在椅子上,堵着嘴巴的中年男子。
不等吳崖細看,左側掉落的門板旁飛出來一把寬刀。寬刀被鐵鏈鏈接,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吳崖側頭躲開,袖子裏的利器飛出,穿透木板。屋內傳來一聲悶哼,飛出的寬刀釘在吳崖腳邊的臺階上。
其餘皇城緝司的人嘩啦啦圍攏過去,站在吳崖身後,氣勢恢宏。
連栀雙手交握抵在下巴上,不禁感嘆:“真帶勁,我要是也有這個排面多好?”
一旁正在專心看戲的悠洺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就在白眼剛剛翻完的時候,感覺袖子被人扯了扯。
低頭一看,連栀正仰着臉看着他。
“喂,小泥猴,你還傻愣着幹什麽呢?!現在不跑,更待何時?”
說着,猛的拽着悠洺飨的袖子,就要轉身向外跑。
悠洺飨腳下像是紮了根,一動不動。還順便提醒連栀一句:“皇城緝司的人,只要不死光了,就會把接到的任務進行到底。你現在跑,只能說徒勞。”
連栀不認同的搖搖頭:“不對不對,我不是要跑到別處,是逃離這處。你看,這不是要打架了?一會刀光劍影的,別傷着咱倆個無辜的人。反正我們也是要被他們押着去京都,還不如,我們自覺點,自己去?”
悠洺飨擡頭看了看,屋內已經蹿出來四個人,正和吳崖的人打的歡。
他觀察那些人的武功路數和武器,應該是土匪之類的不入流的人。
這幾個人被皇城緝司的人解決,也就分分鐘的事。
解決了這些人,他們就可以洗漱換衣,休息一宿了。所以,他可不想連夜跟着腦袋想法清奇的小姑娘逃亡。
等等,馬蹄聲?
悠洺飨将視線後移,找到連栀的時候,看到的只是連栀的背影。
她竟然,騎馬跑了?!
說好的,一起跑呢?
說好的,不會騎馬呢?
正在打鬥的吳崖也瞅見了這一幕,當即磨牙霍霍,奪過了對方手中的長刀,回手捅穿了一人的肚膛。
他奉命來接連栀回京都,又因為她是個孱弱的女娘,才刻意遷就她。若不是如此,何至于走路走到天黑?何至于找個驿站準備住下?又何至于打這一場架?!
結果,這小女娘扮豬吃老虎的,扔下他們騎馬跑了?!
等等...那是什麽情況?
此時的吳崖,和悠洺飨的神情差不了多少。都是瞪大雙眼,微微張着嘴巴,不可置信。
因為連栀不僅自己騎馬走了,還帶着其他的馬匹一起走了。
應該說,是那些馬匹自願跟着走的。
可是,為什麽?!
出了驿站大門,坐在馬背上的連栀正拿着一包東西得瑟的搖晃着。
“乖乖馬兒,想吃黃豆的快跟上......”
所有的馬都被連栀拐跑了的時候,連栀得意微笑的動作一僵。
不對啊,院子裏還拴着幾匹馬呢,這不是白搭了嗎。
正懊惱着将黃豆灑在地上,就聽到不遠處有雜亂的馬蹄聲傳過來。
連栀迅速跳下馬,找了棵粗壯的榆樹藏了起來。
人群很快到了驿站門口,為首的滿面大胡子,背上背着一把兩米長的寬刀。
“大哥,怎的這麽多馬匹?”
“大哥你聽,裏面好像有打鬥聲。”
大胡子不悅的轉頭罵了一句:“娘的!你們當老子又瞎又聾嗎?!進去看看!”
一行十幾個人,紛紛下馬,抽出身上帶的各色武器,跟着大胡子走進院子。
連栀望着黑壓壓一片馬匹,在黑暗中探出頭來,笑出了聲。
此時院子裏的人數,加起來有三十個之多。拴在馬槽的馬匹,也就五六匹。
就算他們進去之後和吳崖不起沖突,也會因為搶馬而打起來。
“只能便宜我了...”
連栀飛快的将所有馬匹的缰繩依次栓在一起,翻身騎上領頭的那匹。嘟囔了句:“馬匹可是能賣大錢!我發財了發財了!”
公-.衆].號-閑-.閑-.書-.坊 柔城賣馬
南金的帝都,有個好聽的名字:柔城。
有傳聞說,南金帝以柔給一城命名,是因心愛的一名女子。
愛而不得,念念不忘。
連栀牽着将近三十匹馬走進城門,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首先,她是一個身高只比馬腿高一點點的小女娘。其次,馬匹這麽稀缺貴重的東西,她竟然有一群?!
連栀相當于暴發戶的嘴臉,帶着貴重物品招搖過市,能不引人觊觎嗎?
何況,她看起來柔弱可欺。
靠近城門的一個攤位上,擺放着動物的皮毛。攤位老板抖了抖一塊牛皮,開口吆喝道:“獸皮咧!新打回來的獸皮咧!”
一擡頭,就看到個小女娘站在自己的攤位前。小女娘的身後黑壓壓跟着一片高頭大馬。
馬匹有灰色鬃毛的,黑色鬃毛的,還有橘紅色鬃毛的。
在攤位老板瞪着他那倆綠豆眼望向馬匹的時候,連栀開口了。
“老板,你收不收馬?”
隔壁攤位手上拿着雞毛撣子的攤主聽了,立刻笑哈哈的湊過來,對那皮毛老板說:“哈哈哈!老姜,你啥時候做買賣馬匹的生意了!”
綠豆眼皮毛攤位老板手一哆嗦,牛皮掉落在地,激起腳下一陣灰塵。“你娘的!莫要亂說!買賣馬匹,我腦袋不想要了?!”轉頭又急切的擺手,驅趕連栀。
“哪裏來的小娘皮,趕緊滾遠些,莫要來消遣我!”
說完,撿起地上的牛皮,又是一陣抖動。
連栀被灰塵嗆到,不得已後退幾步,将視線轉到其他攤位。
她還就不信了,馬匹這麽緊缺貴重的東西,沒有人有膽子冒險來買?
一連問了幾個攤位,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
深深覺得,這個剛進城的小女娘,腦子怕是有點什麽問題。哪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販賣馬匹的?!
柔城最大的酒樓,煙雨樓三層,一人胳膊搭在窗口上。
“你說,她從哪裏弄來這麽些健壯的馬匹?”
站在窗口搖着扇子的男人輕笑出聲:“東銘,你莫不是眼神不好,看不到那馬屁股上的烙印嗎。”
扇子搖晃之間,可以發現扇骨是銀白色的,扇子材質并不是竹片,而是金屬。
東銘将搭在窗口的胳膊收回,冷聲哼了哼:“哼,皇城緝司的馬,活該被賣。走,我們去把馬買回來,去打打夜煙的臉。”
南宮子熙将扇子唰一聲合上,攔住東銘的去路。“夜煙那人最記仇了,你何必去惹他?”
東銘将南宮子熙的手臂按下去,揚了揚下巴:“怎地,我堂堂南金少主,還怕他不成?!我不惹他,他就不在朝會上參我了?”說着甩起袖子就出了雅間的門。
雅間門口的兩個灰衣随從彎腰低頭緊緊跟上。
南宮子熙搖搖頭,細長的眼尾動了動,面帶興味。他沒有随着東銘出門,而是轉身坐在了剛剛東銘的位置上。
低頭向下望去,只見樓下的小女娘已經将領頭那匹馬的缰繩栓在了巷子口的樹樁上。她也毫無形象的坐在巷子口那些平日裏閑唠的老翁們坐過的石頭上,小肩膀一聳一聳的。
這時候,下樓的東銘已經走過去,以為小女娘是在哭。
“小姑娘,別傷心了,這些馬我全買了。”
随着東銘話音剛落,低着頭的小女娘唰的仰起臉來,唇紅齒白的欣喜表情,哪裏像是在哭?!
連栀不确定的追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不許反悔!”
說着,蹭的站起來,将樹樁上的缰繩解下來遞給東銘。“諾,給你,一共二十八匹。便宜點算給你,嗯~給我一萬銅幣好了。”
連栀的報價,直接驚呆了東銘,就連東銘身後的兩個随從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五百銅幣可換一銀幣,五百銀幣可換一金幣。
馬匹的正常售價在五金幣左右,品相好的馬可以賣到十金幣的價格。
連栀牽着的這一串馬匹,品相都是不錯的,二十八匹,最少也值一百五十個金幣左右。
而如今,她竟然說一萬銅幣就賣!!
酒樓窗口的南宮子熙嘴角彎了彎,似乎想通了什麽關節,頓時沒了興趣。“原來如此~”
東銘看着手裏的缰繩,有些愣神。他不差錢,更不想欺負這個看似不懂行的小女娘。
“怎麽?我要多了?那我可以再少要一些…”連栀掰着手指頭繼續說:“我其實就是想用這些馬換點吃飯的錢,穿衣的錢,住宿的錢。”
東銘實在聽不下去了:“小姑娘,你到底從何處得來的這些馬?竟然不知道馬匹的價值?!這些,足矣讓你成為柔城的富戶了。”
哪裏弄來的馬,這是整條街的人都想知道的答案。
就連已經失去了興致,正拿着個餅子掰着吃的南宮子熙也支起了耳朵。
連栀略顯局促的搓搓腿上皺巴巴的裙子。“我~是在城外的一個驿站門口,撿來的。”
城外?!
驿站?!
撿來的?!
東銘喉頭梗了梗。很想問問連栀,你确定驿站門口的馬,不是人家歇腳的人栓在那的嗎?
還有,這些裏面,可是有很多皇城緝司的馬。
這小女娘,竟然還活着?!
不等東銘追問,連栀自己就接着說了。“驿站裏有人打架,這些馬被吓跑了,還是我将它們安撫下來的呢。”
“驿站裏刀光劍影,血肉模糊的,估計是活不了了。我總不能看着這些馬餓死在外,就想着給它們尋個好人家賣了。”
東銘咧着嘴尴尬的笑了笑。
他就沒聽說過,馬在野外能餓死的。
算了,不重要。
“我知道了,這些馬我都要了。也不欺騙你,給你算一百五十個金幣吧。”東銘招招手,随從掏出荷包數了五十個金幣和一個金錠子遞過來。
連栀笑眯眯的雙手接過,看着鐮刀形狀的金幣咂咂嘴。又拿起金錠子咬了個牙印。
她也算是見過錢的人了,頭一次見的還是金的。
于是,她展示了什麽叫翻臉無情。
“謝謝啦,再也不見。”連栀将金子裝進心口的內兜,對着東銘擺擺手,一蹦一跳的鑽進了巷子。
東銘看着那個小背影,再低頭看了看缰繩,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在這時,随從戳了戳東銘的胳膊提醒道:“主子,剛剛進城的那個,您看看是不是皇城緝司的吳崖大人?”
東銘擡頭一看,還真是。
只見平日裏意氣風發,殺氣凜然的吳崖,此時滿身狼狽。
發絲淩亂,臉上身上都是血跡。腳步踉跄,好像受了傷。
“快快快,快走。牽上馬,躲進巷子裏,快!”東銘說着,自己先一步閃身進了巷子。
柔城的巷子四通八達,在東銘鑽進的那個巷子相隔三個的青石板巷口,一個小腦袋探出來。
連栀上上下下将吳崖打量了一遍。“啧啧,看起來,有點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