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2.eden lake-09
因為昨天柳弈感冒症狀很嚴重,頭又暈又疼的緣故,他沒有開車回家,而是把愛車留在了研究所的停車場裏,于是今天他幹脆爽快地把車借給等會兒還要去科學島一趟的戚山雨,好省了他擠地鐵的麻煩。
原本戚山雨剛剛被柳弈撞破他和李瑾争吵的場面,正默默地感到尴尬難堪得很,只想着趕緊告辭閃人,并不打算接受柳弈借他車開的好意,但也不知怎麽的,被柳大法醫滿含揶揄的笑眼盯着看了一會兒,就鬼使神差地點頭答應了他一起吃個午飯,順便聊聊案情的提議。
至于滿臉羞惱憤懑,臉紅脖子粗的小實習生李瑾,則完全不在柳弈的考慮範圍之內,用“案情保密”這麽個堂而皇之的理由,就直接将人給打發了。
二十分鐘之後,戚山雨将那輛騷包得不行的BMW停在車主公寓附近的一家高級粵菜酒店門口,然後和柳弈一起下了車。
“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不過我現在沒啥胃口,想吃點兒清淡的,你就将就着配合一下吧。”
戚山雨無所謂地“嗯”了一聲,表示他并不挑剔。
事實上,戚警官是無辣不歡的重口味,但這會兒他什麽也不挑,端端正正地坐在柳弈對面,低着頭眼觀鼻鼻觀心,只希望快點兒吃完這頓飯,然後讓自己趕緊在柳大法醫面前消失。
“要個招牌拼盤、羅漢齋、豉汁排骨、上湯苋菜,最後來一份狀元及第粥。”
柳弈飛快地翻了一遍菜單,熟門熟路地點好菜,擡頭看向一言不發仿若一樽漂亮雕像的戚山雨。
“還有什麽想吃的嗎?”
戚山雨搖頭,意思是一切悉聽尊便。
看着對面的戚警官一副霜打茄子似的蔫了吧唧的模樣,柳弈心中暗自覺得好笑。
他自然知道,對方肯定還因為之前被他撞破了和李瑾争吵的事情而覺得面上挂不住。
因為柳弈到的不算早,只聽到了快到尾聲的最後半截,所以根本不知道,戚山雨和李瑾的争吵對象正是他本人,只以看熱鬧的心态,默默地感嘆這世界真是小,沒想到來實習的學生的男票……哦,不對,應該是前男票了,竟然就是和他共事的年輕警官。
不過柳弈轉念一想,覺得其實也沒那麽奇怪。
本來這圈子就小得很,尤其是他們這些當法醫的,別說是性向特殊的GAY,即便是喜歡異性的普通人,也是出了名的萬年結婚困難戶,難得有能娶能嫁的,除了內部消化,找的對象也大多不是警察就是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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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李瑾和戚山雨年紀相仿,交際圈重疊,而且外貌也攻受分明,很是般配,會走到一起,确實也沒啥好驚訝的。
想到這裏,柳弈不禁覺得甚為遺憾。
可惜他的審美從來不是李瑾那樣矮小纖細、斯文柔弱,很容易讓人一看就心生憐惜的小受,不然以他這樣英俊多金、風流倜傥的海歸高知,怎麽可能會輸給戚山雨這種一看就不通情趣的二愣子,硬是單身到現在還沒個伴兒。
不過……
柳弈忽然笑了笑。
就算戚山雨曾經領先他一步又怎麽樣,反正現在他也和自己一樣,回歸單身狗行列了。
柳弈心情頗好地給戚山雨沏了杯茶,心想果然還是二十啷當的年紀,就是嫩得緊,好像總有那麽多撒不盡的狗血,動不動就咆哮帝附身,連點兒體面都留不下來。
別說他們已經分手,還糾結誰對誰錯、誰虧欠誰那一套得有多傻,而且,就戚山雨這麽個老實巴交的木讷樣兒,連在酒吧喝個悶酒都不肯接受任何人的勾搭,柳弈還真就不信,他還能花到哪裏去了……
不過,柳弈不興交淺言深那套,對戚山雨和李瑾之間那些亂七八糟的糾葛,他也說不上真有多好奇,更沒興趣當什麽老娘舅式情感顧問。
而且,看坐在他對面的小戚警官那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的窘迫樣子,柳弈難得的産生了幾分同情,決定假裝自己剛才沒有看到電梯間裏那尴尬的一幕,以後也不再在戚山雨面前提起。
很快的,拼盤和粥就端上來了,柳弈朝戚山雨笑笑,示意對方動筷子之後,自己就先舀了一碗粥,就着烤的酥脆香嫩的脆皮乳豬,一勺一勺地慢慢地吃了起來。
“關于蘇芮芮那個案子,我确實有些發現,想跟你聊聊。”
柳弈喝了一口粥,味蕾感受到米粒熬得濃稠軟滑的鮮美口感,滿足地眯了眯眼睛。
他咽下口中的食物,才慢慢地說道:“不過,是關于她屍體上的傷痕的。”
雖然柳弈說話的聲音不高,不過這家粵菜館子在市裏也算是小名氣的網紅店了,加上又正是飯點兒,店裏坐得也滿,他的話剛說完,距離兩人最近的一桌上,就有兩個客人似乎聽到了“屍體”二字,扭頭朝他看了一眼,眼神裏寫滿驚恐。
“咳。”
柳弈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拉了拉椅子,朝戚山雨地方向移動了一段距離,讓兩人離得更近一些,好降低音量,讓他們将要說的驚悚話題不會打攪到其他客人的胃口。
“嗯?”
戚山雨要了一碗白飯,只敢用餘光瞥了一眼幾乎貼在了他旁邊的柳弈,然後一邊悶頭吃飯,一邊低聲回答,“什麽發現?”
他只在剛才柳弈和蘇芮芮的父母談話的時候,知道他在死者的脖子上發現了其他人用手指掐出的痕跡,但具體是怎麽一回事,戚山雨卻還沒機會問個明白。
“我在蘇芮芮的脖子後面發現了兩處一共三枚指壓痕,應該是她的頸部被人單手摁住留下的。”
柳弈放下筷子,用右手在戚山雨的後頸部比劃了一下,讓對方切實明白那是一個怎麽樣的姿勢。
“而且,留下這兩處痕跡的,應該是個女性。”
“你的意思是說……”
戚山雨轉頭看向柳弈,盯着他近在咫尺的雙眼,“你的意思是,蘇芮芮很可能不是溺死,而是被人掐死的?而且兇手還很可能是個女性?”
“不。”
柳弈果斷地搖了搖頭,“首先,以這個姿勢,而且還是個女性的手掌尺寸來說,想要掐死一個人,幾乎是不可能的;其次,雖然現在還沒有做屍解,但憑我的經驗來看,小姑娘還是溺死的可能性比較大。”
戚山雨停下筷子,認真地看着柳弈,等他繼續說下去。
雖然他們的話題很嚴肅很血腥,但戚山雨和柳弈都沒有察覺,此時兩人的舉動,在其他人看來,究竟有多麽暧昧。
畢竟兩人無論是相貌還是身高,都是一等一的惹人注目,而且一個可以坐四個人的圓桌,兩個俊美非常的青年非要挪到肩膀貼着肩膀的親密距離,還要頭湊頭地說悄悄話,加上剛才柳弈伸手摸完戚山雨的後頸之後,手還順勢就搭在了對方的椅背上,以至于落在其他人眼中,就是連吃頓飯都要黏糊在一起調情的一對死基佬。
“兩位點的羅漢齋、豉汁排骨,還有上湯苋菜……”
一個年級約莫二十出頭的年輕女服務生,低着頭給戚山雨和柳弈上了菜,借着托盤的掩護,飛快地在兩人的臉上掃了一圈,一張小臉漲得通紅,退開之後,又和一旁的小姐妹推搡兩下,一同發出兩聲低低地興奮尖叫。
“??”
注意到服務生們的詭異舉動,戚山雨擡頭,奇怪地看了她們一眼,不過什麽也沒多想,又和柳弈繼續剛才的話題。
“我覺得奇怪的是,監控錄像拍到的她自殺的畫面,和蘇芮芮的傷勢不符。”
柳弈解釋道。
“我記得你說過,那個監控攝像頭所在的圖書館,并不在從宿舍到人工湖的必經之路上,對吧?”
“嗯。”
戚山雨用手指沾了沾杯裏的茶水,在桌上飛快地畫了個簡易地圖,“事實上,圖書館在人工湖右側,靠近教學樓,要從女生宿舍的大門走到圖書館,需要十多分鐘。”
“這就對了。”
柳弈回答。
“在蘇芮芮的屍體從湖裏撈上來的時候,我就注意到,她的鼻梁這裏……”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梁左側靠近眼眶的位置,“向內略有凹陷,而對側則微微隆起,這是鼻骨骨折的典型表現。”
柳弈略過特別專業的術語,用淺顯的表述繼續解釋道:“因為骨折處有明顯的紅腫和瘀血痕跡,所以應該是生前傷,也就是說,她是在活着的時候就已經鼻骨骨折了。”
他頓了頓,才繼續解釋。
“不過,一般來說,鼻骨骨折經過了兩到四個小時之後,傷處軟組織的腫脹和瘀血就會因為漸漸嚴重,而掩蓋住畸形,需要用扪診才能發現骨折的準确位置。”
他也學着戚山雨的樣子,沾了杯子裏的水,在桌上畫了個時間軸。
“所以,我推測,蘇芮芮的鼻骨骨折時間,是在生前四個小時之內。”
說完,他的手指輕輕點了點戚山雨畫的地圖上的宿舍位置,又指了指圖書館,“鼻骨骨折可是很疼很疼的,對一個十多歲的未成年小姑娘來說,應該已經是很嚴重的傷勢了……”
戚山雨輕輕“啊”了一聲,領悟到了柳弈的意思,“你是說,監控拍到的自殺畫面裏,蘇芮芮的表現,看起來太過平靜了?”
“對。”
柳弈覺得,跟聰明人說話确實很省事,他滿意地點點頭。
“對于死志已決的人來說,平靜、坦然的面對死亡确實不奇怪,但我總覺得,不應該包括蘇芮芮的這種情況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