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3.panic room-02
戚山雨剛走出病房,替方老掩上房門,就聽到手機傳來短信的鈴聲。
他掏出來一看,就看到柳弈傳過來的圍巾照片,還問他喜歡哪個顏色。
戚山雨下意識點開照片,看到上面是疊得整整齊齊的兩條圍巾,都是一樣的短折線花紋,一條是咖啡色與淺褐色搭配,一條是純黑色與煙灰色的組合,從長度和配色來看,約莫都是男用的。
他只覺得眼皮一跳,立刻想起不久前曾陪柳弈去逛商店時,他買的領帶和飾品那令人震驚的價位。當下想也不想回了他三個字:“我不要。”
他的短信剛發出去,柳弈的越洋網絡電話就立刻撥了過來。
“怎麽,我有說過東西是要送你的了?”
聽筒裏傳來柳弈的聲音,嗓音壓得有些低,還隐約含着點兒笑意。
“你身邊有小娃娃?”
戚山雨聽到柳弈那頭傳來幼兒特有的,又軟又糯的笑聲,聽不清說的是什麽,只是距離話筒很近,而且似乎玩得正開心。
“嗯,我大哥的兒子。”
柳弈正躲到客廳沙發的最角落裏,把小胖墩兒抱在腿上,一手捏着他的小爪子揮來舞去,把小孩兒逗得咯咯直笑,一手拿着電話,和戚山雨扯着閑話。
“你別轉移話題,我剛才問你喜歡哪個顏色,你怎麽就知道我是打算送給你了?”
戚山雨愣了愣,音調略略提高了一些,十分耿直地問道:“不是要給我的嗎?”
“好吧。”
電話那頭的柳弈哈哈笑了起來,“确實是打算送你的。”
笑完以後,他朝頻繁朝他的方向投來窺探的目光的媽媽和大嫂眨了眨眼,“你快挑一條,然後我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圍巾我已經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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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山雨那頭沉默了片刻,“我不能收你的禮物。”
他這句話的語氣很堅決,所謂無功不受祿,尤其是柳弈送禮的手筆向來大方得驚人,他就更加不能接受。
“哈哈哈!”
柳弈在電話那頭笑得更歡了,“不要緊,這不是什麽貴價的奢侈品,不會讓你犯什麽思想錯誤的。”
他向戚山雨解釋那兩條圍巾的來歷,“那是我大嫂親手織的,讓我送給朋友。”
柳弈刻意省略了“朋友”二字前面的“男”字定語。
“像這樣的手工制品,拿去送給我其他的朋友,好像也不太合适,想來想去,還就只能給你了。沒關系,你挑一條吧,反正就當我是借花獻佛,送你件聖誕禮物好了。”
他原本是心想着,反正自己剛回國不久,國內夠的上“好友”标準的也沒幾個,而且這種沒牌子的手工制品,總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暧昧親昵感,随便送給不大熟的朋友,別人不一定能看得上之餘,反而還容易引來不必要的誤會。
而送給戚山雨,就沒有這樣的顧忌了。
以他一根筋兒的耿直單純性格,約莫是不會想歪的,而且收了他的禮物,必然好好珍惜,也算沒辜負大嫂的一番心意了。
“……原來是這樣……”
戚山雨其實想問問,為什麽送給其他朋友就不太合适了,不過又覺得自己這樣猶豫不決的樣子太不幹脆,于是輕輕地“嗯”了一聲,“那就,灰色那條吧……”
他站在走廊裏說話的這會兒功夫,810房的老人已經蓋上白布,在家屬的簇擁之下,由太平間的值班人員上來接走,約莫很快就要直接送到殡儀館去了。
房間裏的老人的遺物也已經打包好,該帶走的帶走,該扔掉的扔掉,就等徹底打掃之後,封存消毒,就此完完全全抹掉曾經有那麽一條生命在這裏離開的痕跡了。
看到護工們出出入入地将一些家屬們不願帶走的東西清理出來,随手堆在門口的角落裏,戚山雨心頭微覺酸楚。
幾年前,他的媽媽,也曾經像那位老人一般,痛苦而煎熬地死在病床之上,然後送進太平間裏,又在殡儀館的焚化爐中,化成一捧灰燼。
而她和老人最大的不同是,她甚至沒能活到花甲之年,就帶着許多樁他身為人子永遠無法釋懷的憾恨,匆匆忙忙地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你怎麽不說話了?”
戚山雨正出神的時候,電話那頭的柳弈似乎又說了些什麽,半天等不到回應,就忍不住問了一句。
柳弈故意壓低嗓音的時候,聲線裏就會帶着一種天然的磁性和慵懶感,透過電波,在緊貼耳朵的地方響起,很容易就能将人撩得心間發顫。
戚山雨一個激靈,猛然回過神來,胡亂掰了個借口:“嗯,我在醫院裏,剛剛信號不太好。”
“你在醫院?”
柳弈馬上抓住了重點,“怎麽?你生病了?”
“不是,只是來看望一個警局的老前輩……”
戚山雨聽出柳弈話語中的關切之意,心間似有一股暖流淌過,“現在正準備回家……”
他一邊說着,視線一邊在810病房門前掃過,不經意落在了堆放在門邊的雜物上。
在那些準備分類清理的東西裏面,有一件白底淺藍色條紋的病號服,應該是剛從老人身上換下來,被随意地團成一團,丢在了角落裏,等着工人清理時把它收走。
戚山雨這一看,目光就像是被那衣服給黏住了一般。
他死死地、目不轉睛地盯着瞧了幾秒之後,也不管電話那頭的柳弈還說了什麽,快步走上前去,伸手就要去拾起那件衣服。
“哎,這位先生!”
這時,一個二十來歲的小護士正巧從病房裏出來,看到戚山雨這舉動,連忙伸手要去擋他:“這是病人換下來的衣服,你不能随便碰啊!”
戚山雨手腕一翻,靈活地閃開了護士攔阻的動作,“不好意思,我就只看一眼。”
說話時,他已經把病號服撿了起來,輕輕一抖,露出了衣服的衣領內側。
這件病號服是最普通的醫院常用制式,寬松、肥大,棉質的料子,也不知道用了多久,早就洗得略有些發黃了,下擺處脫了線,肘部有一塊補丁,胸前甚至還有兩處多次洗滌之後褪色成淺黃斑點狀的可疑液體濺落的痕跡。
然而,戚山雨在意的地方,卻是在領口內側距離翻折線約一厘米處。
那兒有一個很小很小的焦痕,布料雖然沒破,但已經變成了焦黃的淺褐色,如果不是直徑只有半公分左右,簡直就像是被煙頭給燙出來的一般。
“你們醫院的病號服上,怎麽會有這樣的污漬?”
戚山雨翻開領子,将那小小的焦痕亮給身邊的小護士看。
護士被這冷不丁兒的奇怪問題弄着一頭霧水,盯着戚山雨的一張俊臉愣了足有兩秒,才嗫嚅着嘴唇,随便扯了個理由:“這,大概是……消毒的時候燙焦的吧……”
“不對……”
戚山雨搖了搖頭。
他也不嫌棄剛剛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衣服又髒又不吉利,捏着衣服的領子,就湊到了鼻端,仔仔細細地嗅聞了起來。
小護士簡直要被這位帥哥的一系列奇怪的舉動給吓懵圈了,只直愣愣地看着他,甚至沒想到應該阻止。
戚山雨皺着眉,在汗味、尿騷、藥味、消毒水味揉雜的臭氣之中,認真地、仔細地分辨了片刻,臉上的神色驟然一變,從貼身的口袋裏掏出自己的工作證,拍到小護士面前:
“立刻叫停810房的清理,保護現場,叫主管醫生過來,在警察趕到之前,誰也不準碰、更不準扔房間裏的任何東西!”
他一邊說着,一邊抓住病號服,拔腿飛奔,邊跑邊拿起電話,朝着電話那頭的人快速地說道:“柳主任,你還在嗎?”
“在呢。”
聽筒裏響起柳弈懶洋洋的調侃,“你這回信號不好的時間似乎有點兒長啊……”
“我在醫院的一個死者的衣服上發現了一處可疑痕跡,想麻煩你辨別一下。”
戚山雨打斷柳弈的玩笑,語速比平常快了将近一倍。
柳弈那刻意壓低的聲音恢複了正常的音調,似乎在這一秒就進入了工作狀态:“什麽痕跡?你發張照片給我看看。”
戚山雨雖然正在小跑,但手依然很穩。
他飛快地拍了兩張衣領的照片,為了能讓柳弈明确分辨出大小,還将手指放在旁邊,以指甲蓋作為參照物。
照片傳過去大約一分鐘之後,柳弈就給了他回答:“纖維織物可見類圓形炭化斑,周邊見放射狀短彗尾,我覺得,這很可能是腐蝕性液體滴落後留下的燒灼痕跡。”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
戚山雨加快腳步,邊跑邊回答道:“我在這件衣服的焦痕上,聞到了酸液的氣味!”
…… ……
……
五分鐘後,戚山雨在醫院太平間門外,截住了殡儀館即将送走810房老人遺體的車子。
在家屬們震驚和惶恐的目光中,他将死去的老婆婆的遺體側了個身,又解松壽衣的領子,然後輕輕撥開她灰白的披肩長發,仔細搜尋一番之後,終于在後腦與脖子的交界處,找到了一個新鮮的針眼痕跡。
“報警吧。”
他轉過頭,對着一群被這突如其來的發展吓得呆若木雞的家屬說道,“你們家老人,是死于謀殺的。”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這個小故事改編自真實案例,案例來源《法醫毒理學》人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