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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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叫的是外賣,學校帶他們出來實習,并不包飯,他們通常都是在附近小店吃堂食。
當地村民十分好客,知道村裏挖出古墓是件光榮的事,對來考古的專業人員很熱情,對年紀還小的學生很照顧。
“會給你們送吃的嗎?”許聞意對着外賣已經“哇”過了,對現代難以分解的塑料袋驚嘆許久。
兩人并肩坐在牆角的辦公桌前,吃的都是便當,菜品不一樣,盛小少爺不知是怎麽長大的,和小厮同桌吃飯完全不影響食欲,還會問:“我能吃你那個蝦嗎?”
“......”賀峥:“想吃什麽自己夾。”
于是許聞意把賀峥便當盒裏的東西都夾了一遍,鹹蘿蔔都沒放過,還十分大方地貢獻自己那份,“來,随便夾!”
好好,賀峥裝作沒聽見,想起來回答他上一個問題,“會經常給我們加餐,下午不會,因為我們在地裏忙,但晚上經常有夜宵吃。”
“要在這待到把我墳墓挖幹淨嗎?”許聞意咽下一口飯,随口問。
賀峥一口飯差點嗆到,這話多少有點滲人了,偏偏只能回答:“差不多吧。不過一般田野考古的時間是兩個月,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很可能沒辦法參與全程。”
知道許聞意會問為什麽,賀峥直接幫他回答了:“因為墓葬尺寸很大,我指的全程還包括開館,清理墓主人的棺內陪葬品,大概率是沒有時間了,而且接下來天氣也不太好。”
賀峥撇着許聞意一眼,接着說:“挖掘古墓對空氣的溫度濕度都有要求。”
許聞意聽得只想吃飯,只覺得便當盒裏的飯好香,賀峥以為沒問題了,結果又聽許聞意說:“其實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麽要挖我的墳,我在那睡得好好的,你們來打擾我幹嗎。”
哎。
“你叫許聞意,你要說盛初的墳墓。”賀峥說。
許聞意嘴角一抽,我不叫我自己:“下次再改。”
賀峥給他解釋:“我下午打電話的時候,不知道你聽到了多少。”賀峥拿起桌邊的手機,說到什麽介紹什麽,“這個叫手機,通過他可以和在很遠很遠地方的人打電話。”
迎着許聞意亮晶晶的目光,賀峥殘忍地說:“跨時間不行,空間可以。”
“考古發掘根據分為兩種,主動性發掘和搶救性發掘。盛初的墓志銘已經出來了,如果當地民衆不上報,也會在民間被傳播開來,接着會有盜墓賊來盜墓,把墳墓挖的一團糟,拿走墓葬中值錢的文物出國倒賣。我也不知道對于你來說棺材被人掀了和陪葬品被人偷了,哪個更讓人難以接受。”
“這好說。”許聞意腦袋一歪,突然得意,“是我的墳墓的話,被人掀棺材難以接受,別人的墳墓的話,被人偷東西難以接受。自己的東西當然是要留給自己了,賣到別人算怎麽回事。”
賀峥聽笑了,像是老師碰到了理解能力不錯的學生:“沒錯,就是這個道理,你能明白。”
許聞意覺得外賣并沒有府裏做的飯好吃,他只是覺得新鮮,吃了兩口又覺得沒意思了。便當盒裏大大小小剩了一堆,他放下筷子,說:“我覺得好神奇。”
賀峥看了他一眼。
許聞意的眼睛很大,不像賀峥是北方人,如果賀峥沒記錯的話,許聞意好像是南方人。他五官靈動,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但他從來不笑,于是這樣的五官在他身上變成很冷,讓人覺得難以接近。
“你和許聞意長得一樣嗎?”賀峥問得莫名其妙。
被問話的人楞了一下,努力點了兩下頭:“一樣的,這個也是我覺得神奇的點。”
賀峥問:“還有什麽?”
“還有我死了又活過來,活過來剛好碰到你們在挖我......”許聞意的表情一言難盡,“盛初的墳。”
“六百年诶。從史記中看到的歲月變遷都在紙上,我看着并沒有感覺。”
“可是當我親眼看到這個世界短短六百年,只覺得這個世界讓我覺得很陌生,我什麽都不認識。”
“還好遇見你。”
說最後五個字的時候許聞意的眼睛又很亮,裏面有很多積攢從來不曾展露人前的光前赴後繼地冒出來,晃得賀峥眼前一亮,
許聞意很不舒服似的,隔着褲子扯了下大腿邊緣,“但是這個讓我很不舒服。”
“......”賀峥希望那點光亮趕緊熄了。
“只是不舒服,不是緊?”賀峥看見許聞意默認的眼神,“忍着點,習慣一點,對那個發育好。”
許聞意眼睛突然睜得很圓,邊臉紅邊難以置信地問:“他幾歲,還要發育?”
許聞意其實看着顯小,個子也比賀峥矮了一截,但這張臉還是和盛初有區別,直接點的說法就是老了點,他看不來這個,也猜不到到底幾歲。
賀峥挑了下眉,“二十四吧,我反正我二十四。”又說,“但是二十四也要發育。”
“好好好。”講這個許聞意太害羞了。
吃完飯,賀峥收拾了桌子,飯盒從桌上變到桌下,還在房間裏。小少爺開始有意見了:“你怎麽不收拾幹淨啊?”
賀峥:“我不是收拾了嗎?”
許聞意指着桌角的飯盒,“還在那,哪收拾了,桌子也沒有用布擦,白紙怎麽擦得幹淨?”
“那不是白紙。”賀峥無語了,想反駁,又無力反駁飯盒還留在房間的事實。
賀峥出門丢垃圾去了,回來有氣無力地問:“好了吧!”
許聞意:“房間好小,裏面有味道。”
賀峥:“什麽味道。”
“飯菜的味道。”
“閉嘴!”
許聞意只好趴在窗邊發呆,賀峥過來時把窗戶開的大了點,把房間裏的味道散出去。
窗戶只往兩邊推的,和古時候往外開的不一樣,許聞意覺得新鮮,眼睛亮了起來,知道沒有必要但又很配合地“哇”了聲。
窗口不大,站兩個成年人有些擠,賀峥沒過去,只立在許聞意身後,兩人一塊站着消食。
賀峥想到什麽,就給許聞意介紹:“每天作息時間是上午八點到中午十一點半,下午是兩點到到五點半。其他時間,吃飯、睡覺、整理資料、自由活動。”
許聞意不懂:“什麽時辰?”
賀峥拿了筆,給他拿十二個時辰對好相應時間,“以後記這個,比你們子醜寅卯好記。”
“你怎麽這麽霸道。”許聞意抱怨,并不生氣。
水筆在賀峥指尖轉了個圈,許聞意立馬被吸引了注意力:“這個好玩。”
賀峥:“......”
賀峥寫的不是算籌,也不是數字的大字漢字,許聞意根本沒聽懂,就這麽想糊弄過去。
“別賴。”賀峥拿筆敲了敲他,用給他演示,“這個叫水筆,和你們毛筆不一樣,不用蘸墨,你試試?”
元明時期流行楷體,賀峥把字寫的端正些,許聞意也能看懂幾個。他在壹和拾貳下又标了阿拉伯數字,“今天學這十個數字,以後有大用。”
“竟然這麽簡單。”許聞意驚訝道。
賀峥想起了他堂哥家一堆書本和現代科技:“我是不是該給你買個點讀筆?”
“那是什麽?”
“算了。”賀峥連忙阻止自己企圖拉扯巨嬰長大的想法,把筆遞給許聞意,“你用這個筆寫字試試,握筆姿勢倒是真的要學學。”畢竟他小時候也是這麽過來的。
許聞意一臉“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但是他好像比我先生還要厲害”的樣子。
直到許聞意用拿毛筆的姿勢拿起水筆的時候,賀峥自暴自棄地想,他還是得帶娃。
賀峥就算長到二十四歲,還是偶爾有回憶童年的時候,特別暑假幫堂哥帶娃,那兩天四十八個小時,他無數次沉浸在“我小時候也有這麽讨厭嗎”的疑問當中。
不僅如此,賀峥還在侄子的課桌上翻到各類讀本,輔助握筆工具,以及字帖。
當時覺得這類事情離自己還很遙遠的賀峥根本沒想到自己有今天。
賀峥把許聞意按在椅子上,像小時候讀書,老師教的那樣,雙手從許聞意背後探過去,糾正他握筆的姿勢,然後右手覆在他的右手上,端端正正在本子上寫了“許聞意”三個字。
許聞意輕聲念了遍紙上的名字,忍不住感嘆:“他的名字真好聽。”
賀峥沒說話,許聞意又問:“賀峥,你的名字怎麽寫?”
賀峥輕哼:“現在知道問我名字了?”
許聞意還有點尴尬,總不能說他之前确實把賀峥當他們家小厮使了,主子不需要知道仆人的名字,這很正常。
仍然是先前的姿勢,賀峥握着許聞意的手,在他筆下寫出自己的名字。
他們倆的名字從六百年前到現在終歸是有差別,但許聞意還是很開心,因為寫字不用研磨,筆畫也沒以前多。
賀峥放開他自己練習了一會兒,縱使許聞意很努力保持,握筆姿勢還是漸漸變了,賀峥眼瞅着那幾個字在許聞意筆下漸漸變形,逐漸找不到原來的影子。
許聞意惱怒道:“你別笑我!”
賀峥不承認:“我沒有。”
“你有!”
秦水的天黑了下來,晚間風涼了許多,賀峥關了窗,拍亮房間的燈,又打開電子蚊香液。
剛好在許聞意的注意力又被轉移走的時候,賀峥按着了他的肩膀:“教你寫點別的。”
“什麽?”許聞意問完,兩人又異口同聲說:
“你的名字。”
“等等。”
賀峥:“......”
許聞意:“......”
賀峥心想,我還教不教?
許聞意心說,我還問不問。
兩人無聲對視十秒,賀峥屈服了,放開他,“你想說什麽?”
許聞意指着賀峥剛剛寫的阿拉伯數字,悲憤出離道:“我明天竟然要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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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許聞意穿越第二天就要開始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