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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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聞意第二天早上沒能起來床。
他昨天一晚上沒睡,興奮過度,還想拉着隔壁床上的賀峥聊天。
一開始賀峥還象征性應付兩句,主要怕“歷史文明”在現代社會不習慣,在人前不會說話,暴露了他不是許聞意的真相。
後來賀峥發現“歷史文明”完全是興奮過頭,說的話沒一句有關生存,賀峥直接不理他。他困的要死,刮方就是下地幹農活,力道輕不得重不得,許聞意摔進方裏的時候大家都驚出一身冷汗,而賀峥比其他人經歷的還要多一點,他到現在想起來還覺得不真實。
昔日同學不在人世了不真實,挖的墳墓的主人找上門來也不真實。
第二天賀峥從床上起來,洗漱完才叫的許聞意,床上的人卻毫無動靜。賀峥伸手去碰,發現許聞意臉頰滾燙,猜想是昨天洗澡凍的,又摸了摸他的額頭,随即無奈地嘆了口氣。
賀峥本就打算今天帶許聞意去一次醫院,怎麽也是摔着了腦袋的人,裏子雖然換了,身體還是得檢查了。這下人直接發燒,讓檢查變得更名正言順了。
許聞意被扶起來,乖順地靠在賀峥身上,賀峥昨天替他穿過一次衣服,這回再“服侍”人顯然接受良好。
“還能說話嗎?”賀峥問他。
許聞意垂着眼睫,蔫了吧唧,說:“能。”
再多的話他就說不出來了,沒有力氣,嗓子也啞了。比如說這種感覺他小時候常有;又比如說他可真倒黴,好不容易重新當人;還比如說喝藥也沒事他不嫌苦,能不能給他備顆糖。
賀峥又拿着他那塊小薄片在講話了,許聞意迷迷糊糊地想,他在和距離很遠的人講話。
賀峥給楊老師請了假,說許聞意發燒了,得請假陪他去醫院。
老師不至于陪他們去醫院,但該批的假批了,又随口問了幾句關心的話,賀峥一一回答了。
賀峥起的算晚,沒有初來乍到要端正态度的覺悟,何況請了假,他們出來時招待所裏的學生和老師都走空了。
秦水村位置偏僻,賀峥提前在手機上叫好車,又和許聞意解釋,“等下來的是汽車,和你們馬車差不多,速度更快更穩。一會兒要是覺得不适應的話不要說話,回來再問我。”
許聞意自小一生病就渾身無力,換了具身體還是一樣,他虛虛弱弱地擡眼,似埋怨似嗔怪地瞥了賀峥一眼,“你覺得我還說的動話嗎?”
賀峥掃了他一眼,說的很是認真:“我覺得你說的動。”
許聞意:“......”
等到汽車帶着淡淡的汽油味停到許聞意面前的時候,他還真想和賀峥說點什麽。
賀峥剮了他一眼,許聞意閉了嘴,沒有人權地被賀峥塞進車內。
汽車開動,許聞意靠着車窗看向窗外,街景飛速掠過,關了車窗的車內連丁點風聲都聽不見。
他這模樣,賀峥見了就有些驕傲,現代社會有太多東西值得他向六百年前的“歷史文明”炫耀。
然而下一秒,許聞意皺着眉對他說:“賀峥,我想吐。”
講話聲音不大,司機偏偏聽見了,提醒他們:“吐車上兩百。”
“兩百兩?”許聞意往後倒在賀峥身上和他小聲說,灼熱的氣流撲了他滿耳朵:“這麽黑?”
賀峥聽了想罵人:“你閉嘴。”
上了醫院,許聞意被安置在一旁,賀峥拿着他出門前從許聞意包裏翻出來的身份證去挂號,牽着許聞意去門診開檢查,确定都沒問題後,才帶着他去打針。
許聞意就是病了,說不出話,又有外人在,他不敢亂開口。不然單單是秦水村到鎮裏醫院這短短一程,他能把賀峥問煩。
秦水鎮發展不錯,鎮中心甚至建了二十層以上的商廈,街道車水馬龍,到處都是疾行而過的汽車,包括醫院內科技感滿滿的設施,以及他被賀峥百般安慰才獨身一人躺進去檢查的CT間。
打針的時候許聞意反而很平靜,賀峥把他當小孩看待,所有小孩經歷時哭哭啼啼的場景他都在許聞意身上設想過了。
但許聞意有些平靜過了頭,甚至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護士往他手上紮針。
護士走後,賀峥忍不住問:“不疼?”
賀峥問這話,其實就是把許聞意當小孩看待的,他不會問成年人疼不疼的問題,同時也不會陪同齡人上醫院打針,他沒那麽閑。
許聞意眼裏氤氲着淡淡的水霧,低頭看了看手背上被醫用膠帶貼着的冰冷的藥管:“還行。”
他病了一晚上,一早就被賀峥帶出門看病,現在好不容易躺着,很快就覺得累,說完這句話就閉上了眼睛,不想管這個世界到底什麽樣。
賀峥沒有陪床的經驗,就算自己大清早起來還沒吃飯,也沒想着這會兒抛開人生地不熟的許聞意去買早餐,兩人只好一塊餓着。
許聞意在睡覺,賀峥就一個人用手機查資料。
元明時期的“盛”不算小姓,歷史上南京是兩朝首都,能在南京久居的人家非富即貴,所以為什麽查無此人?
賀峥以盛姓為搜索關鍵詞,仍然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擡頭看了許聞意一眼,藥效很快,見他臉色沒原來那麽蒼白,才放心下來。
微信裏群消息在響,是他們這批在秦水田野考古的實習生建的群,群裏學生每天都很鬧騰,連晚上要吃什麽都聊的很開心。
當然聊的最多的還是每天挖到了什麽,刮方其實很無聊,也不是每天都有東西挖到。
所以最開始刮方,需要當地雇傭到的農民工人協助的,在土質層沒有完全變化的情況下,一次性挖十幾到二十厘米左右,把泥面上的現代生活痕跡刮完,才正式開始刮面工作。
刮方最難的不僅僅是挖到東西,還有刮出完整的土質層。
土質的變化只能通過顏色和手感變化來判斷,但是這兩樣東西......基本打敗了大部分初次田野考古的學生。
扯遠了,反正群裏這群實習生目前正在關心他們陰沉話少看着就很可怕的學長許聞意。
哪知道許聞意現在變了模樣,他在賀峥面前尚且沉不住氣,不知道碰上和他一眼歡脫的學弟學妹會怎麽樣。
藥水有兩瓶要挂,許聞意中途醒了,要上廁所,賀峥拎着他那袋藥水舉的老高,讓許聞意起來,領他去廁所。
許聞意不懂,紮着針的右手要去脫褲子,賀峥忙制止他,急說:“許聞意,你......”
“我怎麽?”許聞意不解地問。
賀峥沒話說了:“用另一只手,打針的手不要亂動,針頭會斷在裏面。”
“哦。”
還好是田野考古,每天在地裏摸爬滾打,上蹲下起的,許聞意帶的都是寬松的運動褲,穿脫都比較方便。他在學校穿的都是西裝襯衫,他很瘦,西裝買的都沒有型,穿起來其實非常不好看。
許聞意連上廁所都不安分,挂了水人舒服了嘴巴又開始不消停,講話的聲音混合着水流聲穿進賀峥的耳朵,賀峥很想不管不顧撒手走人。
許聞意好奇地問:“你為什麽舉這麽高?”
賀峥面無表情:“舉太低血液會回流,你要試試嗎?”
許聞意眨了眨眼,根本不帶怕:“試試。”
“......”我有病才讓你試。
結果許聞意自己把手舉上去,感受了一把血液流到藥管裏的感覺,驚天大“哇”,不疼,但是很刺激。
賀峥簡直無言以對。
許聞意上完廁所就要走,賀峥另一只手攔在他面前:“把水沖了。”
許聞意:“什麽?”
賀峥回想起早上上廁所時馬桶裏那一泡淡黃色的液體,知道這又是知識盲區了:“你上廁所不沖水?”
許聞意倒是很好學,“還有這規定?水去哪提?”
賀峥把他轉過來,往前走了一步,按了馬桶上面的沖水按鈕,巨大的水流聲帶着清水傾瀉而出,卷着病號的尿液把馬桶沖的一幹二淨。
賀峥捂着許聞意又要喋喋不休的嘴:“把手洗了,以後上廁所記得沖馬桶,洗手,這是禮貌。”
這樣都擋不住許聞意的嘴,他在賀峥掌心掙紮着說:“你也沒洗手,還捂我嘴!”
賀峥氣笑了,“我上廁所了嗎?”
許聞意:“為什麽要叫上廁所。”
賀峥:“這個地方就叫廁所,禮貌的叫法就叫上廁所,方便。”
“不禮貌的叫法是什麽?”
“懶得告訴你。”
賀峥領着許聞意回去了,南京換季的晚,這個時候才開始換季,醫院裏人不少,挂水的人一排接一排,整整齊齊地坐着,足足有四五十人。
賀峥瞪了許聞意一眼,許聞意把嘴閉上了,想說的話又咽了下去。
許聞意沒再躺着,靠坐在床上,看着賀峥在點手機,小聲說:“你這個叫手機。”
沒想到他記性這麽好,賀峥擡頭看他,應了聲。
許聞意問:“為什麽我沒有?”
賀峥:“......”
“你昨天衣服的時候口袋裏的東西都拿出來了嗎?”孩子難帶,賀峥突然很絕望。
果不其然,許聞意問:“嗯嗯?還要拿什麽東西。”
想到許聞意的手機在洗衣機裏卷了半個小時,又放了一夜,賀峥頭又大了,無力地擺手:“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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