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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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着下了好幾天雨,秦水村河的水平面似乎都升高了,不僅如此,許聞意還感覺到,他每回見到楊老師,對方頭上的白頭發都多了不少。

“楊老師愁死了。”許聞意正靠在床上玩手機,身體往下陷,活脫脫的現代人葛優躺的姿勢。

所以說人太聰明也不好,許聞意學這些東西很快,才幾天時間,他就把手機上的功能研究了個遍,最喜歡刷朋友圈、逛微博、看抖音。

目前還沒迷上游戲,因為手機上沒有,賀峥也很少在他面前玩。

“看得見,摸不到,是你你也愁。”賀峥和他一個姿勢躺着,兩張床中間隔了一米多寬的過道。

“讓他來摸摸我好了。”許聞意在刷抖音,笑的有點沒心沒肺,聯系上下文,賀峥覺得這話有點吓人。

賀峥決定制裁他:“今天書看了嗎?字練了嗎?”

許聞意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別煩!”

賀峥:“?”

“中午飯你自己買。”

“什麽什麽?”

這麽長時間,許聞意吃賀峥的用賀峥的,還敢讓賀峥別煩?想的倒是挺好。

小孩子的逆反心理是時不時上線的,許聞意倒不是逆反,他就是好奇,現在人怎麽付的錢,他只看見賀峥每次拿手機刷一刷,也不知道具體怎麽回事。

于是許聞意說:“那你教我怎麽付錢。”

賀峥冷笑:“用別人的錢?”

“那不是我的嗎?”

“誰知道呢?”賀峥說,“你但凡要點臉也不會把別人的說成你的。”

許聞意最近學了句髒話:“操,你都讓我當他了,還有什麽不是我的?”

賀峥一時間反駁無能:“反正我不會教你。”

“為什麽啊!”

“沒為什麽。”賀峥把手機丢給他,“點你的外賣。”

自從真正的許聞意離開之後,賀峥開始去回憶和了解他曾經的同學,被迫介入許聞意的生活,他其實不想了解他,但好像不太現實。

吃幾頓飯花不了多少錢,不管是請盛初吃還是原來的許聞意都行。

這一天晚上,雨停了,天氣預報說明天是個陰天,許聞意剛吃完飯,被賀峥從床上拽起來拉到窗邊站着消化。

最近不用幹活,許聞意越來越懶了,一會兒都站不住,趴在窗邊,懶洋洋地問:“晚上不下雨,要去地裏嗎?”

他們對考古現場的叫法很多,有時候就說去下地,反正比插秧好不了多少。

既然這麽趕時間,那麽晚上加個班也是可以的。

“地太濕了。”賀峥站在許聞意身後,因為身高優勢,他的視線絲毫不受阻礙,“明天都不一定能下地,還得看情況。”

許聞意經常問這些事,其實并不關心答案。

“我們什麽時候回去?”許聞意又問。

賀峥知道他問的是回E市,再在秦水待下去就有些無聊了。許聞意經常逛社交軟件,在手機上看完了天南地北,根本不甘心只待在這一隅田地。

賀峥說不知道,“你可以去問問楊老師。”

“我才不問。”無論多少歲,不管在哪裏,學生對老師的恐懼都是天生的。

“那就等。”賀峥說,“E市這會兒很冷了,你可以珍惜時間。”

非常怕冷的許聞意開始慌了。

第二天是個難得的晴天,經過一個晚上和半天白天的時間,地面幹的差不多了,挖掘現場的泥土幹燥程度勉強達到了要求。

一群人到了現場,又開始分秒必争地挖盛初的墳墓了。

許聞意只覺得慎得慌,非常不情願地跟在賀峥身後,小聲說:“我不想挖。”

賀峥多少能理解他在想什麽,畢竟他不是考古系研究生許聞意,而是從六百年前穿越過來,又要親手挖自己墳墓的盛初。

賀峥自從知道他十七歲後,對他寬容了很多,也會很勉強地站在他的角度思考。

“裝頭疼會嗎?”賀峥教他,“反正你腦子不太正常,楊老師會放過你的。”

許聞意面無表情:“你确定不是在罵我?”

賀峥皮笑肉不笑:“怎麽會,你前段時間确實摔了腦子。”

許聞意:“天道好輪回。”

賀峥:“你猜蒼天怎麽對我?”

許聞意去和老師說自己腦子有病了。

以前學習靠書本,現在學壞靠手機,這段時間許聞意靠着手機,迅速變得不着調起來,哪裏有人古人之乎者也的樣子。

但許聞意賺了。賀峥他們頂着大太陽幹活的時候,他靠在樹下,裝作一副蔫了吧唧的樣子,其實袖子裏偷偷藏着手機。

賀峥很不服,于是鏟一會兒就回頭看他兩眼,然而不管他回頭看多少眼,許聞意都對手機情有獨鐘,就沒見過擡起過頭。

他這幅樣子還被楊老師抓到了,嘲笑他:“賀峥看什麽呢?”

學弟學妹們也看見了,紛紛應和:“是啊,學長看什麽呢?”

不等賀峥回話,楊老師又笑說:“都是一個鼻子,兩只眼睛,怎麽,他就特別好看一點啊?”

一群人又:“是啊,是啊,哪好看?”

賀峥不能說“他偷懶我嫉妒”,只能牙打碎了往肚子裏,禮貌又不失尴尬地微笑,“關心同學,怕他中暑。”

人群裏冒出個老實人:“要也是我們中暑吧,學長?”

賀峥微笑,希望老實人可以閉嘴。

這一天的挖掘工作多少有點麻煩,主要就是清理墓道內的土,做考古研究的根本沒法忍受東西就在眼前卻又看不見的滋味,而且天氣确實不太好,他們幾乎是在和時間賽跑。

一夥人分為兩組,力氣大的男生拿着大鏟子鏟土,看着就沒多少肉的男生包括其他女生負責篩選土中的包含物,就和刮面時可能碰的到陶片之類的東西。

賀峥作為學長當然被分到了鏟土那一組,楊老師就在邊上看着,找下力點,盡量不要他們毀壞墓道。

南京的天氣很怪,又或者最近的天氣很怪,晴只晴半天,沒一會兒天空就暗沉了下來,楊老師眉頭皺成個川字型,就算已經知道往後的天氣,他還是愁。

他們常說下地,但其實就是調侃,下次倒是真下地了,滿身泥又滿身汗。

年輕人沒幹過這種體力活,才半個小時就個個喊累,腰酸背痛的,楊老師也沒法催着他們幹。

等到他們清理完墓道,已經下午五點了,天黑的差不多了,陰沉沉的一片,要打上手電才能往裏走。

墓道不是很長,墓室大但空蕩,除了右邊擺放的棺材外,什麽都沒有。

楊老師往地上看了眼,囑咐他們小心,“小規格的墓葬陪葬品都在館內,但也不是全部,你們仔細看周圍,有沒有看見其他東西?”

盛初的墓葬規格真不算高,只是因為家族墓葬的原因,墓室相對比較大,裏頭甚至是棺材不是棺椁。

楊老師說的也不難發現,土堆上似乎有不止一個黑色的圓形物體,面積很小,半個拳頭大小。

“這是?”賀峥有點近視,但不嚴重,百來度,他不愛戴眼鏡,在晚上就比較影響視力。

“有可能是陶俑。”楊老師喜上眉梢,“具體要清理出來才知道,現在先不要碰,它周圍的泥土是最好的保護設施。”

他們于是沒碰,小心翼翼繞開那一塊地方,清理棺材另一側的土,找到可以落腳的點。

許聞意還在樹下坐着,賀峥幹起活來已經忘記他了,此時想起來完全是因為他在搗鼓人家棺材,賀峥莫名其妙想起來許聞意當初那句“屁股上有顆痣”。

賀峥往外看了一眼,只能隐約看到個人影,這一塊還沒建設,連路燈都是十幾米外才有那麽一盞,許聞意就這麽被路燈掃着,在暗沉的天色裏讓他看不清。

楊老師剛好也看了過去,朗聲笑了:“這是睡着了吧,也不怕蚊子咬。”

“這個季節還有蚊子嗎?”賀峥詫異。

賀峥雖然是學長,但還是太嫩:“荒郊野嶺的什麽沒有?蚊蟲多的是啊。”

秦水村算不上荒郊野嶺,但四周都是田野,草木茂盛,蚊蟲确實是免得了的,賀峥問:“您也不怕他被咬?”

楊老師挑下了眉,笑得高深莫測:“他不是自己要休息的嗎?”

賀峥和他争辯:“他不是難受嗎?”

“管他真難受假難受,別人幹活他在休息,偷懶總得承擔風險,社會對你們沒那麽溫柔。”

這話賀峥沒法反駁:“那要喊他進來嗎?”

楊老師還是笑:“這是你們的勞動成果,你自己說了算。”

賀峥于是沒有叫他。

清理棺面的活比清理墓道簡單,最主要原因是從墓道滑下去的泥土沒那麽多,堆積的也沒那麽深,高度在棺材以下,棺面上只有一些從墓頂上落下來的灰,不過這灰積了幾百年還是挺可觀的。

他們清理了棺面,終于從上面找到一點關于盛初的線索,值得一提的是,真的只有一點。

歷朝歷代對墓葬有着極高的等級要求,身前事和身後事是一樣的,講究官階等級。

但同時墓葬也是極其個人主義的一件事,有人循規蹈矩,在墓志銘和棺材上都會寫墓主人生平,也有人不按常理出牌,人死了棺材蓋一合上,就什麽都結束了。

當然也有盛初他們家這樣的,墓志銘被挖幹淨了,無從考究,但這棺材上面洋洋灑灑的一堆話是怎麽回事。

賀峥驚呆了。

棺面上的是行楷,大部分字連猜帶蒙也能看得懂,賀峥大致看了,上面有用的信息只有一條,主要表達的意思是:我那個幾幾年生幾幾年的死的寶貝兒子啊,他英年早逝,我實在太難過了,以及我真的真的很愛他,所以寫了這麽一大段話,主要就是表達我對他的思念雲雲。

賀峥:“......”

果然是什麽樣的爹養了什麽樣的兒子。

有學弟問棺材什麽時候能開,楊老師說:“今天是不行了。”

和保護陶俑一個道理,開棺必須要做好準備才能開,要最大限度保護其中的文物不被損壞。

當下的環境不太行,空氣裏濕度很大,已經到了鼻子都能聞到的程度了。

他們一如往常,做好了收尾工作,防塵布撥動的動靜不小,許聞意都沒醒,似乎是真的睡深了。

天完全黑了,路燈看起來便比原來亮。

他們今天結束的完,拉他們回去的車臨時有事先走了,他們只能步行回去,

學弟他們要等許聞意,賀峥讓他們先走,自從許聞意摔了次腦袋,賀峥和許聞意之間的關系突飛猛進的好,他們都見怪不怪了,道了別就各自離開。

賀峥其實是怕許聞意有話和他說,才提前把旁人打發走,他這段時間一直是這樣,因為前任同學的愧疚之情,因為許聞意年紀小又什麽都不懂,也因為許聞意有些過分依賴他。

所以他們倆總走在一起,無論是吃飯還是平時幹其他事情。

賀峥走過去叫醒他,靠近時卻又停在那,就着昏暗的路燈打量了他一會兒。

只片刻,賀峥就把他叫醒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醒醒,回去了。”

許聞意似乎真的睡的很深,賀峥晃了晃他的肩膀,人才迷迷糊糊醒過來,慢吞吞地叫他:“賀峥。”

“嗯。”

“我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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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看老婆.jpg

起晚啦,困死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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