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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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大城市待久了,其實還是挺喜歡這樣惬意的日子的,走在鄉間小路上,聞着清新的空氣,因為明天後天都是這樣的日子,甚至不用想很多。

賀峥樂得清閑,也挺願意有事沒事散步走走。

許聞意剛醒,人還迷瞪着,扯了賀峥半邊衣擺,深一步淺一步地跟着他走。

好一會兒,人才醒過來,問:“今天車怎麽沒來?”

賀峥瞥了他一眼,不太明白,為什麽自己年紀輕輕還沒結婚,先要提前感受帶娃的艱難歲月。但還是回答他了:“村裏有人去世,去幫忙了。”

許聞意又問:“幫什麽忙?”

人活一世,能真正見慣生死離別都是在後半生,許聞意長這麽大,身邊唯一去世的親人是母親,但他當時才剛出生,根本沒見過葬禮。

賀峥也并不清楚,國內每個地方風土文化都不相同,雖然有紅白喜事從簡的相關規定,但總有不被管到地方遵守的不嚴格。

賀峥便說不知道,但秦水村就這麽大,橫豎就那麽幾條路,真要知道什麽,出去走一圈也能看見。

兩人就這麽往回走,路燈的間隔很遠,他們的影子被拉的很長,過了很久,賀峥才想起來許聞意先前和他說的話,問他:“做什麽夢了?”

賀峥問的挺早,許聞意早就忘了:“忘記了,就記得是以前的事。”

許聞意來這半個多月了,每晚都會做夢,一開始的夢境很詭異,總是現代和古代穿插在一起,他能夢見以前的小厮站在他現在亮着白熾燈的房間裏給他穿套頭的衛衣。

這樣的夢他很少做,只過了幾天,他又開始不斷夢見以前的事情。

畢竟在那樣的環境裏生活了十七年,他再喜歡現代充滿科技的生活也沒有用,人都是思鄉的,所有古人才做了那麽多關于故鄉的詩詞。

但許聞意先前做的夢又和平時不太一樣,可能因為離曾經的自己太近的關系,他就算把夢裏的場景忘得一幹二淨,也忘不了那種不舍得醒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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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想爹。”他對賀峥說。

他不想家,只想爹,尋常人家父母親情會濃烈很多,許聞意知道,就算府那麽大,他也沒有家,只有爹。

賀峥把傍晚時在墓室裏拍的照片給許聞意看了,手電筒燈光很亮,賀峥特意找了不反光的角度拍的,湊得很近的原因,也看不出來那是塊棺材。

他把手機遞給許聞意,讓他自己看,淡淡道:“你爹也很想你。”

像揣寶貝似的,許聞意雙手把手機接過來,表情鄭重其事,一百多個字,他反反複複看了很久。然後才對賀峥笑,又是那種眉眼彎起來的,很純粹的笑:“賀峥,謝謝你。”

他總是連名帶姓地叫賀峥,賀峥卻很少叫他,接過許聞意遞回來的手機,對他說:“回去我發你一份,想家的時候就看看。”

許聞意掏出手機:“現在就可以發,不要回去,快快。”

賀峥:“......”

他們沒回招待所,先去吃了飯,有一家今天才開業的農家燒,專做海鮮,許聞意很想吃,但因為中午人太多了,沒吃上。賀峥當時為了打發他,告訴他晚上再吃,然而許聞意這人學習能力強,不僅記性好還記仇,要是晚上不讓他吃上,賀峥晚上就別想安生睡覺。

好在老板本着有生意不做是傻子的原則,給他們在外頭加了桌子,搭了個紅色的布棚,擋風也擋雨。

許聞意見過不止一次,沒有很哇塞。

比起E市來說,南京的海鮮新鮮很多,又因為是捕魚季,價格實惠。下午幹體力活的人因為餓吃了三碗飯,休息了一下午的人因為嘴饞,吃了兩碗半。

然後兩人又哀嚎着吃太撐,走得東倒西歪。

“太好吃了。”許聞意一邊嚎,一邊忍不住回味。

“那回去再吃點?”賀峥沒嚎,但他也很撐。

許聞意露出驚恐的表情:“不吃了不吃了,明天再來。”

賀峥嗤笑:“你想的美。”

許聞意現下是飽的,對明天的要求暫時沒有很高,賀峥說什麽他都能接受。

兩人互相挨着,都弓着背,姿勢和喝醉酒的人差不多。

晃晃悠悠地走到招待所前的那條路,兩人同時頓住了腳步,所謂的白事就在招待所邊上,那戶人家門前正搭着大棚,邊上插着寫有黑色姓氏的紅色旗幟。

這時,唢吶奏得哀樂正好響起,半條街上都彌漫着燭香。

“原來是這樣。”許聞意喃喃道。

這條路沒有分叉口,也沒有其他小路,如果有的話,賀峥一定帶着許聞意繞過去,不讓他看見這些。

唇齒間的海鮮味還沒有完全散去,許聞意的快樂就這麽消失了,賀峥突然很不高興,不冷不熱地說:“回去了。”

許聞意呆愣了下:“好。”

賀峥帶着許聞意走到馬路對面,盡量離那戶人家遠一些,他願意尊重死者,也不是嫌棄,只是沒有人會希望自己離這些陰氣很近。

經過那戶人家面前時,許聞意忍不住看過去,棚內疊着三張桌子,兩張在下面,一張在上面,他們擺放了一些祭品,他沒能看仔細。

棚的最外側還放着一個很大的鐵鍋,不知道燒了什麽,這會兒還冒着點白煙。

這些就是全部了,他沒有看見棺材,也忘了看一旁的人表情難不難過。

賀峥把許聞意的腦袋轉過去:“別看了。”

許聞意不記得自己撐不撐了,但賀峥說話,他還是乖乖聽了。

再回招待所時,路突然變得很短,許聞意沒發現賀峥加快了腳步。

兩人回到房間洗漱後,賀峥就着白天拍的照片和一些用卷尺量好保存在手機裏的數據畫圖,許聞意已經不太練字了,他的練字時間從每晚大部分時間,變成每晚一個小時,然後又變成半個小時。

于是半個小時後,他拿出了手機,開始刷抖音。

賀峥:“......”

賀峥瞥向許聞意的眼神有點冷,許聞意裝模作樣地問:“怎麽啦?”

“我在畫圖。”賀峥硬邦邦地說。

“我知道。”許聞意裝不懂,“然後呢?”

賀峥:“然後你在玩手機。”

許聞意:“那你也玩?”

賀峥拳頭硬了,就知道和這貨講話得直來直往,稍微委婉一點他都能裝傻糊弄過去。賀峥遞了自己畫的圖紙,兇巴巴道:“一模一樣畫。”

許聞意不理解,賀峥說:“這是你的作業,我交不代表你交。”

“你們現代人讀書真麻煩啊。”許聞意一邊抱怨,一邊趴在桌上開始亂七八糟地畫。

賀峥并不管他畫的标不标準,只要他在學習的時候許聞意不在玩手機就行了。

晚上十點左右,兩人才從這種看似很認真學習其實也很認真學習的氛圍裏掙脫出來,許聞意伸了個懶腰,心情似乎并沒有受到影響。

挂白事的那戶人家哀樂一直斷斷續續的響,之前還覺得不明顯,躺到床上後,聲音仿佛立體環繞耳道。

許聞意應該也是,賀峥聽着他不停翻身的動靜,問他:“睡不着?”

他以為這種事許聞意多少會受到點影響,就像晚上他倆第一次看見那樣,許聞意幾乎失了神。

許聞意又翻了個身,撓了撓,“我好像被蟲子咬了,好癢。”

賀峥:“......”

“楊老師知道你會被咬。”賀峥把燈拍開,無奈地笑了,“但是他說你偷懶,被咬也是活該。”

許聞意哼哼唧唧的,随便賀峥怎麽說:“反正我不挖自己的墳,聽起來多像變态啊,那還不是衣冠冢之類的假墓,裏面埋的可是我的真骨頭!”

他們田野考古,不管春夏秋天,帶的東西都挺齊全,賀峥從行李箱裏翻出花露水,要給許聞意擦。

許聞意躺得很平,唰一下拉開衣服,指着他腰上兩個紅包,可憐巴巴說:“這裏。”

賀峥無語了:“長袖長褲怎麽咬的你?”

許聞意說:“可能伸了個懶腰?我也不知道。”

賀峥一巴掌拍他腰上,許聞意嚎叫了一聲,扭成一條蛆:“有點疼。”

“隔壁那麽吵,會不會睡不着?”賀峥問。

老實說賀峥也只是第二回 聽見這種聲音,可能因為它本來自帶的悲傷背景,讓賀峥聽了很不舒服。

有些人親身經歷和旁觀者不會是一種感覺,所以許聞意其實很淡定,也沒太大情緒,“就當是欣賞我的葬禮了吧。”

還能用欣賞這個詞語,賀峥覺得他是個狠人,不太想管他。

許聞意不止腰上被咬,脖子連臉上都有,之前吃飯的時候沒看那麽仔細,現在覺得這紅包看着有點好笑,賀峥還帶了風油精,都替許聞意擦上了。

簡化紅白喜事的政策原來很有必要,一開始賀峥還覺得這聲音滲人,才導致他睡不着,後來發現單純是因為太吵了。

剛想摸手機看時間,就看見隔壁床上,用手機燈光照着自己臉的許聞意。

賀峥:“......”

“你幹嗎?”賀峥吓一跳。

許聞意幽幽道:“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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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被老板通知假期延長~你們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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