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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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峥認為,他當初說要給許聞意當爹,絕對是口出狂言,不止是輩分上的意思。
他脾氣差,與人交往稍微要花點心思和時間就會覺得煩。
許聞意為什麽沒被他氣走,賀峥想了想,很可能就是許聞意的性格太神奇,他這麽直來直往,換做旁人也不一定受得了。
老父親這會兒十分憂愁且猝不及防:“你從哪聽來的?”
許聞意應該是個有語文功底的,表達事情簡潔明了:“李枕枕有很多紙巾,他說是用來打□□的,所以是什麽意思?”
這種事情能教嗎?賀峥硬着頭皮想。
李枕枕确實是南方人,這件事賀峥是知道的,大學的時候李枕枕很不服自己成天被一群北方人包圍着。
後來他和這群北方人待久了,就變的很熱情,有的時候還會過度熱情。
但就算這樣,賀峥也不覺得李枕枕會這麽直白的說出這麽驚悚的話。
于是他教育許聞意:“好好說話。”
“真的是這樣。”許聞意覺得自己好無辜。
賀峥想拍他:“你把當時的情況複述一遍。”
等許聞意複述完,賀峥認為,帶壞別人家小孩的李枕枕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你以後離這白癡遠一點。”
許聞意直接說:“不要。”
賀峥:“?”
許聞意腦袋一歪,傲氣得不行:“你都不和我一起玩,憑什麽管我和別人一起?”
賀峥氣笑了:“把你牛的,怎麽不問李枕枕打□□是什麽意思?”
許聞意:“你說不說,不說我現在去問他。”
賀峥:“......”
“說說說。”賀峥真是服了,随後他用科學的角度官方的言語和許聞意詳細又試圖簡約地敘述了什麽叫打手/槍。
許聞意聽完,內心久久不能平複,剎那間真覺得賀峥言之有理,得離李枕枕遠一點。
當然只過了一晚上,許聞意又不這樣想了。
有一件讓賀峥覺得很意外的事,原來的許聞意很忙,也不喜歡社交,但他在研一的時候也只是老老實實上專業課,并沒有試圖把學分修完直接讀博。
這樣才有了他和現在許聞意在秦水村相遇的第二年。
研二這年,他們的專業課已經結束得差不多了,賀峥和許聞意去了南京田野考古,因為天氣原因下半部分時間留在了E大的實驗室。
測量,繪圖,查閱資料,根據線索把墓主人的生平補充完整,這兩件事本該是許聞意和賀峥一起做的。
他們這一屆考研的普遍少,整個考古系加起來都沒有二十個人,有時候專業與專業之間并不會分的很開。
第二天賀峥和許聞意去了實驗室,他們手上不止只有盛初一個研究對象要跟進,平時周末也會去一些導師推薦的配合教學的參觀實踐。
賀峥從大學開始就一直這樣安排自己的人生,或者說他的人生從大學前更早開始就會安排時間,拒絕計劃之外的意外。
他的厭煩和對方是誰無關,他希望的是,沒有任何一個人是他的意外。
楊老師不在實驗室,棺木和實驗室需要一段時間的接觸,盡量讓兩邊空氣達到均衡再開棺。
許聞意被賀峥帶去了另外一個,在樓下,去的時候有認識的人在,就是昨天和李枕枕來的那一群人裏的其中幾個,個別有印象,大衆臉的他就沒記起來。
賀峥沒給許聞意介紹,讓他學着他的樣子随便擡擡下巴,就當打招呼了。
這動作在賀峥做起來還挺酷的,許聞意沒學到精髓,但也還好,主要是招呼錯人了。
賀峥嘆了口氣:“挺好,就這樣。”緊接着他帶着許聞意挪到了另外一張桌上邊,就沒當沒見這群人。
實驗室裏有一股淡淡的化學試劑的味道,賀峥告訴許聞意,出土的陶瓷碎片帶着難以清洗的黏土,不易清理也不能随意處理,需要用調配好的堿性或者中性化學試劑浸泡清洗,随後才能進行修複工作。
由于陶瓷碎片過多,修複的過程會有點像拼圖。
許聞意不知道什麽是拼圖,賀峥告訴他:“回去說。”
修複工作也是一樣,需要用特殊的化學粘劑,這部分內容經歷到了,賀峥才會告訴許聞意。
溜了一圈,賀峥自己就坐下了,他很難形容這種感覺,但他很喜歡做這些事情,無論是修複工作,還是挖掘現場,他始終在尋找一種沉默的真相。
陶瓷碎片是真的很碎,有些大塊的還好,處理起來難度反而小,個別小塊到指甲蓋大小,也會被留下來處理修複。
實驗室和普通教室差不多大小,中間是三張拼接的長桌,東西很多,坐的人很少。
許聞意貼着賀峥坐,離那群人很遠,他看着賀峥把在溶液裏泡幹淨的碎片拿出來放在旁邊,準備二次清洗,又拿了新的放進去。
“我有個問題。”許聞意小聲說。
實驗室不算安靜,他們做的事已經夠無聊了,聊聊天開開玩笑也正常,所以沒人聽見許聞意的話。
賀峥把視線收回來,問他:“什麽?”
“這些東西這麽小。”許聞意說,“随葬品裏不止一個陶瓷品吧?這麽碎的東西要怎麽确定它們是不是原來東西上的。”
賀峥小心地把瓷片夾進去,在水裏蕩了蕩才讓它沉進去:“你的想法錯了。”
賀峥說:“我們有拼圖,比如一張有1000個碎片的拼圖要怎麽把它拼成一整張圖?設計它的人會在拼圖背面用A-Z二十六個字母标注分組,我們需要先把1000個小碎片分成二十六組,降低難度後再進行第二步。”
“這和我們現在做的事是一個道理。”
許聞意還是沒有很理解,但似乎隐隐抓住了那根線。
“我給你舉個例子。”賀峥仍然做着他的事情,“花瓶、飯碗、茶杯、陶瓷裝飾物,這幾樣東西的厚度一樣嗎?還有紋路質地,會一致嗎?”
賀峥指着桌面上編過號的一袋袋碎片:“這些東西不一定墓葬的陪葬品,也可能像我說的,只是經年累月散落在土地上的。老百姓用的東西和随葬品肯定不一樣的,這樣說你能理解吧?”
許聞意點頭表示聽懂了。
賀峥又說:“花紋也不一樣,拿簡單的青花瓷舉例,紋飾分為人物動物植物。人物的話你也知道詩人頌詩,舞姬跳舞;動物的話也有很多,大多都有寓意,雲龍麒麟、鳳凰、鹿、鶴,這些和地位以及寓意挂鈎,特別是前三。”
“最後就是植物,你知道有什麽嗎?”
許聞意心想,我知道個棒槌,于是他在賀峥面前乖巧溫順可憐。
賀峥翻了個白眼:“最常見的就是蓮花紋和牡丹紋。”
他們手裏拿到一堆碎片,可能最後也拼不成一個完整的陶瓷,最後的工序就是用粘合劑把碎片組合,從底部或者頂部開始粘合,個別缺失部分用石膏、滑石粉或者白水泥填補修複①。
他們倆在這一個問一個教,學習氛圍濃厚。
邊上那桌的人都傻眼了,兩個啞巴什麽時候交流出的感情?
幾人面面相觑,有人突然說:“嗎的,我懷疑我瞎了。”
他們這一群人裏面有幾個是大學生混進來的,聽學長爆粗口就算了,他們也多多少少知道點許學長的脾氣,反正是有點傻眼。
“賀峥。”有人叫他,語調多少有點欠。
賀峥擡眼望過去,淡淡道:“說”
那人問:“你和許聞意幹嗎呢?”
賀峥說:“我們同專業的交流學術問題,你管得着?菜鳥?”
“操。”那人笑了,輕錘着桌子替邊上一群沒來得及開口的菜鳥一塊發聲,“沒有我們這些菜鳥替你在這縫縫補補,你們挖出來的東西自己來?”
“我們在南京沒挖出多少東西,當然這不是重點。”賀峥臉上也帶着笑,“你在這上班,是有工資的,顯擺什麽的,給你錢的才是大爺,你們家大爺人呢?”
那人指指上面的攝像頭,笑得賤兮兮:“大爺可能聽見你在喊他呢。”
賀峥:“......”
賀峥不想和他玩了:“李枕枕人呢,轉一圈沒看到他們人。”
“他上周末出去爬山不是看到個藻井嗎?着迷了,非說是值錢貨,給他們導師看了照片,今天帶着一幫人又過去了,要證明自己眼光沒問題。”
“在哪看到的?”賀峥沒聽見李枕枕說這件。
那人報了個山名:“廟裏,他想和主持搶東西,恐怕要被人留下來當和尚。”
幾人都笑了,賀峥翹着唇角,說:“有些東西該是哪就是哪,他去那最多多拍幾張照片,拍仔細了回來畫下來挂在床頭,免得他天天惦記。”
“操。”這下幾個人笑得更歡了,“我們也是這麽想的,他還說他昨晚夢見了呢,不去看心癢得很,再怎麽也得讓專業人士和他們說說,把東西保護好,什麽時候不要了送給他。”
他們在聊的時候,許聞意就在邊上聽,他低着頭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裝得像模像樣,拿着鑷子對着一片指甲蓋大小的瓷片翻來覆去地看。
賀峥聊完才去看許聞意,見他這幅模樣總有些好笑,像小孩,也像小狗小貓:“看出什麽了沒,看這麽認真。”
許聞意悄悄說:“我覺得這是個碗。”
嗯,那麽大小的碎片,連紋路都沒有,也沒有任何弧度,別說它是碗了,許聞意想說它是元青花蕭何月下追韓信圖梅瓶②,賀峥都沒意見。
随便他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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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②內容來源于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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