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假裝做我的女朋友 (1)
病床上的那個男人帶着三分病容,卻依舊容色驚豔。
關淩藍一邊無聊地坐在床頭削蘋果,一邊仔細打量着陸泊然。他生的真是好看,一送進醫院就引起轟動,來圍觀美人的醫生護士不計其數,尤其是年輕漂亮的更是無比殷勤,陪着照CT做檢查語氣溫柔态度和藹,跟熊見了蜜糖一樣。
她手中的刀子轉得飛快,蘋果皮被她削得又薄又勻,順着掌心延伸下來。
“好在你沒事。”關淩藍默默地說着,透明的吊針裏液體一滴滴滑落,陸泊然的手上貼了膠布,閉目熟睡,纖長濃密的睫毛随着呼吸的節奏輕輕抖着,仿佛墨蝶撲動,振翅欲飛。
她手上用力,刷刷兩下将蘋果切成勻稱的小塊,然後扔進飯盒裏,用刀尖紮着,一塊塊送進嘴裏慢慢嚼着。
擡頭才發現陸泊然已經醒了,瞪着一雙漂亮的眼睛,瞳孔裏仿佛不染一絲塵埃,只是顏色稍顯淺淡。
“呀,誰暗戀我,連蘋果都幫我削好了啊?”
陸泊然坐起來就看到床頭飯盒裏的蘋果,明知故問,眼帶笑意直盯着關淩藍看。他說着伸手就要拿,關淩藍眼疾手快,伸長手臂把他的手打開:“這不是給你的!”
醫生診斷陸泊然消化道輕微出血,所以暫時只能吃流食。
陸泊然撇着嘴露出哀怨的神情,關淩藍見不得他那小鹿斑比一樣的眼神,只好耐心安慰:“等你出院了我再切給你吃。”
“啊?你說什麽?”
陸泊然似乎是沒聽清楚,拖長了語調問話,關淩藍此刻已經沒什麽耐心了,于是冷眼橫眉:“我說,等你出院了我再切給你吃!”
“一言為定!”
陸泊然舉着手機,一臉陰謀得逞的笑容:“我剛剛已經把這句話錄下來了,有證有據,你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喲!”
原來他剛剛不是沒聽清楚,而是诳了自己重說一遍,只為了把它錄下來當證據。
騙子!
關淩藍反應迅速,毫不猶豫地擡手去搶,陸泊然立即把手機從指縫順進口袋裏,讓她一下子撲了個空,只是手抓了他的手腕,陸泊然也不掙紮,瞪着一對水汪汪的眼睛直盯着她,溫柔如水的眼神幾乎要讓人沉溺下去:“你抓我抓得這麽緊,我會多想的……”
他的目光在關淩藍的臉上掃來掃去,從眉心到唇瓣,慢條斯理,氣定神閑,只是聲音略微有些低沉沙啞,仿佛一片羽毛,輕飄飄地拂過心上,讓最柔軟的地方顫抖不已。關淩藍的臉頓時紅透了半邊,一路燒到耳朵尖,慌忙間把手松開,像是觸電一般地連着往後退了幾步。
“我餓了……”
陸泊然笑吟吟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仿佛是故意給關淩藍找個理由逃開。她有些手足無措地左右看,終于看到一張報紙,連忙拿起來塞進陸泊然手裏:“你先看報紙,我去給你買粥!”
話音未落她就抓起錢包匆匆忙忙往外跑,像是在逃避什麽讓她難以接受的事情一樣。
不是吓着她了吧?陸泊然在心裏納悶,自己剛剛好像也沒做什麽太出格的舉動啊?
他一邊想着,一邊平靜地把報紙打開,正巧翻到娛樂版,八卦頭條的年輕女明星被偷拍到與跨國企業富二代私下交往,濃妝豔抹的照片鋪開半個版面,那張臉明明笑靥如花,可卻看不出一點天然雕琢的美感,只像個做工精美的芭比娃娃。
陸泊然忽然抽了兩下鼻子,放下手,動作斯文地将報紙對折,放平,然後從床頭拿了一張紙巾仔細地擦手,然後仰起頭,看了一下自己正打的點滴,透明的液體依稀已經見了底。他盯着看了一會兒,漂亮的眉眼漸漸舒展開,提高了聲音語調:“既然來了,怎麽不進來?”
“陸少您沒開口,小的哪敢随便進門啊?”
聲音輕快的男人信步進門,一口京片子說得悠揚頓挫。他穿着一件褐紅帶黑色暗花的對襟唐裝,袖子挽出一個黑邊,搭配一副金絲框眼鏡,斯文儒雅得像個大學教授。
見他來了,陸泊然将手一伸,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點滴幫我拔一下。輕點,我怕疼。”
男人樂呵呵地湊過來幫他拔針頭,陸泊然看着他一字一頓地說話,語調節奏與對方一點不差,地道得仿佛是自小就在皇城根兒玩泥巴長大的:“陳競,您下次要是再敢跟我說這種虛僞得看不着邊兒的話,您信不信我肯定把您的舌頭拔出來,直接從臺北101頂層扔下去?!”
陳競把針頭別在瓶子上,将手抄進褲子口袋裏,斯斯文文地擡起頭,臉上看不出半點生氣的神情,只是淡淡地說:“你如果舍得,我樂意奉陪。”
“就算我舍得,你那些紅顏知己,恐怕也不能饒了我吧?”
陸泊然用一只手按着手背的膠布,笑得人畜無害。
“比起我,她們啊,恐怕會更舍不得你,”陳競無奈地笑笑,從口袋裏掏了個平板電腦出來,徑直扔到床上,“你怎麽知道我在門外?”
陳競高大帥氣,文質彬彬,身上有成熟男人的風度氣韻,相比起來,陸泊然顯得略有些年輕稚嫩,只是一雙眼睛閃閃發亮。
陸泊然撇了撇嘴,跟着吸了一下鼻子:“我聞到你古龍水的味道了。”
于是陳競笑了,笑得很坦然:“你的鼻子怎麽比我家養的狗還靈?怎麽幾天不見,你就把自己折騰進醫院了?哎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先去買點水果點心什麽的再來看你?”
“算了,醫生說我現在只能喝粥……”陸泊然揮了揮手,一臉不悅,什麽水果點心都是浮雲,心儀已久的蛋撻吃不上才是真的傷感。
陳競知道陸泊然在郁悶什麽,但越發地幸災樂禍起來,嘴上不饒人道:“其實我本來打算買兩盒蛋撻來看你來着……”
“滾!”
陸泊然把眉一挑,目光橫過去瞪了他一眼,差點把平板電腦抄起來砸人。
陳競趕忙攔着:“別生氣啊我親愛的美人,我好不容易集齊的資料,你要砸了,我現在就去跳青馬大橋去你信不信?”
“何可秋最近是不是盯上杜家了?”
陸泊然這才把平板電腦放下來丢在一邊,把報紙拖過來,打開扔到陳競面前。他按着手背膠布的那只手松了松,但仍然不太放心,于是幹脆又用指頭壓住,語氣有些不屑:“一個三流小模特能爬上杜家大少的床,這個周語瑩,看來倒是有點手腕的。”
說着他又把平板電腦撿回來,打開仔細翻着裏面的照片。
“只是爬床而已,這張床到底能睡多久,還不好說呢!”陳競認真看了一會兒報紙的八卦娛樂版,然後發表評價,“最近這一批小嫩模,姿色長相倒是很不錯的。杜元沖那個人,出了名的喜新厭舊,貪了這一時新鮮,恐怕過不了多久就要看得厭煩了。”
“你覺得周語瑩不行?”
陸泊然挑了挑眉,細長的杏眼裏滿是不懷好意的笑:“也是,您陳大少是誰啊,您就是那珠穆朗瑪峰山尖的雪,尋常的三流小模特,怎能入得了您的眼呢?”
陳競溫和地笑着,仿佛一點都沒聽出來陸泊然話裏那明晃晃嘲諷的意思:“你說對了,周語瑩我确實看不上眼,何可秋手下的這批丫頭裏,我能看得上眼的只有一個。”
他象征性地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地報出那個名字來:“關淩藍。”
陸泊然正懶洋洋地翻着平板電腦裏的照片,陳競話音剛落,他的手驟然停住,照片上,關淩藍穿着一件朱紅色的禮服,淡妝素雅,淺笑時眼底有星辰一般璀璨的光芒閃爍。
他猛地擡起頭,面色微愠:“陳競,你什麽意思?!”
陳競将雙手微微張開上舉,做出一個無辜的樣子來,嘴角上揚:“沒什麽意思,說個事實而已。”
陸泊然先眯起眼眸,随即茶色的瞳孔裏蒙上一層淡淡的金色,修羅怒目時總有種讓人不寒而栗的感覺。陳競迎着他的目光看了片刻,終究還是敗下陣來,笑道:“好了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那個周語瑩,有機會,我去會一會她。”
“幸好何可秋手下只有一個關淩藍……”陸泊然眼中的光暗下來,“當年齊風被她騙得傾家蕩産,卻還是一門心思地把她惦記在心上,到死都沒忘過。”
他看着手上那張照片稍稍遲疑了一下,努力壓抑語氣,看不出是歡喜還是憤恨,是悲傷還是惱怒,是狠決還是饒恕,感覺所有的情緒都交織在一起,就像是打翻了的調料瓶,五味雜陳。
“那你呢?”陳競輕輕地問。
陸泊然黯然垂了眼眸沉思,任憑額前的碎發落下來擋了眼。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終究長嘆了一口氣:“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這愛的,恨的,欺騙的,真誠的,一切對你的心,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關淩藍買粥回來就看到陸泊然正在跟年輕漂亮的小護士聊天,也不知道他都說了什麽,逗得小護士笑得花枝亂顫,滿臉都是抹不去的嬌羞。她面無表情地從兩人之間穿過去,把粥放在床頭,見兩人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趨勢,于是用力咳嗽了一聲:“你的粥。”
陸泊然沒吭聲就把粥拿過來吃,他是真的餓了,于是白粥也吃得非常香甜。
倒是小護士把關淩藍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然後用一種嬌滴滴的語調問:“你是哪家店的,你們家外賣多少錢起送?”
關淩藍眼前一黑,一句話久久在耳邊回蕩:送外賣的……送外賣……外賣……賣……确實,她打扮的有那麽點屌絲氣質了,連帽T恤加牛仔褲,可也不至于混到個送外賣的地步吧?
關淩藍愣了一下,其實她不是那種有急才的人,一時間想不出什麽完美無缺又能反戈一擊的回答來,于是就幹脆繼續面無表情地淡定着,有時候也能裝出幾分高深莫測的模樣唬唬人。
另一邊陸泊然原本埋頭喝粥,結果聽了這麽石破天驚的一句,米粒頓時卡在嗓子裏,當即咳了個天翻地覆,在咳嗽間隙還不忘笑得幸災樂禍:“你……哈哈……外賣……哈哈咳咳咳咳……”
關淩藍很平靜地倒了杯水遞過來,硬生生把正貼上去借機占便宜吃豆腐的小護士給擠了出去。陸泊然接了水過去就是猛灌一氣,喝完朝着關淩藍露出一個甜蜜的微笑:“謝謝你,親愛的。”
關淩藍和小護士同時一愣,目光齊刷刷地甩向陸泊然。
陸泊然這會兒已經不咳嗽了,他當然看得懂小護士那不懷好意的笑容,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立刻拉過關淩藍的手放在唇邊,柔情萬分地用唇蹭了一下,笑得滿臉褶子。
“幫個忙……”他低聲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挑眉朝着關淩藍使了個眼色。關淩藍也并非善類,這種借人過橋的段子以前自己也曾經試過,所以只是閉口不言,一口血硬生生卡在喉嚨裏,還是咬牙忍住了沒當場吐出來。
小護士的臉一陣紅一陣黃一陣綠,表情頗有種“如此一棵好白菜竟然被豬給拱了”的惋惜。
不說歸不說,但想占關淩藍的便宜,總歸是要付出點代價的。
關淩藍微笑着将手從陸泊然手中抽了出來,然後直接把半個身子靠了上去,看起來是個撒嬌的模樣,但一只手悄悄伸到陸泊然的腰際,用力捏了一下。陸泊然毫無防備,差點吃痛地叫出聲來,動作之大,幾乎咬到自己舌頭。
但他還是只能微笑,一臉甜蜜的笑,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
關淩藍氣定神閑地丢給小護士一個屬于勝利者的笑容,嬌滴滴的小姑娘終于被她看得無所适從,立刻借口有事先行閃人。
關淩藍在她出門的一剎那把手從陸泊然的身上收回來,迅速把手背在T恤上蹭了兩下。
陸泊然像個沒事人一樣繼續喝粥,關淩藍冷哼了一聲,陸泊然立刻乖乖擡起頭,咬着勺子賣萌:“這粥真好喝呀!”
“看在你是病號的份兒上……”關淩藍小聲碎碎念,她感覺手背發熱,尤其是被陸泊然嘴唇蹭過的地方,仿佛有只無形的手在輕輕撫摸,用指腹小心地劃過,指尖勾了勾,暧昧交錯,原本堅定起來的心,立刻就動搖得一敗塗地。
陸泊然注意到關淩藍有些錯愕糾結的表情,于是幹脆直起身坐起來,仰着頭緩緩彎起眉眼,直看進她的眼裏去,語氣刻意拖得很長,顯得如此漫不經心:“不然你考慮一下,做我女朋友絕對不會吃虧哦!”
關淩藍面無表情地沉默着,只把拳頭捏得格格作響。
陸泊然先前妥妥一副花花公子範兒,見關淩藍亮拳頭了,立刻就露出孩子般純真的笑容來,仿佛從春之絢麗到秋之蕭瑟,只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情而已:“開玩笑,開個玩笑啦!”
關淩藍安靜了足足有半分鐘,忽然幽幽地冒出一句:“哎呀,我還買了蛋撻,放哪裏了呢?”
然後擡頭若無其事地迎上陸泊然無比期待的目光,笑得非常真誠:“哦,其實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她雖然沒急才,但小聰明還是夠用的。
陸泊然當場欲哭無淚,忽然有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感覺。
關淩藍陰謀得逞,不知道為什麽心中竟然有點小驕傲,但沒敢表現出來,恰好陸泊然的白粥吃完,她撿了盒子出去扔進垃圾桶,轉身時趁機低下頭抿着唇暗暗笑了一下。
陸泊然在她背後緩緩勾起嘴角,笑得有些無奈。
關淩藍回到病房的時候,陸泊然在接電話,他靠在窗邊,一只手随意搭在窗臺上,曲起一條腿,窗外有陽光灑進來,給他側臉的輪廓鍍上金燦燦的暖色。他把手機拿在手裏一上一下地抛着玩,戴着藍牙耳機講法文,發音純正,吐字清楚,再加上播音員一般醇厚透亮的嗓音,關淩藍雖然什麽都聽不懂,但是還是覺得陸泊然此刻的樣子很迷人。
不願意打擾他,關淩藍走到一邊拿出手機戴上耳機打游戲,她最近喜歡上玩節奏大師,把速度開到最快,六鍵,指尖以一種令人眼花缭亂的速度在屏幕上飛舞。
陸泊然接完電話擡起頭,就看到關淩藍在非常認真投入地打游戲。他在一旁端詳了片刻,就蹑手蹑腳地走到她身邊去,想要偷偷地吓她一跳。
陸泊然走路本來就輕,再刻意收斂,讓人幾乎聽不到他的腳步聲。
可正當他馬上就要走到關淩藍身邊的時候,原本正集中精神在游戲上的人忽然就朝着他的方向轉過頭,表情淡漠,充滿警戒的意味:“想幹嗎?”
話音未落她又收回目光繼續放在手機屏幕上,畫面上不斷跳出各色按鈕來,關淩藍依次把它們按下去,分數依舊在不斷被刷新。
“這個要怎麽玩?”
陸泊然很坦然地把自己的厚臉皮當作一種不要臉的資本,笑眯眯地把頭湊過去,像個自來熟一樣,把下巴抵在關淩藍的肩膀上。
“就是這個節拍到這個點的時候,你把它按下去,就得分了。”關淩藍指着手機屏幕,她此刻玩游戲玩得正興起,所以沒特別理會陸泊然這個太過于暧昧的動作。
陸泊然于是很感興趣地伸手過去參與游戲,關淩藍倒也沒反對,把耳機摘給他一只,跟他一人一只手扶着手機。
“哎,你快點,這邊,不是那邊……”
“不是,你別搶我的!”
兩個人頓時玩得不亦樂乎,腦袋拱在一起,像兩只聞對了彼此氣味的小毛狗。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陸泊然不知什麽時候把另一只手從關淩藍的腰間環過去,扶在了她的手上。關淩藍覺得身後一熱,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被陸泊然給圈在了懷裏,男人呼吸時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耳後,惹來一陣陣莫名心悸。
陸泊然似乎是渾然不覺,只是專注地打游戲,他玩得很開心,甚至還跟着音樂在輕聲哼着。關淩藍有些走神,手上的動作慢下來,一連幾個都漏了。
“哎?你看你看……”陸泊然見關淩藍連連出錯,幹脆從她手裏把手機順過來,言語間甚是得意,“還是我來吧!”
關淩藍此時耳朵尖都有點紅了,她現在整個人都貼在陸泊然的懷裏,只能看着他玩游戲,側頭就能看到陸泊然漂亮的側臉,他抿緊了唇,眉宇間有認真的神色。
她小幅度地嘗試着掙紮起來,想要從他懷裏出去,無奈陸泊然全身心投入游戲,當即胳膊一橫又把關淩藍給擋了回去:“哎,別動!別動!我跟不上了!”
關淩藍頓時暴躁了,心裏想着要不然幹脆施展自己的分筋錯骨手,直接把陸泊然的胳膊扭脫臼了算了。
這時候聽見高跟鞋劃過地面時有節奏的腳步聲,跟着有人推車拐進來,停住:“您好,病人可以吃藥了……”
護士小姐上揚的語調硬生生卡在一個非常詭異的位置,眼前的景象讓她頓時有種打擾了人家好事的愧疚感。
關淩藍和陸泊然親昵地靠在一起打游戲,陽光暖融融地灑了他們一身,平和安靜,那畫面看起來竟有說不出的和諧舒服。
護士小姐想,我是進門當電燈泡好呢,還是假裝自己沒出現過好呢?
關淩藍終于找到借口脫身,用胳膊肘輕輕打了陸泊然的肩膀一下:“吃藥了,別玩了!”
陸泊然誇張地“啊”了一聲,抱着肩膀作勢往後倒去,關淩藍完全不理會他的小伎倆,徑直去護士小姐那裏把藥接過來,笑容可掬地向她道謝,然後去給陸泊然倒了一杯水放在床頭晾着,準備讓他吃藥的時候用。
見此情形,陸泊然癟了嘴,做出一個“你好無趣”的表情,戀戀不舍地放下手機。
“你快去吃藥!”
關淩藍不敢再離他那麽近,只是把藥塞到陸泊然的手心裏去,指了指床頭的水杯,立刻就從他身邊走開,去拿被他丢在床上的手機。
陸泊然吃藥倒是吃得很痛快,一仰頭就全都倒進嘴裏,就着水咽下,一雙漆黑的眼眸裏,只看得到關淩藍的身影。
護士小姐覺得勾搭帥哥無望,于是悻悻地打算推車走開,結果就聽到陸泊然開口喊她,語氣輕柔優雅:“護士小姐,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他說着從錢包裏抽出一沓美金,關淩藍覺得他此刻的表情動作都跟那天晚上他說要賠她的酒時一模一樣,頭頂上仿佛罩了個明晃晃的光環,上書四個大字:我是土豪!
護士小姐頓時受寵若驚,但很快就弄明白,陸泊然只是請她去幫忙代辦個出院手續。關淩藍被他伸長手臂一把扯到身邊去,笑容甜膩而溫柔,捧着她的臉輕聲細語:“親愛的,我們收拾東西回家吧!”
我真的被打敗了,關淩藍在心中悲傷地哀號。
她覺得如果閃瞎群衆狗眼也是一種犯罪的話,陸泊然已經足夠被判個無期徒刑了。
只是連她自己都沉溺在這種足夠将冬日寒冰化作一灣春水的溫柔裏,心裏竟然還隐約覺得,這種感覺其實也挺不錯的。
原來我也是幫兇,關淩藍絕望地想,沒救了。
其實,陸泊然的病情并不重,因為消化道沒有進一步出血的跡象,所以被醫生恩準出院,只是臨走時又被叫過去再三囑咐,飲食要清淡,太刺激太油膩的不能吃之類的……關淩藍看着陸泊然的眼神一點點暗下來,裏面空蕩蕩的就寫了六個大字:沒吃的,不開心!
她憋着笑,看着陸泊然氣急敗壞地瞪着醫生,恨不得從眼睛裏射出兩把飛刀當場把人戳死。
走出醫院的大門,陸泊然整個人才徹底活過來,他的手長腳長,舒展四肢的時候感覺整個人清朗如同一株挺拔蒼翠的竹子,帶着最新鮮的露水和香氣,迎風而立,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力。
“啊!終于可以出院啦!”
陸泊然站在大門口幸福地迎着陽光遠眺,笑容喜悅,簡直漂亮得不像話。關淩藍見他此刻十分健康活潑,所以很放心地準備溜牆角閃人,結果剛轉個身還沒走出去半步,陸泊然忽然就從背後撲上來,像只活潑的大型金毛犬一樣,将爪子搭在她的肩膀上,蹭來蹭去:“我們去吃個飯慶祝一下吧!”
關淩藍一言不發地把陸泊然搭在她肩膀上的爪子敲掉,目光不經意地甩過去,給他一記冰冷刺骨的眼神作為警告。陸泊然當場就蔫了,就像是摸到電門一樣立刻把爪子縮回去,連脖子都跟着往後縮,只是語氣裏還是稍有些不甘示弱:“我、我是說,這幾天你辛苦了……我請你喝酒……啊……”
對付關淩藍只有這一招好用,而且百試百靈。
反正土豪有錢,反正土豪給錢……關淩藍用零點一秒的時間做出反應并點頭答應,陸泊然于是笑嘻嘻地又把爪子伸過去搭在她肩膀上,見她一沒動口二沒動手,于是又悄悄往裏挪了半寸。
“去哪兒?怎麽去?打車還是坐大巴?”
關淩藍不動聲色地閃身從陸泊然身邊走開,陸泊然的手呆呆停在原地,空蕩蕩的,好吧,又失敗了。
“地點我早就選好了,看,車也來了。”陸泊然得意地擡手比出一個“耶”,跟着指尖平移,延展着指過去,一輛黑色閃着金光的凱迪拉克正朝着他們緩緩駛來。
關淩藍扶了扶下巴,這個陣仗貌似有點大了。
車子在他們面前徐徐停下,身穿精致西裝的司機下車為他們打開車門,彬彬有禮地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關淩藍瞪着陸泊然,把嘴巴張成一個O型,陸泊然擡手請她先走,出于一個紳士的禮貌,女士優先是種不可侵犯的原則。
只是這位女士,長相尚算可以,但穿着就要……給差評!
從認識她到現在,就沒見過這姑娘穿過一件像樣的衣服出來見人,連帽T恤、帶着各種破洞的牛仔褲,外加人字拖……陸泊然摸着下巴把關淩藍上下打量了一番,小聲嘟囔:“果然是送外賣的啊!”
關淩藍剛鑽進車裏坐下,只是隐約聽到幾個字,回過頭剛想細問,陸泊然已經撒着歡兒地撲了上來:“哦耶!終于可以吃好吃的啦!”
那一刻他漆黑的眼眸裏仿佛有缤紛璀璨的禮花盛放,缤紛燦爛,将他眼底的那一抹純粹映照得越發明顯。
車子一路幸福地奔向他們的目的地,關淩藍以為是直接去飯店的,結果車子停下的時候,她頓時愣了一愣。
裝潢美輪美奂的精品店,笑容燦爛長相漂亮的導購小姐在店門口齊刷刷站了一排,陸泊然走過來為她開門,表情優雅大方猶如中世紀的歐洲貴族,彬彬有禮地朝她伸出一只手。
關淩藍安靜地望向陸泊然的身後,眼神幽深空曠,這樣的場景畫面,她已經多久沒有經歷過了?
當年她選擇從何可秋身邊逃走,放任自己遠離繁華城市裏的浮光掠影,回歸最平凡甚至是自我放逐的生活。然而午夜夢回,當年那些紙醉金迷,充滿了陰謀算計、爾虞我詐的過往,連同她最懼怕的那些畫面總是會回映在腦海,反複交纏,揮之不去。
于物是人非時重溫過去,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關淩藍覺得心裏有些什麽深埋的東西正在一點點被喚醒,她将手伸過去,大大方方地露出一個标準的笑容,那一瞬間,陸泊然看到她的眼睛亮起來,仿佛名貴的黑曜石,閃爍着流光溢彩,令人怦然心動。
便是這一個晃神的工夫,關淩藍握着陸泊然的手已經驟然發力,她用的是寸勁,外表根本看不出來,唯有當事人感覺得到,五指連心,疼痛如潮水襲來,陸泊然當場變了臉色,但還沒來得及驚叫出聲,關淩藍已經松開手,朝他揚了揚嘴角:“竟然嫌棄我。”
“小的不敢、不敢。”
陸泊然連忙賠着笑出一臉褶子。
關淩藍心滿意足地收手,拍了拍完全不存在的灰塵,轉頭去看琳琅滿目的禮服:“要買衣服是嗎?”
“我送你……”陸泊然從背後蹭上來趴在她的肩頭,語氣溫柔,“随便挑,只要你喜歡。”
關淩藍對于買東西從不糾結,當即擡眼掃了一圈,然後指定了一件模特身上的小禮服。
陸泊然小費給得豪爽,諸位美女心情振奮,一擁而上直接把關淩藍推進了試衣間七手八腳地服侍着。
當然,陸泊然在外面也沒閑着,他挑了一套男士禮服,寶石藍色的對襟西裝搭配乳白色襯衫,袖扣是黑曜石鑲銀的款式,風度翩翩的模樣,像個家世顯赫的小太子。
當關淩藍像皇後娘娘一樣被導購小姐們簇擁着走出試衣間的時候,陸泊然正站在鏡子前自戀地照來照去,他聽到動靜轉身,身子頓時往前傾了傾,不自覺挺直了腰背,眼睛裏頓時亮起一團火光。
禮服很好地勾勒出她的身材,式樣新潮時尚但又不會太過于暴露,披散下來的頭發翻着大波浪,讓她看起來多了幾分成熟妩媚。
陸泊然勾了勾手,立刻有人遞上一雙黑色高跟鞋。他捧着高跟鞋走到關淩藍面前,俯下身:“穿上試試。”
關淩藍小心地把腳伸進高跟鞋裏,慢慢站直,頓時覺得世界都為之旋轉。她倒是十分驚訝:“你知道我的尺碼?”
陸泊然調皮地朝她擠了擠眼睛,又指了指地上的人字拖,露出一副“此事說不得”的神秘莫測的表情。
關淩藍頓時腳下一滑,太久沒穿高跟鞋了,差點當場崴了腳。
陸泊然的手适時伸過來,穩穩地扶在她的腰間,他的側臉輪廓清晰美好,睫毛長而濃密,撲動的時候分外撩人。
她的心思一動,從未遇上過這樣的男人,分明就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打起架來還沒動手就能把自己結結實實絆一跤,說起吃的眼睛就放光,方向感幾乎為零。
但也是他,風度翩然,溫柔如水,眉宇間自有一番傲然氣度。
想到這裏,關淩藍無意識地咽下口水,我一定是餓了……她無比淩亂地想。
陸泊然朝着關淩藍笑了笑:“你的發簪呢?”
關淩藍知道他說的是她經常用來盤頭發的黑色象牙木簪子,于是取了出來剛要往頭上比畫,陸泊然的手指掠過她的掌心将簪子抽走,語氣溫柔:“讓我來……”
他用簪子绾起她的黑發,指尖輕蹭她的額頭,然後迅速劃開。關淩藍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感覺到他的身體緊貼着她的背,仿佛有暖融融的溫度傳過來,驟然覺得心跳快了好幾拍。
陸泊然将她的長發盤成一個精巧的發髻,這才扶着關淩藍轉身照鏡子,将頭貼在她的臉頰上,笑着問:“喜歡嗎?”
關淩藍被他這個親昵的動作搞了個大紅臉,當場低下頭咬着唇扮嬌羞,但還是很傲嬌地小聲抱怨:不就是吃個晚飯而已嘛,幹嗎這麽隆重?
陸泊然側頭貼在她耳畔輕聲說:“在五星級餐廳用餐,穿正裝,是基本禮儀。我們陸家人,就是這麽要面子的。”
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耳垂上,關淩藍感覺到陸泊然抱在她腰間的雙手依稀收緊了些。
她看着鏡子裏陌生的自己,忽然有些恍惚。
那樣子感覺仿佛是回到了一年前,她穿着優雅大方,被衣裝筆挺的男人擁在懷裏,明明臉上在笑,可是眼睛裏卻是冷漠的。
關淩藍感覺到背後傳來讓人安心的溫度,忍不住在心裏無聲地嘆了口氣,假如一切只是一場夢,那麽陸泊然,你對于我,到底意味着什麽呢?
她想不透,更不願意去仔細想。
水晶燈折射出五光十色,眩人眼眸。窗外天色尚早,只是烏雲密布,天空陰沉得地令人有種說不出的煩悶。
關淩藍站在電梯門口,盯着上面飛快跳動的數字,藏在身後的五指緊緊握起來,捏出猙獰的青筋。
陸泊然風度翩翩地把小費遞給服務員,後者已經非常殷勤地遞上餐廳的介紹說明。他立刻興沖沖地接過來朝關淩藍獻寶:“這裏的自助餐很有名的喲,而且餐廳在六十樓,還可以一邊用餐一邊看澳門全景呢!可惜天還沒黑下來,不能放煙花……”
六十樓……關淩藍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表面上冷着臉一副全無表情的樣子,其實心已經跳得差點從胸腔裏蹿出來了。
陸泊然顯得很興奮,電梯門打開,他很自然地就拉着她往裏走。關淩藍忽然用力掙脫開陸泊然的手,一個勁往後退:“我不餓,我不想吃了!”
“別嘛!”
陸泊然蹭上來拖長了語調,眨着眼睛賣萌:“他們家的自助餐真的很好吃的,而且,我請你喝拉菲哦!”
祭出屢試不爽的殺招,原以為勝券在握,但沒想到關淩藍竟然又後退了一步,無意識地搖着頭:“不、不,我不要!”
陸泊然一個箭步上前,趁着電梯門合上之前,眼疾手快地将關淩藍拖進電梯!
“不要……”關淩藍頓時就慌了,只是這電梯是直達六十樓的,一旦上升了就再也出不去,陸泊然眼珠一轉,身子轉了半個圈,直接将人圈在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