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生死關頭訴衷情

忽然有一只手舉了起來,不是陸泊然,而是一個發福而且有些禿頂的中年男人。

陸泊然穩如泰山,端坐着不動,看着第二只手、第三只手緩緩舉起。

何可秋默不作聲地注視着這一切,直到沒有人舉手,他依舊還是滿不在乎的樣子:“資本多數決,在座的各位都明白是什麽意思吧?”

關淩藍默默清點了一下舉手的股東數量,因為每位股東所擁有的公司股份是不同的,所擁有的表決權多少也不同,而何可秋所說的資本多數決,其實暗指的是所有舉手通過的股東連同陸泊然手中的股份加在一起,也不足以對抗他手中股份所對應的表決權。

說白了,就是誰手中的股份多,誰就說了算。

“當然明白,”陸泊然笑着祭出他的“秘密武器”:“早知道何先生的算術學的好,所以,早上一開盤,我就讓人把市面上所有小規模流通的股票都收了,這麽算算,雖然不多,但是要跟何先生比到底誰手中的表決權更多一點,那應該還是沒什麽問題的。”

何可秋頓時恍然大悟,所謂的新技術研發專利的好消息只是個幌子,真正導致公司股價上升漲停的原因,是陸泊然在暗地裏的吸納和收購。

“關小姐,我想你可以宣布表決結果了。”陸泊然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外套上的褶皺,然後從容地扣上外套的紐扣。

關淩藍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沒辦法拒絕,只能硬着頭皮宣布:“各位,董事會正式通過罷免何可秋先生董事長職務的提案,在重新選出下一任董事長之前,由兩位副董事長暫代董事長職務。”

何可秋滿臉陰沉,看那表情,恨不得把陸泊然給嚼碎了吞下肚去!

“另外,下次重選董事長的時候,記得通知我一聲!為了恭祝何先生成功卸任,我還準備了一份薄禮,希望你不要嫌棄。”

說完,他朝着何可秋笑笑:“只不過,我想何先生應該不太會想讓在座的各位看到這份禮物。”

“小淩,替我送送各位。”

何可秋穩穩地将手掌平按在桌上,緩緩攥拳:“我有些事情,想跟齊總單獨談談。”

關淩藍只能悻悻起身,朝着各位股東擡手:“各位,慢走。”

股東們頓時議論紛紛,但眼見何可秋與陸泊然之間此刻的氣勢已經劍拔弩張,所以也不願意多惹事,各自收拾了東西,很快會議室裏的人就走了個精光,關淩藍最後看了陸泊然一眼,默默地為他們關上門。

她忽然覺得很累,只想遠遠離開。無論那個人到底是齊風還是陸泊然,她都已經不想再與他有任何聯系。

關淩藍沉下一口氣,緩緩往外走去。

一門之隔,陸泊然回過身,朝着何可秋笑笑,低頭把平板電腦上的一個文件打開,什麽也不說,只是讓對方自己看,他在一旁笑得別有深意:“聽說廉署的咖啡不錯,不知道何先生是否有興趣去嘗一嘗?”

這個文件是當初從關淩藍發簪裏那張記憶卡裏複制出來的,裏面羅列了一些表面上不甚清楚但明眼人一看就能發現有問題的銀行賬目。因為新瑞雖然規模不大,但卻是在香港注冊的實名制公司,所以,有問題必然會找到廉署去。

何可秋頓時就變了臉色,這些證據對他來說就像是刺入了心口的利刃,随便一刀下去就是重傷。

“董事長罔顧股東利益是一碼事,但是假如涉嫌違法的話,那就是另外一碼事了……”陸泊然漫不經心地把電腦關上,屏幕上頓時暗黑一片,空氣似乎都在瞬間冷下來。

何可秋笑得有些不自然:“你想要什麽?”

陸泊然動了動嘴角,不緊不慢地擡手一指,徑直朝着關淩藍離去的方向:“我替死去的Rex,向你要一個人——只要何先生放她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我保證,絕不把這些證據交到廉署。”

他的眼睫輕輕抖了抖,似乎是在掩飾某種情緒的波動,然後朗聲念出那個名字:“關、淩、藍。”

何可秋知道這條件他現在非答應不可,但他又絕對不肯就這麽善罷甘休,于是狠狠咬了牙說話:“好!”

“君子一言既出,驷馬難追。”

陸泊然擡起手,食指輕輕搭在太陽穴上敲了兩下:“何先生的承諾,我記下了!”

他說完施施然地收好了自己東西,然後重新拎起公文包,輕快地朝着何可秋擺了擺手,就像是個剛受到上司嘉獎的小職員。

何可秋看着他走出門去,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靜,他慢慢掏出手機,然後撥通了一個號碼:“老陳,都準備好了嗎?”

聽到對方傳來滿意的答複,何可秋的臉上終于露出得意而放心的笑容。

無論你是齊風還是陸泊然,你都是不該活過來的人……所以……就讓我送你一程吧!

陸泊然并未察覺何可秋表現出來的敵意,他此刻只是沒想到會在停車場遇見關淩藍。她坐在車裏發呆,臉上沒什麽悲傷的表情,只是一雙眼睛裏暗淡無光,就如同他初遇她的那個時候,仿佛能看到她的心變成了一潭死水,就算是再多的愛,也再激不起半點波瀾。

陸泊然沉默了一下,還是主動走上前去拉開她的車門:“我們聊聊吧!”

關淩藍上車之後不愛鎖車門這個習慣還是沒有改掉,她側過頭看了陸泊然一眼,語氣很輕:“沒什麽可聊的。”

說着就要拉上車門,陸泊然猛地抓住了她的手,想要阻止她的動作,關淩藍眉頭緊蹙,手迅速搭上對方的手腕,然後毫不猶豫地用力一扭!

這一招她之前曾經無數次用來制服沒什麽戰鬥力的陸泊然,百試百靈,關淩藍心情不爽,懶得說話,就打算卸了對方的手腕就走。結果沒想到手上剛用力,忽然感覺到對方的手悄無聲息間從她的手掌中滑出,就像一條動作靈敏的泥鳅!

關淩藍雙眉一挑,不知何時,陸泊然似乎已經能從她手中全身而退了!她毫不耽擱,直接就是一拳揮出,直取對方面門,不留情面!

陸泊然将頭一側,擡手穩穩将她的拳頭接在掌心,面不改色地望着她:“你不是我的對手。”

原本他不說這句話還好,話音未落,關淩藍頓時記起他隐瞞身份待在自己身邊,明明身手不在自己之下,卻天天耍賴賣萌扮豬吃老虎,于是頓時就有了幾分怒意。

她幹脆飛起一腳,正對着陸泊然的小腹而去!陸泊然迅速後退,關淩藍一腳踩在地面上,反手把車門一帶,兩步上前,動作敏捷地連續踢腿出招,陸泊然這時候終于展現出應有的淩厲身手,雙手交疊左右格擋,當場将關淩藍的一系列殺招化于無形。

關淩藍嘴角抹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輕哼一聲:“原來,是我小看了你!”

她這時候已經動了怒,原本就心氣高傲,連面對邱城那般兇猛可怕的殺招都不曾膽怯過,就更別說這斯斯文文長相白淨漂亮的陸泊然了。只是過了幾招,關淩藍立刻就反應過來,陸泊然的身手确實是不在她之下,一時半會兒恐怕是難分勝負,只是她勢要争這一口氣,就算打不贏,那麽,能在拳腳之間找機會使勁砸兩下也夠解氣了!

想到這裏,關淩藍手上毫不留情,拳風陣陣,竟然是毫不留情地往陸泊然的身上招呼!

陸泊然自認理虧,基本不敢還手,只能一味地抵擋,不過就算是這樣,關淩藍的拳頭還是落了幾下砸在他身上,尤其是肩膀上的一拳,陸泊然覺得自己的肩胛骨都要被打裂了。

再這麽下去是真心不行了,陸泊然想,他必須跟關淩藍把話說清楚,否則這麽下去,非出事不可!

想到這裏,他幹脆咬一咬牙,順着關淩藍拳頭砸過來的方向,用肩膀硬生生挨了她這一下,但他的手已經在對方沒察覺的時候悄悄繞到關淩藍的脖頸,五指并掌,用力劈下!

關淩藍察覺到自己被偷襲的時候,視線已經開始有些模糊,隐隐約約的似乎聽見陸泊然語氣憂傷地低聲說了句“對不起”,然後整個世界便抑制不住地暗下來。

陸泊然上前一步,把已經失去知覺的關淩藍攬在懷中,一把打橫抱起,肩膀傳來一陣劇痛,他疼得皺起了眉,但還是抱緊了關淩藍,然後大步朝着他自己的車子走去。

把關淩藍小心地安置在後座上躺好,陸泊然才放心地鎖了車門,開車離去。

他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關淩藍身上,所以完全沒有留意到在他離去時,身後被無限環繞的陰影處緩緩閃出一個人影。那人雖然長相平凡,但目光如炬,神色中透着幾分奸詐。

陸泊然将車子開出停車場開上馬路,一路暢通無阻,他想了想,既然何可秋暫時答應了會放過關淩藍,給她自由,那麽,他也就可以放心地帶她走了。

至于她醒過來之後是否會原諒自己,那就聽天由命吧!

這一路從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的鬧市區到偏僻幽靜風景優美的別墅區,因為不在高峰期,所以開得比較暢通,中途只遇上一點點小意外,一輛小貨車并道的時候不小心差點刮上陸泊然的車,逼得他一個急剎車,胸口撞上方向盤,力道大得讓他差點以為自己要骨折了。

陸泊然搖下車窗表示自己的憤慨,對方賠禮道歉的态度十分誠懇,點頭哈腰的樣子讓他也沒了繼續理論的興趣,反正是也沒撞上,于是也就不糾結了。

關淩藍被突如其來的急剎車晃出去,腦袋撞在車座上,滿臉不高興地醒了過來,揉着撞痛的額角緩緩爬起來,一邊努力回想着到底都發生了什麽事。

她遇見陸泊然,然後被他給打暈了……

陸泊然早就在後視鏡裏看到關淩藍醒了,只是氣氛略詭異,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索性只是默默看着,雙眼目視前方繼續認真開車。

這時候道路兩旁的景象漸漸蕭瑟起來,已至深秋,枯黃的樹葉被風吹落一地,道路兩旁一邊是高聳而陡峭的山崖峭壁,一邊是波光粼粼的湖泊,風景倒是十分不錯,但是很可惜這兩人誰都沒有心情看風景。

關淩藍簡單整理了一下鬓發,然後擡頭看着陸泊然的側影,開口時表情已經冷得像冰:“讓我下車。”

她的語氣波瀾不驚,但眼底帶着深秋萬物即将凋零的沉重神色。

陸泊然揚起眼眸在後視鏡裏看了關淩藍一眼,頗為無奈地拖長了語氣試圖讓她的态度軟化下來:“小淩,你聽我說,何可秋已經答應放你走了……”

關淩藍不冷不熱地瞥了陸柏然一眼:“我會自己走,不勞你為我操心。讓我下車。”

她的态度驟然強硬起來,如同一塊無懈可擊的冰,連一絲縫隙都沒有。

陸泊然知道關淩藍不會盲目反抗,但是她說了要走,就必定會找機會走。只是他還抱着要向她把一切解釋清楚的心思,所以,無論現在她說什麽,他都不會答應放她走的。

“你給我五分鐘,我只跟你說幾句話……”陸泊然小心觀察着關淩藍的表情,見她的神色似乎稍稍有軟化下來的跡象,于是趕緊補了一句,“你難道不想弄清楚我和他,到底誰是齊風,誰是陸泊然嗎?”

關淩藍眼底光芒一閃,顯然這句話戳中了她心中的疼痛所在,她動了動唇,依舊是面無表情的,但是眼神卻已經明顯柔軟下來:“就五分鐘。”

陸泊然很高興地打轉向準備往路邊停車,但是臉上的表情一僵,肅殺之氣驟然蔓延周身,就連關淩藍也清楚地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車身一抖,卻并沒有停下,而是繼續往前開去。

關淩藍把眼睛一瞪,湊過去伏在前座上問:“怎麽了?”

陸泊然雙手緊緊握住了方向盤,很快地擡眼去看向兩邊,一邊語氣嚴肅:“剎車可能壞了,沒反應,停不下來了……”

關淩藍想起何可秋對老陳說出那句“必須除掉,以絕後患”的陰森表情,忽然後背一涼,頓時就明白過來:何可秋一定是在車上動了手腳!

“可是剛剛車還是正常的,怎麽現在就……”

關淩藍一邊說一邊回頭往後看,現在倒是沒有發現有車跟蹤他們,也跟着緊張了起來。

“你坐回去,系好安全帶!”

陸泊然的聲音忽然提高了八度,他們現在的車速并不慢,假如速度減不下來的話,過彎道的話很可能會翻車,而這盤山路上怎麽可能沒有彎道?

危急關頭,關淩藍自然不會再糾結陸泊然是否發號施令的問題,她立刻動作敏捷地坐回去,拉過安全帶系好。陸泊然手上的動作不停,先是換空檔,然後拉起手剎,試圖給車子減速。

但是山路太陡,關淩藍和陸泊然都聽到發動機沉悶的聲響,很快車廂裏彌漫起一股仿佛什麽東西燒焦的味道。關淩藍下意識地捂着鼻子要開窗,陸泊然用力一砸方向盤,按響了喇叭提醒周圍的車輛注意,一邊喝道:“別開窗!我怕拐彎的時候把你甩出去!”

關淩藍緊緊抓着車頂的扶手,看着陸泊然緊張地轉着方向盤過彎,車身搖晃地厲害,因為無法減速,所以每個彎道都拐的驚心動魄,幾次險些飛上反道,與對面疾馳而來的車子撞個正着!

陸泊然的額頭已經滲出汗珠來,他幾次把車子從翻車的邊緣拉回來,一路呼嘯着連續轉過幾個彎道,他只盼着彎道趕快結束,過了前面的岔路口就會有一個上坡路,他就有辦法把車子逼停下來!

關淩藍左晃右晃的,腦海裏一片混亂,只是下意識地抓緊了扶手不敢動彈,好在被安全帶勒住,否則她覺得自己早就在後座上滾來滾去了,只是身上被勒得一陣陣發痛,連呼吸都變得不那麽順暢了。

眼看着彎路走到了盡頭,岔路口就在眼前,陸柏然卻不敢有絲毫怠慢,全神貫注地一路往前,心中飛快地盤算着對策。他們所在的一側裝有護欄,但是護欄外就是湖泊,假如撞上去有可能會因為車速過快而直接沖出去掉進湖裏,所以絕不能在這一側停車。

唯一的辦法,他記得過了這個路口的坡上有一棵大樹,到時候只能冒險壓線變向,然後讓車頭撞在樹上,勉強借着樹和山崖的阻力把車停下了。

陸泊然想好了辦法,看清楚前方恰好沒有車輛,路上空蕩蕩一片,于是咬了咬牙,堅定地開着車沖出岔路口,直奔山坡上的大樹而去!

一切原本都很順利,車子在上坡時車速慢了起來,陸泊然猛地轉了一把方向盤,看準了方向,一邊朝着關淩藍大喝一聲:“護住頭,趴下!”

關淩藍會意地雙手抱頭趴下躲好,電光石火之間,陸泊然的車已經旋轉了一百八十度,以一個非常詭異的方向朝着大樹撞了上去!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伴随着零星的玻璃碎片飛出來,砸在路上聲響清脆,關淩藍覺得自己的肋骨幾乎要被安全帶硬生生勒斷,陸泊然的頭撞在方向盤上,發出沉重的悶響。名車都有極好的安全性能,安全氣囊迅速彈出來,及時地保護住了他。

關淩藍慢慢地爬起來,揉着撞痛的頭,掙紮着摸索了半天,才解開了安全帶。駕駛室已經被擠壓在了一起,前半截車身變形很嚴重,關淩藍半天沒聽到陸泊然的動靜,心中十分擔心,一邊爬過去查看他的情況,一邊用力伸手去夠他的身體,用力拍下去:“陸泊然!陸泊然!你還好嗎?”

迎接她的只是一陣沉默,關淩藍頓時心髒怦怦跳個不停,生怕陸泊然出了什麽事情。這時候她可以完全不計較陸泊然的欺騙和算計,只要他安然無恙就夠了!

“陸泊然!陸泊然,你說句話!你回答我!”

關淩藍什麽都不顧上,幹脆從後座爬過去,伸手用力推陸泊然,這時候陸泊然終于咳嗽了一聲,只是聲音有些有氣無力:“我沒事。”

關淩藍心中一喜,要不是隔着一個駕駛座,恐怕能當即撲上去緊緊擁抱他。陸泊然拉開安全氣囊,先把車子熄了火,然後在駕駛座旁邊摸索了半天才把安全帶解開,身子動了動,按下按鈕把車門鎖打開。

關淩藍聽到動靜立刻推門下車,她只是剛剛停車的時候撞到了頭,沒什麽外傷,但是她比較擔心陸泊然的狀況,所以立刻跑到駕駛座那一邊,擡手就把門給拉開了。

陸泊然無力地靠在座位上喘氣,臉色極為蒼白,關淩藍這才看清他的額頭撞破了,血從傷口湧出來,順着眼角往下流。他的臉上有幾道劃痕,應該是被碎玻璃刮了,滲着血色,他的皮膚原本就很白,這麽一看就有些觸目驚心。

關淩藍被他此刻的樣子徹頭徹尾給吓到了,站在原地半天沒動。陸泊然轉過頭看她,目光疲憊而柔弱,語氣很輕:“你站着幹什麽?還不趕緊扶我一把啊……”

關淩藍像是當場被雷劈了一樣,先是腦海中一陣空白,然後什麽心痛酸楚無奈憐憫都一股腦地湧上心頭,當即撲上去小心把人攙扶起來,動作輕柔地就像是捧着個脆弱的雞蛋殼。

陸泊然靠在關淩藍身上,被她扶着往外走,他的血就這麽滴落在她身上,耳畔,額角,一滴滴流下去,連帶着關淩藍都被染得脖子上一片血紅,她感覺到他的溫度一點點冷下來,于是難得地驚恐害怕起來。

扶着他靠在石階上坐着,感覺到陸泊然的身子越來越重,關淩藍心中不安的情緒也越來越強烈,她用力抱着他,一手按着他額頭的傷口,騰出一只手來找手機打電話叫救護車。

“陸泊然,你跟我說句話……陸泊然,你別睡……”

看着陸泊然的雙眼緩緩合攏,整個人栽倒在關淩藍身上,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半點血色都沒有,就像是被抽幹了血液的僵屍。她也不知道他流了多少血,明明額頭的傷口并沒有那麽大的……

關淩藍心裏抱着疑惑,忽然覺得手掌滑膩濕潤,将手抽回來一看頓時大驚失色,半掌都是血!她的目光立刻移下去,這才看清陸泊然的肩膀上也有一道傷口,半片玻璃卡在裏面,順着傷口的縫隙一直不停地流血。

關淩藍用力咬了咬唇,把外套脫下來蓋在陸泊然身上,這時候她是完全不敢去動他的傷口的。想了想她又忙着到陸泊然身上翻找,果然毫無懸念地找出一包紙巾,她抖開幾張疊在一起,用力按在他額頭的傷口上,試圖幫他止血。

看了看四周人跡罕至,偶爾經過的車也都不敢停下來幫忙,關淩藍幾次求助都以失敗告終,只能再打電話詢問救護車的位置,陸泊然倒在她懷裏,整個人仿佛全無知覺,雙眼緊閉,連呼吸都變得十分微弱,只是意識似乎還保留着一點清醒,能夠緩慢地回應關淩藍所說的話。

“你不是……說……不想、不想跟我說話嗎?”

陸泊然一句話說得很慢,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語氣輕的像一縷誰也捉不到的煙塵。

“我現在想跟你說話了!”關淩藍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下來:“明明是我不對,是我的錯,我不該怪你的……”

是她與何可秋一起害死了Rex,她沒有資格責怪任何人。是因為太愛他,所以才會如此患得患失,才會害怕他接近自己只是為了複仇,而并非是因為愛。

“我、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陸泊然的手不知什麽時候變得冰涼,他拉着關淩藍的手,卻如何也握不住她的指尖,只能無力地垂落下去。

關淩藍反手抓住他的手,用力握緊,試圖用掌心驅散冰冷,怕他撐不下去,于是只能絮絮叨叨不停地跟他說話:“你堅持住,你沒事,我就原諒你!”

她哭得淚眼模糊,仿佛大雨徹底将整個世界沖刷成一片廢墟:“你一定會沒事的!你還答應過我,我們要一起去看冬天下雪的海,冬天就快到了,你不能反悔啊!”

陸泊然只覺得仿佛能聽到什麽東西從身體裏緩緩流逝的聲響,帶走他的生命和希望。他努力睜開眼睛,只看到關淩藍哭了,那些眼淚,全都是因為他而流下的。

他想,也許所有的一切,就要這樣結束了。

仿佛是躺在輕柔的雲朵上,陸泊然覺得四肢百骸都無法動彈,只能随着雲朵飄浮而動,身不由己。

他聽得見聲音,也看得見關淩藍在哭,可是,雖然那麽想要擡手去幫她擦拭眼淚,但是,卻依舊伸手都無法挪動一絲一毫。

我們那麽相愛,可是卻無法像普通情侶那樣,牽着手走過街頭小巷,同喝一杯果汁,同吃一份爆米花,在寒冷的冬天,也能一人一只手套,然後将另外一只手扣在對方的口袋裏取暖。

宿命為我們寫下的劇本,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無可挽回的悲劇。

陸泊然仿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在夢裏,他又回到了那家曾經生活過的孤兒院,年幼無知的孩子懵懂地被親生母親丢棄在孤兒院大門口,直到院長發現他,将他抱回孤兒院生活。這一住,就是許多年。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媽媽不會再回來了,她抛棄了她的骨血,只為了追求不切實際的愛情。在孤兒院裏,幾乎所有的孩子都知道他是被媽媽抛棄的,他們也會為此嘲笑他,大孩子會經常打人,逼着他幹這幹那,就連比他小的孩子也敢過來欺負他,沒事就沖上來趁他不備使勁踢兩腳,權當是一件足夠拿來消遣的玩具。

他那時候很少說話,也從來不反抗,只順從地接受一切。直到那一天,小小的女孩雙手捧着一顆糖,興高采烈地送到他面前,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睛裏閃着寶石一般璀璨的光,她的目光那麽真誠,瞬間溫暖了被寒冷冰封的心。那一刻,陸泊然仿佛看見陽光穿過陰霾的山谷,他安靜地眨了眨眼睛,擡手接過關淩藍遞給他的糖果,卻在那一瞬間,将她的模樣深深記在了心裏。

後來,關淩藍被何可秋帶走,他也輾轉離開孤兒院,只是分別依舊不能阻隔他對她的思念。他四處打探她的消息無果,直到好友興致勃勃地向他分享自己與未婚妻的合影,那個面容清秀但神色優雅的女子,與記憶中小淩的模樣如出一轍。

那時候,他是陸泊然,關淩藍卻成為了齊風的未婚妻。當他終于可以恢複齊風的身份,關淩藍心口的那一抹朱砂痣,早已經印上了陸泊然的名字。

這世界上所有的諷刺與無奈,也不過如此了吧!

歷盡謊言,他們依舊難以割舍這份感情,只是愛越來越脆弱,仿佛下一秒就化作虛無的煙塵,被風吹散,頃刻間從指縫中飛逝而去。

他們無力對抗的,唯有時間和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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