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完結與開始(一) (2)
的放着“恭喜你發財,恭喜你精彩……”
兩人一前一後的穿行在貨櫃間,沉默着沒說話——以往都是安岩說神荼聽,偶爾回一兩句,現在安岩不說話了,神荼一時也找不到可以聊的話題。
超市不大,安岩圖近,找的是社區裏的小超市,兩人很快就逛完一圈買完了需要的東西——牙刷毛巾拖鞋還有小音的巧克力,然後去結賬。
快要走到收銀臺的時候,神荼突然停下了腳步,定定的看了堆在最顯眼位置的牛奶半晌。
安岩察覺到神荼沒跟上,折了回來,然後見神荼看着牛奶發呆,便以為神荼想喝,就跟他說家裏有,親戚鄰居什麽的送了不少,純牛奶舒化奶還是酸酸乳随他挑。
但神荼聞言只是搖了搖頭,突然一轉身就又進了林立的貨櫃。
安岩不明所以,提着個籃子正猶豫着要不要跟上去,就見神荼很快出來了,一手提着芝麻糊豆奶粉,一手提着一箱腦白金。
安岩看着神荼的架勢一時說不出話,眼見着神荼提着東西越過了自己,掏出錢包準備付錢,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阻止,說不用這麽破費。
但神荼只是看了他一眼,将安岩手裏的東西也接了過去,幾下掃完碼刷完了卡,快得安岩的話都沒組織好。
“見伯父伯母這是應該的。”
神荼最後用一句話總結了他的行為,安岩也不好再說什麽,沉默了兩秒,突然想起了什麽,一轉身也進了重新進了超市,不一會兒拿了一條紅色的圍巾和一把傘出來。
“我看你挺冷的……”安岩買完走出超市,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兩個男人之間送圍巾實在是太奇怪了,“嗯……所以……當然你不想要也沒事……回去可以給小音……”
“你幫我圍上。”神荼打斷了安岩的自說自話,雙手擡了擡,示意自己沒有多餘的手再來圍圍巾。
“啊?哦哦……”安岩反應過來,連忙用牙齒拆掉标簽,将标簽丢進垃圾桶,然後折好圍巾踮起腳給神荼圍上——圍巾很長,安岩圍了好幾圈,而且因為身高兩人離的很近,幾乎是呼吸間就可以碰到。
神荼的臉近在咫尺,擡頭就會與其四目相對,低頭就會直視他的脖頸——安岩憋着一口氣漸漸地漲紅了臉,在心裏暗罵自己幹嘛買這麽長的圍巾。
“安岩……”神荼看着安岩越來越紅的臉許久不曾擴張的胸口,忍不住笑出了聲,然後在安岩甩手不幹的前一秒,提着兩大袋東西環住了眼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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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岩身體一僵,下意識的就推開神荼,但剛一動,剛剛還只是圈着的手臂就一下收緊了,勒得安岩頭卡在神荼的脖頸處動彈不得。
“你幹嘛?!”安岩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麽心情,惱怒還是驚慌——神荼從未這樣靠近過他,兩人最多也就是拉個胳膊還有怕個肩膀的關系。
“別動……”安岩感覺到神荼的下巴抵着自己的頭頂,說話間溫暖濕氣吹到耳朵上,迅速凝成冰涼的的一片,“讓我抱一會兒。”
“額……你……”安岩僵直了身體,不知作何反應。
沉默了幾秒。
“可,可以了吧?”
安靜。
“喂!”
還是安靜。
“神荼——”
安岩忍不住掙紮。
“對不起……”
安岩一怔。
“對不起,安岩……對不起。”
安岩手指一顫,張了張嘴——神荼從來沒有說過這三個字,就算是自己跟着他跑了那麽多地方,受了那麽多次傷,無數次在生死間徘徊——他也從未說過。
“對不起……”
“……怎麽突然地就道歉……有什麽對不起的。”安岩沉默着,感受到神荼胸腔裏傳來的震動,“你沒有對不起我的。”
所有的都是自己自願的——無論是跟着你跑,為你找父母,還是喜歡你,看着你離開再沒有半點兒消息。
所有的都是自己自願的。
你有什麽是對不起我的?
沒有喜歡上我嗎?
“一切都過去了。”安岩不知道神荼道歉的是什麽,但無論是什麽,過去了這三年,他都不是很在意了——回手也抱住了神荼然後拍了拍,安岩心裏回蕩着酸澀與些許釋然,“我們還是朋友。”
雖然自己一度以為兩個人連朋友也沒得做。
“不是的——我——”神荼第一次在安岩面前顯露出他見到安岩後壓抑不住的狂躁來——他最害怕的就是安岩不再在乎以往的他對于安岩的那些傷害了,那代表着安岩已經放棄了他,不再準備喜歡他了——如果是那樣,那麽他,那麽他……
他又能怎樣呢?
所有的什麽決心在事實面前都顯得那麽不堪一擊,如果安岩不再想要喜歡他了,他又能怎樣了呢?
人心最難挽回。
“好了,我們回去吧……”安岩再次拍拍神荼的背,“回去太晚了他們要擔心的,而且……哈哈哈,你這麽提着不累嗎?哈哈……”
“安岩……”神荼不知道此刻該說什麽——他從來都不知道怎樣面對感情,就像以前面對阿塞爾的仇視時說不出緩和氣氛的話來,只會幹癟癟的反複強調自己沒有丢棄他一樣,他只能說出那個事實——“我給你發過短信了的……”
“……什麽短信?”
“三年前……”
安岩的笑意慢慢消失。
“我在上飛機前給你發的短信,寫着我走的時間和地點……”
神荼感受到安岩的身體一顫,而後将他抱的更緊。
“但是你沒有來,我以為你不想再見我,所以這三年都沒有再聯系過你……對不起,安岩……”
原來是這樣……
以為的他躲着自己,連離開的日子都不肯告訴自己,但真相卻是……
“我……”安岩覺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難,胸腔像是被什麽攥緊了,生出了大片的荒唐和不真實感,“我當時在執行任務……我的……手機掉了——”
安岩回想起當時手機掉下懸崖後自己一只手掉在藤蔓上的痛苦——恨不得一起跳下去的痛苦——與神荼唯一的聯系斷了,最後的念想都沒有了。
不過等從瑞秋的口中得知神荼離開了,而且自此以後幾乎沒有人向自己提起過神荼這個人後,安岩心裏又只剩下了慶幸——要不然每天都守着一個永遠也不會來的電話,自己會被逼瘋的。
“我知道,江小豬告訴我了!”神荼繼續說着,“他說你為了撿那個手機受了很嚴重的傷……”
安岩右手下意識的捏緊,似乎那強烈的腐蝕感又卷土重來了,“還好,只是被藤蔓刮到了……流了點兒血。”
神荼知道并不只是安岩說的這麽輕描淡寫,但他沒有深問——至少是現在,因為他知道安岩不願暴露自己的傷口。
“他還說,你這幾年一直在外面做任務,不肯停下來……”
“我……我只是無聊……你知道……哈哈,我就是閑不下來……我喜歡冒險,所以……”
“對不起,安岩……”除了道歉,神荼找不到任何可以彌補的方式——如果可以,他願意為安岩承受他所受到的任何一個傷口,任何一次傷害。
“說什麽對不起,這又不關你的事。”安岩頓了半晌,突然嗤笑了一聲,不知是在笑自己還是在笑這命運,“是我自己沒有用,弄丢了手機沒有收到短信——而且該道歉的是我,我還因為這事埋怨你不夠朋友好久呢,哈哈哈哈……”
“不是你的錯,安岩——”
“不過也沒什麽嘛!”安岩揚聲打斷了神荼的話,“你看你現在也回來了,誤會也解開了,我們還可以像從前一樣!哪天有時間大家可以一起出來喝杯酒,當然你要是不喜歡喝酒,我們還可以喝茶,喝咖啡,你想喝什麽都可以,這幾年我可是賺了不少積分——”
“安岩……”
“至于我身上的傷,那只是我自不量力而已,”安岩用力的吞了口口水,梗得胸口悶痛,“現在我已經學會量力而行了……不再強求……再也不會讓自己陷入險境了……”
“……安岩……”
“好了……”安岩揚起笑臉,這一次輕易的推開了神荼的手臂,哥倆好的拍了拍神荼的肩膀,“不說了,都是一些過去了的事,你能飛回來看我,我就很高興了,只要你承認,你永遠都是我安岩的兄弟——而且THA的冒險者哪個不是滿身傷痕,你身上的疤恐怕比我還要多的多,這又沒什麽,男人嘛,傷疤是勳章!”
“可是我——”
“神荼!”
神荼保持着張嘴的姿勢楞在原地。
“很晚了,真的很晚了……”安岩整個人漸漸松弛下來,垂着頭,在黑暗裏看不清表情,聲音變得很輕,似乎剛剛一連串的話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你坐了那麽久的車肯定也很累了……今天的事實在太多了……我們回去吧……”
神荼不再說話了。
兩人一前一後的向着家走去。
這時的雪已經小了很多,但當兩人走到樓道裏時還是被蓋成了一個雪人。
兩人掃掉身上和眉毛上的雪,上了樓,敲開了門,然後安岩毫不意外的被安岩媽媽一陣訓斥,說下這麽大的雪也不知道回來拿個傘,自己本來就還病着,這要是又把客人弄病了怎麽辦,然後又苦口婆心的說兩人雖然都是年輕人不怕一點兒雪,但還是要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不然老了就一堆病,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安岩垂着頭看似老實的聽着,實則心不在焉的随聲附和,等安岩媽媽說的差不多了才用身體擋着,将還包裝完好的傘揣到懷裏——要是被發現買了傘又沒用,安岩媽媽肯定訓得更厲害。
不動聲色地藏好了傘,安岩才從袋子裏拿出給小音的巧克力,然後迅速遞給一旁眼巴巴的等候多時的小音,得到小音一個大大的笑臉。
安岩媽媽訓導完了,又立刻催促安岩和神荼兩人去洗個澡驅驅寒,自己去熬一鍋姜湯來給他們喝。
安岩一聽姜湯,臉都快皺到了一起,不過他不敢反駁,也就随聲應了。
正準備回房間收拾衣服去洗澡,安岩媽媽突然又把他叫住了,指着放在角落裏的用大塑料袋兒裝着的芝麻糊豆奶粉和腦白金,問他這是從哪兒來的。
安岩突然想起神荼還買了這些東西的,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安岩媽媽忽然反應過來,笑容滿面的去誇神荼去了。
安岩心與身體都累得很,不想聽兩人客套,說了句去洗澡了就進了房間,将懷裏的傘往桌上一丢,開了空調,拿了條內褲推門進了浴室。
挨個打開了浴霸所有的燈,安岩的瞳孔在強光下猛地一縮,然後看清了鏡子裏的自己——亂糟糟的頭發,外面風吹日曬,被江小豬稱作比小麥還小麥的小麥色皮膚,一雙紅腫着還泛着血絲的黑眼睛。
安岩慢慢脫掉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最後□□着站在鏡子前。
鏡子裏,原本算不上細嫩但也算光滑的皮膚上布滿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傷疤——從鎖骨開始,到腳腕為止——不過那些小傷疤已經很淡了,除非特意去找,不然不會發現。
而最大最突出,一眼看過去就在也忘不了的兩個傷疤,一個在胸口——那是被雄蟲操控的樹根紮了個透心涼留下的,一個在右臂——那是在撿手機時,情急之下主動觸碰那些帶着強烈腐蝕粘液的藤蔓留下的,現在一條蜈蚣似的蜿蜒的盤在安岩的右胳膊上,導致安岩就算是夏天也堅持穿長袖。不過好在安岩大多數時候都整日整日的在野外做任務,并不常碰見人,少了不少麻煩——至少不會出現被人以為是黑社會的之類的事情。
自己大概算不上一個合格的冒險者,安岩想着,雖然自己的積分已經比那些入協會十幾年的人都要高很多了,但心态還是沒有別人的好——将任務當成任務,拼了命的去完成,而不是去認認真真的享受它,所以搞得自己一身是疤,無比狼狽。
不過以後不會了——這些疤是過去的象征,而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安岩将眼鏡放到洗漱池上,打開淋浴的開關,調到适宜的溫度,然後站到了水下。
溫暖的水流從頭頂打下,瞬間就包裹住了安岩,在他耳邊形成轟隆隆的巨響,恍惚間聽見了飛機的轟鳴。
洗完澡,刷完牙,受到暖流慰藉而心情稍稍緩解了些的安岩,閉着眼睛,叼着眼鏡,穿着條內褲,擦着頭發就出來了——這也就導致他直到走到床前兩米的位置,看到了坐在床邊的神荼的腿,才反應過來房間裏還另有其人。
安岩猛地後退一步,頭一擡,堪堪能看清眼前人的輪廓——不過這也足夠了。
“嗚嗚?”出了聲,安岩想起自己還叼着眼鏡,他立刻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松開了眼鏡,将其戴上了,不過沒了剛剛那般驚訝,“神荼?你怎麽在這兒?”
“伯母說我和你睡……”神荼坐在安岩的床上,看着他。
“和我?”安岩見神荼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忽然想起了自己現在的樣子——雖說都是男的,沒什麽看頭——有些窘迫,所以他一把将搭在肩上的毛巾扯下,擋在胸前,一步一蹭的倒退着走向衣櫃,準備找件衣服套着,“哦,哦……好像是沒多餘的房間了……是我沒想到……嗯……只有委屈你……跟我睡了……那個……”安岩吶吶的說着,“那你就去洗吧……我再去抱床被子來……”
“要撞到頭了。”
“嗯?”安岩正絮叨着,聞言一頓,然後下意識的一回頭。
“砰——”
“啊!”安岩被打開的衣櫃門框擊中了額頭,發出一聲慘叫,捂着頭蹲在了地上。
“你看你……”神荼幾步上前,将安岩拉到床上坐着,然後蹲在地上強硬的拉了開安岩捂着頭的手,去看撞得怎麽樣了——暫時還沒有青紫和腫起來。
“二貨,都跟你說要撞到頭了。”神荼擡手去碰安岩的額頭,然後引得安岩疼得一縮。
“還不都是你的錯。”安岩嘀咕了一句,然後有了一瞬間的恍惚,好像他們又回到三年前——他們相處最融洽和諧的時候,也是那個時候,讓自己産生一種神荼也喜歡自己,兩個人可以永遠待在一起的錯覺。
“好了!”安岩并不想再次重溫那段記憶,他頭向後仰離開了神荼的不時揉按的手,“不是很疼,一會兒就好了……你快去洗吧,穿着濕衣服不好。”
神荼怔了幾秒,平靜的收回了手,“好,我馬上去。”說着站起身,拿了安岩的毛巾進了浴室,接着傳來水聲。
“唉,你拿我的毛巾幹什麽?那是我洗澡的——喂!”安岩頭還有點暈,站起來踉跄了兩步,跟進了浴室,“不要用我的毛巾——”
然後他就眼前一黑,額頭一燙,驚得他往後一退,“我去!”
神荼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安岩的胳膊,低聲喝了一句,“別動,敷一會兒就好。”
安岩也反應過來神荼是拿自己的毛巾去給自己弄熱敷去了,瞬間有點兒不好意思,尤其是自己還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右臂上神荼掌心的低溫。
“額,那個,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安岩動了動右臂,輕易的掙開了神荼的鉗制,“你去洗吧,我自己來吧……”
神荼沒有答話,停了兩秒,将毛巾拿開,放到了水龍頭下再次浸濕,然後擰成半幹,遞給安岩,“好了,再敷一會兒。”
“哦哦……”安岩看着神荼一系列的動作吶吶的接過,捂住了額頭,然後就見神荼越過自己,拿上了放在床頭櫃上的裝着牙刷拖鞋的塑料袋,囑咐了一句桌山的姜湯注意乘熱喝,接着再次與自己擦肩而過進了浴室。
——一切都無比自然。
但是……
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
安岩捂着溫熱的毛巾站在浴室門口,聽着裏面安靜了好一會兒,然後響起了水聲——接着,他發現自己正在傻笑。
安岩拍了拍自己的臉,将莫名的情緒壓了下去,然後他看到了桌子上神荼叮囑過要喝的姜湯——那奇怪的味道真是不敢恭維。
還是找機會倒掉它吧。
安岩想着,但猶豫了一會兒,卻發現根本就沒地方可倒——浴室神荼在洗澡,廚房要經過客廳,而客廳安岩媽媽和繼父肯定還在看電視——要是被安岩媽媽看見……
安岩認了命,端起了碗,鼻子一捏,幾口灌了下去。
良藥苦口啊——安岩臉揪到了一起,猛吞着口水,一把将碗丢到桌上,不住的想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變态的藥方。
等嘴巴裏的味道散去了不少後,安岩将還濕着的毛巾團成一團放在了桌子上,就去衣櫃裏找了件衣服穿上了,接着從櫃子的最底層拉出了一包真空包裝着的被子,然後仔細的關上了門——他可不想再撞一次,後果實在太慘烈。
将被子從袋子裏抱出,展開,鋪好,安岩忙完正準備吹個頭就睡,忽然浴室裏傳出了神荼的呼喚。
安岩下意識的應了一聲,向着浴室走去,等走到門口才反應過來,想起問怎麽了。
“我的內褲忘買了。”
“……啊?”
安岩有一瞬間的蒙圈,怔了好幾秒才理解神荼話裏的意思,然後就更蒙了——這個點兒就算有時間去超市買,但是又有誰能去買呢?小音安岩媽媽繼父嗎?自己還只套了一件T袖衫啊——而且神荼也等不及了啊!
難道要他裸着出來?
所以,就只能——
“安岩?”
“那個……額……”安岩從未感覺到這麽尴尬過,他聽見自己的心髒跳得飛快,快要飛出嗓子眼兒了,聲音也抖得厲害,“那要不……就……就……”
都是兄弟,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安岩在心裏給自己打氣,但心底分明有個聲音在吶喊——放屁,你永遠不可能把他單純的當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