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身簡約牛仔衣的伊諾克雙手插在衣兜裏站在門口,頭上戴着一頂黑色的棒球帽,只露出額前幾縷金棕色的發絲。
當看到淩珊驚訝地看着自己時,伊諾克眼角一挑,琥珀色的眸子裏有份狡黠,還有份小得意,“嗨,Lisa,原來今天最後一節課是你的啊。”
簡直像是熟人見面打招呼一樣。
看樣子他早就知道自己在這所小學任教了啊……淩珊又看看肯德。
……這倆人絕逼是親戚,估計是那天他知道她是這所小學新來的漢語教師後就去問了肯德。
她就說嘛,東北話怎麽可能已經紅遍布達佩斯了,還真是不是一個腔不進一家門。
走進教室後,伊諾克指了指肯德,“摩爾納.肯德,他是我……姐姐的兒子用中文該怎麽稱呼哦,天啊,你們中國的親屬關系實在是太複雜了。”
縱使是東北話十級的伊諾克,也不得不栽倒在了漢語的親屬間的稱謂上。
“姐姐的兒子你應該稱他‘外甥’,而他應該叫你‘舅舅’。”淩珊忍着笑解釋道。
被上了一課的伊諾克伸出右手食指摸了摸鼻梁,“難怪你們中國要實行計劃生育,不然家族太龐大了,稱呼都理不清。”
“……不,這跟計劃生育沒什麽關系。”淩珊倒是從沒想過,計劃生育還有這方面的作用?
不過,讓她有些不解的是,按理說肯德應該随他父親也就是伊諾克的姐夫的姓氏啊?為什麽會也姓摩爾納啊?
困惑中時,便見伊諾克稍稍俯下身子對着肯德說了些什麽,這倆人你一句我一句叽裏呱啦的匈牙利語,淩珊在一旁聽得一臉懵逼,只能聽懂其中的幾個單詞,“媽媽”“禮物”“明天”“離開”什麽的……
不過看樣子似乎是他們的家務事,淩珊也覺得自己不方便過問。
……她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當背景板就好。
“肯德,回家去吧,你媽媽真的很想見你。”伊諾克耐心地勸着自己的小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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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德卻是相當氣悶,臉憋得通紅,聲音也拔高了幾分,“她如果真的想我的話就不會從小把我一個人丢在布達佩斯了!每年偶爾回來幾次還想要我歡天喜地的,給我帶些禮物就當是補償我,我不需要!我只要有舅舅你和外婆就夠了。”
“她明天就又要離開了,下一次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回來……跟我回家見見她吧。”
“我不要!我,我……我今晚去馬丁家住!等她走了我再回家!”
看到肯德這副油鹽不進的态度,伊諾克終于嚴肅了起來,語氣也強硬了不少:“肯德,我一直都告訴過你什麽,中國有句話叫做‘叔不可忍’,所以我是不可以一直忍耐的。”
最後這句話是用中文說的,也讓原本見不關自己什麽事便走回講臺,拿起桌上的水杯打算把泡的菊花茶的最後一口喝完的淩珊險些嗆了一嘴菊花沫又差點噴出來。
而伊諾克不僅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剛剛那句話完全就是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甚至還扭過頭尋求淩珊的支持,“Lisa,我說得沒錯吧。”
沒錯,沒錯……沒錯就出鬼了好嗎!
“你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淩珊簡直哭笑不得。
伊諾克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解釋道:“‘叔叔’翻譯成匈牙利語不就是‘nagybácsi’嗎,我就是肯德的nagybácsi啊。”
……小夥子,你聯想能力不錯啊。
“首先,你的聲調就發錯了,是‘孰’不是‘叔’。”為了更好的說明,淩珊拿起馬克筆把這兩個字寫到了白板上并标上完整的拼音:“這句話還有上半句,連起來完整的應該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意思是說事情已經惡劣到了沒必要再去容忍,這個‘孰’的意思是取自古代漢語的,意為‘什麽’‘哪個’。另外,‘nagybácsi’這個詞在漢語裏是分化為‘叔叔’和‘舅舅’兩個詞的,剛才不是說了嗎,肯德應該叫你‘舅舅’,兄弟的孩子才應該叫你‘叔叔’。”
講解完後,只見講桌前一大一小倆人愣愣的看着她,那表情……略呆萌。
淩珊禁不住心中暗暗思忖……這倆人聽懂了嗎?
半晌,肯德似乎是把淩珊的話消化完,腦子也轉過彎來了。當即扭過頭,一臉控訴地看着伊諾克:
“舅舅你騙我。”
淩珊也表示贊同,“你難道一直都拿這種曲解的話來忽悠他嗎?”
當意識到自己下意識地用了“忽悠”這個詞後……嗯,這個詞沒問題,這對兒東北話十級的舅甥肯定聽得懂。
被戳穿了多年“謊言”的伊諾克倒也不尴尬,只是長嘆了一口氣:“哦,Lisa,你讓我少了一個壓制他的方法。”
将右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處,淩珊誇張地擺出一副虔誠的表情:“我要對得起我作為漢語教師的良心。”
左手屈起的食指輕輕抵在鼻息處,伊諾克的嘴角勾起迷人的弧度,琥珀色的眼眸中蘊着笑意。
“那麽,Lisa,我就先帶肯德走了。”這麽說着,手臂便圈住了肯德的脖子,俨然一副今天拖也要把這小東西拖回家的意思。
很明顯,肯德一臉地不情願。只是伊諾克的手臂力量實在太強,根本一下都掙紮不了。
“等一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淩珊趕忙從放在教室的背包裏拿出了一疊複印紙交給了伊諾克:“這是前幾天摩爾納太太拜托我翻譯的菜譜,我找了在中國的一個專業學英文的朋友幫忙的。本來今天我還想着放學後去餐館一趟交給你母親,你正好來了,就直接帶走吧。”
接過那幾張複印紙後,伊諾克比了手勢,示意沒問題。
目送着這對兒舅甥離開,淩珊禁不住感嘆生活真的是個圈兒,你認識的人A和認識的人B可能他們彼此也認識……還是說真的是因為布達佩斯地小人少?
……
如果說工作上的事已經開始步入正軌,慢慢地向好的方向發展,那麽生活上的事對淩珊而言……還是困難重重啊。
也許并不是什麽大事,但瑣碎的小事也有夠頭疼的。
比如說現在——
站在公寓樓附近的垃圾回收點,淩珊對着五個顏色不同的大垃圾箱直犯愁。
看了看手中提着的袋子,裏面裝的是她剛剛不小心打碎的一個玻璃杯的碎片。因為害怕萬一一個大意再劃破哪兒,所以收到袋子裏後她也趕快下樓把這些碎玻璃直接處理掉。
歐洲許多國家都講求垃圾分類處理,匈牙利也是如此。來之前在國內集訓的時候,培訓師有給他們簡單講過垃圾怎麽分類。但來了匈牙利後她才知道,可回收垃圾還要繼續進行分類。布達佩斯有近千個垃圾回收點,比如她眼前的這個。
……她應該把這些碎玻璃扔到哪個回收箱裏啊?
想着要不要上網搜一下,結果手機放在公寓裏沒有帶出來。
難不成要她一個垃圾箱一個垃圾箱地翻?看看哪個垃圾箱裏有碎玻璃渣?
就在原地糾結時,身後一陣腳步聲傳來。
回頭一看……啧,是妮可,她真心不想見這個鄰居。
手中抱着好幾沓A4紙,妮可瞥了淩珊一眼後,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徑自上前掀開了藍色垃圾箱的蓋子,把這堆廢紙扔了進去。
扔完後,轉身看向依舊提着袋子站在原地的淩珊,眉頭微皺:“你不是來處理可回收垃圾的嗎?站在哪裏幹嗎?”
尴尬的感覺,還好天比較黑,看不清自己有些燒紅的臉,淩珊一咬牙,只得直言道:“我……不太清楚這些回收箱該怎麽用。”
原以為妮可會不屑地冷嘲一下或者直接走人,沒想到卻是走近了兩步,“你要扔的可回收物是什麽?”
對方出乎意料的态度讓淩珊一時沒反應過來,回過神後趕忙把袋口打開,“喏,就是這些碎玻璃渣。”
又想到了在匈牙利打碎玻璃會被認為是不祥的象征,加之這個疑似有種族主義傾向的姑娘可沒伊諾克那麽有包容度,淩珊心裏還是直打鼓的。
而妮可在看到後,只是平靜地指了指那個白色的垃圾箱,“你這個屬于無色玻璃,應該扔到那個裏面。”
“謝謝。”聽到了對方不含什麽惡意的回複後,淩珊心裏也松了口氣,趕忙把自己這些垃圾扔到了白色垃圾箱中。
“可能每個國家的回收垃圾箱的顏色标識不太一樣,你記住了,在匈牙利,藍色的回收紙張,就像我剛才那樣;白色的回收無色玻璃,嗯,就你剛剛扔的那種;綠色的回收有色玻璃;黃色的回收塑料;灰色的回收金屬。”妮可一邊一個個地指着那些垃圾箱,一邊仔細地給淩珊解釋着。
淩珊默默記下了妮可的話,同時也沒好意思說出來……與不同國家回收垃圾箱的顏色标識不同無關,在她的國家,別說是回收垃圾再進行分類了,就連垃圾進行可回收或者不可回收分類這步都沒有,家家戶戶基本上都是所有垃圾扔到一個垃圾袋中直接丢出去。
至于大街上的一些垃圾桶隔成“可回收”“不可回收”兩部分……有什麽區別嗎?
作為一個從小接受愛國教育的大天.朝良民,她确實不願意去說自己的祖國什麽什麽不好。
但不可否認的是,許多時候,承認自身的不足才是向前邁進的第一步。
……
垃圾回收分類這事兒才剛處理完,回公寓後就又出了一樁事。
洗手間的燈……壞掉了。
她也不知道是線路的問題還是燈泡的問題,而就算知道了也沒有用……她怎麽可能會修這個啊!
在家這種事根本就不需要她操心,念大學的時候宿舍的燈出故障的話只要去宿管大媽那兒登記一下,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修。
一片黑洞洞中,捧着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功能的淩珊欲哭無淚地坐在馬桶上。
……現在這副樣子,還真有點像恐怖片。
心中禁不住再次感嘆,一個人在外面混,實在太它喵的不容易了……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匈牙利回收垃圾的分類,不同顏色垃圾桶代表什麽我查的是幾年前的資料,如有bug還請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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