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
其中妖獸舔了舔爪子,繼續用那清脆無辜的童聲道:“不用謝,一會讓我們吃掉你就好啦。”
曲笙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來,道:“不知兩位前輩想如何吃我呢?”
兩只妖獸對視一眼,齊聲道:“吾等為通明獸,負責守護智關密匙,若你贏了我們,便可以拿走密匙,若是失敗,便會成為吾等盤中之餐。”
“還挺有趣,”曲笙笑道,“怎麽贏,說來聽聽。”
兩只妖獸左右移開,露出山洞壁上的兩個門,上方有标示,分別是火門、風門。
“這兩個門,只有一扇通向藏着鑰匙的房間。”
“小黃不喜歡火,小白不喜歡風。”
“小白從來不說謊,小黃從來不說真話。”
“我們會回答你一個問題,可以由你來指定誰來回答。”
“現在請你猜一猜,究竟哪扇門,才是正确的門。”
“如果猜錯了……”
“進了誰的門,誰就吃掉她!”
“呦嗚!”
……
夏時則被傳送到一片草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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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從傳送中回過神,便發現前方不遠處,一只半人高的白鼬正瞪着一雙黑黝黝的眼睛,傻不愣登地看着他。
“太和派夏時,乃是此次破技關之人,請賜教。”他道。
白鼬“啧”了一聲,在地上扒拉扒拉,又鑽進地洞裏,從裏面扒拉出兩截棍子,丢了一根過去。
“少年郎,”它聲音沙啞,“太和弟子呦?很了不起呦?嗬嗬,那就讓老夫來領教一下你的功夫吧。”
夏時看不出這白鼬的年紀,剛想應下,結果那白鼬又道:“少年郎,有過小情人兒嗎?”它兩爪爪尖對在一起碰了碰,這動作一出,夏時竟在這妖獸身上感覺到了一股猥瑣之感。
“沒有。”
“那你的技術不一定過關啊……”
這什麽亂七八糟的!
“請賜教!”夏時上前一步道。
白鼬擺擺手,拖着木棍轉身往後一邊走一邊道:“少年郎,太心急不好呦,女孩子不喜歡呦,老夫想當年啊……”
正說着,它驟然回身,手中木棍如劍在手,出其不意向着夏時殺來!
夏時并不意外,他不退反沖,兩截木棍在空中相擊,他手腕一挑,瞬間變招,而那白鼬竟然也學他變招,兩人木棍再次相撞,那力道竟是不相上下!
夏時向後騰躍,與那白鼬拉出距離,之後擺出一招太和所有弟子都會修煉的“太和初開劍訣”起手式。
而那白鼬,亦是擺出了一模一樣的起手式!
作者有話要說:奉上賣萌的通明獸和猥瑣的老白鼬~
39、鳳凰之心(四)
夏時發現身上的靈力已被禁制封鎖,看來這就是技關的特性了,全憑武技,不依仗靈力闖關,因此他手中也無法召喚本命劍,只能使用木棍罷了。
不過,木棍也是能要人命的。
夏時慢慢變換身形,卻發現對方也在變換,且動作與他不差分毫,他很快明白,這只白鼬的能力便是模仿人的動作,對方不知通過什麽手段,洞悉他的招數和動作,因此在這一關,要想從技法上突破,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這才是技關的陷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用你的技巧,來對付你的攻擊。
夏時将手微微放低,在右側留出一個漏洞,而後全力沖了上去!在那白鼬使出跟他同樣招數的時候,左手向着對方因為學他的姿勢,而同樣留出來的身法漏洞處攻去!
沒想到那白鼬反應也極快,它眼中閃過得意的光芒,道:“少年郎,就算遇到再漂亮的姑娘,也一定要心硬如鐵,不要讓她們抓住你的弱點……”老白鼬與他做出相同的攻擊動作,也向着他的漏洞攻去,“否則她們會用那雙纖纖小手……”
夏時的手在攻過去的瞬間幾度變招。
白鼬同時變招,完全不落其後!
他一皺眉,立刻放棄攻擊,旋身撤了回去。
白鼬同樣撤去,它仍舊舉起了那只利爪喋喋不休道:“……她們會用那雙纖纖小手捏碎你的心肝。”白鼬舔了舔嘴角,“少年郎,要是你在十招之內無法贏過我,老夫的修為限制将會解開,而你作為失敗者,會被老夫殘忍殺死!所以你看好了,現在還剩八招!”
夏時手中木棍重新換過一個角度,他的唇角慢慢挑出一個笑容。
殺意浮上了他的面容。
夏時左臂在前,将木棍懸于手臂之上,輕聲道:“八招?很好。”
白鼬忽地一抖:“莫非你是青弭峰弟子?”
夏時不答,他笑意越深,給人的感覺便越嗜血。
“太和為劍修正統,十八峰中,每一座山峰都代表着一種屬于劍的力量,其下道統無數,可謂是百家争鳴,氣象萬千。聽說有一峰所承道統最是邪性,他們專修殺戮之道,鑽研的是殺人技巧,出劍便要見血,殺招絕不留情,為太和真正的戰力屏障,是為‘青弭峰’。” 白鼬感嘆道,“相傳太和青弭峰弟子殺人的時候會笑,因為他們享受這種快感……”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只覺一陣冷風乍起,面前的夏時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
“沒錯,我是青弭峰弟子,”他道,“希望接下來,你能跟我一樣享受……”
——享受青弭峰弟子的一招!
一眨眼間,夏時已不在原地,空中只留下一道殘影,他手中的木棍在勁風中幾乎彎折,當他迎風遇上做出相同動作的白鼬之時,那木棍在高速揮動的哀鳴中摩擦着呼嘯的風聲,于出招的瞬間變換上千種動作,每一招都在即将要與對方碰上時改變方向。
白鼬心中大駭,它前所未有地集中精力,哪怕有一處跟不上對方的招數,只怕它就要被當場擊斃!
而這還只是一招中的變招!
怎麽可能?這種短時間不依靠靈力将身體機能調整至近乎非人的程度,怎麽可能!
它已不記得在這一瞬間,到底模仿對方做出了多少相同動作才堪堪接下攻擊,它只知道當夏時退開的時候,看它的眼神已經如同看一個失敗者。
“想學我的招式,體能跟不上可不行啊。”他笑道,“老先生,要不要去喝杯水?”
青弭峰的弟子訓練堪稱所有峰中最為嚴苛的訓練,不僅要罡風鍛體,還必須用高度自虐的極限訓練激發人體潛能——直接導致青弭峰已經近萬年沒有女弟子拜入了。
夏時的根骨本就極佳,在峰中的任何一項試煉成績,都能輕松達到滿分。
簡直不能更可惡!
“少年郎,太驕傲會一輩子沒朋友的!”白鼬一抖毛,繼續備戰。
“還有七招。”話音剛落,夏時再次沖上前方。
白鼬只得迎戰……跟上動作的一瞬間,它覺得自己的老腰都要斷了。
“哎呦少年郎,就算你又快又持久也不會有姑娘喜歡的……你知道為什麽嗎?”
能想個辦法把這老白鼬的嘴堵上嗎?
“少年郎,老夫給你一個忠告……呼,呼,呼……技,技巧才是王道……嗷嗷啊,吾輩技巧為王!”老白鼬高叫着,又不知過了多少回合,它終于再也堅持不住,被夏時一棍子抽飛。
它還是沒能熬住這等禽獸速度的對戰……不對,這速度根本禽獸不如!
老白鼬含淚道:“作為守關之人,老夫将永遠記住這個技巧被羞辱的時刻,從今以後,狐王大人再放青弭峰劍修進來,老夫便自裁謝罪!”
夏時收了笑容,他以殺意激起身體戰意,卻沒想真的殺這只碎嘴的老白鼬。
“多謝前輩賜教,密匙呢?”
“少年郎,看看你的手中,可不就是在你的手中嗎?”老白鼬化為一陣白煙,散于無形,“記住老夫的話,技巧……為王!”
夏時一抹臉,總覺得自己的精神被什麽糟糕的東西污染了……
……
兩只通明獸一左一右,蹲守着火門和風門。
曲笙一開始還真有點崩潰,兩只通明獸相同顏色一般模樣,到底誰能分得請誰是小白誰是小黃啊!
——小黃不喜歡火,小白不喜歡風。
——小白從來不說謊,小黃從來不說真話。
在分不清到底是哪只的前提下,他們前面說的話可能全都颠三倒四,真假難辨,這個命題幾乎是無解,而且曲笙只有一次提出問題的機會。
雖然修士都要修習天演術,但是天演術乃是推演命理,與這等謎題無關,曲笙放棄了用天演術推演的方法,而是掐了一個靜心訣。
所有看似沒有解決方法的命題,都存在一個致命的關鍵點,只要找到這個關鍵點,就可以一舉破除。
其中一只通明獸道:“她要被我吃了。”
“她一定解答不出來。”
“人修才沒有我們聰明。”
“通明獸最聰明,呦嗚!”
曲笙突然睜開雙眼,她笑吟吟的走到一只通明獸面前,指着另一只通明獸道:“如果我讓那位前輩幫我指一指,哪個門裏有鑰匙,它會指向哪邊呢?”
被曲笙提問的那只通明獸突然楞了一下,期期艾艾的指向了風門。
曲笙神清氣爽,哈哈一笑,着向火門走了過去。
兩只通明獸一看大驚,就在曲笙即将走到火門門口時,兩只齊齊跳過去攔住她。
“不對不對,你耍詐!”
曲笙抱臂道:“我只問了一個問題,做出了我的選擇,這有什麽問題嗎?”
“不行,不行,小白要吃掉你!”
“小黃也要吃掉你,不過我們通明獸很講理,所以你在被吃前,可以提出一個願望,吃掉你後,我們會為你完成。”
“對,我們是通明獸,可以看透你的內心,如果你心理想的願望和說的話一樣,那麽說真話的小白吃掉你。”
“如果你心口不一,那就讓說謊話的小黃吃掉你!”
“快說!”
“快許願!”
曲笙嘆了一口氣,她伸出左手,對着離她最近的那只通明獸招了招手。
通明獸虎頭虎腦地湊了過去,曲笙笑撫其頭,無奈道:“你們就會這些了嗎?”
這同情的眼神是怎麽回事?
“呦嗚……”那只被摸的通明獸發出了舒服的聲音,另一只也湊了過來,曲笙便勉為其難地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
“我的願望啊,就是讓愛說謊的小黃吃掉我。”
其中一只被摸得直眯眼的通明獸一下子豎直了耳朵。
它張開嘴,左思右想,竟好像無法下口。
另一只也急了,它一巴掌推開小黃:“為什麽不讓小白吃?”
小黃迷茫道:“小黃,小黃好像不能吃她,為什麽呢……”
曲笙笑眯眯道:“是啊,為什麽呢?”
“不管,小白要吃!”
小白對着小黃撓了過去,小黃立刻反擊。
兩只打得不亦樂乎,早就把問題忘到腦後。
曲笙則散去了笑意,她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向着火門走了過去。當她推開門,才發現裏面是一間密室,密室的正中央正放着一枚半尺長的鑰匙,她從容地拿起戰利品,推開另一側的門。
眼前是一棵巨大的梧桐樹。
這梧桐生得奇怪,眼前只能見到兩丈高的樹幹,上方被迷霧籠罩,什麽都看不清,想來是有特殊的禁制在其中。
夏時和桐姝已經在樹下等着她了,手中正是一枚一模一樣的鑰匙。紫覃站在一邊,看她出來,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氣。
“小姐姐!”桐姝開心地撲了上來。
“看來我是最晚的一個。”夏時能通關在意料之中,桐姝能這麽快,着實讓她驚訝。
“前後相差不過半刻鐘而已,桐姝比我出來得還要快。”夏時道。
“小姝很厲害,裏面的關卡難嗎?”
“不,不難,”桐姝把鑰匙交給曲笙,用手比劃着,“裏面,有一個很漂亮的妹妹,她問我,能不能把心髒給她。”
曲笙愕然。
“你怎麽回答的?”
“我問,給了心髒,能不能給我鑰匙?她說能,我就給了。”
曲笙伸手輕輕撫摸桐姝因高興而紅潤的臉頰,她輕聲道:“傻小姝,不能給,一定不要給,有小姐姐在,就算是沒鑰匙也沒關系啊,傻孩子……”
桐姝低下頭,蹭了蹭曲笙的額頭道:“小姝要幫小姐姐。”
曲笙再沒追問下去,這一關試煉,果然是心性最純淨的桐姝才能完成,只是她莫名心疼她。
安撫好桐姝,曲笙對夏時颔首示意,而後對紫覃道:“三把密匙已經湊齊,既然這最後的鳳凰之心試煉,會取最高值為試煉上限,那麽我們三人便無法一起進去,我身為蒼梧掌門,理當由我完成。”
紫覃接過三把鑰匙,将其拍入樹身,待一個法陣隐隐成型,方道:“鳳凰之心試煉便在這株有十萬年樹齡的天啓梧桐內,若試煉者在一個時辰內到達天啓梧桐的樹頂,即可取得鳳凰之心。若是失敗,輕則走火入魔,重則身殒道消,你可有異議?”
曲笙摸了摸下巴:“我只想知道這天啓梧桐有多高?”
“不過十丈罷了。”
十丈,對于修士來說,不過剎那就可到達的距離。
看來這天啓梧桐,不簡單吶。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老白鼬用單身不知多少年的語速說道:“就算你又快又持久也不會有姑娘喜歡的!”
迷之畫外音道:“但是人家有顏值啊!”
老白鼬怒急攻心,卒。
【不負責修真界八卦:情人節特輯】
小天使們好,這裏是由吳道長主持的“不負責修真界八卦”,我們的口號是——不負責,不核實,不拒絕,不查證。
相信大家都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是什麽呢?
當然是虐狗的好日子,所以我們做了一期“情人節特輯”,專門用來花式虐狗。
在本章中,剛好提到了青弭峰劍修的體能,提起這個,大概沒有人比“人間雙璧”之一的柳昔卿柳元君更有發言權了。
好的,今天就讓我們來采訪一下這位幸福的姑娘。
目前她正與晏修元君在南海度假,當吳道長好不容易找到那座被兩個人承包的小海島,拍響結界時,裏面似乎傳來了劇烈的波動。
片刻後,這位美貌風靡整個修真界的女人打開了結界,她雖然衣衫整潔,卻臉帶紅潮,渾身柔若無骨,如一朵嬌豔欲滴的薔薇花,用一種餍足而慵懶的聲音問道:“有什麽事嗎?”
看着這明顯被滋潤過後的表情,此時此刻,吳道長只有一個念頭——我為什麽要過來自取其辱!!!
“咳,貧道想就青弭峰劍修的體力一事,問一下柳元君的看法。”
“他很好,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好。”
“能具體點嗎?”道長拼了。
“一刻也不想離開他,因為每時每刻都有不一樣的體驗,非常棒,非常完美,如果要形容的話,就像是被心愛之人捧在手心,用整個世界來疼愛,時刻都像是在愉悅的巅峰,無論什麽都能滿足我,而我反而要擔心是否能滿足他……還有……”
“不,請別說了,求你了!”
“還有什麽想知道的嗎?”
“沒有了!”
……
對不起,因為吳道長受到了成噸的傷害,所以這一期的不負責修真界八卦就到這裏。
如果你有好的建議/想知道的八卦/清奇的腦洞,可以在屏幕/手機下方留言,跟吳道長互動。
咱們下期再見。
祝大家情人節快樂,兩情相悅者長長久久,單身狗們也能找到自己心儀的另一半。
就像上面這一對兒一樣。
另,給看到這裏的新讀者做一個人物卡:
第一部《馴徒記》的男主夏承玄,女主阮琉蘅,是夏時的父母。
第二部《修真之魔修難為》的男主晏修,女主柳昔卿,是夏時的師父和師娘。
他們的故事在本文只做背景。
40、鳳凰之心(五)
曲笙祭出定軍槍,她伸出左手撫摸那蒼老的樹幹,問道:“這裏面可有什麽限制?”
“只能帶入一樣法寶……你別看我,如果不是這條限制,就算用低階符箓砸,我也能幫你砸出一條路來。”紫覃沒給曲笙準備低階法寶,他見過曲笙手中的那杆定軍槍,盡管看不出材質,但以他的眼光,那杆槍絕對不亞于極品法寶。
“可有曾經通過試煉的人留下心得?”
“沒有。前面的三道關卡都是獸族所設,但天啓梧桐卻是鳳凰之心自身所帶的試煉,進入之人都受規則之力的限制,無法對人言明其中真容,所以獸族至今仍不知裏面是什麽樣子,但古老的傳說卻警示獸族不可擅入,想必自有道理。”
“上一個通過試煉的,是什麽樣的人?”
提到這個,紫覃的神色便不太好看了,他沒好氣道:“幾乎每百年都有人來求鳳凰之心,天元紀年以來,能通過的試煉的不足十人。”
曲笙“哦”了一聲,她沒問那些失敗的人都是什麽下場,因為事已至此,多知無益。
“我上了。”她回眸一笑,對紫覃道,“放心吧,我一定還你一個胖乎乎的鹌鹑精。”
她手上凝聚靈力,慢慢探入那法陣之中,立刻便感覺到樹幹的回應,一股強大的吸力湧來……
曲笙的身體陷入樹幹之中,消失于人前。
紫覃心中五味雜陳,他對蒼梧這一行人其實并無信心,再強大的修士,進了鳳凰之心試煉也可能有去無回,他早有心向狐王求鳳凰之心,卻又摸不透涼君大人的性子,只得揣着一顆上下不安的心,在一邊等着結果。
而桐姝發現曲笙消失後,便默默走到天啓梧桐旁邊坐下,抱着膝蓋蜷縮成一團,仿佛這樣就一定能等來她的小姐姐一般。
只有夏時穩穩當當站在中央,他看着那株天啓梧桐,心中沒有半點波瀾。
早在幫曲笙開靈竅的時候,他就在夏家的暖冰裏留了一絲神識,可以感受到曲笙的靈力波動,确認她是否還活着。
所以曲笙成功也好,失敗也罷。
有他在這裏,若是曲笙出一點事,他就敢劈了這天啓梧桐做柴禾。
……
對于已經能将空間之術玩出各種花樣的修真界來說,天啓梧桐的內部堪稱簡樸。
沒有空間疊加之術,沒有複雜的結界,不是華麗的秘境,僅僅是一個真正的空心樹樁,沿着內圈延伸出一級級的螺旋樓梯,看上去,只要從臺階開始攀登,就可以輕松到達傳說中鳳凰之心所在的樹頂。
曲笙把手放在儲物袋上,略作試探,便知此地果然有禁制,她已經無法與儲物袋溝通,如今能依靠的,唯有手上這杆定軍槍了。
她定了定心神,走到第一級臺階前,邁出了第一步。
“嗒。”
當靴底接觸到臺階,她腦袋瞬間“嗡”了一下。
像是有無數怨念,無數野獸的咆哮突然在耳邊炸了那麽一下,臺階上吹起一陣狂風!
她用手擋住眼睛,待風平息後,發現一名俊秀的青年出現在她面前,這青年目光中帶着一絲憂郁之色,他看着曲笙道:“你來了。”
曲笙并沒有見過這名青年,但是能出現在天啓梧桐內的,應當是有靈性之物。
“妖獸?樹精?幻象?”
青年笑了起來,可即便他在笑,那眉也不展,更像是苦笑了。
“我不是妖獸,也非樹精,我便是鳳凰之心的本體,既然你想得到鳳凰之心,自然是我來迎接你。”
曲笙微笑道:“您還真是客氣了。”
青年颔首示意,随後他收起笑容,指了指上方,問道:“這鳳凰之心試煉,你可知為什麽獸族不能進入?”
“為何?”
“因為獸族有天敵,鼠懼貓、貓懼狗、狗懼狼、狼懼豹、豹懼虎……種群相克,形成一條鏈狀因果,即便再強大的獸族,也有它所恐懼的對象,而那些天啓梧桐便會幻化出那些心中恐懼之物,使妖獸裹足不前,無法在一個時辰之前到達天啓梧桐的頂端,古往今來……只有最強大的妖獸,才能取得鳳凰之心,只可惜最近幾萬年中,都沒有妖獸願意來試了。”青年有些悵然道,“所以那些獸族才會找有因果牽連的人修簽訂契約,讓你們為它們效命。”
曲笙慢慢舉起手中的定軍槍:“既然獸族會在天啓梧桐內看到自己的天敵,那麽人修呢?是不是也會在這裏看到內心最恐懼之事?也會看到自己的天敵,人修的天敵,又是什麽?”
“怎麽會?人修比妖獸奇怪得多,他們雖然也有本能恐懼,但只要心中有牽挂,便總能突破幻境,所以用幻象來阻撓人修,是下下之策。因為人修沒有天敵,人修的天敵,就是人修自己。”
“既然我的天敵是我自己,嗯……那你準備用什麽方法阻撓我?跟我在這裏聊天耗時間嗎?”
“小友真是風趣得緊,人修向來奉行先禮後兵,既然我已交代清楚,那麽曲掌門,請你走好這條……不歸路吧……”他的身體漸隐,聲音缥缈,在她眼前就這樣消失。
不歸路?
曲笙心裏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在她眼裏,任何一條路都是不歸路。
因為大道不容人回頭。
她将身體調整到最佳狀态,凝神靜心,緩慢而堅定地邁出第二步,走向第二級臺階。
周圍場景驟然變幻,曲笙整個人陷入空靈之中,耳邊突然傳來了人語聲。
……
“師父,你不是說我有靈根嗎?為什麽已經兩個月過去了,我還是沒辦法引氣入體?”
“笙兒可聽說過一句話?”
“什麽話呀?”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聽不懂。”
“唔,因為笙兒今後會成為師父最驕傲的弟子,所以這是老天對你的考驗,如果笙兒能克服困難,就一定能引氣入體。”
“真的?我會成為師父最驕傲的弟子嗎?可,可我看書上說,五靈根的資質不好修煉的呀。”
“傻孩子,五靈根又如何?天道為凡人降下靈根,便是給凡人開啓了一扇通向真知的大門,只要向道之心在,靈根又有什麽差別?師父的小乖球這麽聰明,一定沒問題的。”
……
她艱難地邁出第三步,走向第三級臺階。
……
“師父,來做客的僮兒聚在一起偷偷笑話我,他們說我是個浪費丹藥的廢物。”
“哦?那你如何做了?”
“我用師父給我買的雁翎槍揍了他們一頓!”
“什麽?你打了棋湖的僮兒?哎呀呀,那人最是護短,不過沒事,小打小鬧嘛哈哈哈……女孩子怎麽能随便給人欺負,敢笑話我的徒兒,哼,我才不會去跟他道歉。”
……
她咬着牙,忍着淚,邁向第四級臺階。
……
“笙兒,為師要走了。”
“好,你放心走。”
“把這個爛攤子留給你,笙兒,不要怪師父。”
“我不怪。”
“當年,若不是師父和師兄師姐們都戰死,這個掌門原本輪不到我來做,我是個既中庸又軟弱的人,到最後,我也沒能振興蒼梧,帶你們回蒼梧山。”
“沒關系,師父不是說過,笙兒是你最引以為傲的弟子嗎?你想要的,我會為你完成,你最在意的蒼梧根,由我來守。”
“好,真是好孩子,可是太辛苦了啊……留下我的笙兒這樣辛苦,為師……”
舍不得。
……
她恍恍惚惚地繼續走着臺階,從不知道自己會遇到這樣的試煉。
幻象?她不怕。
殺人?她不懼。
千重萬險,一死不過頭點地。
唯有這滿是孺慕之情的回憶席卷而來,讓人無處可逃。
曲笙那顆曾被人用無私的關愛蘊養出的赤誠之心,壓不垮、折不斷,能向死而活,能逆境求生,唯獨不堪受這些往事的磋磨……那些被她珍藏在內心深處的感情被這樣殘酷地挖出來,幾乎肝腸寸斷!
若無淩海真人的舐犢之情,便無今日之曲笙,也無今日之蒼梧。
……
她停下來極力穩定心神,擡起袖子亂抹了一把臉,再次踏上臺階。
身邊景色又變了。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蒼梧的情景,師兄師姐們一窩蜂出來看他們的小師妹,他們每個人的容貌與現在并無變化,可那時候,分明都還沒心沒肺着,都還燦爛着。
那時的大師兄何簫還是個會編草蝈蝈的青年,他坐在山石上,笑着為她吹奏一曲。
三師兄徐鼓偷偷為她帶來黏牙的竈糖,卻不知她正是換牙的時候,不小心真的黏掉了牙,她吓得大哭,整個蒼梧都驚動了。
四師兄封笛還不敢像現在這樣肆無忌憚,他老老實實地修煉,盡管總開小差。
五師姐管鈴還沒有嫁去天瀾丹派,會親手為她縫制衣裳。
七師兄胡築會給她講一些奇怪的游歷故事,那故事中有會飛的山峰,有吃人的房子,有會笑的魚……
八師兄關瑟的花被她摘下來吸花蜜,他自己下不了手教訓小師妹,只好氣鼓鼓地找師父告狀。
師叔壬江真人總是不見身影,來回奔波尋求歷練機緣,那時候他還不怎麽愛哭,只是笑起來總有幾分苦澀。
他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現在這樣的?
大師兄死了。
三師兄只知埋頭鑽研。
四師兄麻痹自己。
五師姐遠嫁他鄉。
七師兄十年未歸。
八師兄成了庸庸碌碌的花農。
壬江師叔變成一個總在崩潰邊緣的哭包。
是她無能嗎?
曲笙已不知走了多久,沒了時間參照,也不知身在何方,只有腳下臺階在延伸,像是一條永遠也走不到盡頭的孤獨之路。
蒼梧在哪?
她又該在哪?
維系這樣一個岌岌可危的門派,耗盡幾代人的心血,堅持着希望,堅持着寧死不折的心性,熬過風雨飄搖,熬過人間大劫,熬過太平盛世……
留在她手上的,又該是怎樣的一個蒼梧?
作者有話要說:很喜歡淩海真人~
41、鳳凰之心(六)
場景再次變幻,一位倔強的少年公子站在她眼前。
“你說你是蒼梧掌門?怎麽會有你這樣落魄的掌門?”
她的靈魂仿佛離體,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自己,那原本惴惴不安的少女強壓下心中的忐忑,慢慢出自信的微笑,展開三寸不爛之舌,将她的第一名弟子康纣南收入座下。
那時候的曲笙非常沒有安全感,蒼梧像是一個風一吹就散的紙架子,她不知道該如何做,不知道如何面對師兄們,于是她只知道悶頭賺錢,然後去燒那不靠譜的機緣竈,想着能發大財,或是收一個驚才絕豔的弟子,即便身死後也有人能繼續撐起蒼梧。
自康纣南後,她陸續帶回了常鈞語、桐姝、魯延啓,還收下了當鋪老板的小兒子嚴琮,可這些鮮活的少年也沒能讓蒼梧振奮起來。
他們太弱小了,不知要多久才能成長為一名足夠承擔起門派重任的修士,在此之前,僅僅是護着他們不夭折,就已經讓她殚精竭慮。
曲笙心裏明鏡,如果蒼梧不是在晉城,他們這樣的門派陣容只怕死得更快,都不需青極宗這等規模的宗門插手,甚至一兩個元嬰期的散修也能滅了他們。
她陷入了一個漩渦之中。
數千年沉重的過去,在窮困中掙紮的現在,步履維艱的未來。
“蒼梧”兩個字,師父說的辛苦——這十六歲的少女笑着背負在身,但那細弱身體之下,早已千瘡百孔。
她站在天啓梧桐的臺階中段,下無大地,上不着穹頂,只一人茕茕孑立在半空中,似已不堪重負的行人,在幹旱的沙漠上,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拼腳下的那一步。
“人修的敵人,就是人修自己。”鳳凰之心的聲音又在耳邊想起。
她笑了。
“你這話不對。”
曲笙用定軍槍撐着自己的身體,再次邁上一級臺階。
“我的敵人,不是我自己,也不是我所背負的蒼梧。”
一級。
“我的敵人,是所謂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是這個優勝劣汰的殘酷世界!”
二級。
“我以天下為敵!”
三級。
“既然确定了目标,那就好辦了。”
四級。
“我會走給你看,讓你們看看一個廢物,也能取得你們的至寶!”
她拄着定軍槍,顫巍巍地走了上去。
一名纖細的少女,走在浩淼的虛空中,跋涉在心路之上,在責任的鞭策下,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爬。汗水已經濕透全身,她用手握住挂在頸部的暖冰,那裏有蒼梧歷任掌門的氣息,為她指引着方向。
……
又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星空越來越明亮,一個形如鳳凰展翅的圖騰在那裏不斷旋轉,色調柔和,含有吉祥昌盛之意。
那便是試煉的盡頭!
曲笙拼命地想更快一點,但她手腳已經快不聽使喚,每踏上一級臺階,四肢都在顫抖——但這沒關系,就快了,蒼梧和晉城,都有救了。然而就在她将要邁上最後一級臺階,伸手去觸摸那圖騰的時候,突然感覺到面前出現一層屏障,她怎樣也無法突破。
那個目光憂郁的青年出現在屏障內,他站在那圖騰的旁邊,不無遺憾地道:“已經過了一個時辰,小姑娘,你失敗了。”
曲笙如遭雷殛!
她搖搖欲墜。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那青年一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