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袖,恍惚間曲笙又回到了晉城,她看到暴怒的大妖一口火吐在晉城上空,頃刻間滿城焦土,護着蒼梧的陣法熔得面目全非,師叔被利爪撕碎了丹田,師兄們在火中掙紮,她的徒弟們已經變作角落裏的一堆灰燼。
只有夏時還在漫天火焰中苦撐,他那雙桃花眼看着她,流露出讓人心折的哀豔之美。
“別難過,只要你還活着,蒼梧就還在。”
他說完最後一句話,便被火舌吞沒。
曲笙流出的淚瞬間被周圍的火焰炙幹,她茫然想到,門派沒了,我一個人活着,還有什麽意義?
她一步步走進角子街,火焰撩出辛辣的火舌,她的頭發都已經卷曲,發出陣陣焦糊味。一直走到已被烈焰包裹的蒼梧小院門前,她停了下來,看了良久。很奇怪,即便周身都是火焰,可她手中的定軍槍就像她的心一樣,還是那樣冷酷的溫度。
她喃喃道:“怎麽會沒有意義呢?蒼梧根還在我身上,只要我還活着,蒼梧就永遠不會死,我可以像開山祖師明潛真君那樣為道義而死,可以像逢朗祖師一樣為凡人戰死,可我永遠不會為這種無妄的意念喪失信念。”曲笙的眼睛漸漸散去迷霧,變得越來越明亮,“就算走到世界盡頭,就算天下只剩我一人,我也會戰鬥到最後!”
她為這凋敝的門派戰鬥。
她與這吃人的世界戰鬥。
她與自己的身體戰鬥。
她與死亡戰鬥。
哪怕恐懼,哪怕低微,她都必須一往無前,因為——因為蒼梧就在她身後啊!
眼前的火焰猙獰,然而曲笙已經無畏,她将左手探入那火焰之中一探,便知這火其實正是那層屏障。她收手,轉而提起定軍槍,周身靈力運轉于八大靈竅,近乎本能地使出那一招“橫掃千軍”!
“破!”
這鳳凰之心試煉本就依據闖入者的修為來定,那層屏障在曲笙的全力一擊下立刻土崩瓦解,眼前的火海砰然碎裂,露出後面的真實景象。
出現在曲笙眼前的,正是天啓梧桐的樹頂,她一步蹬上後,發現那名氣質憂郁的青年坐在樹枝上,細碎的陽光落下來,顯得恬靜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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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青年的笑容卻仍是苦的,他苦笑道:“果然是後生可畏,看來這枚鳳凰之心,終于等到了它的有緣人。”他手掌中托着一顆赤紅色的丹果,“帶着它,去了斷你的因果吧。”
在破除試煉的剎那,曲笙已不見狼狽,她接過鳳凰之心道:“多謝前輩。”
“作為唯一一個以煉氣期通過試煉的修士,我還有一樣東西贈與你。”他從郁郁蔥蔥的茂密枝幹上摘下一片梧桐葉,輕吹一口氣,那梧桐葉并不見有何改變,只是更鮮翠欲滴,“這是天啓梧桐樹頂之葉,人修戴在身上,可避兇獸。”
“謝謝你!”曲笙極是高興,她雖然沒見過好東西,但不拿白不拿啊!怎麽說也是天啓梧桐……雖然她并不知道天啓梧桐有什麽厲害。
“那麽前輩,我該怎麽從這裏出去?”曲笙問道。
青年忽然孩子氣地笑了笑,冷不丁伸手推了她一把。
“去吧。”
曲笙目瞪口呆,就這麽從樹頂跌了下去!
……
曲笙在天啓梧桐裏遭受心魔考驗,外面的人也不輕松。
紫覃一直在掐訣計時,桐姝緊張地掰着手指數數,夏時已走到天啓梧桐旁邊,時刻準備救急。
眼看一個時辰的時限将到,夏時的識海中突然傳來涼君的傳音:“你怎麽一副要活劈了天啓梧桐的表情?”
“她若不出來,只好我進去了。”
“啧,你急什麽?在修真界,試煉就意味着機緣,風險越高,機緣越大,鳳凰之心裏的心魔路乃是應天勢而生,若是經由此一煉,今後她晉階不生心魔,豈不是好處?”
涼君此話不假,這是一個可以修道問鼎長生的世界,修士可以掌控五行之力,修煉道法,參悟天地規則,在這方世界中,乃是呼風喚雨的存在。然而就算是修士,也有懼怕之物。
天劫、雷劫、心魔——這三樣,每一樣都可以毀掉一個修士。
而其中,天劫和雷劫是天道規則下,修士只能憑自己實力抵擋的災劫,只有心魔劫防不勝防,所以說修道之人最重心魔、
什麽是心魔?
修士修行,講究去僞存真,人性中的負面情緒和劣性,都被他們以修煉法門壓抑、轉化、消解——但人性又豈是能完全消滅的?在某個你脆弱的時候,它便悄然滋長,纏在你的心頭,誘惑你失去控制,若幹年修行,頃刻摧毀。所以心魔的反噬,一旦催發便是十分兇險,成為修士的最大噩夢。
一旦抗不過心魔關,輕則堕入修羅道成魔,重則陷入心魔境如活死人般茍延殘喘,甚至直接身殒道消!
可你若以為心志堅定便不會出現心魔,那便錯了。
心魔如同修士的伴生物,它并不是心智脆弱之人的專屬,而恰恰相反,心魔一視同仁,甚至心志越是堅定,出現的心魔才越是可怕。它無形無質,抽象、費解、無常;它非善非惡,卻能直指人心中最不願示人的一面。
當前修真界,築基和金丹期已是可以用丹藥便能突破的境界,卻唯獨晉階元嬰需要抵抗心魔入侵,因此修士才不得不在金丹期下山歷練,洞悉世情,道心紮實,方才能晉階元嬰。
曲笙一個不過才煉氣後期的修士去闖心魔路,必定極為艱難。
夏時垂眸道:“原本……該我來闖的。”
“免了,你還真想絕了這世上最後一棵天啓梧桐不成?”
什麽人都可以去試這心魔路,唯獨夏時不能去,這也是他默認曲笙一個人進去試煉的原因。
眼看離時限還有最後半刻鐘,夏時心中一直在演算這片禁制的範圍和強度,卻不想他剛想探查天啓梧桐的氣息時,上方突然隐隐傳來曲笙的呼叫聲。
夏時瞬間判斷曲笙的位置,他身形閃動,擡頭向上望去時,從天啓梧桐的迷霧之中,看到一團模糊的身影正從高空墜落。
“夏時!夏時!”
驚慌失措的曲笙大叫着撲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部的女主開創了新的時代。
第二部的女主改變了天道規則。
第三部的女主……請帶着我的野望,繼續戰鬥吧~
42、世事往複笑癡狂(一)
沒有任何猶豫,夏時張開手臂接住了曲笙,把嬌小溫軟的身體抱了個滿懷,他怕她被下墜的力道所傷,甚至還後退了幾步,卸去了沖撞的勁力,免得她受傷。
其實夏時有很多種方法可以接住曲笙,但他瞬間想到她在開靈竅時茫然絕望的呼喚,如今聽到她喚他的名字,便不由自主地擁住了她。
一直擔憂的心也定了下來。
而曲笙落在夏時懷裏時,差點摔死的危機立刻被男子沉穩的懷抱化解,她本能地摟住他的脖頸,一下子便想到在試煉中他被火舌吞沒的樣子。
曲笙也是到現在才意識到,自己的內心深處,竟是前所未有的怕他死。也許是青極宗大戰之後,也許是他屢屢擋在她身前……這份怕,是責任是愛護,也是因為他對她那種近乎不求回報的好。
但是她不相信人真的會無所求,那麽他到底想要什麽呢?曲笙擡頭看着夏時,映進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中。
只要別要她給不起的就好。
……
兩人各自有各自的心思,但畢竟是修士,冷靜得也快。
曲笙知道大家都在等她的消息,立刻舉起手中的鳳凰之心:“拿到了,我拿到鳳凰之心了!”
旁邊的紫覃一個箭步沖上來,看着曲笙手中的朱紅色丹果道:“果然,果然是鳳凰之心!瑜藍有救了……”愛子能夠失而複得,他亦是狂喜得有些失态。
桐姝也撲了過來,不過礙于夏時正霸占着曲笙,急得在旁邊一疊聲叫道:“小姐姐,抱,小姐姐!”
夏時将曲笙放下來,她略作整理,便走到紫檀面前,将鳳凰之心交給他:“蒼梧幸不辱命,已履行契約,拿到了鳳凰花之心,晚輩祝前輩早日複活瑜藍,得償所願,同時,也希望您能幫我們查出陷害瑜藍的真兇,還它和蒼梧一個公道。”
紫覃小心地接過鳳凰之心,鄭重道:“放心,本座一定會令屬下調查此案,且從今以後,蒼梧派便是我千豐城的貴客,我保你在黑崎州暢行無阻!”
曲笙笑道:“那便多謝前輩了,既然事情已經辦完,我等這就去與涼君大人辭行,畢竟晉城那裏,還需給慈祿宮一個解釋。”
紫覃不待見晉城那群人類,一提起便冷哼一聲,他掌心中出現一根紫色長羽,對曲笙道:“這是本座的信物,如果他們不聽解釋,你将此物祭出,它自會傳遞信息到千豐城,屆時,本座定會給他們一個‘滿意’的解釋!”
既然能随時召喚大妖,那麽這羽毛不僅僅是信物,更是蒼梧的保命符啊……曲笙笑眯眯道:“前輩果然俠肝義膽,一諾千金,不愧為一城之主。”
當曲掌門熨帖的時候,好話也是不要錢一樣往外倒的。
“不過曲掌門也不用着急離開黑崎州,”紫覃道,“既然諸位小友已與我千豐城結緣,我也有正事想與蒼梧商談。”
“願聞其詳。”
能做到城主的位置,紫覃憑的可是真本事,一旦進入公務模式,也是氣場十足,他面帶微笑,且那笑還帶了點兒誘惑的意味。
“眼下有一條財路,需曲掌門協力相助,不知你可願與千豐城聯手,在這修真界中,展開一番作為?”
財路?
曲笙缺靈石都要缺瘋了,但她好歹還有一絲理智,罕見地磕磕巴巴道:“此、此話怎講?”
“修真界皆知,物産豐富的黑崎州是目前除秘境外最大的撈金之地,倒賣者将物美價廉的黑崎州資源運往其他州,再高價轉賣,如今獸族也不想困囿于小小黑崎州,本座想尋一個機會,在人修城池開設商鋪。因此,本座需要有人在晉城為我打通各項關系,不知曲掌門意下如何?”
曲笙冷靜了下來,她沒被眼前巨大的利益糊了腦袋,因為這條財路并不好走。
獸族自天元紀年後,在狐王涼君的領導下,一改往常低調形象,開始與人修做起了生意。
因為修煉功法與所需之物很少與人修沖突,于是它們發掘黑崎州的修煉資源,開始與人修一起進入各個秘境探寶,之後再與人修交易。因為物美價廉,于是黑崎州的生意越做越大,獸族出售的資源,在各地黑市上成為炙手可熱之物。
但獸族的生意一直都局限在黑崎州內的九大主城中,原因很簡單,修真界的生意與凡俗大不相同,很少有修士敢出了自己地盤開店,為了貨物的安全,必須雇傭高階修士保駕護航,只是傭金就讓人望而卻步,更別提盈利。是以修真界本地商鋪多,分店極少,能開得起來的,無一不是後臺強硬的勢力。
比如專門搜集珍稀的六萬年老字號“異寶閣”,以及背後莊家乃是格物宗的“明德塔”——這兩家在修真界屹立不倒數萬年,也是用大量人力物力堆出來的,乃至從東勝州起家的虛妙山“致遠齋”,也是最近一千年才開始在其他州開分號。
看來獸族也不甘心于總被人修倒賣資源,想自己開拓商源了。
“這件事,前輩應當與魏國慈祿宮商議,為何找上蒼梧?”
“我信不過人修,而且千豐城只是遷入商號罷了,”紫覃說得倒是坦蕩,“最近魏國與楚國打得不可開交,以魏國的國力,現在已是捉襟見肘,因此近幾年才對七國以外的修士開放魏國國土,若我沒記錯,蒼梧也是因為這項福利,才遷入晉城的吧?”
“門派遷入與商號遷入不同,門派好管制,商號則如一條流通的溪流,難以保證會帶來什麽……更何況,還是黑崎州的商號。”曲笙直言不諱,“我覺得慈祿宮不會答應。”
“這你就錯了,魏國國庫缺錢得很,連丹平城也向修士放開,千豐城想在晉城拿下一個商鋪,易如反掌。”
曲笙權衡再三,與商鋪合作,就意味着蒼梧要給予商鋪一切幫助,又因為商鋪乃是獸族所開,蒼梧也要為其做擔保,等于是又攬了一份責任在身上。按理說,蒼梧這種小門派根本沒辦法提供這種庇護,但曲笙窮啊……
她一咬牙,問道:“如何分賬?”
“二八。”
曲笙皺眉,還未等她說話,她腰間的靈獸袋先不幹了!
“放老子出去!”六文錢唰地跳了出來,眼如銅錢,閃着金光道,“二八怎麽行!必須四六分!”
紫覃略一打量,便知這只是嗜財如命的元寶鼠。
“我千豐城負責運輸、貨源、售賣,只需要你們做擔保,幫商鋪打點而已,你也未免太獅子大開口了。”
六文錢寸步不讓,它又拿出那張小算盤,一邊噼裏啪啦地打着,一邊道:“十分利,本金不過占三成,七州各修士主城都有你們的運輸據點,所謂的運輸成本和其他成本算在一起不過一成,你淨掙六成,居然只分蒼梧這麽點兒?”
“三七,不能再讓了,不然……”
曲笙急忙按住六文錢:“三七就三七分!”
“唔,唔唔蠢貨……我還能再戰!”六文錢拼命掙紮,“千豐城必須給蒼梧優惠條件,還要先付定金!”
不得不說,在精打細算上,曲笙還算明白,但論起生意經,她不如元寶鼠。
紫覃根本不準備跟六文錢死磕,他只道:“既然雙方都有合作意願,那麽這些事,我會派屬下與你們聯系。咱們不宜讓涼君大人久等,還是先回主殿為好。”
曲笙從善如流。
幾個人順着原路回到主殿,寶座上卻已不見涼君,只剩之前接待衆人的小兔妖道:“恭喜諸位凱旋歸來,大人有事先行一步,由我來為幾位踐行。”
她依舊是祭出水鏡,微微欠身退在一邊。衆人也不便多做停留,順着水鏡出了郦宮。
紫覃:“請幾位随我去千豐城,定當豐厚款待。”
曲笙玲珑心竅,她知紫覃現在最想做的事必定是去複活瑜藍,便道:“不敢叨擾,我憂心晉城同門,還請前輩講我等送回晉城。”
紫覃也不堅持,他喚道:“棕翎何在?”
一名男子出現在紫覃身後,他耳邊垂下許多棕色碎羽,與發絲纏在一起,再以玉冠束住,顯得別致而活潑,人亦幹幹淨淨十分順眼,他低聲道:“屬下在。”
“替本座送幾位貴客回晉城,之後大小事宜,由你與曲掌門商定後,再回報本座。”
“棕翎得令。”
紫覃介紹道:“這是我的得力幹将棕翎,五階修為,負責與你們聯絡,本座亦會追查那陷害我兒的兇手,就此告辭。”紫覃輕笑道,“不過,想來我們還會再見的。”
說罷,他使出瞬移神通,人已經消失在青丘城中。棕翎便帶着衆人出了城,而後搖身一變,化為翅展足有十丈的巨大鵬鳥。
“貴客請上。”
曲笙幾人上去後,棕翎便清鳴一聲,扶搖直上,向着晉城的方向展翅飛去。
……
當初紫覃差點碾碎晉城,聲勢之大,就連旁邊的城池亦是感應到晉城劇變,這些城主都慌忙報信到了丹平城,請求上方支援。而曲笙果然沒猜錯,慈祿宮真的不想為一個晉城得罪黑崎州的大妖,只想等大妖洩憤之後,再發動譴責要一些賠償回來,可比晉城那一城的平民百姓值錢得多。
就算是現在的主君魏摯,也只想着與楚國交戰,連慈祿宮都不管的事,他自然不會插手,只是可惜沒多讓晉城百姓充軍罷了。
曲笙回到晉城時,為了防止晉城百姓恐慌,便求棕翎化作人身跟他們進了城,好在護城大陣已被紫覃破去,如今是暢通無阻。
城中居民,青壯年的都已清醒,老幼也清醒了大半——但城主府已經空了,只留下安塵被綁在城頭上等着抵命。
他像是一個殘破的旗子,搖搖晃晃挂在那裏,茍延殘喘着。
當曲笙把他解下來時,安塵已沒剩幾口氣了。因為殺瑜藍是他出的手,醒過來的人們将怒火撒在他身上,各種碎磚爛瓦丢上來,砸得人頭破血流。
他已是神志不清,看向曲笙的目光渙散,哪裏還有咄咄逼人的氣勢,竟成了被主人抛棄的老狗,傷痕累累,恐怕也不知該恨誰。
43、世事往複笑癡狂(二)
上次買的丹藥還剩了點,曲笙取出一枚喂給他,總算保住了安塵的命。
棕翎側着頭看着他們,他明顯不是很理解人類的做法,獸族經歷過許多坎坷,尤其獸潮之後,獸族亦是傷亡慘重,他們早已學會團結對外,若是千豐城有同伴被欺,所有獸族都會義不容辭地幫忙助陣,絕不會将他交出去。
“既然獸族欲與晉城合作,那麽,請曲掌門與我一同将實情告知百姓。”
“好。”
棕翎展露原身,巨大的鵬鳥飛上半空,天空立刻暗了一半,晉城的人們果然又慌張了起來,呼號聲漸漸響起,卻不想上方傳來轟雷般的聲音,響徹在每個人的耳邊:“千豐城城主幼子慘死于晉城之中,經查明,兇手另有其人,與晉城和蒼梧無關,為了補償晉城百姓,千豐城城主特令我于晉城中救濟百日,三日後實行。諸位,獸族願與人類結好,望爾等周知!”
曲笙亦是朗聲道:“諸位父老不用驚慌,殺死彭樹海與陶悔等人的元兇,意圖挑撥晉城與獸族之間的關系,其心可誅,此事已由千豐城城主接手,蒼梧将從旁協助,若有人知曉相關線索,盡可告知我等,蒼梧必将追讨罪責,以慰死者在天之靈!同時,蒼梧許諾之賠償不變,三日後于角子街街口發放!”
此時人們才放下心來。
“還是蒼梧派靠得住啊!”
“曲掌門小小年紀能獨當一面,我第一眼看她,便知此人有通天徹地之才,不愧為蒼梧掌門啊!”
“造孽啊,魏國不要我們了,城主丢下我們了,還好有蒼梧的修士在。”
“唉,唉我的腰,老頭子,你還記得上回說賠償多少來着?”
“你們說,妖獸的救濟裏會不會下毒啊?”
……
在人們的七嘴八舌聲中,曲笙拖着半死不活的安塵,同棕翎回到角子街。
棕翎:“我還有些事需要去丹平城處理,三日後,我必定回晉城,屆時我與曲掌門再商議。”
曲笙知道他是去代表千豐城與慈祿宮交涉,便想了想,問道:“你可有做生意的經驗?”
“自是有的,不過在人修城池開店這種事,對于獸族來說,還是第一宗。”
曲笙打開靈獸袋,将六文錢托了出來道:“這是我的契約靈獸,它可以随你同行,且合作開店事宜,你也可與它商量,這位名六文錢,是……”她摸了摸元寶鼠的小腦袋,“是我的管家。”
六文錢驕傲地挺起胸脯,拍着道:“放心,我一定保證你們都不會吃虧!”
棕翎同為獸族,自是知道元寶鼠的厲害,當下露出喜色道:“那便謝過曲掌門了!”
看着棕翎飛走,她才推門進入蒼梧小院。
迎面便是一名高瘦的少年,他一雙單眼皮,鼻梁高挺,唇薄得幾乎只剩一條線,但卻是眉清目秀,十分俊俏。
“師父。”
曲笙一愣,随後喜道:“鈞語,你出關了?”她再一看,居然已經看不透少年的修為,“你築基成功了?”
“托福,晉城要塌了,師父要挂了,我拼着一口氣好不容易築基,結果出關後,師父卻不見了,不僅如此,門內還多了兩個男的……”少年看了一眼被曲笙拎着領子的安塵,涼涼地補充道,“好,現在是三個了。師父,每次徒兒出關,你都要給我這麽多驚喜嗎?”
別看蒼梧的徒弟基本都是撿回來的,但曲笙撿徒弟也是很嚴苛——必須是機緣竈燒出來的,她才會撿。細數曲笙這四個徒弟,都經歷了一番波折才收下,當屬被嚴掌櫃硬塞進來的嚴琮最輕松。
大徒弟康纣南生在華平道崖嵘府的地方大員家中,因為眼疾和高傲的性子,即便有父親寵愛,也總是被人排擠,因此極為敏感多疑,曲笙見到康纣南時,他差點被家人害死,是曲笙想方設法幫他躲過一劫,于是心灰意冷的康纣南留了家書,兩人連夜出逃,從此康纣南便跟着她清修。
二徒弟常鈞語則是在黑龍山附近被仇家追殺,不知道中了什麽邪術,全身潰爛,整個人慘不忍睹……曲笙那時繼續被機緣竈坑着,二話不說出手相助,卻沒想到常鈞語是個屬刺猬的,一點都沒念好,張口便是一頓冷嘲熱諷。曲笙心知他仇家必定不簡單,他不念恩,她不求義,一拍兩散再無瓜葛,實則是為她好。可她不能放着少年那副不人不鬼的樣子不管,于是秉承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原則,尋了樹洞照顧了他三天三夜。若是死了,她問心無愧,若是活了,就得跟她回蒼梧。
三徒弟嚴琮進蒼梧的原因很簡單,他爹不想常年見不到兒子,所以把他送到一個離家最近的地方修煉。
四徒弟便是魯延啓。
她對幾個徒弟的态度也很分明,對康纣南是寵,對嚴琮是嚴,對魯延啓是激勵,唯獨對常鈞語沒轍。
不過是十五歲的少年,卻軟硬不吃,牙尖嘴利,刻薄成性……但曲笙知道,常鈞語其實是這群弟子中,最懂她難處的人。
她故意板起臉,挺起胸,撐起做師父的威嚴道:“胡鬧,那是客卿夏前輩和你四師弟,至于為師手上這個……明明是日行一善!”
常鈞語冷笑:“城主府都不敢要的麻煩,而且還是……還是一個修仆,你肯給人情,人家未必領,要不要這麽濫好人?”
“沒指望他領,我只是見不得無辜的人死罷了。”曲笙直視少年,“鈞語,為師若不是這個性子,你也不會站在這裏了。”
常鈞語冷哼一聲,從她手中扯過安塵的領子:“盡是撿一堆麻煩!”
但是他還是接過了師父手中的麻煩不是嗎?
曲笙笑了笑,轉身進了蒼梧小院。
……
回到蒼梧,将弟子們安頓好,又将安塵托付給常鈞語照顧,将衆人都打發走,曲笙才扯了扯夏時的衣袖道:“我送夏道友回客房,好不好?”
夏時有些不明所以,不過仍是應下,兩人便沿着碎花小徑向客房區走去。
走到差不多的時候,曲笙不由自主地将手探入袖子,摸了摸一直藏在身上的那片天啓梧桐葉子……她長這麽大,基本沒見過什麽好東西,別說極品法寶,就算上品法寶也是只在店鋪裏瞅過一眼,那些天才地寶就算有印象,也是從典籍上看來的。
她推測這天啓梧桐被青丘狐族珍藏,葉子有趨避兇獸的功效,應該也算得上寶物,她第一眼見到,便想送給夏時——蒼梧不能創造任何條件給夏時,卻反而要他出人出力,若是有靈石,誰會好意思送護身符呢?
現在這片葉子,大概也是她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了吧……
“夏道友以前在絕地觀,定是見識過許多寶物的吧?”
夏時以為她在套話,謹慎地道:“絕地觀不過是小宗門,不過我倒是讀了些書,也能認識一二。”
她從袖子裏取出那片葉子遞給他:“天啓梧桐裏面有個哭臉的樹妖,他送給我一片樹頂的葉子,說是有趨避兇獸的能力,你瞧瞧,可是稀罕不?”
夏時取過來,用神識一探,卻探不出什麽功效,他只聽說過青丘狐族會将鳳凰之心放在天啓梧桐中保管,那天啓梧桐除此功能,再無其他信息現世,因此他也不甚清楚。不過涼君不會讓蒼梧後人吃虧,就連那開商鋪,想必也是涼君早有打算,正好将此事交予曲笙,分些油水與她。
“既然能守護青丘狐族的至寶,天啓梧桐必然有其特殊性,若說趨避兇獸,依照鳳凰之心的稀有,應該是真的。”
“這種功效可有用?”
“修真界也有許多驅獸的法寶,卻都需要靈力驅使,這般随身攜帶就起作用的,确實稀有。”他盡職盡責地解說道。
曲笙這才放下心,她盡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道:“那便送給夏道友好了。”
夏時拿着葉子的手一頓。
來蒼梧有些時日了,外人大概無法想象這個門派究竟有多窮,只有幾百靈石的公賬,連一沓像樣的符箓都買不起,而護宅大陣被紫覃破了之後,那點靈石也不夠修複,買新陣盤什麽的就更不要想了。
他以為曲笙會賣掉這片葉子,以為她會當做寶貝留給弟子,卻沒想到她會送給他。
不知為什麽,他渾身說不出的愉快,一顆心仿佛被熨帖開來,放在那雙白嫩的小手上輕輕撫摸,一腔說不出的溫存。
往常拿着琉璃石的天才地寶不當回事,如今不過是一片葉子罷了……可他就是想要。
“這麽好的東西,還是補貼門派,或是留給弟子們吧。”
“門派自有我來操持,而纣南他們自有他們的機緣……這片葉子,是蒼梧對道友的一番心意。”她急忙解釋道。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夏時輕笑,将葉子收了起來。
曲笙輕呼一口氣,若是第一次這麽鄭重地送東西,就被人家拒絕,那她真是無地自容了。
何況眼前人笑得那般好看,曲掌門頓時覺得什麽都值得了。
她展露笑顏道:“夏道友喜歡就好。”心裏給自己打氣,要努力賺靈石養美人啊,要不去哪找夏時這樣既賞心悅目又旺家的人?蒼梧最近過得雖然磕磕絆絆,卻都有意外收獲,能與黑崎州的獸族合作,不知多少人要被閃瞎眼。
不知不覺,養夏時與養門派,也被曲掌門放在一塊兒相提并論了呢。
夏時哪裏知道曲笙的心理活動,只是看着她的微笑,忽然又想起她在郦宮裏說那群狐貍不專業,又收了笑容道:“其實也不用掌門大人送什麽東西,只要曲掌門少去幾趟豔陽樓,我便謝天謝地了。”
曲笙一噎,笑得立刻幹巴起來。
“哪,哪有……唔,前方就是客房了,哎,我突然想起安塵那還缺丹藥,我這就去給他送過去!”
曲掌門溜得比兔子還快。
夏時則沉了眉眼,心道早晚拆了那豔陽樓!
只是如今的兩人都沒意識到,這一幕十足十像妻子埋怨喝花酒的相公,只不過……調換了個位置罷了。
44、世事往複笑癡狂(三)
妖獸風波平息後,之後的事便順理成章了。
一聽說晉城沒事,大妖不再追究殺子之仇,城主安放之和駱明、環璩兩位慈祿宮修士立刻從雲臺城返回晉城,裝模作樣地安撫了一下居民,又得知蒼梧與獸族搭上了線,于是駱明又上蒼梧一番虛情假意,曲笙借機将獸族準備在晉城建立商號之事說明,等候城主府的回音。
至于安塵,城主府壓根就當他死了一樣,再沒提起,修仆的地位可見一斑,而安塵也似是死了心,除非必要的話,否則一概不多言,默默地在常鈞語的院子裏養着傷。
曲笙其實并不讨厭安塵,就算是當初聚衆為難蒼梧,也是在其位,謀其事。安塵最多算是城主府的爪牙,平日裏又并沒做什麽盤剝百姓的事兒,只憑瑜藍現身,他一人獨力對抗妖獸,就證明這人還算是條漢子。
她還沒想好該如何安置安塵,一切都得等他傷好後再說。
三日後,曲笙于角子街街口散撫恤銀,在棕翎的委托下,租用了一間小鋪,免費熬了一些抗饑祛病的靈茶作為獸族的賠償,至此,晉城百姓倒是不念城主府和獸族,而是不住誇贊曲掌門的恩德——蒼梧的名望,終于從一個角子街的破爛道觀,成了晉城有口皆碑的仁義道場。
千豐城的獸族商號也準備開起來,生意的一應事宜由六文錢把關,曲笙收到的第一筆定金便足有五千靈石,讓沒見過多少靈石的曲掌門激動萬分,放在儲物袋裏來來回回數了好幾遍。
徒弟們的修為也有所長進,危機總能激發人的潛能,尤其在晉階相對容易的煉氣期。
原本煉氣中期的康纣南晉階到了煉氣後期,一直在穩固境界;
嚴琮雖然還在煉氣中期,卻準備閉關修煉一本夏時不知從什麽地方淘來的功法;
魯延啓依舊還在煉氣初期掙紮,但也日新月異地進步着;
常鈞語作為師兄,築基後便沒那麽着急修煉,于是從康纣南手上接過指點魯延啓的活,并且幫六文錢打理着一些生意上的往來。
只有夏時和桐姝還如往常一樣,堪稱蒼梧的兩根定海神鐵。
其實常鈞語築基成功後,曲笙也有些心癢,她自覺在鳳凰之心的試煉中心境有所突破,猶豫了幾日,還是忍不住跑去了夏時的客房。
“夏道友,我想試試築基。”她如今也沒師父指點,修煉的功法又是夏時給的,這事兒也只能找他商量了。
其實對于現在的修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