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油炸的芬芳……
豔陽樓的丫環正在灑掃,一看曲笙過來,頓時眼睛一亮:“小曲兒,好久沒來了!”
曲笙知道夏時不喜歡,也不準備進去,只在門前笑道:“你家溫娘子呢?”
“娘子剛醒,想必在梳洗呢,我幫你叫她去!”
“好,”她手中催生法術,變化一朵藍色小花,戴在這丫環耳畔,“有勞了。”
小丫環便蹦蹦跳跳進去找老板娘。
不過片刻,上面便由遠至近傳來女子的笑罵聲:“我可不缺那麽點兒花花草草,老娘當年在丹平城什麽沒見識過?這麽點兒小恩小惠就想從我這兒騙席面走,沒門兒!”
曲笙擡頭,穿着依舊暴露的溫娘子已打開二樓的窗戶,倚在窗前,探出頭看她。一股暖風襲來,不過是秋天,豔陽樓便燒起暖。這一行的老手谙熟一個道理,無論男女,穿得越少,可就越好成事兒,所以從不在炭火上心疼銀子。
曲笙已有一個多月沒見溫娘子了,她還是那個宜嗔宜喜的風情美人,但若是在自然光下看,便可以隐隐看出脂粉也遮不住的眼角細紋,尤其在笑的時候,便更為明顯。沒人知道她多大年紀,曲笙卻能從骨齡看出,其實溫娘子已三十多歲了,被酒色財氣浸透的容顏在晝夜颠倒的生活中不複鮮嫩,她總是站在黃昏的日光和柔和的燈光下,才掩飾去了這些瑕疵。
曲笙笑道:“溫三春,你答應我的。”
“哼,成了晉城的英雄了不是?都好久沒來樓子裏彈琴,我要是你,可不好意思開口!”溫娘子扭過頭,手中擺弄着一把團扇,出言諷刺道。
“誰讓我最喜歡豔陽樓的菜品,就算是修士,吃一次也忘不了,等着給徒兒們開開眼呢。”曲笙說好聽話的時候,真是能甜掉牙。
溫娘子立刻唇角上揚,身子也拿喬起來,捏着團扇的尾指驕傲地微翹着,道:“好沒道理,你喜歡,老娘就給麽?”
溫娘子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來求我啊來求我啊”的氣息。
結果旁邊又過來兩個姑娘,其中一個正是曾在安塵攜衆圍堵蒼梧的時候出面解圍的那位,她笑嘻嘻地道:“阿姐早就念叨着你呢,剛才就已經吩咐人去準備了,小曲兒,來裏面坐坐呀?”
曲笙偷瞄了一眼夏時,發現他目不斜視,抱着手臂充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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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細微的舉動哪逃得過溫娘子的眼,曲笙居然看一個男人的臉色,她不由得冷哼一聲,尖刻道:“你還幫這小丫頭片子說話,豈知她那一副心腸早就被漢子迷了去,哪兒還管得了咱們的生死好賴?”她又眉眼一翻,做出萬種姿态,故意露出胸前的溝,對夏時道,“小哥哥,要不要來玩兒呀?”
雖然夏時沒答話,但是曲笙覺得這人現在絕對撩不得,溫三春再火上澆油,只怕豔陽樓真要被拆,立刻喝道:“說幾句便沒了正經,管好你的嘴,這位道友是我罩着的人,休要放肆!”
這話一出,兩邊兒的氣氛都不對勁了。
很明顯,夏時和溫娘子,還有旁邊的姑娘們都忽略了“罩着”兩個字,直接默認為“我的人”,立刻都紅了臉。
一個是真害臊,一個是真生氣。
夏時再次覺得自己在越來越兇殘的調戲下,已沒法好好輔佐曲掌門了,。
溫三春則覺得自己不能好好跟小曲兒交流了,這女人一有了漢子就變了個人,呸!
眼看溫三春胸脯劇烈起伏了兩下,要開啓潑婦模式,卻沒想到夏時突然擡頭,身上的氣場瞬間不同,散發出凜冽而剛猛的氣勢,立刻教豔陽樓的姑娘們看呆了去。
夏時傳音道:“有修士闖入晉城。”
“是什麽人?”築基後便有神識,曲笙也用神識傳音道,“對方修為如何?”
“修為應當在我之上,至少元嬰……”
他話還沒說完,晉城的西城門方向便傳來了靈力波動——
一個絡腮胡子的大漢遙遙從西方飛來,他如同紮猛子一般,從半空中躍到東市街區,差點将地面砸出一個大坑來!旁邊的行人被吓得紛紛逃竄,高度墜落帶來的狂風亦是吹翻了不少小攤位。一時間,東市一片狼藉。
晉城的護城大陣還沒修繕妥當,別說是攔元嬰修士了,就算是築基也能登堂入室。
那大漢一落地,便虎目一瞪,看到不遠處角子街的曲笙和夏時,大聲叫道:“道友救我!”
曲笙略掃了一眼,便冷靜地問夏時:“你認識他嗎?”
“不認識。”
“那咱們還是回家吧。”
大漢立刻虎目含淚,甩開大腳板邊追上去,邊追邊道:“我有冤屈,死不瞑目啊!”
他身上灰衣斑斑點點帶血,眉心一點印記,正是魔修專有的堕魔印!當他開始跑動時,又有四個木制傀儡從天而降,每一個都有金丹修為!
很明顯,這是有人在追擊這名魔修。
曲笙停下來轉身看着那名大漢。
48、挑燈夜成影(一)
曲笙并不覺得魔修有什麽不同。
雖然修真界曾陷入與魔修長達十萬年的争戰,但天元紀年後,先有魔君晏修于魔修中創立守夜人組織,專門清肅為非作歹的魔修,後有“暗夜之光”柳昔卿改變天道規則,以魔界之花伽藍夜合壓制魔修的“脈反逆流”嗜殺沖動,使得魔修成為與道修一樣正常修煉的修士,兩個群體的分別已經越來越小。只是魔修已堕修羅道,若是再因心魔而沉淪,便會成為失去理智的魔物。
但這名大漢冒然出現在晉城,連夏時也說他修為至少是元嬰期……他為什麽向他們兩人求助?
再凝神一看,這大漢氣息不穩,身上不見靈力波動,幾乎跟凡人沒什麽差別。
“他應該是中了禁制,雖然修為高,卻無法動用靈力,他不是那些傀儡的對手。”夏時傳音道,“救還是不救,你要三思而後行。”
曲笙當然不是沖動的人,她問道:“你被什麽人追趕,又是為何被追?”
“來不及了,救命,救命!我發心魔誓,我真的是被冤枉的,若我楚嵩有違背道義之舉,教我淪為魔物,永不超生!”
的确來不及了,随着楚嵩進入角子街,那四個木制傀儡也跟了下來,每個傀儡都手持一條繩索,齊齊向楚嵩的背後攻去!
“不能讓傀儡破壞角子街!”角子街都是貧民,房子也都是普通房子,沒有陣法加持,曲笙祭出四張防禦符箓,分別貼在兩邊商鋪,希望能減少沖擊。
其實在她說話之時,夏時的身形便已經動了,他先是張開一個透明的結界之網罩在此地,以隔絕傀儡與主人的靈力傳遞,而後抓住楚嵩的領子,将這大漢甩到角子街深處,再翻身躲過繩索的攻擊,在半空中一個利落的回旋,閃電般以手指點向四個傀儡的要害,只聽得“咄咄”幾聲叩響,傀儡們便停住身形!
夏時這一招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且他身形高大挺拔,卻又不失靈活,幾乎完全靠腰腹之力在半空中旋轉,做出種種不可能的動作,将豔陽樓的姑娘們看得驚叫連連,尤其當傀儡定住時,更是一起發出了高分呗的喝彩聲。
“啊啊!好棒!”
“好帥好帥!”
“小哥哥看這裏,看這裏!”
“郎君!郎君!”
溫娘子更是激動,她花容失色,激動地叫着:“曲丫頭真是太好命了,這臉,這腰,這身板……老娘能玩一年,啊不,是一輩子啊!”
豔陽樓的姑娘們完全沒有角子街惹上麻煩的危機意識,整個樓子裏都散發着粉紅色的泡泡,所有人已是癡成了一群向日葵,目光緊随夏時的身影。
曲笙也是震驚于夏時的身手,但她清醒得多,急忙對熱昏了頭的溫娘子道:“都回去,關好門窗!”她一揮袖,手中長出無數花藤,将豔陽樓和周圍的店鋪圍住,這也是曲笙在《蒼梧道藏》中習得的一招築基期才能使用的法術——萬花之屏。
此時的夏時沒有注意豔陽樓的那些聲音,也沒管曲笙在幹什麽,他渾身戒備看着前方。若是他布下的結界沒錯的話,追來晉城的修士不止一名,都是元嬰修士,且同為魔修。
那便只有一個可能。
追擊楚嵩的人,乃是直屬于擁有大乘初期修為的現任魔君沈昭,奉令守護漫漫長夜,“懲奸除惡,至死不渝”的——
魔修守夜人!
夏時對守夜人極為了解。
他師父晏修是前任魔君,一手創立了守夜人組織,甚至師娘柳昔卿至今仍是守夜人的成員之一,這個組織需要魔修經歷嚴酷考核方能進入,最低修為也是元嬰期,其總部設在北陽州的漢宮山,內藏止境空間,分四房三部。守夜人持長夜令牌,專門懲治魔修中為非作歹之徒,首領為大乘初期魔修,查飛元君。
夏時立刻将楚嵩抓了回來,手心凝聚靈力,覆在他頭頂道:“你若不做壞事,守夜人為何要追捕你?”守夜人極少抓錯人,那楚嵩究竟犯了什麽事,居然驚動了兩名守夜人?他若真的是冤枉也就罷了,萬一是真是兇徒,他豈不是助纣為虐?
守夜人這麽大的組織,曲笙也是如雷貫耳,她同時也想起了守夜人的職責,也是一身冷汗……要是幫錯了人,恐怕蒼梧又要被牽連。
她看着楚嵩的目光也逐漸變冷,對夏時道:“如果這人是冤枉的,守夜人自會還他清白,還是将他交給守夜人處置吧。”
楚嵩一聽,便目眦盡裂道:“從古至今冤案何其之多,正是因為衆人偏信所謂的正道門派!那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何其多,正是因為衆人被迷了心竅,只看表象不求真相!我一死又如何,不過是再多一條枉死的人命!可屍骨累累被冠冕堂皇掩蓋,誰來替他們讨回公道?”這大漢張開雙臂,“我修為被禁制所限,絕不會傷人,只求你們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那兩道氣息已經越來越近,夏時看向曲笙,在等她的決斷。
曲笙被這一番話激出了血性,她咬牙道:“我便信你一次!”她伸出手,想将楚嵩帶回蒼梧。
夏時低喝:“兩名元嬰修士,你如何能藏得住他?”
曲笙眉頭一皺:“我有辦法。”
她心中慶幸,好在師兄們都被她召了回來,而且今天是重陽節,大家都還等着她回去一起過節。她提起楚嵩,轉身飛奔回蒼梧,夏時亦是跟在身後,不知曲笙準備如何做。
曲笙拍開院門,立刻喚道:“封師兄,關師兄!”
此時大家都在蒼梧小院,三位師兄正在指點弟子修煉。
一聽曲笙的聲音,封笛和關瑟齊齊起身。看到她手上又拎回來一個人,封笛不禁失聲問道:“掌門師妹,你手上的是什麽人?”
她那四個徒弟表情就更精彩了。
常鈞語冷哼一聲;
康纣南輕按眉心;
嚴琮扶額嘆息;
魯延啓則是崇拜地看着師父……
“沒時間解釋,至少有兩名元嬰修士在追捕他,請師兄們幫我藏起這個人!”
封笛和關瑟換了一下眼神,師兄弟之間已有默契,關瑟從曲笙手上接過人,封笛揮袖,手中祭出一杆畫筆,在手上利落轉了一圈,兩人一起向內堂而去。
曲笙:“徐師兄,我出去應付,蒼梧拜托你。”
徐鼓點頭。
曲笙剛安排好,一個身影便出現在晉城上空。
“楚嵩,你居然敢逃入凡人城池,簡直罪加一等!”一名黑衣修士怒斥道,他身後,另一名黑衣修士也緊接着趕到,兩人目光淩厲,齊齊将神識鋪開,幾乎将整個晉城的每一寸地皮都查了個遍。
曲笙也是修士,雖然這種神識不是針對她,也沒有威壓,卻仍讓人感覺不好受,她沒見過守夜人,卻一下子想起紫覃想屠城時的樣子,于是沉着臉走出蒼梧小院,手中已是祭出了定軍槍。
夏時跟在身後,出手按下了她的舉動:“別怕,守夜人不會傷人。”
曲笙相信他,一抖手,又收了回去。
……
在用神識搜查的過程中,兩名守夜人不但發現了那四個追丢了目标的倒黴木制傀儡,還發現這裏居然有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修真門派,于是二人禦風落在蒼梧門口,其中一人施法将傀儡卷過來檢查,向夏時問道:“傀儡上有你的靈力,你為何對本君的傀儡出手?”
另一人也冷聲問道:“兩位小友,可知這傀儡所追之人現在何處?”
曲笙一臉茫然地搖頭。
夏時答道:“此地乃是平民聚集地,晚輩和掌門大人恰好在此地,唯恐傀儡傷人,便出手制服。”
“你們是什麽門派?”
曲笙答道:“本門名為蒼梧,晚輩為蒼梧掌門。”
那守夜人掃了一眼,發現那掌門不過是個築基修士,且門派也沒什麽名氣,只是那個看上去很低調的年輕金丹修士,居然一出手就制服了四個傀儡,實力不容小觑。
他口氣依舊嚴厲:“你們可知我們在追擊的魔修楚嵩是何等殘暴之人?秦國言真門下屬的義量鎮,全鎮二百七十五平民、八名金丹修士、十二名築基修士,全部被他一人所殺!言真門将此事上報守夜人,我等萬裏追擊,被他逃入魏國境內,好不容易用禁制鎖了他修為,将要一舉擒獲,可楚嵩卻在此地消失不見……”他目光如鷹隼,“你們二人最好還是給我們一個交代,勿要輕信花言巧語,做了東郭先生而不自知!”
言下之意,是蒼梧藏匿了犯人了。
當然也确實如此。
曲笙故作震驚道:“這罪名晚輩不敢當,蒼梧向來與世無争,又豈會收容罪犯,既是守夜人調查此案,蒼梧願打開門戶,由兩位搜查。”
曲笙不欲硬碰硬,她其實很敬重這群守衛暗夜之人。守夜人不是窩囊的城主府,他們肩負重任,刀尖舔血,被惡人記恨,圖的是什麽?還不是因為胸中一腔熱血,哪怕堕魔,也要貫徹衛道信念!
另外……其實沒有護宅大陣的蒼梧,跟敞開了也沒什麽區別。
可她這麽一說,那名守夜人倒是目露猶豫之色,畢竟外人搜查門派道場,在修真界來說是非常不厚道的事,對方如此坦蕩,他反而不忍心欺負這樣弱小的門派。
他那禦使傀儡的同伴也道:“算了,別在此地耽誤時間,那兇徒手段頗多,我們還是繼續趕路吧,”他看向曲笙和夏時,“只是奉勸兩位小友一句,我這傀儡出手自有分寸,若不是你們擅自攔下它們,也許那兇徒就已經伏法,以後出手切勿不分青紅皂白,以免耽誤正事。”
曲笙心裏喝了一聲彩,這才是高階修士風範,沒有恃強淩弱,也不會仗勢欺人,反而對小輩多愛護提攜,這兩位魔修守夜人的風度,可比青極宗的那些人好太多。
但此刻宗門裏還藏着人呢,她立刻乖巧地答道:“此教誨晚輩銘記于心。”
夏時也微微颔首。
那兩名守夜人正要掐訣禦風,卻不想這時晉城附近出現一個狂奔的身影,從那背影看去,正是楚嵩!
作者有話要說:小夏這腰……豔陽樓真是太污了(捂臉
49、挑燈夜成影(二)
兩名守夜人一見楚嵩,連告辭都省了,立刻禦風追了過去。曲笙站在門口望了半天,直到看不到人影,才回到蒼梧。
她沒說話,小院中的弟子便該做什麽做什麽,大概一個時辰過後,曲笙才輕聲說了一句:“差不多了。”
片刻之後,封笛和關瑟從內堂走出。只見關瑟手中捧着一個花盆,上方一朵嫩黃的小花正顫巍巍地搖晃着。
曲笙問道:“依照速度,現在他們應該已經離開華平道了吧?”
封笛得意道:“師兄的手段你還不知道嗎?方墨畫骨,就算元嬰修士也看不出來,他們只會白忙一陣。”
夏時沒聽說過此等法門,他疑惑道:“剛才那個人影,是你做的?”
封笛對美人異常有耐心,而且“方墨畫骨”是淩海真人傳他的絕技,當下祭出畫筆,在空中畫出曲笙的模樣,随着畫筆描繪,那畫像漸漸立體,當封笛收筆時,一個與曲笙毫無二致的人形便出現在衆人眼前。
曲笙伸出手,封笛微微一笑,手中掐訣,于是那人形也伸出手,曲笙的手向前穿過人形的身體,而人形的手也穿過了曲笙的身體。
原來竟是個虛幻的影子,影子可以在驅使下做出各種動作,卻沒有任何靈力,若非楚嵩中了禁制,本就沒有修為,所以人影才能瞞過那兩名守夜人,這“方墨畫骨”才有施展的餘地。且人影沒有質量,奔逃速度快,不易被追上。
“那麽真正的楚嵩被藏在何處?”夏時問道。
曲笙笑着指了指關瑟手中那朵嬌弱的小花:“就是那個了。”
小花嫩生生地搖曳在夜風中。
夏時:“……”
不過現在還不是将楚嵩恢複人形的時候,因為曲笙聽到了外面的叫門聲:“曲姑娘,我們家娘子讓我給你送席面來了!”
——豔陽樓的席面終于到了!楚嵩小花什麽的先放腦後去吧!
溫娘子果然是用了心的,那菜色極為豐盛,就算是凡俗的食物,也能做成珍馐美味,就連沒什麽口腹之欲的夏時都擇了幾樣嘗鮮,弟子們更是大快朵頤。曲笙只是微笑地抿着果酒,她舍不得吃,只看他們吃得香甜,就已經很滿足。
……
追捕楚嵩的兩名守夜人很是納悶,明明楚嵩就在眼前,卻像是飄忽的影子,身法極其詭異,盡是往刁鑽的地方跑,他們追到最後,楚嵩居然像是蒸發一般,原地消失不見了!
“真是邪門了?這到底是什麽神通?”使用傀儡的那名修士道。
“看來這楚嵩不簡單,我們還是回止境空間禀報查飛大人,看下一步的安排吧。”
“第一次出任務就失敗,唉……”
“別氣餒,我總覺得這裏面還有蹊跷,楚嵩能逃過追捕,只能說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兩人從北路離開七國境內,在中陸州的某個修真城鎮中找到北陽州的我傳送法陣,而後傳送回了漢宮山。他們一出傳送陣,便對着守衛傳送陣的魔修亮出手中長夜令牌,放行後,循着路來到一處小水潭邊,其中一人打出一個法訣,兩人便消失在了水潭之上。
那水潭連接的,便是止境空間。
巨大的止境空間常年黑夜,墨藍色的天空上綴滿了星辰,一看望不到邊際的巍峨山峰林立,在群山環繞中,有有一處谷地,正中是一座四方城市,那便是守夜人的主城,也是魔修的中樞。
兩人直接飛入主城中央的議事廳。
外面是無盡黑夜,議事廳裏面卻燈光如晝,一名穿着白色戰袍的高大男子低着頭站在窗前,手中拿着一朵雕工精美的水晶花朵,正在用靈力細細地打磨。
兩名守夜人一見此人都十分驚詫,立刻行禮道:“參見魔君大人!”
近幾年查飛元君理事較多,他們沒想到魔君大人居然在此處辦公。
那男子紋絲未動,只道:“言真門的事我聽說了,看來你們沒追拿到楚嵩,路上出了什麽狀況?”
“接到言真門報信後,我們立刻動身捉拿楚嵩,發現此人意圖從秦國逃向魏國,我們在追擊過程中用禁制鎖了他的靈力,卻沒想到那楚嵩是一名體修,逃竄速度極快,甚至還趁魏國的一所城池沒有護城大陣,用凡人和其他門派修士來掩飾自己的逃竄路線,後來又不知用了什麽神通,竟能原地消失不見,于是我們……追丢了。”
“沒有護城大陣的城?可是那座差點被紫覃屠了的晉城?”
那兩名守夜人都未聽說晉城的事,只道:“那城确實名為晉城。”
“我知道了,這件事先放放,你們下去吧。”
兩名守夜人都有些摸不到頭腦,不知魔君大人是什麽意思,不過還是行禮之後退了下去。
他們一走,魔君才轉過身,整個人暴露在燈光之下。
他發絲慵懶地垂下,容貌俊美無俦,尤其那一雙丹鳳眼,媚色如狐,竟絲毫不輸于青丘城的涼君。
這便是如今的魔君,大乘初期修士沈昭沈元君。
他的容貌和他的身份一樣有名。
據修真界的傳聞,沈昭在初入道時曾修煉過魅惑之術,甚至一度差點成為……最後在天元2018年人間歷十萬年大劫之時,沈昭為修真界立下汗馬功勞,因此在晏修卸任魔君之後,成為了魔修新一任的魔君。
不過這只是正史,相比沈昭的功勳,人們更願意在私底下津津樂道他的□□,沈昭以真面目成為魔君之後,許多女修便為他害上了單相思,其中不乏有名望的高階女修。
與“人間雙璧”之一的栖遲神君的種種風流韻事不同,這位魔君大人是真正的“片葉不沾身”,有人都猜測他修的其實是無情道,有人猜測他因為曾經的經歷而不信任女人,還有人認為他心愛之人已經隕落,所以才對女修不假辭色……
他的手輕輕離開那朵花,而花也不墜落,穩穩地懸浮在半空,花瓣在燈光下泛着華美的光彩。他站在花前,手指掐訣,在空中畫出一個四方之陣,又從那陣法中劃出道道金色絲線,光芒環繞着這個男人,帶着無數信息進入他的識海。
“……有趣了。”他不知得到了什麽消息,笑得有些魅惑,于是垂眸對那朵花道,“那是你的晚輩吧?我倒要看看,他如何解決楚嵩的問題。”
然而花卻不會回答他,美得很安靜。
“涼君的态度也值得探尋,那只狐貍可不是那麽好說話的人,你那晚輩到底是什麽身份呢?看來……我也該出去走動走動了。”
……
重陽節晚宴後,蒼梧弟子們該閉關的準備閉關,該修煉的回去修煉,曲笙也捧着那盆小花,與夏時一起進了內堂。
謹慎起見,夏時布下了一層結界,而後才示意曲笙放出楚嵩。
曲笙向花盆打了一個法訣,然後把花盆往下一扣,“噗”的一聲,一個彪形大漢便出現在兩人面前。
楚嵩的修為禁制還在,他端端正正坐下,俯身一拜道:“多謝兩位相救之情。”
“不用多禮,還請前輩将前因後果道清,以及前輩今後的打算。”曲笙緩緩道,“而且我有一個問題,還請前輩如實告知。”
“請問。”
“前輩為什麽逃來晉城?”
對曲笙來說,楚嵩口中的血案真相與她關系不大,重要的是為什麽楚嵩會逃到晉城這麽個不起眼的小地方?上一次将紫覃引來的晉城的兇手還沒有落網,因此她并非杯弓蛇影,只是小心駛得萬年船罷了。
楚嵩撓撓頭,他似乎有點不理解曲笙問這話的意思,但還是很誠懇地答道:“因為晉城沒護城結界,所以沒靈力的人也能闖進來,而且守夜人不會輕易傷人,我若是躲在凡人多的地方,說不定還能僥幸逃過一劫。”
這麽一說,曲笙終于放下心,她暗嘆,晉城這風水,也真是倒了血黴了,希望城主府能辦點兒實事,趕緊把護城大陣補上是正經。另外,在晉城經營門派真是好操心的感覺,這地方真的是師父用機緣竈燒出來的麽,唉……
曲笙正色道:“既然這樣,請前輩繼續吧。”
楚嵩坐直了身體,他的臉色漸漸沉重起來。
“這件事的開始,是因為我在秦國境內發現了一個人血之陣。”
曲笙和夏時皆露震驚之色。
人血之陣……用凡人來祭祀?這是違逆天道的邪陣啊!
“你們也看出來了,”楚嵩指着眉心的堕魔印緩緩道,“我是一名魔修,同時也是一名散修,因為我的妻兒在秦國九琉城,所以我的洞府也在她們附近,位于九琉城和義量鎮的中間,而義量鎮便是在義量峰山腳下的一座普通小鎮。三日前,正是我探望妻兒的日子,我那老妻最愛義量峰的鮮花,我便一早去義量峰為我妻子準備禮物,不想卻發現義量峰上有一股不自然的靈力波動。
“義量鎮與義量峰皆隸屬于百裏外的言真門管轄,當地有兩個小修真家族,與言真門聯系密切,我本不欲惹事,只想采到鮮花快點回家,結果在離開之時,神識突然感應到了人的慘叫聲……”
作者有話要說:又解鎖了一位人物。
50、挑燈夜成影(三)
楚嵩頓了一頓,他深深皺起眉,似乎回憶起了非常厭惡的東西,臉上有些發白。他繼續道:“我身上懷有一件能隐匿氣息的法寶,且自诩體術高明,便循聲而去,結果在義量峰的一處山洞中,我發現了一個禁制,那禁制雖然高明,好在是元嬰修士所設,我便毫不猶豫地以力破之!進入山洞之後,我發現裏面藏着的是一處小型空間,而地面上竟然……全是人血,白骨組成陣法,旁邊堆滿了人的屍體!一個用法寶遮住了容貌的元嬰修士正在念咒,他察覺有人闖入,便立刻向我攻擊!
“我當時也被這陣勢激出了真火,直娘賊!那不知那是多少人的血,我也不分不清是修士還是凡人,但這種邪術豈能姑息!我與那修士纏鬥起來,心中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一定要拿住他,死活都好,斷不能讓他繼續害人,之後再将此事上報給秦國的易央宮,”說到這裏,他眼神中有些恍惚,“那人本不是我對手,卻在我将要拿下他之時,雙眼用力向我一瞪,只見他原本好好的瞳仁,突然從黑色變成綠色,幾乎将我拖入幻境!”
幻境是修士最懼怕的法門之一,道理其實很簡單,幻境總會映照內心,用各種方式激出你的心魔,使人失去神智,最後任人宰割。
“還好我心中惦記妻兒,沒有完全陷入幻境,用秘法破了他的法術,卻也身受重傷。只是那賊人趁我被幻境所迷的當口,竟然奪路而逃,我回過神來趕緊追出山洞——”楚嵩說到這裏,雙拳攥得咯吱作響,可見恨極,“沒想到剛出山洞,這賊子已經不知蹤影,迎面卻趕來一群言真門的修士,口口聲聲叫着‘莫讓賊人跑了’。
“原來山下義量鎮有大量人口失蹤,從外歸來之人發現鎮子變空後,立刻上報言真門,言真門循跡查來,正是為了捕獲兇手。誰曾想邪修恰好被我趕走,那些人反而與我撞個正着!那些道修看到邪陣慘狀,個個氣得眼睛發紅,他們也不容我辯解,結陣向我攻來。我一邊招架一邊将實情告知,可他們根本不信,一口咬定我便是這邪陣元兇。”
夏時道:“你出現在邪陣之中,在言真門眼中,是人贓俱獲,鐵證鑿鑿,确實難以相信你的一面之詞。”
楚嵩也是受夠了這窩囊氣,他氣得一拍大腿:“我當時本就身受重傷,圍攻之間引發了‘脈反逆流’,他們更是以為我不是好人,甚至派人去尋守夜人,我心一橫,便沒有服用伽藍夜合,借着爆發了脈反逆流的勁兒,激出魔氣,一鼓作氣突圍,逃離了義量峰。”
說到這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因為爆發脈反逆流,在修真界可不是什麽好事兒。
這“脈反逆流”,乃是自有魔修起,天道對魔修降下的懲罰,而天元紀年以前的魔修,也确實以逆天為己任,他們時刻想解除魔界封印,使修羅道主宰人間,在那段時期,幾乎每一名魔修手中都血債累累。
因何種心魔入魔,便會自然成為那人的“脈反逆流”,比如一個因殺人而入魔的修士,那麽他的“脈反逆流”,便體現在“殺人”這一點;比如一個因嫉妒而入魔的修士,則會在脈反逆流時期,去尋找能夠引發他嫉妒心的人去殺;比如因淫思入魔的修士,便會在脈反逆流發作時,去尋異性采補……每隔一段時期,脈反逆流都會發作,發作的間隔因修為高低,入魔輕重,都各有不同。時間間隔短的,也許幾天,甚至幾個時辰便會發作。時間間隔長的,也許數百年也能風平浪靜度過。
正是因為脈反逆流的不穩定和引發魔修喪失理智這一點,即便是魔界被鎮壓後的天元紀年初期,魔修中傾向和平的一派也一直得不到修真界的認可,直到天元2018年,“暗夜之光”柳昔卿用伽藍夜合抑制住了脈反逆流沖動,魔修才真正被正道接納,從此不再人人喊殺,而伽藍夜合也被制成了便于攜帶的丹藥。
自天元2018年人間十萬年大劫後,魔修與道修和談,在魔修原本的三條鐵律上,又加上兩條,如今的魔修都需遵守五道鐵律:
同類相殘者,斬。
為修魔功而殺人者,斬。
因脈反逆流而殺人者,斬。
濫殺道修平民者,斬。
惡意毀壞伽藍夜合者,斬。
魔君直屬的守夜人組織便是以這五道鐵律為法典,但凡有不遵守者,可就地誅殺,所以楚嵩見守夜人便逃,言真門的證詞和他出現在邪陣的行為,已足夠成為制裁他的證據,更何況他還爆發了脈反逆流。
楚嵩繼續道:“言真門已通知了守夜人,我不敢去見妻